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黑暗的大廳裡已經很久了。
丫鬟要點燈,被他驅逐出去了。
一個人在黑暗裡待得太久,就難免有些傷春悲秋。
空氣潮溼,即便是蚊蟲也只能低低的飛,張連知道他的左臂上爬着兩隻蚊蟲,蚊蟲正在吸血。
蚊蟲非常的貪婪,已經吸血一柱香的時間了,肚子應該已經溜圓,還是沒有離去的意思。
藉着明滅的香火頭,張連從手臂上摘下一隻蚊蟲,隨手丟進了嘴裡,啪的一聲,蚊蟲的身體在嘴裡爆響,很快血腥味就瀰漫了張連的口腔。
一隻蚊蟲被摘下了,另一隻蚊蟲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張連擡起手臂,將蚊蟲放在香火頭前。
蚊蟲的圓滾滾的肚皮如同紅瑪瑙一般晶瑩璀璨,張連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掌心就出現了一片殷紅的血斑。
嘴裡的血腥味依舊濃烈,這一刻,張連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野獸。
今天從石家的孤寡莊子回來,他的心情就非常的差。
周鴻家就在隔壁,因爲兩人的關係太好,所以,周鴻進來的時候沒有人稟報。
周鴻搖着火摺子點燃了蠟燭,衝着坐在錦榻上的張連道:“想的怎麼樣了?”
張連嘆口氣道:“風險很大,一旦被拆穿,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收益與付出不相等。”
周鴻笑道:“我今天也去那個莊子了,裡面大多是一些殘廢的人,孩童也大多是傻子,明明知道這些人活着是在浪費糧食,我卻覺得要是把這事幹了,後面一定會大禍臨頭的,這種感覺籠罩了我一天。”
“傻子天照顧!”張連伸出一根指頭指指天空。
“如此說來,你也準備放棄了?”
“是啊,你有大禍臨頭的感覺,我的心裡面卻一陣陣的發慌,這都不是什麼好的感覺。”
周鴻攤攤手道:“既然如此,就由着渾邪王再逍遙一陣子吧,反正我們兄弟並不缺錢。”
張連笑道:“這話可就太虧心了,我們怎麼可能不缺錢?家中丁口那麼多,要分散出去,就要有很多錢支撐才行。
曹氏已經把丁口分散出去了,還剪除了很多曹氏旁支,把曹氏精英全部留在本齋,其餘族人分散各地。
就這一招,曹襄的老婆當利公主就以帝女身份獲封大漢長公主!
可見曹襄的做派深得陛下之心。
曹氏做了,我們也要儘快這樣做,否則災難就會降臨在我們的身上,我早就盤算過,張氏分家,至少需要三萬金才能平和的分出去。
否則,繼續跟族中長老糾纏下去,福禍難料。”
周鴻皺着眉頭道:“我們兄弟雖然算不得什麼高人,可是心中有警,必有大禍這一點還是知曉的。
你若要做,我裝作不知,自己不會做的。”
張連無聲的笑了,招手讓周鴻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換一種做法。”
周鴻搖頭道:“換湯不換藥,後果想同,不值得。”
張連嘿嘿笑道:“我們謀算石德的時候心中可沒有什麼警兆出現,只覺得血脈賁張啊。”
周鴻吃了一驚,連忙道:“石德?”
張連發出貓頭鷹一般的笑聲,算是迴應了周鴻的話。
“萬石君……並不好惹。”
“招惹第一代萬石君是找死,招惹第二代萬石君不死也要脫層皮,至於第三代嘛招惹了會有麻煩,至於石德這個第四代,某以爲可以謀算一下。
畢竟,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石德是第四代,就看他們全家如今倒行逆施撈錢的模樣,已經把祖上遺留的福氣消耗光了。
我們開始的想法只是要石德冒點險,替我們做一下魚餌,沒想到這個王八蛋居然提出用他石家最受人仰慕,給他家撈取無數名聲的義莊下手,這實在是太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了。
當時,這傢伙提出來的時候,我可是被嚇了一跳,確實如他所說,義莊被毀,我們有更加充足的理由動手。
可是,今天看了義莊之後,我就改主意了。”
周鴻的臉皮抽搐兩下,挨着張連坐下來,低聲道:“你的意思是……”
“石德被匈奴人禍禍了,你覺得這個出兵的理由夠不夠?”
