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都亭驛主樓已經燒成一團巨大的火炬。
幾個不敢從樓上跳下來的金國漢官在烈焰中淒厲的嚎叫着,爲這場突如其來的殺戮做最後的註腳。
新軍士兵把能找到的韃子屍體全都堆成一個小小的屍丘,最後把術虎高琪那血肉模糊的腦袋放在小丘頂端。
由於大部分韃子都被第一波萬人敵炸死,隨後引起的火災,也阻止了新軍士兵尋找他們屍體的行動,因此這座小小的京觀實際只有十幾具屍體。
這讓徐世楊略有些遺憾,於是他又剪下某個韃子的鞭子,沾着他們的血在金槍班居住的外圍建築上寫下一行大字:
殺人者,莒州徐世楊!
從班定遠降級成武松,讓人略有些不爽。
哚哚哚
徐世楊有些壞心眼的敲敲金槍班的房門:
“我們要走了,你們等會出來救救火,別燒到別處去哈。”
……
文季帶着50多個青皮打手直奔都亭驛而去。
其實他一開始集結了一百多人,不過一聽說是要去打韃子,大約一半的人在半路上溜了。
這讓文季非常惱火,畢竟這些人平日跟他稱兄道弟,他也從不吝嗇錢財,請他們吃肉喝酒,結果真到了用得上的時候,他們居然就要溜號!
這種場面,讓文季想起以前……,嗯,具體來說,是十五年前,文家跟隨朝廷,狼狽逃亡江南的那個時候。
一路上,女真韃子對皇帝的儀仗窮追不捨,而護衛的禁軍士兵不斷四散逃亡——就像現在一樣。
最後,是文季的大哥代替皇帝下定決心,自己率領十幾個真正忠心耿耿的士兵和文家自己的下人,帶着皇帝儀仗轉頭上了一座小山。
韃子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老皇帝和當時還是太子的建興皇帝因此而脫險,但文季的大哥……
他的大哥是在兩年後,金周第一次和談結束之後回到文家的——只有一個風乾的頭顱。
文季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大哥毅然決然帶着皇帝儀仗轉向必死之地時的背影。
剛纔在小樊樓,當知道徐世楊提前離開是要去都亭驛跟韃子決戰,恍惚間,他突然覺得徐世楊離去的背影與自己的大哥重疊了。
“大哥,等着我,我來幫你了!”
一路上,文季不斷自言自語,這既是給自己打氣,也是強化自己曾經深埋在心底,但從未消散一絲一毫的,對韃子的仇恨。
“什麼人?出來!”
突然,跟在文季身邊的一個打手站住腳步,順便拉了文季一把,把這位文家少爺拉到自己身後。
這位打手是隊伍中走的最堅定的人之一,同時也是功夫最好,文季最器重的人。
現在看來,至少這反應速度還算對得起文季之前的付出。
前方黑暗的巷道中漸漸顯露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這人穿着類似士子的青衫,但渾身上下被血染得通紅,即使隔着十幾步遠,這邊仍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人腳步不停,冷冷笑着向這邊徑直走來,他的身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從夜幕中鑽出。
這些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濃重的殺意,臉上似乎還掛着冷笑,如同一羣剛剛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你們是何人!?站在那裡!不準過來!”
領頭的打手拿一根長棍橫擋在身前,厲聲喊道:
“再過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這時,文季從打手身後湊出半個腦袋,疑惑的問:“前面可是世楊兄弟?”
聽到這話,惡鬼隊伍停住了。
“文季兄?”
來者正是徐世楊。
他還以爲第一個來迎接自己的,應該是臨安府的捕快或官軍,沒想到居然是文季。
而起看他那樣子,是湊一幫烏合之衆過來幫自己的吧?
真虧他早一步認出自己,徐世楊剛纔可是打定主意要拒捕呢。
反正火燒都亭驛,對大周朝堂的刺激就夠厲害了,也不差殺幾個官軍衙役什麼的。
不過,認出文季後,徐世楊還是有點小感動——至少這大周也還是有真正的抵抗派,哪怕他其實趕上這次戰鬥也幫不上什麼忙。
“文兄沒在小樊樓再喝兩杯?”
徐世楊咧開嘴笑道:
“難道如是橫波兩位姑娘不合文兄的口味?”
文季卻是沒性情理會徐世楊的玩笑,他急匆匆問道:
“徐兄弟你剛纔是不是去了都亭驛?”
“啊,對,剛從那裡回來。”徐世楊滿不在乎的回答。
“結果怎樣?”
“結果怎樣?”徐世楊笑着張開雙臂,讓文季仔細看清自己身上的血跡:“難道文兄看不出來麼?”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都亭驛了。”
話音剛落,周圍突然響起梆梆梆的聲響,隨後周圍民居逐漸亮堂起來,有人在另一條街道上大喊:
“起火了!起火了!快去救火!”
“啊?哪裡起火了?”沉寂的夜色被人們的驚叫聲填滿,無數人影涌出自家大門,提着木盆或水桶,在保長的帶領下向都亭驛方向跑去。
這個時代的臨安城還是以木製建築爲主,城市消防是個很大的問題,因此臨安府衙對這方面非常重視,各個巷道保長平時都被責令明確責任,確定本巷丁口人手,一旦聽到更夫敲響火警梆子,立刻帶人前往起火點救援。
徐世楊半仰着頭,仔細聽了聽梆子聲前進的方向,半晌之後,他撇撇嘴,不滿的說:
“金槍班那羣廢物,連控制火情都不會嗎?居然還要擾民。”
臨安的都亭驛距離居民區其實挺遠的(大概是爲了防止外國使節與臨安居民發生衝突),就算燒成灰,應該也不至於把火情擴大化。
現在招呼人去救火,肯定是金槍班的人爲了減輕責任,打算在自己走後好好表現一把。
或許他們還會把女真使節團全滅的原因推到火災上面?
徐世楊撇撇嘴。
那怎麼行?那豈不是沒法宣揚自己取得的戰績了?
“行了諸位,都回家去吧。”
徐世楊對跟在文季身邊的最後三十幾個人(剛纔他一出現又跑了將近二十)擺擺手說道:
“這邊沒什麼事了,只是都亭驛那邊有點火災而已,裡面的人都死絕了,現在去也救不了什麼人,大家回去休息吧,今夜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