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大結局(上)

不知道她是相信墨成鈞還是相信現實,顧冬凝覺得那麼久都沒成的人沒有理由在這時候就成了。

她扭過臉去不再看屏幕轉身往商場走去,過年的年貨還有好多沒有采購完,顧溫恆這次出來給她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也可能是真的想開了反倒是放下了之前一直端着的架子,雖然依舊不苟言笑,可顧冬凝卻終於覺得有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去買了些瓜果糖茶拎在手裡往外走的時候就這麼好死不死的撞上凌霜。

凌霜挽着凌夫人的胳膊從外面走進來,凌夫人便是問她,“這次應該*不離十了吧?”

“嗯,爸爸這次問成鈞,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可也沒有反駁。”

“媽媽自然是希望你終得所願,可是霜兒,如果這一次再起波瀾,你爸爸絕對不會由着你胡來了。”

“我知道。”凌霜淡淡的應,這一次墨成鈞的態度不像是過去那樣堅決,她隱隱有了希翼可這心裡卻總是說不出來的不踏實感,非常重。

顧冬凝想要閃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凌霜擡起眼來,兩人視線相對,凌霜便是側臉跟凌夫人說了句,“媽,你先去逛逛。”

凌夫人看了顧冬凝一眼,自然知道女兒有話要說,便只輕點了下頭,“別耽擱太長時間,今天晚上成鈞不是要到家裡去嗎?!”

凌夫人的說話自自然然的沒什麼不妥,卻偏偏就這樣清楚的落在顧冬凝的耳朵裡,說完也不看她一眼就徑自往商場裡走,顧冬凝只心底冷笑,凌夫人的心思她怎麼就能不明白呢。

“顧小姐,還真是陰魂不散。”凌霜開口,直接了當,她看向顧冬凝的眸光透着股子倨傲和鄙夷。

顧冬凝只覺得好笑,“商場是你家的?我逛個街也成陰魂不散了?我怎麼覺得陰魂不散的是你呢!”

“顧冬凝,別太把自己當塊乾糧,你爸爸乾的事情死一百次都夠了,成鈞之勢讓他坐牢都是便宜他了,你別不知羞恥的在他面前晃盪。”

凌霜咄咄逼人,顧冬凝臉色愈發的冷冽起來,到嘴邊的話都要溜出來了卻被她硬生生給憋住了,她指尖用力的扣進掌心裡,尖銳的疼痛,她冷哼,“我一個前妻的身份,竟然讓淩小姐還這樣在意,真是榮幸之至。”

這話裡面的諷刺意味兒當真是很重,顧冬凝畢竟是墨成鈞的過去式了,凌霜還這樣的不依不撓的,擺明了就是心裡沒底兒,但是她沒料到顧冬凝竟然就這樣大喇喇的說了出來。

女人的臉色一瞬間突變,顧冬凝不想跟她繼續爭執扭頭就走,有些話她真的很想甩到凌霜的臉上去,問問她這幾年來有沒有做惡夢,可到底是忍住了。

既然墨成鈞千方百計的隱瞞不想告訴她,既然墨成鈞讓她信他一次,那她就姑且先信了,早晚有一天她會讓凌霜知道做壞事的人,哪怕隱瞞了一時也不會隱瞞一世。

等到出了商場的門她才稍稍緩了口氣,可這心裡卻因爲凌霜的話而難受起來,直到上了車臉色還不是很好看,顧景新看她一眼,“怎麼了?看這臉陰的。”

“沒事。”顧冬凝淡淡的說,卻在經過一家服裝店的時候喊了停,她把手裡東西放在車上便是給景新說,“你跟展揚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還要買什麼?”

顧景新問話的時候顧冬凝已經將車門拍上,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她關了門跑向路邊然後回頭看着司機將車子開走,冬凝在路邊站了一會兒。

她深深的呼出了口氣,她不是唯心主義論者,可有時候又會覺得真的是因果報應,爸爸的病是不是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呢?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凌霜也沒有說錯,做出那樣殺人越貨的事情,讓一個家庭的幾代人承受着無法磨滅的痛苦。現在,他們一家人還可以坐在一起吃一個年夜飯。

可是爺爺奶奶,想要跟他們的兒子兒媳一起吃個飯卻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還有墨成鈞……

心裡很難受,難受的眼淚都想要涌出來,對於墨成鈞,她不應該有任何怨恨和責備,甚至顧冬凝在想,如果換做是她一定不會放過顧溫恆。

可他並沒有趕盡殺絕,到了現在,對或錯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離開的人再也回不來了,在這樣熱鬧喜慶的春節即將到來之際,她突然覺得很心疼。

顧冬凝晚上逛了許久,她前前後後跑了很多店面才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回去的時候景新問她幹什麼去了,她便是把手裡拎着的袋子遞給他,“諾,給你買的新年禮物。還有爸媽和展揚的。”

顧景新愣了愣,“還有我的?”

