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的盛宴,超越了所有人的預料。
不論是在巨大的鐵鍋裡翻滾的羊肉,牛肉,還是裝在精美瓷器裡的各色菜餚,讓所有前來飲酒的勳貴紈絝們大呼快活。
即便是用泥巴荷葉包裹後燒烤的叫花雞,也能在這一羣大漢國最頂級的食客中間找到狂熱的擁護者。
在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誘惑下,所有人的食慾都被激發到了極點。
於是,吃飽之後,嘔吐掉,然後再繼續吃的人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樑翁痛心疾首的向主人稟報的時候,雲琅一笑了之。
投壺,猜枚,擊劍,摔跤,射箭,擲矛,吟詩,作賦,舞蹈,高歌,賽馬這些酒宴上的活動在美食,美酒的刺激下,很快就達到了高潮。
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最好的,於是,腰肢最柔軟的歌姬,身形最壯美的武士,黑衣高帽的博士,滑稽古怪的優伶,無不使出渾身的解數來博取最多的眼球。
喝醉的人被家僕背到一邊的席子上酣睡,醒來的貴客繼續加入戰團,狂吃濫飲。
雲氏莊園外邊,依舊有絡繹不絕的馬車前來,那些收到雲氏請柬的勳貴從踏進雲氏大門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瘋狂。
柔柔的風將雲氏的酒香帶進了長門宮,隱隱還有鼓樂在耳邊響起。
劉徹看了一眼雲氏所在的方向,喝了一杯酒,抽抽鼻子對阿嬌道:“那邊好像很熱鬧。”
阿嬌哼了一聲道:“居然不請我!”
劉徹非常明事理的道:“朕在這裡,誰敢請你?人家把最好的酒菜都送來長門宮,已經是在冒險了。”
阿嬌怒道:“他就是做給我們看的!明知道我喜歡熱鬧,偏偏在您來長門宮的時候舉行酒宴。”
劉徹呵呵笑道:“二三子取勝歸來,慶祝一下也在常理之中,只是沒想到雲氏的庖廚手藝居然豐富到了如此地步。”
說完話,就用筷子夾了一片溫熱的松鼠魚放進嘴裡,品味之後搖頭道:“比魚膾,魚粥的滋味更好一些。”
阿嬌見劉徹的筷子又要伸向一盤子還沒有見過的菜餚,阿嬌連忙搶先吃了一口,還壓住了劉徹的筷子。
劉徹笑着挑開阿嬌的筷子,夾了一塊肉片,自如的放進嘴裡,點點頭道:“比肉糜好吃,朕不以爲雲琅想要害朕,以他謹慎的做派,敢把食物送來,就不擔心中間有什麼意外。”
阿嬌瞅着丈夫笑道:“你倒是放心!”
“哼,雲琅自詡寶玉,把自己的命看的珍貴無匹,即便是用他的命來換朕的命,他心裡恐怕都有意見,遑論其他人了。”
阿嬌往劉徹身邊湊湊,給他倒了一杯酒道:“您說他這種心思是怎麼來的,會把自己看的如此之高?”
“他生於民間,長於荒野,自然求生不易,又目睹親友師長死於非命,自覺身負大任,他的命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代替那些隱居荒野的大賢人繼續活着。
你只要看看他的所作所爲就會明白,只要看看他慷慨無私的做派就會明白,他在極力的傳播他西北理工的學說。
爲了傳播這些東西,儘快的讓這些東西傳揚於世,他不惜投靠儒家,不惜將別人視作生命的秘傳,白白的傳揚於世。
他會的那些東西很明顯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創造出來的。
就這一點來看,雲琅此生活的很辛苦。”
“辛苦?您看看,他正在荒淫無度!”(古代的荒淫可不僅僅指的是男女之事)
“替自己活着他應該活的很快活,替很多人活着,再快活也是有限度的。
這個自以爲高士的小子,這一生又會有多少可以毫無顧忌的安眠的日子呢。
朕,給他永安侯,就是要他明白,朕不會殺他,輕易地殺掉他太便宜他了,朕要他這一生都要爲大漢江山鞠躬盡瘁,耗盡他腹中最後一滴才華,如此,才能讓他安心的死去。”
“所以,您就隨他胡鬧?”
劉徹冷笑一聲道:“縱情胡鬧之後,他只會覺得更加無聊,就像朕以前總喜歡歌舞,美人,喜歡過了之後,還不是覺得睡在你身邊才覺得安穩?
