雲琅擡頭想了一下道:“不對哦,你耶耶視你如心頭肉,你孃親雖然愛財,有你哥哥那頭肥豬在,無論如何也不會從你身上刮啊。
她拿你的玉墜子做什麼?”
霍光擡起掛着淚珠的小臉道:“孃親說不許我掛師孃給的墜子,還不許我再去上林苑,是我耶耶硬把我送到這裡來的,爲了這個,我耶耶的臉都被我娘抓花了。”
聽霍光這樣說,雲琅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
霍光與霍去病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年霍光的父親霍仲孺在平陽侯當差的時候與衛少兒私通生下了霍去病。
自從衛青發家之後,衛少兒就把霍仲孺這個小吏給踢了,傷心欲絕的霍仲孺馬上就娶了一房妻子,並且用最快的速度生下了霍光。
這些事情雲琅是瞭解的,他還了解到,霍家乃是河東郡平陽縣人,世世代代爲平陽侯服務,而平陽侯來京的時候,帶的貼身老僕就是霍氏。
來到長安之後,霍氏也就在長安定居,後來霍氏族羣逐漸擴大,而平陽侯曹參,也就大發慈悲的將一部分霍氏族人擡舉爲官,其中就有霍仲孺的祖父。
因爲出身關係,霍氏只能擔任小吏,幾十年下來,霍氏家族的小吏也就遍佈大漢各個部門了。
當初衛少兒也是爲了霍去病的前途,決然踹掉了身份拿不出手的霍仲孺,將霍去病託付衛青門下,此時,纔有霍去病如今的光彩。
不論是衛少兒,還是霍仲孺都是極有決斷力的人,霍仲孺可能在辦公的時候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麼對雲氏不利的事情。
因此,霍光的母親拿走那塊玉墜子,絕對不是因爲貪財,應該是爲了避嫌。
雲家有什麼好被避嫌的?
雲琅安慰了霍光之後,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褚狼端着茶水來到雲琅的書房,放下茶壺道:“侯爺,《美人歌》如今在長安已經絕跡了。”
“劉陵?”雲琅皺着眉頭自言自語一句,然後就揹着手站在窗前瞅着小小的院落出神。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雲琅輕輕的哼了一遍美人歌,然後就苦笑一聲,對褚狼道:“還真是他孃的紅顏禍水啊!褚狼,你知道劉陵到底幹了什麼事情讓陛下如此大怒,不但幹掉了八部校尉,連淮南王劉安一家子都不放過?”
褚狼躬身道:“以前只是在查八胡校尉之事,既然主人已經有了方向,這就去繼續查探!”
眼看着褚狼走出小院子,雲琅就坐在窗前瞅着屋前快要盛開的槐花,暗自搖頭。
這些政治人物啊,爲了達到目標果然是不擇手段啊。
雲琅隱隱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理出一個清晰地脈絡了,現在,只需要去一點點的核實就能真相大白。
何愁有走了,長平又把雲音,霍光接走,其實都是出自好意,不論是何愁有還是長平他們對雲琅疑惑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哪怕是霍去病可能也是知曉的,這羣人誰都沒有說話,卻在幫他清理麻煩。
霍去病幫雲琅清理麻煩的做法就是乾淨徹底地殺死八胡校尉裡的每一個人。
長平幫助雲琅的方式就是大模大樣的接走雲音,告訴世人,長公主依舊跟雲氏是一體的。
至於何愁有……這個老傢伙恐怕是在尋找真相……
有時候對你好的人他只做事永遠不會說出來,而口口聲聲說爲你好的人下刀子的時候可狠了。
幸好,把事情想通了,否則明日如果真的去了胡街,放在有心人的眼中,又是一樁罪惡。
天明的時候,醜庸來伺候雲琅洗漱,雲琅看看醜庸捧來的素色麻衣,搖搖頭道:“今天穿春衫。”
醜庸奇怪的看了雲琅一眼,她對主人非常的熟悉,他就不喜歡穿綢衣,整日裡一身麻布衣裳,看着素淨,卻沒有什麼勳貴的氣派。
突然要穿春衫了,這就很奇怪了。
於是,醜庸還是飛快的拿來金冠,春衫,玉帶,鹿皮短靴,以及壓袍服的玉佩,甚至還找來了一柄犀皮爲劍鞘的短劍,光是劍柄上的寶石,就足夠換雲氏居住的這套宅院了。
雲琅洗漱完畢,就對醜庸道:“給大女跟霍光也換上春衫,今天我們父女師徒要去踏青!”
“不知侯爺要去哪裡踏青,奴婢好去安排車馬。”
雲琅笑道:“長安城!”