“不然呢?把你一個人丟下嗎?”顧冬凝斜睨了他一眼,從裡面拿出那款刮鬍刀給他,然後眯着眼笑,“別說姐姐不疼你。”

顧景新被她逗笑了,伸手接過來,“你直接說你買東西,我們等你會兒就好了。”

“不知道要買到什麼時候。”顧冬凝伸手拿出給宋予琳買的金首飾,看着她喜笑顏開的拿去戴上。有時候一家人一起就是討個彩頭。

“爸,給你買了一頂帽子。過了年,你還是去治療一下吧,不管別人怎麼說我也希望我們能多一些時間一家人在一起。”顧冬凝將手裡的帽子遞過去,顧溫恆接過來卻沒有正面回覆。

顧展揚小朋友跑過去笑嘻嘻的拽着顧溫恆手裡的帽子,口齒不甚靈活的說着,“姥爺,我給你帶!”

“好。”顧溫恆眼底溢出笑意,鬆開手讓顧展揚趴在他身上笨拙的給他戴帽子。

小朋友軟軟的身體撲在顧溫恆身上,男人堅毅的臉龐上笑容緩緩爬上去。

禮物這種東西,看着很小,可是送和不送還是差別很大,以前不明白等到長大後就明白了。比如老夫老妻,妻子生日時候丈夫要給她送鮮花,妻子說浪費錢,還不如一起出去吃頓飯。可如果你真的給她買了她一定會幸福的不得了,哪怕嘴裡抱怨着花多了錢,心裡也一定是暖洋洋的。

任何人都是這樣,作爲子女的,還有多少機會在年關給自己父母買禮物?總是買過一年便少過一年。

“景新,你過來,我找你有事。”顧冬凝轉身往書房走去,顧景新便是跟了過去。

“怎麼了?”

“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顧冬凝沉吟,隨後便是簡潔迅速的將她車禍時凌霜讓人拿走車鑰匙的事情,以及白雪參與其中的事情一併說了,顧景新陷入了沉默,當初陳漠北斬釘截鐵的告訴他那個男孩子不可能單獨犯案。

可是那個男孩咬定了是自己做的,偏偏警方又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便是隻好立案定罪。

“姐,你想說什麼?”顧景新良久纔開口。

“我問過何律師了,因爲證據不足,就算是提請法律訴訟最後我們也贏不了。墨成鈞說讓我交給他處理,可我也弄不太明白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可能放着不管。”

“那你想怎麼做?”

“你玩金融的還要我告訴你怎麼做嗎?”顧冬凝剜了他一眼,“既然是上市企業,披露的虛假信息將會對整個公司起到翻天覆地的影響,這個你更懂。”

顧景新默了默,“姐,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腦子這麼快。不過,這個不是說做就能做的事情,很多材料我要準備。”

“那你就快速一點,不可能給你大把的時間,否則顯不出你的水平。”顧冬凝落下話後轉身便出了書房。

顧景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隱約浮起笑痕,他的姐姐從來不愛在這種事情上動腦筋,她固執的覺得人和人之間就應該有什麼說什麼,過去了也就算了,不是說她這樣不好,而是這個世界如果都像她那樣真實就太好太好了。可是現實是複雜的,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這樣就真的很容易受傷,可現在,他是不是可以稍微放一下心了?

……

新年前,電視媒體曝出了墨成鈞與淩氏的生物健康合作項目已經正式簽約,新的項目簽約儀式搞得盛大而隆重,似乎也染上了新春的喜慶感,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晚上舉行了歡聚宴席,以合作共贏爲主題,邀請了承安市的各界政商名流,算是春節前的最後一次聯歡,顧景新讓司機開車去接顧冬凝的時候有些傻眼,“你這樣……”

有點太誇張了。

“陪你出席,必須要足夠誇張。”

顧冬凝抿脣輕笑,她伸手拽着禮服繁複的下襬就往車裡做,顧景新幾乎失笑,“我能不能說我並不想出風頭?”

