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而下,霍光的哭聲從響亮逐漸變得黯啞。
又過了片刻,他從雲琅的懷抱中直起身子抽噎着道:“我討厭這種不能自控的時刻。”
雲琅道:“趁着現在還有機會在師傅懷裡哭,就多哭幾次,要是混到你師傅我這個地步,想找個合適的懷抱哭泣都不可能了。”
“我決定忘掉這件事,您以爲如何?”
“挺好的,兩難之下逃跑不算懦夫。”
“只求您別看不起我。”
雲琅笑道:“你要是知道了師傅的過往,就輪到師傅跟你說這句話了。”
“不會的,您是世間最好的人。”
聽着霍光的癡話,雲琅擡起頭讓雪花落在臉上,沉吟半晌道:“這是你的看法,有的人卻恨我不死。”
霍光大聲道:“弟子的看法就足矣代替任何人的看法,又說恩師不是的人,弟子會讓他們改變看法的。”
雲琅沒有問霍光如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拍拍霍光被凍得通紅的臉蛋道:“到底是長大了呀,該知道一些事情了。”
霍光聞言,一掃頹廢之態,身子在風雪中站的筆直。
霍光自然不是來找師傅討主意的。
事情他已經做完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除過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還能如何?
大漢朝以孝治國,不允許出現兒子告發父親的事情,兒子告父親,不論父親有沒有罪,兒子都需要發配邊疆服苦役三年。
魯國人跟隨國君三戰皆敗北,孔子問其故,曰:家有老父尚在,恐衣食無着,不敢戰死。
孔子曰:善!
有一個人偷了一隻羊,兒子去官府告發父親偷竊,令尹立刻下令殺了兒子,唯恐這件事傳揚出去,敗壞了民間的風氣。
這些事霍光是知道的……
這就是讀書使人迷惑的原因。
大道理誰都能說,落到個體身上,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雲琅當然會好好地安慰他,霍光不需要,該知道的道理這孩子全知道,雲琅不知道的某些道理他也很清楚,這時候再跟他討論學問,那就太愚蠢了。
師徒兩穿過偌大的雲氏,沒有理睬任何人,哪怕是宋喬召喚,他們倆也充耳不聞。
踩着厚厚的雪,沿着青石小徑進了松林。
雲琅不說話,霍光也不說話,老虎繞着兩人轉圈子,哪怕在雪地裡打滾,也不能讓這兩人臉上稍有笑容。
只要家主走進了松林,樑翁就會守在入口處,不許任何人進入。
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擋不住何愁有的,因此,當雲琅師徒站在陵衛大營裡面的時候,何愁有也進來了。
“這些泥塑……”
霍光很是疑惑,他終於明白師傅以前不知所蹤的時候,把時間都消耗在哪裡了。
“每一個泥塑裡面都有一個你的長輩。”
“您殺了我西北理工所有的人?”霍光的臉皮有些抽搐,
關於西北理工爲何只有他們師徒兩的事情,霍光曾經問過,雲琅總是笑而不答。
而在一個很小卻很重要的圈子裡卻流傳着師傅殺光同門,獨佔西北理工的可怕故事。
“泥塑裡面的屍骨其實還不算我西北理工的人。”
霍光鬆了一口氣,只要師傅沒幹那種可怕的事情就好,只要不是西北理工的人,死幾個霍光並不在意。
“我是太宰!”
雲琅看着徒弟的眼睛輕聲道。
霍光不解的道:“大漢國已經沒有太宰這個職位了……”話音剛落,霍光的神色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因爲,他從泥塑甲士的着裝上看出了端倪。
“你師傅是始皇帝座下太宰!”何愁有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雲琅瞅了何愁有一眼道:“你說的不對,我不是始皇帝的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朝何愁有施禮問道:“敢問何師傅在大秦擔任何職?”
何愁有冷笑道:“我乃大漢涉安侯。”
雲琅譏諷道:“涉安侯是陛下給匈奴左賢王於單的。”
何愁有道:“你明明知道是給我的。”
“你能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漢涉安侯嗎?”
“你敢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秦始皇帝座下太宰?”