胡鬧?讓他胡鬧,胡鬧過後,就該努力幹活了,即便是牛馬,也有貼膘的時候。”
阿嬌咯咯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就派人送一簍子蓮蓬給我家的大牲口過去,給他們添菜。”
劉徹哈哈大笑,舉杯乾掉一杯酒,心情大好。
很多人喝酒的時候總會喝醉,雲琅喝酒就很麻煩了,即便是酒精讓他的身體麻痹了,他的腦子卻是非常清醒的,甚至比平日裡還要清明。
視野裡的人的每一個舉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他們說的話,邏輯是那麼的清晰。
身爲主人,他今天就必須待在宴會場上,不論他多麼的疲憊,多麼的想要睡覺,也不能離開。
阿嬌派人送來了一大筐碧綠的蓮蓬,這東西用來下酒不錯,只是一定要抽掉蓮子芯,那東西太苦了,卻能醒酒。
不知道爲何,雲氏的菜餚要比這寡淡的蓮子好吃的太多了,在場的所有人,卻以拿到一個蓮蓬爲榮。
雲琅嚼了幾顆蓮子之後,就舉起酒杯高呼“諸君,飲甚!”
從者如雲……
雲氏酒宴整整進行了四天,在這四天裡,雲氏賓客如雲,車馬簇簇。
不僅僅是雲氏,諾大的富貴鎮也人滿爲患,來雲氏宴飲的貴人們帶來的僕役幾乎全部留在了富貴鎮。
劉徹預料的很準確,轟轟烈烈的熱鬧過後,留給雲氏的不過是一團狼藉。
雲琅睏倦至極,早早地睡下了。
原本應該鬆懈下來的雲氏卻比大宴賓客的時候更加忙碌了。
宋喬很忙,蘇稚也很忙,霍光更是忙得四腳朝天。
雲音靠在錦榻上呼呼大睡,霍光給她蓋上了一條薄毯子,然後就用涼水擦洗一把臉,把剛剛計算好的清單拿給宋喬。
“師孃,瓷器的清單出來了,共計七百八十一套,有幾家要求訂購十套以上的,被弟子拒絕了。”
宋喬接過霍光拿過來的厚厚的冊子,翻看一下問道:“沒有漏掉誰家吧?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霍光搖頭道:“弟子覈算了三遍,沒有誤差,只要原始記錄沒有錯,弟子這裡就不會有錯。”
宋喬親暱的拍拍霍光的臉蛋道:“家裡總算是有一個能幫到我的人了。”
蘇稚怒道:“我也很辛苦好不好?”
宋喬瞪了蘇稚一眼道:“馬車,鐵器,麻將,這些雜項清算出來了?”
蘇稚惱火的拍着桌子上的賬簿道:“亂死了,一時半會怎麼能理清楚。”
霍光連忙來到蘇稚身邊道:“我來,我來……”
蘇稚立刻歡喜起來,抱着霍光在他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道:“真是乖孩子,師孃沒有白疼你!”
說着話就把面前堆積如山的賬簿往霍光懷裡一放,伸個懶腰對宋喬道:“我要去睡一會。”
說完了,就把雲音往裡面推推,翻身倒在錦榻上。
宋喬嘆了口氣,憐憫的瞅瞅霍光道:“好吧,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繼續幹活吧,我已經吩咐廚房送宵夜過來,知道你肚子餓了,馬上就來。”
霍光把賬簿放在案几上,按照順序攤開第一本,開始提筆記錄。
“師孃,明明是訂貨會,師傅爲什麼要搞成酒宴的模樣啊?”
宋喬笑道:“你師傅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咱家的東西定價很高,如果不讓他們吃喝好,恐怕拿不到這麼多的訂單。”
霍光嘿嘿笑道:“那些傻子,走的時候一個個像是佔了大便宜一般,真是笑死個人。
師傅用雲錢來定價,也就是說,那些人用咱家的錢來買咱家的貨物,這一進一出多大的利潤,那些人都是瞎子嗎?”
“你師傅想讓雲錢通行天下,這是必須的手段,如果天下人都用雲錢了,咱們家以後就算不種地了,也能賺到錢。”
“師傅要那麼多的金子跟白銀做什麼?”
“你師傅說,銅錢這東西太混亂,他準備收集很多黃金之後,用黃金,白銀做基礎,繼續發行雲錢,統一天下的銅幣,讓秦半兩,莢錢,鄧通鑄造的鄧錢,吳王劉濞鑄造的吳錢,以及陛下準備鑄造的五銖錢全部廢除!”
“陛下準備收繳郡縣鑄錢的權利了,師傅爲什麼還要這樣做,就不怕血本無歸嗎?”
“不一樣的,錢這個東西很複雜,你需要請教你師傅才能徹底弄清楚。
我聽你師傅說帝王的旨意確實可以斷絕郡縣,封國鑄錢的惡習,可是,真正說了算的,卻是錢真正的價值。
有黃金,白銀做擔保的銅錢,銅已經不是主要的價值標的了,到時候,同樣重量的錢,我們可以把它標註上單位,比如,現在一個錢就是一個錢,等銅錢跟金子掛鉤之後,一個錢就能當十個錢用,中間多出來的九個錢,其實就是黃金價值的隱形體現,不過呢,這很難,需要的金子,銀子非常的多,你師傅正在存儲金子,所以呢,我們家纔要賣多多的貨物,先讓雲錢成爲大漢第一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