“爲什麼不?我弟弟這麼厲害。”顧冬凝眉眼溢出笑意,這幾年過去景新的厲害已經在金融行業愈發的嶄露頭角,各種理財機構重金約聘,他卻不屑一顧。

這一次的宴席本是墨龍帝國和淩氏的主場,可承安市商會竟然直接給顧景新下了帖子,也不知道哪裡的消息傳出去了知道他就在承安市,顧冬凝看到邀請函的時候激動的不行。

倒不是因爲宴會的問題,而是因爲景新被衆多的人認可,大家談論最多的是他眼光的敏銳對局勢的判斷和掌控,再不會因爲他缺了一條腿而議論紛紛。

這讓顧冬凝莫名的激動和興奮,高興的眼睛都紅了,顧景新一看她那模樣表情都不知道怎麼擺了,直接兩手作了個暫停的姿勢,“打住,你至於嗎?不就是個邀請函。”

“那能一樣嗎?”顧冬凝點着邀請函上落款的那個戳,笑顏如花,“景新,我真的太高興了。”

顧景新便是不說話了,只撓了撓頭,“我本來不想去的,既然這樣那我就回他們,我們一起去。”

他一襲黑色的修身西裝,只是站着根本看不出異樣,這會兒顧冬凝一襲大紅色的魚尾擺禮服,單肩的花朵設計,上面綴了一枚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另外一邊肩膀裸着,進場時候將披肩拿下來遞給侍者,這會兒只覺得白皙與紅顏相襯,美的不可方物。她手臂挽在顧景新的胳膊裡,這一對姐弟一出場就引來了衆人的鏡頭。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顧景新鮮少出現在人前,這會兒被鏡頭對着拍個不停,臉上慢慢浮起冷霜,倒是被顧冬凝掐了一把,“微笑懂不懂?”

“不懂。”

顧冬凝臉黑了一下,也就作罷。

早有眼尖的媒體人知道是金融界的翹楚一門心思撲過來採訪,想着趁着開場之前挖個新聞,“顧先生,明年的股市您將如何預測?”

“顧先生,在股市這樣不穩的情況下,您是怎麼做到穩收益的?”

“顧先生,有沒有意向開一堂公開課?可以坐着講課,一切以您的方便爲要……”

“顧先生……”

哪怕顧景新只二十三歲,可這會兒所有人都一扣一個顧先生的尊稱,壓根不敢怠慢,更有甚者讓他推薦股票,顧景新聽着眼底的冷意慢慢凝聚起來。

顧冬凝是壓根沒料到景新的影響力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她站在他身邊挽着他的胳膊,剛想拒絕掉這些人,卻聽到他冷冷的,壓迫力十足的開口,“煩死了,讓開!”

周圍一片譁然,聲音漸漸消弭,只剩下了快門的咔嚓聲,接着便連快門聲都沒了,衆人面面相覷,顧冬凝面容有些抽搐,好,好,好直接。

顧景新便是拉着顧冬凝的手從人羣衆往裡走,竟然真的沒被人阻攔,她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樣沒禮貌,會不會被亂寫?”

“隨便他們寫,跟我什麼關係?”

好吧。你強悍。

顧冬凝找了地方,景新到底不能站的太久,便是讓他坐下來,她去旁邊拿些吃的,扭頭的瞬間便是看到墨成鈞一行人從主門進來,在他身邊站着的還有凌新徵父女。

男人眸光掃過來,輕易就看到她,這一身裝扮倒是喜慶的很,貼近全場新年的紅黃色基調,他眸光輕輕壓了下,她靜靜站在那裡,手上拿着剛從侍者手中取來的紅酒,紅衣雪膚,俏容淺笑。

她只是站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卻足以吸走他所有的眸光,男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輕闔的眼瞼斂去了所有情緒,面容平靜的扭轉視線跟身邊的人說話。

可到底是否真正平靜,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凌霜似有非無的視線凌厲落過來,顧冬凝卻並不搭理她,撇開眼直接去了顧景新的地方將酒杯遞給他,看着他優雅抿了口紅酒,顧冬凝鬱悶的切了聲,“同一個爹媽生的,爲什麼你就不醉酒偏偏是我醉?”