“我從來就不是始皇帝座下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看着吵起來的兩位師傅,多日不見的笑容終於浮上面頰。
長輩吵架,做晚輩的最好乾點別的事情。
於是,霍光就離開了兩位師傅,由老虎陪着在空曠的山洞裡漫步,幾乎每走一步都有新的發現。
在一座石屋子裡面,陳設簡單,卻不像是給死人準備的,這裡有筆墨紙硯,也有牀榻被褥,甚至還有薰香爐跟鶴嘴宮燈,一套式樣古樸的衣衫掛在衣架上,看看大小,霍光知道這是按照師傅身材製作的衣衫。
只是帽架上還扣着一頂破爛的烏紗冠,與衣衫極爲不協調。
烏紗冠雖然殘破,卻非常的乾淨,這該是師傅的特點。
他取下帽子扣在頭上,瞅着銅鏡裡模糊的模樣,霍光的心情變得激盪起來。
這該是師傅心底最隱秘的秘密吧。
大秦的衣冠厚重博大卻不精緻,與大漢官員的衣衫無法媲美,霍光小心的把帽子放回原位。
等他出來的時候,發現兩位師傅都笑眯眯的看着他,絲毫沒有剛纔劍拔弩張的模樣。
“我早就說過,這孩子自己能想通的,指望他這樣的小混蛋鑽牛角尖,你想多了。”
何愁有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說話還是非常的不留口德。
雲琅笑着對霍光道:“裡面的那身衣裳可不是給我準備的,準確的說是給你準備的,以後,你就是我西北理工的第三代太宰。這裡是始皇陵的一部分,更深的甬道已經被師傅跟何師傅用火藥徹底封閉了。
大秦帝國既然已經滅亡了,他就該陷入沉睡,失敗者沒有資格再說什麼天下。
而那些妄圖反漢復秦之人全是一些螳臂當車之輩,他們看不清世道輪迴,看不清人心向背,更不曉得歷史大潮浩浩蕩蕩順之者生,逆之者亡的道理。
你任太宰,不是要你揹負舊有的負累,是要你秉承太宰忠義之風,創一代文明之先河。
西北理工志不在馭萬民如馭牛馬,更不在朝堂上的蠅營狗苟,我們要的是一代漢人更比一代漢人強。
不論是精神,還是心智,還是生活,都是如此,帝王將相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朵浪花,我西北理工要做大河,要做大江,要承載歷史,要承載一個個帝國,除此,不足以顯示我西北理工之強大!”
雲琅的很多話,霍光有些聽不懂,這並不妨礙他知曉,這是師傅在做最重要的傳承訓誡。
“跪下!”
何愁有大喝一聲。
雲琅從何愁有手中取過那頂破爛的帽子,端正的戴在霍光的頭上。
何愁有輕聲道:“莫忘先人披荊斬棘之苦。”
霍光叩拜道:“弟子不敢忘。”
雲琅輕聲道:“莫忘當初的遠大志向。”
霍光再次叩拜道:“弟子將持之以恆。”
何愁有最後道:“莫被繁花迷眼。”
霍光叩拜道:“弟子將修心,強身,以御外敵。”
雲琅笑着將霍光扶起來,按着他的肩膀道:“別那麼認真,記住,西北理工最重要的訓誡不是要你用命去完成理想,而是要你在享受生命的同時去完成理想。”
何愁有怒視雲琅道:“怎可如此兒戲?”
雲琅繼續笑道:“不要理會這個粗人,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無非是用的時間多一些罷了。
我西北理工有的是時間,兩千多年,足夠我們施展身手的。”
霍光同樣露出笑臉道:“弟子謹記。”
說罷,師徒兩一起大笑,只有何愁有摸着光禿禿的腦門一臉的迷惑。
見他們師徒兩已經安置好了太宰冠冕,開始向外走了,這才急匆匆的追上來急促的問道:“爲什麼一定是兩千餘年,而不是萬萬年?”
清晨醒來,覺得精力不錯,忽然想起很久沒有鍛鍊了,就騎着自行車出去了,發現一座荒山上有人正在修廟,山腳下堆滿了建築材料。這需要信徒自己一點點搬運上去,孑與覺得這種感覺很好,就欣然而往……運送了六塊轉上了五百米高的瞭高山,然後……就痛苦的躺了大半天,請兄弟們看在孑與誠心的份上,莫要追究更新晚的事情,另外啊,我在山頂祈求了,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說——明日月票大漲,這是兄弟們的心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