“不夠啊,死一個勳貴不能用兵。”
“那就不出兵,反正我們每個人只要帶足了親兵,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這樣的話,就要動用很多兄弟纔有足夠多的家將。”
“問題不大,沒人知曉我們的目的是什麼,這種事,就考驗我們下手的速度,只要速度夠快,下手夠準撈一把就走,就算是陛下都沒法子責備我們。”
“你準備怎麼撈?”
“找渾邪王借錢啊……”
“不能用我們的名義,又要讓渾邪王知道是我們借的錢,唯有如此,才能借到足夠多的金子。”
周鴻瞅着張連,突然緊緊的抱住了張連,滿是鬍鬚的臉在張連臉上蹭了良久,才喟嘆一聲道:“果然是留侯後人。”
張連厭煩的擦擦臉道:“石家兄弟多,那一天多邀約幾個出來,最好讓石家人自己反擊渾邪王,我們就是一羣把風幫忙的,爲了兄弟情義勇往直前,哪怕是犯錯了,也不是什麼大錯,更不要說我們殺的是匈奴人!”
周鴻拍拍大腿道:“要好好的操弄一下,看看怎麼做纔好,這種事情雲琅這種人操持起來最讓人放心,只可惜人家跟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
張連笑道:“雲琅曾經說過,兩點之間,直線最短,越是簡單的計謀,效果就越好,越是複雜的計謀,操持起來意外就越多,我們兄弟一定要好好地想想,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
周鴻笑道:“我有兩個家臣……”
黑夜總能掩蓋掉一些人世間的污穢……
雲琅清晨醒來的時候,就再一次看到了那個遍體鱗傷的胥吏,這傢伙雖然腦子不夠用,運氣卻好的驚人。
跟他一同進地道查驗的軍卒都被塌方的石頭給砸死了兩個,偏偏這個傢伙別看傷口很多,卻大部分都是皮外傷,連骨折這種傷害都沒有。
曹襄也很驚訝,在仔細詢問了孫大路他們九死一生的經歷之後,果斷的饒恕了這個傢伙,他覺得這樣的人絕對是人才。
以後如果有什麼必死的任務出現,就該派這樣的人去,也只有這種人才能在驚濤駭浪中活下來。
於是,他就很認真的問了這個人的名字。
雲琅聽到了“唐蒙”兩個字,他覺得這兩個字的名字他似乎從哪裡聽說過,卻又記不起來。
也就不再多想,能在他腦海中有印象的人,一般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就告訴曹襄,對這個人一定要慎重的去用。
地道的規模出乎雲琅預料的大。
以前的採青宮是六國美女中韓國美女居住的地方,而韓國人最有名的才能就是土木工程。
關中著名的鄭國渠,就出自韓國工匠鄭國之手,鄭國就是用這條水利工程,消耗了秦國大量的錢糧,導致秦國無力東征,將秦國的大軍牢牢地束縛在函谷關內。
而美人兒永遠都是稀缺的資源,要說有一個韓國工匠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再次慫恿始皇帝在阿房宮裡修建地道,好趁機把自己的愛人偷跑,雲琅覺得這不是什麼太意外的事情。
至少,地道里的百十具女子的骸骨,就很說明問題。
雲琅很希望那個韓國人能夠成功,這樣在人世間就會多了一段美麗的神話。
按照唐蒙搜索的結果來看,巷道筆直的傳過來扶荔宮,一路向東延伸。
因爲巷道塌方的緣故,他們沒有繼續探索的辦法了,不過,按照他的說法,巷道至少應該抵達犬臺宮纔對。
這是一個新的發現,雲琅決定把塌方的地方挖開,繼續探索這條未知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