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說這話的時候已然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劉錫命在一旁看得唏噓,卻又對盧象升同情。
這位名臣顯然是沒搞懂朝廷上下的心思,無論是崇禎還是其他朝臣,有多少人是真的心繫百姓的。
在他們這些人看來,百姓死傷多少,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哪裡比的上自己等人的安危。
所以高起潛這話一說出口,劉錫命見楊嗣昌也沒有出言反對,便知道這幾乎是朝野上下的共識,所以他才制止住黃宗會開口。
果然,盧象升這番話不僅沒能打動高起潛,反而讓他冷笑起來,端着茶盞只顧品茶卻不搭腔。
盧象升只得看向楊嗣昌,“楊閣老熟知兵事,難道也以爲一味龜縮城內於大局有用嗎?”
楊嗣昌面色沉重地沉默了片刻,這才嘆了口氣道:“大勢如此,爲之奈何,天下百姓理當爲君父考慮纔是,若是陛下不得安寧,天下又哪裡來的安寧呢,盧督師還是要以大局爲重纔是。”
“砰”
盧象升滿臉憤然地拍在茶几上,震的茶盞一跳。
“大局,大局,這天下百姓就不是大局嗎?哼,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們商量你們的大局去吧,本官自去佈置兵馬。”
一說完這話,盧象升果然一臉怒氣衝衝地走出了兵部衙門,弄得劉錫命和黃宗會等人面面相覷。
楊嗣昌朝高起潛那邊湊了湊,有些擔憂地看向盧象升的背影,“高公公,盧尚書如此意氣用事,你說會不會……”
高起潛還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楊閣老放心,皇爺既然讓咱家當了監軍,那便是要咱家盯着的意思,有咱家在,這事壞不了。”
“是不是啊,新安伯?”,高起潛說完笑着看向劉錫命,至於黃宗會和杜良驥兩人便被他無視了。
劉錫命跟着笑了笑朝楊嗣昌和高起潛拱手道:“有楊閣老和高公公在,自然萬事無憂,盧尚書雖然有些衝動,不過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下官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漏子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盧尚書畢竟是督師,真要是遇到什麼要緊關頭,新安伯是聽誰的呢?”
高起潛雖然和劉錫命是老相識,但是這會兒當着黃宗會兩人的面,也難免逼着他表明態度。
要知道劉錫命等三人可是崇禎親封的副使,不可能一點兒活計都不派給他們。
劉錫命早已有了定計,馬上向楊、高二人拍胸脯保證道:“楊閣老和高公公代表的是陛下和朝廷,下官自然是聽朝廷的安排。”
“哈哈哈,咱家就說新安伯是個妙人。”
高起潛大笑着和楊嗣昌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頗爲滿意。
楊嗣昌放輕鬆地坐定看向劉錫命,“東虜入侵確實是可恨至極,但是眼下剿賊纔是國家之重,若是一味求戰,只怕議和一事便要成爲水月鏡花。”
“無疆你也是剿匪的倡議之人,應當知道這其中的關節啊,切記要以大局爲重纔是啊。”
“至於黃主事和杜主事,你們兩人忠勇之心可嘉,但是此事事關朝廷大政,切記不可魯莽。”
黃宗會和杜良驥兩人心中憋屈,此時也只能俯首稱是。
劉錫命仗着自己和楊嗣昌、高起潛兩人都有關係,直接提議道:
“雖說楊閣老和高公公已然定下策略,但是難保到時羣議紛紛,陛下說不得也要讓我等出戰,爲日後計,下官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兩位答應。”
“請說。”
“我等既然請戰,若是寸功未立只怕面上也有些過不去,還請兩位能讓下官遴選京營之中的敢戰之士充爲麾下,若遇良機,准許下官出戰。”
楊嗣昌和高起潛兩人皺眉互相看了看,劉錫命這廝果然是立功心切,這可如何是好,千萬不要壞了大事。
高起潛面無表情地問道:“不知新安伯打算遴選多少兵士?”
話是如此,但是高起潛已然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是劉錫命要的兵馬多了,就算是得罪他也只能駁回去了。
“下官也不多要,只需五千兵馬就是。”
“呼”
楊嗣昌和高起潛兩人都是鬆了口氣,這麼點兒人馬在幾十萬人的大戰中能起什麼作用,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楊嗣昌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大笑着站了起來,“此事易爾,新安伯和兩位主事難得有報國之心,此事本官便替高公公答應下來了。”
他看向高起潛笑道:“高公公不會不給楊某這點兒面子吧。”
高起潛陰柔的臉上也跟着笑了起來,“楊閣老哪裡的話,新安伯和黃杜兩位主事都是陛下欽點的副使,咱家又怎麼敢阻攔。”
“這樣,咱家給京營打一聲招呼,新安伯自去營中篩選便是,咱家再許你一千人馬,湊足一個衛的人手。”
劉錫命和黃宗會、杜良驥兩人對視一眼,神色中頗有興奮之意。
一切還在幾人的商議之中。
不過京城防務離開盧象升還是不行,楊嗣昌和高起潛兩人只能又派人去將他請回來,一起商議防務大事。
一直到夜間,劉錫命和黃宗會、杜良驥才返回新安伯府當中。
“國將不國矣”,一走進戒備森嚴的新安伯府,黃宗會立刻便放下了在外面端起來的面具,大聲哀嘆道。
杜良驥此時也是一臉悽苦,“朝中大臣攻訐至斯,全然不顧生民離散,如此朝廷,有何值得報效的。”
劉錫命一邊將官帽遞給上前迎接的親衛,一邊安慰兩人道:“我等對此不是早已洞若觀火嗎,朝廷不可恃,大臣不可恃,可恃者唯有你我大同社中同道之士而已。”
“如今這情形不過是再次驗證了咱們的想法,對於大明朝這個破架子而言,它倒的越快,天下百姓受的苦便越少。”
黃宗會再次哀嘆:“話雖如此,但是眼見這輝煌的大明朝只剩下一幫勾心鬥角之臣,難免心中悲涼。”
他說完直愣愣地看向劉錫命,“社長,你我欲建之社會如何保證不會再出現這種情形呢?”
劉錫命沒想到今日對黃宗會的衝擊這麼大,聽到他這話不由放慢腳步仔細思索了一下。
“我以爲,這事還是要從教育上下手才行,科舉制度顯然已經不符合朝廷治理的需要,當然,這並非是說不應該考試,而是考試的內容亟待變革。”
“不錯,如今既然是士人這方面出了問題,那便要到士人身上找根源,這科舉是得改了。”
杜良驥也跟着感嘆道。
“先不說這些”,劉錫命轉頭看向李彪吩咐道:“去把江德參他們從軍營裡找回來,我有事要安排。”
楊嗣昌和高起潛既然點頭答應讓劉錫命三人領兵六千,那他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這個時候就輪到江德參等暗子起作用的時候了。
爲了避人耳目,江德參等人早已搬出了新安伯府,在外城各自或租或買了一些民居居住,等到他們趕到內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江德參今年才二十歲,因爲參加劉家軍參加的早所以混了個德字輩。
原本他在親衛營中混得風生水起,誰知道卻被劉錫命安排進了京營中作爲臥底。
要知道他這種人物,如果外派到龍驤師去,至少也是個副營長或者團長的職務,手下要管着幾百號人。
反觀如今在京營裡,江德參不過是一個把總,手下兩百多號人,其他人更慘,有的只是個百總之類,着實把這幫親衛軍官憋屈的夠嗆。
如今一聽到劉錫命召喚,他們這幫人跑的比誰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