顧景新翻了翻白眼,“人品問題。”

兩人閒聊的片刻裡主持人早已經候場了,前面的開場白依舊千篇一律總結過去展望未來,下面的人還是盡職盡責的鼓掌,媒體人自然也是閃光燈一片,完了之後就是自由交流。

顧景新因爲極少面對媒體所以認識他的人很少,方纔想要採訪的媒體被他冷冰冰的樣子給趕跑了,這會兒倒是沒人打擾,或者也該說媒體的鏡頭被某些人佔滿了。

墨成鈞和凌新徵站在一起,跟他們一起的還有承安市商會會長,凌霜就站在墨成鈞身邊,張會長了解了下項目情況便是看向兩位年輕人,“這喜事是不是近了?”

墨成鈞只笑笑,有時候不回答引人遐思,可實際上他什麼都沒說,凌新徵卻不給他含糊的機會,“結婚這麼大的事情,選日子也要男方,女大不中留,霜兒的心思早就跑到別人家去了。定什麼日子,真要成鈞說了算。”

“那要凌伯父再過陣子考驗考驗我到底是不是真就符合未來女婿的標準。”這言外之意似乎是你只要考驗好了這日子就可以定了。

張會長一聽便是哈哈笑起來,直說凌先生可要好好的考察了。

凌新徵倒是沒料到墨成鈞這樣痛快,便也跟着笑,只凌霜驚喜的擡起眼來看他,眼底笑意斑駁還透着隱隱水光。

幾個人說話氣氛倒是顯得熱烈,顧冬凝看過去,面色平靜也不知道想什麼。

陸川過來跟他們打招呼,站在她眼前了都不見顧冬凝掀掀眼皮子看她,他便是笑着打招呼。

顧冬凝卻突然擡起眼來問陸川,“墨龍帝國與淩氏的協議都已經簽了,外界都傳這次合作淩氏項目啓動了嗎?”

“資金都已經到位,但是不會那麼快,畢竟馬上春節了。”陸川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你對這個很感興趣?”

資金到位之後陸川就開始收網,切斷了所有原材料的供貨渠道,只是年底訂單基本停工,

“很感興趣。”顧冬凝一點都不含糊的直接承認。

陸川挑了下眉梢也並未追根究底,他過來本也不是想要跟顧冬凝討論這個問題,男人視線挪到顧景新身上,“你最近在查淩氏?”

“最近?”顧景新嗤笑,“很久了。”

陸川瞬間默了,他不過來探探口風,誰能想到竟然這樣直接,讓他一時回不了話了,反倒是顧冬凝奇怪的回頭看了眼景新,“你查很久了?”

顧景新只瞥了她一眼沒回答,但那眼神明白的寫着鄙視。

顧冬凝抿抿脣,真想掐他一把!

她擡頭往墨成鈞方向看過去,卻見凌霜出了會場往洗手間方向走去,顧冬凝只站了會兒便舉步跟了過去。

這個時間,場子里正熱鬧,外面的走廊上就顯得格外寂靜,女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敲擊出節奏規律的聲音,曳尾擺的禮服拖曳在光可鑑人的地面上。

凌霜從洗手間出來一擡眼便是看到顧冬凝,她凝了眉心,眼底隱隱浮現不悅,兩人這陣子或巧合或刻意的撞面次數實在太多,而她一向看顧冬凝很不順眼,無論什麼時候,她都給不了顧冬凝好臉色,而此刻顧冬凝顯然是刻意的候在這裡,她擡眼看向顧冬凝,眸光倨傲,“什麼事?”

“一直想問問你,二年前我的車子剎車出了問題,你安排送車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顧冬凝握着掌心裡的手機,眉眼清淺咄咄逼人的詢問。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出車禍跟我什麼關係?”凌霜瞬間警惕的眯起眼睛,“顧小姐這樣毫無根據的造謠,我可以起訴你誹謗!”

“是麼?真的跟你沒關係?”顧冬凝冷笑,料定了她不會那麼快的承認,卻沒想到會如此不動聲色的反駁,“你要能起訴,那就直接起訴,我倒要看看我手上的東西交到警察手裡時候你會有什麼反應!”

邁開的腳步硬生生收回,凌霜瞪着顧冬凝臉色已是很不好看,顧冬凝也不管她,只徑自在自己的手機上撥弄幾下,她眼瞼輕斂,眸光卻突然銳利,“要我複述一下淩小姐曾經做過什麼嗎?墨成鈞安排人給我送了一輛車,但是司機被你半路攔了下來,換成自己的人去給我送車,而你取走了一把備用鑰匙,之後就順理成章的安排人破壞了車子的剎車性能,這些事淩小姐應該一點都不陌生!”

