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錫命聽了蘇景這話倒是覺得有理,他斜眼示意李敬思接過話頭扮一下黑臉,哪曉得李敬思這個傢伙心思比較直爽,竟然沒看懂他的眼色,憋得他只能自己下場。
恰巧這時穆敬難趕了過來,他看見這一幕立刻高聲喊道:“二哥三思,此人不過是巧言令色之輩,所獻之策對我家有害無利,要我看還是都抓到官府去吧。”
“啊”
俘虜們立刻有些騷動,在一旁看管的龍驤曲趕忙持槍厲聲喝罵,將這些人壓服下去。
劉錫命給了穆敬難一個讚許的眼神,故意裝作爲難的樣子問他道:“哦?你來說說,爲何對我家有害無利?”
穆敬難裝出怒氣衝衝的樣子,衝到蘇景面前盯着他轉起了圈,一邊說道:“這些賊寇說是良善百姓,誰能證明?即便真有些被裹挾的,裡面肯定也有窮兇極惡之徒,咱們要是不明就裡的收留了他們,將來必定禍亂我家。此外,私縱賊寇可是大罪,要是有人前去告發,豈不是招來禍患!”
俘虜們聽到這番話一個個磕頭求饒的更厲害了,裡面還有很多婦女小孩,被穆敬難凶神惡煞的語氣嚇得哇哇直哭。
蘇景見此情景正想再說幾句,卻發現劉錫命虛眯着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他一下子想到其中的關鍵,這少年要真是想把自己等人送官哪裡還會等到現在,這擺明了是有打算的,自己再多說幾句,怕是真要招禍了。
劉錫命見蘇景不敢開口,心中冷哼了一下,算你小子識相,這種收買人心的機會蘇景要是敢搶,那可真留不得他了。
“這些人說到底也是我大萌百姓啊,他們被流賊戕害,已經是慘不忍睹,如果還要被官府殺戮,劉某於心何安,這世上天理何存?”
劉錫命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地在衣服下擰了自己一把,醞釀了半天感情,終於用帶着七分同情三分憤怒的語氣對流賊俘虜和龍驤曲衆人哭喊起來。
焦同也在被俘人羣之中,之前他聽這幫人爭來爭去,真以爲他們都要落個慘死街頭的下場,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這會兒聽見劉錫命替自己等人打抱不平的吶喊,他只覺得這位小將軍真是天大的好人,立刻跟着哭喊道:“將軍活我,還請將軍活我。”
“將軍大仁大義,請救救小民吧!”
一羣人也馬上跟着哭喊起來,劉錫命趕緊作出虛扶的動作,淚流滿面說道:“大家快快請起,我知道你們都是好百姓,是迫不得已才從賊的,有我劉某人在的一天,就一定保你們平安。”
然而還沒等人羣謝恩,穆敬難跪着一個滑步溜到劉錫命面前,一把抱住他雙腿痛哭道:“二哥,不可啊,你是菩薩心腸沒錯,可這些人都是禍種,真的不能留啊!”
劉錫命一腳踹開他,對着他怒吼道:“穆敬難,老子平日裡教你的東西呢,什麼叫仁義禮智信?什麼叫愛人利物謂之仁?如今這一千多條性命擺在你我面前,你竟然叫我袖手不管?”
穆敬難裝作費力的翻身起來,繼續抱住劉錫命大腿哭訴道:“二哥,你若真要留下他們,務必讓這幫人自行揭發,凡有作惡多端者,一律都要除去,不然必出禍事!另外,這些人只能算是戴罪之身,不可與我等同衣同食,往後若是有人向官府走漏了消息,咱們也好有個交代。二哥,這些事情你若不聽,今日我便死在這裡也不能讓你留下他們!”
“你還反了天了,這裡是我在做主,哪裡輪得到你來說話!”
劉錫命作出死命去踢穆敬難的樣子,一邊憤怒地大喊道,好在這會兒李敬思也弄懂劉錫命的意思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劉錫命道:“二哥,敬難說的是正理啊,還請二哥三思。”
李彪和魏敬國作爲親衛站在劉錫命身後,此刻看見李敬思給他倆狂打眼色,也立刻跪地喊道:“請二哥三思!”
“哎,你們這是要陷我於不義啊,都起來吧,念在你們忠心做事的份上,便依了你們。”
劉錫命繼續和穆敬難掙扎了一陣子,最後作出實在無奈的樣子嘆氣說道。
穆敬難等人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劉錫命往前跨了一步,滿臉沉痛地對着俘虜喊道:“大家都聽見了,爲了能讓你們保命,也爲了我家的安寧,稍後你們互相指認,但凡有在流賊中擔任官職和作奸犯科、窮兇極惡之人,你們全都給我指認出來,如此一來才能把你們救下,聽明白了沒有?”
“我等醒得,謝將軍活命之恩。”
“我要指認……”
俘虜羣裡一下子又熱鬧起來,那些被大家指認出來的人掙扎着就想逃跑,卻被劉錫命指示的龍驤曲人馬幾桿子捅倒在地。
到了最後,龍驤曲衆人乾脆幾人一組守在場地裡,但凡有人被指認出來,直接就拿繩索綁了,流賊營地雖然大,但是被裹挾的這幫人經過這麼久的日子基本上都打過照面,這會兒真是一抓一個準。
劉錫命悠哉悠哉地看着俘虜互相指認,瞥見蘇景還跪在那兒,他示意蘇景道:“蘇景,你擡起頭來說話。”
蘇景慢慢地將頭擡起來看向劉錫命,聽他說道:“你本是流賊軍師,論起流賊之罪,你當居首罪,你既然自視爲辯士,那你來給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
蘇景聞言苦笑一下,不過經歷了剛纔那一幕,他已經看出這少年馭下之道頗爲老練,更兼手下人齊心,是個成大事之人,因此他便不再隱瞞道:“好叫小將軍得知,在下以爲不才對將軍還有兩用,一來這些人當中還有不少他人不知劣跡之人,在下可以爲將軍指認,免得留下禍害。二來便是在下本人,實不相瞞,我乃天啓六年舉人,將軍若是有什麼抄抄寫寫之事,在下想來還可以勝任。”
我熱,你特麼說啥,你是舉人?
劉錫命差點兒沒一蹦三丈高,流賊裡面會有舉人去做軍師?不是說直到崇禎末年纔開始有文人投靠流賊的嗎?
蘇景看見劉錫命滿是懷疑的眼神,當即解釋道:“確實如此,在下本名蘇謹,謹言慎行的謹,爲了不辱沒先人,才改成景色的景,那山中虎只知我讀過些書,卻不知道我的舉人身份。”
劉錫命這下子倒是信了幾分,這事情一去查便能查到,也沒必要作假,只是舉人……
草草草,勞資連秀才都還沒考上呢,他馬上將蘇謹扶起來道:“往後的事回頭再說,你也不要叫我將軍了,我們這不過是莊丁護衛而已,哪裡來的什麼將軍,要叫就先叫我二少爺吧,你先去幫我將這些人清理乾淨。”
“是!”
蘇謹見劉錫命這個態度心中稍安,他也不怯場,馬上就開始在人羣裡指認起那些漏網之魚,畢竟在山中虎身邊待的久,只要是流賊骨幹他都見過,更兼這個年代的讀書人記憶力遠超現代,一下子便揪出了十幾個裝扮成百姓的傢伙。
李敬思和穆敬難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慶幸,要是讓這些人留了下來,也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麼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