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今天戰死了十三個兄弟,收穫了兩百八十一個奴隸,這樣下去,我們沒便宜佔啊。”
鬍鬚如亂草一般的武陽湊到郭解身邊輕聲道。
郭解把飯盤裡食物吃掉,將盤子放在手邊道:“準備拼命吧,我們這一遭就不是來做生意的,是給大傢伙找十年後的靠山的。
雲琅這些人認爲我們就是尿壺,用完了覺得腌臢也就隨手丟了,我們現在必須要找一個強硬的靠山,好不容易搭上殿下這條線,不能輕易的丟掉。”
武陽澀聲道:“從離開蜀中開始,就是我們一直在打頭陣,這些天來,損傷的全部都是我們的兄弟,您看看,殿下的五百甲士,蜀中商行的兩千護衛,他們毫髮無傷。
這是擺明了要用我們兄弟的命去給他們創造功勞啊。”
武陽說的咬牙切齒,郭解卻非常的平靜,吃了一盤食物,又拿起一盤食物繼續吃。
直到吃飽了,這才丟下飯盤雙手抓着武陽的肩膀道:“成宛校尉的五百甲士,是用來護衛殿下安全的。
霍光麾下的兩千商隊護衛,是霍光用來練習行軍作戰用的棋子。
這兩夥人馬,一夥屬於陛下,一夥屬於長門宮,我們兄弟除過有這條命還有什麼?
你以爲我不知道這些人在拿我們兄弟當狗用嗎?
我的兄弟,在他們眼中,我們這羣苦哈哈出身的人連狗都不如。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努力作戰,爭取先被人家把我們當狗看,要讓殿下知曉,我們這羣人就是他麾下一羣不但好用,還非常聽話的狗,只期待他把我們用慣了,以後捨不得殺我們,還會給我們一點骨頭啃……”
武陽不解的看着郭解,他不明白自己這羣人早就身家鉅萬了,爲什麼還要低下身子給人當卑賤的狗。
郭解見武陽一臉的迷茫之色,就嘆口氣道:“當初我以爲自己乃是一方豪雄,雖然是白身,在鄉間也是一言九鼎的豪邁人物。
大丈夫行走世間,有一口豪氣,一腔熱血就足夠了。
自從我被一介小吏遷徙到了長安,去了富貴鎮,我才知道,當初的想法有多麼的滑稽。
我們用命闖出來的名聲,地位,財富,只要官府一聲令下,我們就會全部失去。
被雲琅強迫走了一遭北地,與匈奴作戰之後,我才發現,在那些貴人眼中,我們就是一羣螻蟻。
他要我們向東,我們就不能向西,他要我們抓雞,我們就不能去攆狗。
我以爲只要力量強大了就能改變這樣的狀況,結果,我反抗了一下,代價就是我的祖母自戕身亡……”
武陽皺眉道:“你阻止了我們去復仇的想法。”
郭解淡淡一笑,拍拍肚皮道:“人家就等着我們復仇呢,復仇的結果只能是我們死的更快。
所以啊,忘了吧。”
“這不是好漢的做派。”武陽怒不可遏。
郭解拍拍武陽的肩膀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這就是爲什麼我是你們的首領,而你只能做打手。
告訴你吧,我們的奴隸生意其實是雲琅的主意,他不想沾手這門腌臢的生意,又想清空受降城的羌人,就把這門生意交給了我。
我開始以爲這是一門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對他非常的感激,結果,做了幾年之後忽然發現……我們成了人羣中的異類。
你看看啊,這幾年別人是怎麼看我們的?
家裡的女兒想要嫁個好人家,是妄想,兒子想娶一個好人家的閨女也成了妄想,就算我們不斷地修橋補路,人家評價我們的時候依舊稱呼我們爲奴隸販子。
兄弟們只要犯點小罪,官府就會用最重的刑罰,弟兄們的錢財潑水一般的孝敬給了官府,官府在任用小吏的時候依舊沒有我們兄弟。
不僅僅如此,就連我們往日裡唾手可得的里長,亭長,這樣的位置,也沒有我們的份。
這時候我才知道,雲琅的目的就是要給我們腦門上貼上一個惡人的標籤。
別人只要看到我們,就知道我們是惡人,人人敬而遠之,用心何其毒也。”
武陽咬牙切齒的道:“難道我們一心一意的給殿下當狗,就能改變我們的身份嗎?”