會場內從音響裡突然傳出來的聲音讓現場一片譁然,墨成鈞本來跟人聊天,這會兒突然顧冬凝的聲音只一瞬間覺得腦子都疼了,他極目四望,只覺得太陽穴的地方突突的跳的厲害。

“別開玩笑了,你當這是編故事,想象力可真豐富。”凌霜的臉色很不好看,被人這樣當面戳穿,哪怕她知道壓根不會有證據,可也難免會忐忑,“顧冬凝你也適可而止吧,法律是講究證據的!”

凌霜的聲音在音響放大下顯得益發尖銳,凌新徵眸光狠辣起來,他伸手招了助手過來,低聲吩咐,“去找小姐,帶她走。”

墨成鈞一眼看過去,遠遠的他睇了視線給陸川,那邊正跟顧景新說話,這會兒也迅速的放下酒杯就要往外走,胳膊卻突然被人拉住,顧景新臉色很冷。

“放心吧,不會讓你姐有事。”

“我擔心的是,你別壞事。”顧景新聲音極冷,這話裡意思顯然是知道的,陸川凜了凜,這個年輕的男人頭一次讓他這樣正視。

“你知道?”

“我不知道。”顧景新輕笑,男人清冷的面容卻好似突然奪目起來,“但是我知道,傷害了我姐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陸川沉默半響,他伸手拉下顧景新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轉身往外走,景新也不阻攔,他站起身信步往後臺的控制室走,他知道顧冬凝有動作,可沒料到會是用這樣的方法,不過他也有他的渠道,幫她一把不是難事,而他確信,如果不是顧冬凝停下來,她們的對話會一直一直傳送到這個會場中。

傳送給這裡每一個人。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在對話結束之前破壞掉線路。

誠如顧冬凝說的,時間太久本身蒐集證據就很困難,就算是立案調查也不會起到最明顯的效果。可是,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了,就算是把他們繩之以法造成的傷害都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這是顧冬凝想要做的,如果讓所有人看清楚那些動手段的人的真面目是姐姐的願望,他無條件的支持。

“淩小姐我手裡如果不是切實有些東西,你以爲我能這樣面對面跟你說出來嗎?”顧冬凝嘴角輕笑,“你不知道小區裡有攝像頭的,很巧合的有人備份了當初的監控視頻。”

“不可能!那時候小區物業安保系統線路維修……”

這一句話可想而知引起現場多麼巨大的反響,大家已經不再竊竊私語反而都正大光明的開始議論,不少媒體人已經蠢蠢欲動,凌新徵瞬間被圍了正着,甚至是裡面提到的墨成鈞亦然被人團團圍住。

凌霜下意識反駁,然後看到顧冬凝突然眯起的視線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話,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不知道你說什麼,讓開。”

“殺人是要償命的!那場車禍裡死了兩個跟你無冤無仇的人!凌霜你都不會做惡夢嗎?不會看到他們鮮血淋漓的樣子嗎?這起車禍裡面兩個孕婦,有一個孩子胎死腹中,都不曾見到這世界的陽光就已經離世,你竟然還這樣安心的活着,凌霜你太殘忍了!”

顧冬凝聲音說道後來已經哽咽,凌霜渾身也在顫抖,過去的事情被毫不留情的揭開在她面前,她的害怕如影隨形,再不想多說一句話,凌霜轉身就想走,卻被顧冬凝扯住了去路,突然一巴掌抽過去。

響亮的巴掌聲在迴廊裡迴盪,凌霜捂住臉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打我?”

“你聽着,法律制裁不了你,那我也不會放過你!”

怒意一下子盤旋生起,凌霜被氣毀了,她真的沒料到顧冬凝竟然敢動手,眼底紅紅的恨意升騰,“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放過我?別說大話了,兩年了你不是也沒怎麼我?車鑰匙就算是我拿走了又怎樣,也不是我安排人去給你卸了剎車,就算是真的查明瞭,我也一樣是被陷害利用的!”

