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劉錫命確實對張溥等人佩服的緊,復社雖然出自東林,但是卻比東林中人思想更加開放,也更偏重於做實事。
這也是爲什麼弘光朝完蛋以後,在江南起義的多是由復社中人領頭。
當然了,受限於時代的限制,張溥等人的所作所爲也不過緣木求魚而已。
尤其是他們竟然指望通過要挾周延儒進而控制朝政,這在劉錫命看來就如同小朋友過家家一樣,足見覆社中人政治思想的不成熟。
不過放在這個時候,張溥等人的做法卻給了劉錫命以良好的藉口。
與劉錫命意圖未知的圖謀相比,張溥的謀劃顯然更爲惡劣,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陳子龍也沉吟起來。
劉錫命沒有給他們多想的機會,反而直接勸道:“君子做事,出於本心而已,只要我等一心爲國爲民,即便是出了問題也不會對天下有害,至於其間細節處,不必拘泥太過,不知道人中兄以爲然否?”
陳子龍齜牙吸氣,十分糾結地將自己此前對顧炎武說的顧慮又說了一遍。
誰知劉錫命又是一陣大笑。
“人中兄,天下豈有不變之理,若是如此,哪還需要董仲舒天人之論補充儒學,二程、朱子等人更是對儒學大加闡發,這豈不都是悖逆之舉。”
“況且我大同社以格物爲根基也並非亂說,大學有言,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如果格物致知也全是將精研道德之理,那何必再說誠意正心四個字。”
“由此可見,先賢早已明言,欲爲君子,必先鑽研天下萬事萬物運轉之理,一則體悟天道,二則推動社會發展,但是隻研究物理一道容易讓人走偏,是以還需誠意正心以求利於天下……”
劉錫命早已不是吳下阿蒙,有黃宗會等人相幫,大同論已經完美實現了託古言事的標準。
一番話下來,不止顧炎武、黃淳耀等人聽得連連點頭,便是陳子龍也最終頷首承認,自己所慮確實有些偏頗。
見好不容易引得陳子龍等人入轂,劉錫命強忍住興奮再次發出邀請道:
“太沖兄等人已經明言想要加入大同社,小弟以大同社社長的身份邀請人中兄和諸位也加入本社,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我等願意!”
顧炎武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當即便大聲叫了出來,引得屋內一片善意的輕笑。
劉錫命苦心經營了數年的關係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隨着陳子龍的點頭,標誌着復社中的大部分精英人物開始與大同社合流。
不過此時的陳子龍等人頗有點像國共合作時期的樣子,兩面兼顧者有之。
鑑於復社並不能算是一個正式意義上的政黨,劉錫命也並未要求他們斷絕與復社的關係。
在此期間,關於防疫和鹽政的事情也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着。
河南全省沒有想到,劉錫命這個中原巡撫的動作如此之快,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不止組建起了一隻號稱三千人的護鹽隊,街頭巷尾間的漢元商號等商鋪中也開始出現大量的食鹽銷售。
到了五月,河南全省的鹽價已經從每石一兩二錢降到了每石五錢銀子,一時間河南全省百姓對劉錫命讚不絕口。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高興。
開封府周王府。
現任周王朱恭枵正一臉陰沉地接見着幾個藏頭露尾的客人。
朱恭枵今年已經60歲了,但是優渥的生活讓他身上歲月的痕跡不甚明顯,除了兩鬢微白的白髮,以及眉頭的皺紋之外,其他竟然與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無異。
周王府帷幔華麗的花廳之中,朱恭枵穿着一身大紅色王爺常服端坐主位,在他左下手的便是一身黑袍掩飾的河南左布政使高飛翰,右側則是三個一言不發如同員外一般的中年男子。
大明不許地方官與藩王相通,高飛翰此舉若是讓朝廷知道了,只怕立時便要被捉入北鎮撫司。
不過此時的高飛翰顯然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一臉焦急地向周王朱恭枵拱手道:
“王爺,事急矣,誰能想到這新安伯如此能耐,才一個月的功夫,粵鹽便充斥河南全省,王爺再不出手,這河南鹽業的好處便要從此和咱們無關了。”
他指了指朱恭枵右側下手的三人道:“林家、王家和李家都已經準備妥當,近期便要和新安伯麾下的都轉運鹽使司鬥鬥法,只是他們三家畢竟勢弱,恐怕還需王爺前來主持才行。”
“對對對,還請王爺主持”,跟着高飛翰一起前來的林王等幾家趕忙跟着附和。
周王府從朱元璋時期便就藩河南,到朱恭枵這一代已經是第十一世,端的是樹大根深。
雖說一世祖周定王朱橚時期爲了自保就將三衛上交,但是這幾百年下來,周王府爲了撈錢,暗中依舊在鼓搗不少事情。
河南毗鄰河東,食鹽貿易就是一塊大肥肉,這些藩王哪個不想咬上一口。
見高飛翰等人的作態,朱恭枵心中惱怒,這是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了啊,那他孃的養你們是有何用。
早就聽說這新安伯頗得聖眷,朱恭枵也不想同這位大紅人發生衝突,但是誰能想到劉錫命一上來便要拿鹽政這塊肥肉說事,周王府不出手也得出手了。
不愧是老朱家爲數不多敢於出錢守城的王爺,朱恭枵稍一思索便定下心來。
他拍了拍兩下手掌,花廳門外侍立的護衛頭領模樣的人聞聲推門而入。
“有什麼事找張端說去,記住了,要是事泄,本王可不會承認是我周王府的人手。”
朱恭枵對着高飛翰等人說了一聲轉身就走,他堂堂一個王爺哪裡會摻和這種事情,自然全是下面人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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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錫命雖然號稱是組建了三千護鹽隊,實際上則是將兩萬人的105師盡數換了個身份。
但是不同於人們想象的那樣,護鹽隊並沒有滿河南地去打擊私鹽販子,反而是化整爲零停駐在各個城市當中保護漢元商號等商鋪及關鍵的運鹽通道。
這其間的緣由在於,劉家從呂宋、臺灣等地運來的食鹽本就成本低廉,私鹽販子們在劉家的這種傾銷戰下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所以護鹽隊更主要的是防止這些人狗急跳牆而已。
七月初七,洛陽。
城東頭的東市中,白日的喧囂漸漸散去,整日忙於生計的市井百姓和小商小販手腳麻利地收拾好東西,回家的回家,關張的關張。
等到宵禁的時間一到,整個東市便開始變得沉寂起來,一陣陣暖風吹過,帶起地上的片片碎紙。
東市平蘭街上,打更的更夫才消失在街頭,街尾處的陰影中不斷閃出來一串串人影。
月光照耀之下,這幫人全都身着黑衣,以布蒙面,行蹤頗爲神秘。
這羣人足有百人之多,似乎是非常熟悉地形,一羣人直奔東市中心幾家掛着漢元商號、恆順商號等牌子的鋪面而去。
等到了那明顯裝修風格與衆不同的店面前,黑衣人中一個領頭的毫不猶豫地揮揮手,他身後一幫手下立刻將捧着的柴火等物圍了上來。
眼見幾家商鋪都被柴火圍的嚴嚴實實,那領頭的發出一聲獰笑,忽地從懷裡掏了個火摺子出來點燃扔了上去。
淋過火油的柴火轟地一下子爆發出巨大的熱量,瞬間將整間鋪子包圍在火舌之中。
見已經成功得手,這羣黑衣人沒有半分停留,再次朝街角跑去。
就在漢元商號對面的一棟小樓裡,被派遣到洛陽坐鎮的魏敬國冷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望遠鏡。
“他孃的,總算把你們這幫龜孫子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