郭解笑道:“找主人一定不能找太奸詐的,以前我很不幸,找了全大漢國最奸詐的一個人當主人,自然只有被人利用的份,殿下是不一樣的……”
武陽急迫的問道:“哪裡不一樣?”
郭解淡淡的道:“這是我外祖母給我指的唯一的一條活路,我們必須抓住了。
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天就要過白水了,大戰還在後面呢,等我們一路推到葉榆城,滇國之戰也就要結束了。”
武陽冷笑道:“各地的蠻王正在向葉榆城進發,四千人的大軍壓境,蠻人人人自危,過了白水,就是地勢崎嶇之所,大軍想要平安的抵達葉榆城,葉榆澤一帶恐怕很難。
這一次蠻人可不相信我們是一羣商賈,要去跟他們做生意的好人。”
郭解笑道:“保護好自己的性命,至於怎麼走,自然有人操心。
記住了,此次西南之行,我們這羣人只是帶着身子過來的,腦子跟心思全部留在關中了。”
武陽怒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傻子,不用假裝,別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一個傻子!”
說罷,就鑽進了帳篷,避開了密密匝匝的蚊蟲。
郭解哈哈啊一笑,瞅瞅周遭黑壓壓的一片帳篷,也鑽了進去。
殿下有令,一旦天黑,不得將自己暴露在蚊蟲攻擊的地域之內。
霍光給軍將們分派了行軍散,這纔回到帳篷,回來的時候,狗子早就在他的帳篷周圍灑過硫磺了。
來的時候師傅早就說過,這一路上最可怕的不是蠻人而是毒蟲跟蚊蠅。
霍光沒有喝生水的習慣,從小就被雲琅用棍棒把這個習慣改掉了。
即便如此,西南多煙瘴,霍光對軍中的飲食極爲關注,除非是活水,水中有游魚,否則不等飲用。
雲氏醫館帶來的兩位醫者,最重要的作用不是給人治病,而是辨別毒物。
小型隊伍進入西南之地,與大軍進入西南之地區別很大,雲琅給霍光的任務就是把這些平安的帶進林莽,再平安的帶出來。
哪怕不去找滇國的晦氣,也要保證這些人平安回來。
霍光的帳篷是三層的,外邊一層上了桐油的牛皮,牛皮帳篷裡面是一層油布帳篷,油布帳篷裡邊又是一層紗帳。
前兩層帳篷有兩個通風口,帳篷頂部也有一個通風口,如果遇到下雨天,帳篷的通風口就會閉合自成一體。
因此,當別人都在跟蚊蟲作戰的時候,霍光可以躺在舒適的帳篷裡繼續看自己書。
就這種低調的奢華而論,即便是劉據也不能與霍光相提並論。
狗子也待在霍光的帳篷裡,只是他自己另有一個紗帳,一條繩索通往帳篷外邊,只要他用力的拉扯,就會拉進來一個密封的木頭箱子。
只有霍光跟狗子兩人知曉,這個木頭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帳篷外邊虎嘯猿啼……
沒有風,雨水就落了下來,打在牛皮帳篷上如同敲鼓一般,霍光翻身坐起,瞅着靜靜的坐在紗帳裡的狗子道:“你說,師傅從來沒有來過西南,他爲何會知曉,這裡有雨季旱季之分,爲何會知曉這裡的山川地貌,爲何一定要我們飲用開水,你說他是怎麼知道的?”
狗子睜開眼睛悠悠的道:“智者無所不能。”
霍光聞言笑了,丟下書本重新躺下,狗子這種唯心的論調,他是不信的,從來就沒有信過。
這裡面一定有不爲人知的秘密,霍光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知道其中奧秘的。
回來晚了,明日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