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長安,這正是桃李芬芳的時節。可是西域地區,卻仍然滿目黃沙,朔風凜冽。玉門關和陽關一線,就如同一道分水嶺,把兩個季節各分兩端,十分明顯。
不過,這樣的天氣,對於習慣了惡劣氣候的波斯人來說,卻算不了什麼。西方大陸波斯帝國控制區,有一半就是沙漠氣候,這個民族彪悍善戰,與此並非沒有關係。
當然,在天氣晴朗陽關充足的情況下,西域還是可以的。就如同這幾天,竟然難得的沒有大風,黃沙不起,視野遼闊,長草與丘陵之間開始有成羣結隊的羚羊出沒,更有其他小型動物也出來覓食。遠近不時響起餓狼召喚同伴的聲音。對於已經烽煙和殺戮不絕多日的這片地區來說,這是很少見的場景。
屯兵在武威的波斯大軍,已經制定了最新進攻漢朝計劃。而爲了大軍準備作戰的需要,一些斥候遊騎隊伍便活動頻繁。
正午陽光下,大約距離敦煌漢軍大營幾十裡外,起伏連綿的沙丘草木間,幾支羽箭驟然發出,不遠處一羣悠然而過的麋鹿受到襲擊,在中箭倒下十幾只後,其餘的開始驚慌失措的到處逃竄。
一支二十餘人的波斯斥候歡聲叫囂着跳出來,開始收穫他們的獵物。這些傢伙本來是去探查漢軍大營動靜的,在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下轉回來路上,卻無意中撞到了大羣麋鹿,欣喜之下,立即展開獵殺。
上好的鹿肉,自然是美味。如果帶回去獻給將軍,說不定會受些賞賜。而運氣好的話,一旦有機會進獻到波斯王酒宴上,偉大的陛下高興之餘,一定會有重賞的。
不過,把獵物扔上馬背準備離開的波斯人,萬萬沒想到,他們自己也早已經成爲了別人的狩獵目標。
這塊區域方圓數十里,正處在武威與敦煌的中間地帶。地形十分複雜,除了遍佈荒草的小山丘之外,就是戈壁灘和胡楊林。這也是西域最乾涸的一段地方。地上很難見到水,有時候連續好幾個月也不見一滴雨。
能夠擔任斥候出來刺探情報的,都是眼明手快之輩。興高采烈轉身上馬的波斯人,忽然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風吹草木,一片肅殺。急忙四顧查看時,迎着太陽的光芒,甲冑與刀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wWW▪ тt kΛn▪ C○
“是漢軍騎兵……趕快後退!”
波斯人大吃一驚。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從哪裡繞出來的數百漢軍鐵甲騎兵,就在連綿起伏的山丘那邊現出了身形。而且,山丘背後隱隱沙塵起處,正不知道還有多少兵馬殺奔過來。
這些波斯斥候簡直有大白天見鬼的感覺。明明一刻鐘之前他們剛從那邊過來,漢軍是從哪裡來的?怎麼會一無察覺呢。
不過現在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波斯人雖然自詡勇敢,但在漢軍大部隊面前,沒有人敢於不怕死的逞英雄。因爲他們都明白,那樣做的後果,將會死得慘不堪言。
然而,在這樣的情形下,想要逃命,也已經是很難做到的事。隨着一位少年將軍親自率衆追擊,很快,經過一番徒勞掙扎之後,所有的波斯人或死或傷,沒有一個能夠逃脫。
“除了這兩個,其餘的全部就地格殺!”
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出戰機會的李陵,用不屑一顧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俘虜,就決定了他們的命運。麾下戰士長刀揮過,毫不留情的就砍下了一排腦袋。而那兩個僥倖留得性命的波斯人,看到眼前的悲慘場面,互相對視,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驚恐之色。
不是說漢軍素有仁義之名,不殺俘虜的嗎?這支氣勢逼人的騎兵怎得如此殘暴!直接問都不問,就把那十幾個同伴齊齊咔嚓了。
李陵卻沒有功夫理會這兩個倒黴蛋心中的念頭。之所以留得他們的性命,是因爲後面的人有話要問。而當面用殘酷的手段殺人立威,卻是不耐煩因爲他們的頑固而浪費時間。
果然,等到戰士們押着回來,被同伴兒的血濺了滿頭滿臉的這兩個波斯人,已經嚇破了膽。他們顫抖着身體偷偷打量漢軍陣容和對方眼中的殺氣,已經對接下來的命運不抱任何希望。
“留了兩個活口……呵呵!師父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吧。”
李陵收斂了身上的氣勢,低聲恭敬回稟。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驕傲無比,唯獨在被騎士們簇擁中間的這個人面前,他沒有絲毫驕傲的資本。因爲,他的一身本事,都是來自他的悉心教導。他是他的終身偶像,更是他成長道路上的指路明燈。
一身征塵面色稍有幾分倦容的大漢帝國重臣元召,白了裝作老實的少年將軍一眼。李陵這傢伙什麼都好,良才美質天賦異凜,稍加時日雕琢,將會是他最合適的衣鉢傳人。唯一讓他不放心的,就是在某些時候行事手段太狠辣了。如果有機會,要好好再敲打教育一番纔好。
兩個波斯斥候並不認識面前是怎樣的大人物。他們看到剛纔厲害無比的那個英俊少年將軍,對一個並沒有披甲的人施禮回話,不由得在恐懼之餘心中有些疑惑。
“你們的波斯王陛下,在大營之中,可曾每日飲宴觀賞歌舞?”