醜庸又有些愣神,這個時候長安人都喜歡去龍首原觀桃花,樂遊原看夕陽,去渭水之濱泛舟都是很好的,自家主人爲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雲琅擡手在醜庸的腦袋上敲一下道:“發什麼傻,快去準備,都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麼傻乎乎的。”
醜庸擡頭笑道:“所以我才叫醜庸啊。”
“你傻可以,兩個孩子可不能被你教傻了,等他們過了總角之年,可以離開你這個母親了,就把他們送到莊園裡去。”
醜庸立刻就笑了起來,挪動着肥胖的身子就去伺候雲音,霍光洗漱了,家裡的僕婦雖然多,醜庸卻堅持認爲只有自己有資格服侍這三位主子。
劉二以及其餘八位家將也換上了錦衣勁裝,只是腰間古意斑斕的長劍,以及背後揹着的長弓,身上的殘疾無一不證明他們是戰場上下來的百戰悍將,而非尋常富貴人家的護院。
雲氏的大馬車一年也難得用一次,這時候已經被僕役們清理的乾乾淨淨,套上四匹漂亮的挽馬,青銅製成的挽具泛着幽光,與黑色的大馬車相映成趣。
醜庸把雲音跟霍光抱進馬車,遺憾的對雲琅道:“侯爺,咱家現在就缺一些美貌的婢女,奴婢這樣的面容拿不出手。要不,奴婢去長平侯家裡借幾個過來伺候?”
雲琅怒道:“滾進馬車裡去。”
雲琅發怒,醜庸自然是不怕的,臨上車前還吩咐幾個目瞪口呆的僕婦把她的兩個寶貝兒子照顧好,要是有什麼差池,回來就剝皮!
這一次去長安,雲琅沒有喊曹襄,左右不過四十里地,一天就能走一個來回。
纔出門就被曹襄堵了一個正着,見雲琅的馬車就要出門,連忙拉住雲琅的馬籠頭道:“不能去胡街!”
雲琅笑道:“我們要去長安,帶着閨女弟子去拜訪鴻臚寺拜訪一些大儒。”
曹襄鬆了一口氣小聲對雲琅道:“我們快被劉陵那個臭女人坑死了。”
雲琅點點頭道:‘我知道,那個臭女人是不是暗中勾結八胡校尉?”
曹襄點點頭道:“不僅僅是八胡校尉,他還勾結他爹淮南王劉安在合適的時候一起起事。”
“母親告訴你的?”
“不是,是衛伉!母親給他訂了一門親事,女方是平陵侯蘇建的長女,蘇建人在白登山,他弟弟蘇晃接到了絞殺八胡校尉的軍令,然後蘇建的長女就知道了,然後,衛伉也就知道了,再然後,你我也就知道了。”
“有關於我們的事情沒有?”
“有啊,去病,你,我,李敢全在那個臭婆娘的接觸名單裡,準備共襄盛舉,這下子壞了,黃泥掉褲襠裡了。”
雲琅笑了起來,讓曹襄爬上另外一匹戰馬道:“我敢打包票,劉陵昔日的恩客,也一定在上面。”
曹襄笑道:“有可能,我們兄弟心裡沒鬼,至於別人如果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估計這一次也是在劫難逃啊。
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光的母親把宋喬給小光的一個吊墜給拿走了,小光不樂意……”
“就這一點消息你就弄明白這麼多事?”
“很多年前我就說過,我比你們聰明的多,你們非不信,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
曹襄瞅瞅雲琅的打扮,然後又從馬上跳了下來,指着身上的麻衣道:“跟你在一起久了,也喜歡這身隨便的衣衫,你今日忽然換口味了,等等,我也去換一身。”
“我們先走,你隨後趕來就是了。”雲琅衝着曹襄的背影喊到。
寶馬香車離開了陽陵邑,侯爵的排場在陽陵邑還是管用的,路上的公牙見家將們打開了永安侯旗幟,就立刻驅散了路上的行人,讓雲琅一行先走。
以前的話,雲琅是反對這樣做的,這一回,雲氏必須清清楚楚的告訴別人,雲家的家主就在陽陵邑,並沒有畏罪潛逃。
知道事情原委了,自然就會有解脫的法門,在與劉陵的交往過程中,雲琅並沒有隱瞞何愁有,當初在白登山通過劉陵交換俘虜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執行的人卻不是雲琅。
曹襄趕上雲氏車駕的時候,雲琅已經離開陽陵邑足足二十里地了。
見曹襄慌慌張張的趕過來,一股暖流涌上雲琅的心頭,他覺得自己在大漢這個時代裡找到了最珍貴的東西。
雖然不起眼,卻讓人舒服的厲害。
“你怎麼裝了兩馬車美女?”
雲琅瞅瞅那些隔着車窗蒙紗偷偷打量他的歌姬,覺得曹襄在胡鬧。
“你知道個屁,大儒就要配美女才符合大儒的身份,有了美女他們纔有心情作歌,作賦,只要美女把大儒伺候好了,想要多少好文章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上回見到的幾個……”
“那是在鴻臚寺,只要是男人進了那地方就要過宦官一樣的日子,你沒見那地方陰森森的,是一個好人能去的地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