讖緯是讖書跟緯書的合稱,是“緯”“侯”“圖”“讖”的總稱。
在大漢時代,無事不可問鬼神,不論是婚喪嫁娶,還是修橋補路,出行架屋都要求神問卜。
這僅僅是民間,放在朝堂上,但凡有大事,更是要與上天溝通,求問兇吉。
這就造成了大漢朝方士,術士橫行。
英明如文皇帝夜半在宣室召見賈誼的時候,也製造了著名的“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成語。
雲琅在這一點上還是很原諒大漢人的。
畢竟,他們對自然地認知非常的初級,當大量的無法用個人智慧解釋的事情發生之後,鬼神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雲琅在始皇陵那個亡靈世界裡待了很久,除過他自己這個異端之外,沒有遇見過一個亡靈。
這就讓他對讖緯之說既相信,又不相信。
如果不信,他就無法解釋自己的存在,如果相信,他又覺得對不起他以前學的工科學問。
天師李少君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笑話……可是,許莫負這種老妖怪,如果沒有一些過人之處,根本就活不到這個年紀。
吹噓的越厲害的術士一般就越是短命,無數的術士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不能自圓其說的時候,就是他喪命之時。
而許莫負是一個例外,雲琅至今還記得,他走進那個山谷見到許莫負時的場景。
看似和睦的對話裡,卻針鋒相對……
自從見到許莫負之後,雲琅就對鬼神之事絕口不提。
這種事情,太犯劉徹的忌諱了,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惡人,只怕未知的鬼魂……
因爲鬼魂在傳說可以自由穿越他的百萬大軍,可以無視他忠心耿耿的猛士,直接傷害到他。
李陵的事情確實如李敢所想的,是雲琅確實覺得皇帝,衛青有些對不起李廣,而李陵這個傢伙的遭遇實在是太悽慘,又會連累到司馬遷,他才咬着牙指點一下。
並且準備嚴密的監視一下整件事,看看自己一旦讓歷史發生改變之後會出現哪些不一樣的神奇。
好在李敢沒有去找衛青算賬,更沒有去毆打衛青,自然就沒有霍去病拿箭射死他的事故。
每個人都活的好好地,這就是雲琅最大的期望。
解決了李敢的事情,雲琅心情大好,冒雪趕回了雲氏,有一個好的結果,他只想在雪夜裡抱着暖和的宋喬好好睡一覺。
雲琅纔回到上林苑,就被阿嬌給叫過去了。
大長秋的臉色很奇怪,生平第一次盯着雲琅看了很久,好像還有動手動腳的意思。
阿嬌就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雲琅一進來,她就用一把錐子紮在雲琅的手指上,雲琅痛的尖叫一聲,看着手指上汩汩的往外冒血,大聲叫道:“你要幹什麼?”
阿嬌喊一聲大長秋,大長秋就立刻出現在雲琅身邊,用指頭蘸點雲琅的血,然後塞嘴裡品味片刻,然後吐一口血唾沫對阿嬌道:“與常人無異。”
阿嬌又取過一碗殷紅的水遞給大長秋道:“讓他喝下去。”
雲琅心驚膽顫的看着那碗水道:“這是什麼?”
阿嬌不耐煩的道:“快喝,喝完了再說。”
“喝之前你總要告訴我這是什麼。”
“巫女的血水。”
“巫女的血水,從那一部分取的血水?”
“放心,不是穢血,是她的心頭血。”
“不喝!”
雲琅萬般拒絕,無奈,敵不過大長秋,還是被他捏着鼻子灌下去了一碗血水。
而後雲琅就捏着喉嚨嘔吐,吐得昏天黑地。
這樣做很無禮,即便是在嘔吐的時候,雲琅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燒。
吐乾淨了,收拾了一下,雲琅就坐在阿嬌面前,喝了一杯茶漱漱口,等着阿嬌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
大長秋笑道:“救你呢。”
雲琅翻了一下眼睛道:“何解?”