顧冬凝看着她,突然沉默下來,她扭過頭去,就看着遠遠的入口處已經有人流往這邊,卻被保安攔住了,她嘴角輕輕的勾起笑衝着那邊招了招手,然後看着人流如泄洪的水一樣涌了過來。

她輕輕的說,“我只要你承認就好了。”

凌霜看着她手臂放下,已經傻了眼,可不等她再說什麼人羣都涌了過來,有人話筒伸過來,“淩小姐,剛剛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淩小姐,你真的殺人了嗎?”

“顧小姐,你們口中的車禍是怎麼回事?”

“顧小姐,既然你有證據爲何不直接提交法律程序?”

……

“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凌霜已經害怕的語無倫次,在凌新徵趕過來時候她突然哭了,“爸,她胡說八道,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

“爸爸相信你。”

凌新徵重重的一句話到底讓現場清淨了許多,凌霜已經哭的跟個淚人一樣,凌新徵讓助手過來,“先送小姐回家。”

然後他轉身面對大衆媒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淩氏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如有需要我們也會提請法律。誹謗傷人這種事我們絕不姑息。”

他眸光很冷的看向顧冬凝,卻在陡然見到墨成鈞站在她身側,手臂強勢環住她的腰身,那樣一副愛護的姿勢時有了一些瞭然,怒意突然勃發,卻在這樣的時刻還要忍下來,“顧小姐,法庭見。”

銳利的眸光瞪向墨成鈞,“你欠我一個解釋。”

男人眉角輕揚,輕輕的把他剛纔的話摔了回去,“凌伯父,法庭見。”

凌霜那邊的人一走,這會兒墨成鈞和顧冬凝卻成了焦點,她顯然不太適宜應付這種場合,這會兒話都說完了才感覺到從心底犯上來的冷意,一句話都不再想說,只覺得疲累無比。

墨成鈞單手環着她的腰身也不見她有任何掙扎和拒絕,男人眉心稍蹙,便是讓陸川攔着人也是迅速帶她離開。

許是穿的少了,只覺得簌簌的冷,男人直接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墨成鈞在跟人通電話,大約是安排陸川可以放任媒體去渲染,淩氏那邊可以不用管。然後他親自給商會會長那邊去了電話,只說這些事都會有個明確的交代,讓張會長放心。

他掛了電話,扭頭去看她,她安安靜靜的坐着,表情倒是看不出異樣,墨成鈞便是嘖了聲,手指照着她額頭輕點,“傻了?”

顧冬凝沒避開,擡眼就瞪他,這會兒車裡暖風吹起來了才覺得稍微緩和了一下,她摩挲下手臂,“就是覺得原來報復完了也沒什麼快感。不知道以前顧暖悅那樣陰我之後會不會也這種感覺。”

墨成鈞看她一眼,乾脆利落的,“不會。”

“爲什麼?”

“因爲她不是你。”

顧冬凝嘴角輕扯了下,她偏開頭望向車外,車內暖氣很足可還是覺得絲絲的冷,“我醒過來時候其實自己就知道孩子應該是不在了,那樣劇烈的車禍,連我自己活下來都是奇蹟。可是活着就要承受失去的痛。墨成鈞,那個孩子對你而言或許就只是一個孩子,可是我不一樣,我懷胎七個月,感受着他一點一滴的變化,期待着他的到來,希望他軟軟的喊我媽媽,我未來的生活裡他會是最重要的一分子。然後,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我所有構建的藍圖全數打破,那種感覺很絕望。”

她頭一次這樣平靜的在他面前詳細的講述當時她的心境,墨成鈞一言不發聽着,按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用力到青筋隱隱繃起來,不是當事人或許永遠無法體會那種心情,可他依然覺得心臟被一隻手重重的捏着,那是種無法宣泄的悶疼。

哪怕無法替她承受,可最起碼站在她的身邊給予一個溫暖的擁抱,可這些,他都無法保證自己能不能做到。

老天是公平的,會安排你最公平的選擇,得到一樣或許就要失去一樣,魚與熊掌從來不可兼得。

“我真的想,這樣痛痛快快的報復回去,可是又能怎麼樣?失去的再不會回來。”就算是對方最終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也難以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

眼眶有些溼潤,她知道自己這樣難受,所以更是明白墨成鈞,可他們無法彼此安慰。

顧景新的車已經在外面等着,顧冬凝推門下車,她將披在肩頭的西裝脫下來遞過去,男人接過來,眼睛看到她一側肩膀上露出來的一角傷痕,男人眸光緊緊的眯了起來。

這會兒禮服的肩帶因爲之前的動作有些移位,蜈蚣一樣的一條傷痕靜靜的趴在她的鎖骨上,墨成鈞只覺得喉嚨被卡住了一樣,他伸手重新將西裝披在她的肩頭,手指移過去落在她鎖骨的傷口處,“我無論報復誰,都沒想過傷害你。”