那個身份一定極其特殊的漢朝人笑容很淡然,語氣很溫和,而且所問的話也極其尋常。兩個波斯人雖然在刀槍環列之下心中砰砰亂跳,但聽到他的問話,還是稍微愣了愣神兒。隨即,連忙回答道。
“我們的萬王之王天賜海量,每天都要有美酒陪伴才能歡暢。”
元召笑着點了點頭。在他身邊跟着出來勘察戰場地形的許多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他們不明白,元召爲什麼要問這些不相干的話。
“呵呵!波斯王果然雅興非凡,如果有機會,我倒是很想請他暢飲一番呢。”
“敢問……尊敬的閣下是……?”
“哦,我就是元召。你們回去之後,可代爲轉達此意。”
如敘家常中隨口說出的這個名字,把兩個波斯俘虜嚇了一大跳。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淡衣青衫的年輕男子,竟然就是令天下無數人聞之色變的現任大漢帝國丞相元召。
波斯人往後退了幾步,面如死灰,好像面前就是吃人的老虎。他們在驚嚇之餘,卻沒有聽清楚剛纔元召所說的後半句話。
“好吧!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元召隨意揮了揮手。旁邊看押他們的漢軍戰士收回刀劍。兩個波斯人這次聽的清清楚楚,他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容易就能離開走了?
不過,有活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珍惜。隨時擔心會被從後面一箭穿心的波斯斥候,一刻也不停留,連滾帶爬的向前跑去。一口氣跑出幾裡地外,他們纔敢回頭看。沒有飛來的羽箭,也沒有跟蹤的騎兵,謝天謝地!漢軍果然放過了他們。
“他……爲什麼要饒我們的命?”
“不知道啊!也許是……他要我們傳話給波斯王,想和他喝酒……?”
終於確信得脫大難後,滿頭冷汗面面相覷的這兩個傢伙,說出的這個理由,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會相信。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得急急忙忙的跑回去報信了。
“大戰當前,軍機如火。元侯竟然還有心情和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開玩笑……這等心境,我等自嘆不如啊!呵呵!”
看着那兩個狼狽逃竄的身影,一身王室貴族裝扮的燕王劉旦笑着說了一句。自從長安返回後,他和廣陵王劉胥就如同元召的兩個跟班兒,幾乎是寸步不離。就連元召出來查看戰場地形,他們也自告奮勇跟隨在側。
元召眯起眼睛,從山丘上看着這遠近的地形,在心中暗暗做着估量。一邊卻隨意的笑了笑,回答燕王劉旦道。
“哦,這卻不是玩笑話。相信不久之後,這位波斯王,就可以喝上我爲他特意準備的那壇酒了。”
跟在他身邊的許多人,都愣了一下,認真品味這句話中的意思。廣陵王忍不住,緊接着問道。
“哦……元侯這麼肯定嗎?那小王想多問一句,爲波斯王準備的是什麼酒?”
元召看到大家期待的神色,他終於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只說了三個字。
“斷、頭、酒……!”
所有將士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的話。熱血一下子就被點燃了。毫無疑問,這三個字就是戰鬥開始的號角。他們一起懷着激動的心情注目着這位年輕統帥,等待他開始作戰部署。
“大戰起時,小王等不才,亦願爲國家出力,受元侯驅使……雖萬死不辭也!”
燕王和廣陵王率先表態。他們終於等來大戰的開始了。而這,也即將是他們海外稱王雄霸一方的開啓時刻,怎麼會不激動感慨呢。
元召點頭。當然用不到他們衝鋒陷陣,只要有這個態度就可以了。從遙遠海上傳來的消息,讓他意識到,最佳戰機已經來到,而依然歌舞昇平的波斯王顯然還沒有接到西方大陸危急的消息。主戰場已經選定,就等着沙場鏖兵的大場面了。
“李陵,帶着飛龍軍……去戰鬥吧!”
平沙漠漠,殘陽如血。元召發出了第一道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