“許莫負在陛下面前說你不似生人。”
“這些老神棍早就該挫骨揚灰。”
“那就去,許莫負這一次可是下毒手了。”阿嬌丟過來一方手帕示意雲琅包一下傷口。
雲琅一邊包手指一邊自嘲的笑道:“我給大漢國也算是立下過汗馬功勞,也曾善待百姓,也曾爲大漢國國庫充盈殫精竭慮,這樣一隻一心爲大漢國着想的孤魂野鬼,大漢國也不能容納嗎?”
阿嬌正色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國之大事,在戎在祀,不可輕廢。“
雲琅點點頭,緩緩起身,朝阿嬌施禮之後,就落寞的走出來長門宮。
他沒有再去乘坐馬車,而是掏出一枝笛子,在風雪中用力的吹奏着,踩着半尺厚的白雪沿着小路走進了雲氏。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
一直通向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着這條細長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愛人上戰場
我要沿着這條細長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愛人上戰場
紛紛雪花掩蓋了他的足印
沒有腳步也沒有歌聲
在那一片寬廣銀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這首《小路》雲琅極爲喜歡,他嘴上的笛子吹奏着曲子,歌詞卻在腦海裡響起,如同一支小小的合唱團。
兩相宜!
阿嬌站在長門宮主樓目送雲琅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白雪中,重重的捶打一下窗櫺道:“鬼神,鬼神,誰能捉一隻鬼來給我看看,我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樣子。
大長秋!”
在阿嬌暴怒的呼喝下大長秋鬼一般的出現在她身後,他聽見阿嬌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告訴許莫負,我要見到鬼,讓她給我抓一隻回來,不論是什麼鬼,只要讓我親眼看到就成。
否則,我動不了她,我就拿她的子孫後輩來算賬,告訴她,沒有鬼,她的子孫後代就會全部變成刀下鬼!”
大長秋吃了一驚連忙道:“貴人,不妥啊。”
阿嬌臉色鐵青,氣咻咻的看着大長秋道:“害怕許莫負對我不利?哈哈哈,告訴許莫負,不論她用夢魘還是讖術,只要傷害到我也算她過關。
一羣是人不是人的傢伙,現在全部都從深山老林裡竄出來了,一個兩個的都在用一些鬼神之術禍亂朝綱。
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阿彘怕死,我阿嬌不怕,就讓他們全部衝我來,弄不死我,我就弄死她全家!一個都不能少!”
“貴人三思,會鬧出大亂子的。”
“亂就亂,這些年我就是太安靜了,才讓人家以爲長門宮的人都成了軟蛋,任人欺壓。
我要讓這些妖魔鬼怪們知道,我阿嬌不但能母儀天下,也能提刀教訓逆子悖孫!”
大長秋見阿嬌主意已定,就低聲道:“既然如此,光長門宮出手可不行,僕以爲……”
阿嬌聽完大長秋的話,撇撇嘴道:“你真陰毒。”
大長秋嘿嘿笑道:“僕婢本來就是一個陰人!”
“那就去安排!”
大長秋躬身退下。
阿嬌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搖頭,看着雲琅遠去的方向道:“我們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啊。”
風雪中吹笛子很有韻味,就是跟壎這種樂器不太合拍,尤其是《小路》這首歌,要的是悽婉纏綿,而不是弄得跟鬼叫一般。
雲琅吹着笛子轉過灌木叢,就看見霍光一身孝衣站在廊道盡頭吹壎。
雲琅放下笛子,霍光也放下手裡的壎,看着恩師,突然哭喊一聲就一頭扎進了師傅的懷裡。
這孩子很少哭泣,或者說雲琅從未見過他真正哭泣,小時候挨板子的哭聲要多假有多假,那是策略,還算不得哭泣。
這一次不同,這傢伙哭得肝腸寸斷。
雲琅本來滿腹的怒火跟委屈,現在被徒弟這樣一攪擾,立刻就忘記了自己剛纔受到的屈辱,攬住徒弟,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好讓他哭得痛快一些。
小孩子就該哭泣,就該宣泄情緒,而不是像一個小大人一樣承受本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的痛苦。
“師……父……我父親把……把……我……母親……殺了,我該怎麼辦?”
雲琅仰頭瞅着雪花飛舞的天空無言以對……只能抱緊了徒弟,讓他覺得還有人憐惜他,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