可結果卻是,傷害都是連帶的。

顧冬凝想說她明白,可是感覺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她只攏了下肩頭的西裝,再不說話直接扭頭上了車。

司機快速的啓動車子,顧景新不動聲色遞了紙巾過去,顧冬凝伸手接過,從後視鏡裡望出去,能夠看到他站在原地,白色的襯衣在夜色裡劃過一片孤獨的痕跡。

“計劃要提前了。”陸川很快從會場出來,他站在墨成鈞身邊,煩躁的耙了下頭髮,“我沒料到她這麼沉不住氣,哪怕過了年也好。”

墨成鈞卻眼角染上笑意,“我反倒是覺得做的漂亮。”

操!陸川黑了下,真想罵人了,心裡是痛快了,可不利於計劃實施。

“哪怕是以這種方式發泄出來,也好過天天想着。”墨成鈞深吸口氣,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是凌新徵的來電,他看了眼便是從從容容的接起來。

“我沒想到,你竟然打的這個主意。竟然連我也敢設計。”凌新徵的語氣透着冷沉的怒意。

墨成鈞不緊不慢,眼底卻透着冷意,“協議我們已經簽了,項目會如期啓動。”

他說完便是用力扣了電話。

陸川那邊已經開始收網,之前他們不動聲色暗地裡做了一個公司,剛好跟墨允罡與凌新徵的企業形成對立競爭,只是墨成鈞這邊跟供應商簽訂了唯一供貨合同,以高額利潤和高額的賠償鎖定了下游產業鏈,讓墨允罡的企業無法獲取原材料貨源。

雖然比計劃提前了,可是因爲過年期間基本企業都放假,墨允罡想要從源頭上找出解決辦法已是難題,只是到底是給了他們時間來斡旋處理。

馬上就要放假了,可承安市的經濟口上卻依然緊繃着一股子火藥味兒,很多事情都被媒體披露出來,大家的動作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顧冬凝盯着電視裡的新聞,便是問顧景新,“你幫我解釋解釋到底怎麼回事?”

“說真話還是說實話?”

“你不廢話嗎!”顧冬凝瞪過去一眼。

顧景新還未開口,顧溫恆卻接過話去說,“如果墨成鈞再吊着凌新徵胃口一陣子,哪怕是拐過年去,墨允罡也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到時候客戶訂單交貨期到了,但是卻還沒有原材料,國外合同最是忌諱延期,只鉅額賠償就會讓他得不償失。但是現在到年後還有一段距離,墨允罡還有機會尋找新的出路。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墨成鈞會這樣沉不住氣,不過十幾天的功夫,何苦讓定局的事情再生變數?”

他這話成功的打擊到顧冬凝了。

換言之,墨成鈞想切斷墨允罡的供貨源致使他違約,違約的鉅額賠償將導致他資金鍊斷裂。若是有其他股東的資金支持還好,可是墨成鈞與淩氏的協議項目凍結了凌新徵大筆的資金,而凌新徵要想在這個時候抽回去,鉅額賠償比注資還要大。如果時機恰當,墨允罡就好似被圍困的困獸,做不得任何掙扎。

但是,時機選的不對,就給了墨允罡快速融資的可能性。

顧冬凝沉默片刻,便是看向顧景新,“景新。”

不用她說,顧景新也明白她的意思,他卻依舊哼了哼,裝不懂,“什麼?”

“別跟我打哈哈。”顧冬凝伸手掐他胳膊,“這事兒是我忍不住,不然他這會兒就坐收漁翁之利就好了。”

“姐你這樣做就對了,他那樣對我們家,我就看不得他春風得意的樣子,他這會兒還遊刃有餘的我都覺得還不夠,你應該直接破壞了他們的簽約儀式。”

“顧景新!”顧冬凝氣惱的喊了句,“你幫不幫?”

“不幫。”

“不幫也得幫。”

顧冬凝冷冷下了命令,顧景新無語了,“那你還找我商量什麼?”

“你趕緊着,你剛剛也聽到爸的分析了,只要凌家沒機會繼續注資就行了。你最擅長的,做空淩氏。”

“你一開始不就打的這個主意?”

“不是,只是以防萬一。”顧冬凝輕哼,卻又突然轉向顧景新,“你不也是早有準備麼。”

顧景新到底還是動手了,他其實更早之前就在蒐集關於淩氏虛假公告等一系列的事情,傷害了他在乎的人,怎麼可能就那麼輕易的放過。

不過,顧景新不着急,如果凌新徵沉得住氣,就讓他再多活一陣子。如果沉不住氣,那讓淩氏的弊端提前暴露出來,就看凌新徵怎麼選,這一場角逐中因爲滲透進了多股勢力,一時之間顯得愈發的劍拔弩張,誰都掂量幾分,不敢妄動。

墨允罡沒料到墨成鈞跟他玩兒這一手,一時之間陷入被動,他知道墨成鈞打的什麼主意,這等於是逼着他自行放棄墨龍帝國的股份,可他運籌帷幄這麼多年,哪裡能夠這樣輕而易舉的放手。

這一年的春節,在一場硝煙瀰漫中迎來,張燈結綵的時刻,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是在不動聲色的沉澱,等着時機到來時一擊即中。

爲了不讓兩位老人起疑,墨海怡還是在年三十那天回了承安市卻是並沒有回到她自己的家,成鈞把她安排在自己的住處,原來不覺得,可這會兒墨海怡往那裡一站,他竟然莫名覺得冷清,“姑姑,過年我們可以一起,就跟爺爺奶奶說墨允罡有急事在外面回不來了。”

“我沒事。你照顧好你爺爺奶奶。”墨海怡勉強扯下嘴角,到了現在人的關注點已經不在新年身上,只是遇上這樣的節日,外面喜氣洋洋更是彰顯自己的孤單。

“你奶奶這陣子也不太好,醫生那次私下裡跟老爺子談過了,讓她一定要靜養,心臟的問題真是說不好,千萬不能再受刺激了,後果不是我們可以承受的。成鈞,這麼多年我都像個小丑一樣,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可無論再怎麼可笑可悲時間都已經過去了,不會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我現在只想着在老人家晚年的時候就讓他們順順當當的吧,如果能夠到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也不知道真相,未嘗不是件好事。”

朱敏英在墨允罡身上投下的感情和心思並不比他們少,當年老太太的第一個孩子因爲在浴室洗澡摔了一跤流產了,後來纔有的墨少平和墨海怡。墨家三代單傳,老太太生下墨海怡後身體不允許再生育,她信命,覺得這輩子要真心的做好事積累福報一家人才會平平安安。

所以她收養墨允罡,真的就只是想要儘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幫幫那些生活在低端苦苦掙扎的孩子們,而這些年墨允罡也當真爭氣,學業經商樣樣出色,老太太更是逢人便誇,說她的這兩個兒子是個頂個的。

可誰能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墨海怡不止一次的想要問問他,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會對自己的兄弟下的去狠手,到底爲何要這樣仇視將他培養成金字塔頂端的人?

可她還是忍住了,這種時候她哪怕心裡再多的難堪和鬱悶,她都忍住了,只是因爲這個時候對墨成鈞要做的事情不利,所以她一直等着,等着時候到了,她要好好的問一問。

墨家人,到底哪裡對不起他墨允罡。

墨成鈞深吸口氣,他手臂攬住墨海怡肩膀,掌心微微用力,這纔多久她整個人卻瘦了好多,吃不香睡不好心裡藏着事兒,墨海怡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這麼大年紀了才發現自己脆弱的跟個孩子一樣,別人一點點的寬慰便是有想要掉淚的衝動。

墨海怡手指輕楷了下眼角的淚,“別呆太晚了,趕緊回去吧,別讓你爺爺奶奶等久了,這樣的日子總是一家人在一起最好了。”

墨成鈞沒說話,這種樣子,也叫一家人在一起嗎?

可墨海怡的擔心也不是沒有理由,這種時候他不想節外生枝,哪怕老爺子已經有了猜測,可是既然沒有問到他這裡,墨成鈞就有理由裝不懂。

安置好了墨海怡,幫她簡單備置了一些過年的東西便被墨海怡催着趕回去,成鈞想了想便是應了,他出門前墨海怡還是囑咐,“去看看你爸媽,給他們燒柱香。”

“我知道。”

男人驅車前往,這個時候的墓園的人還真的不少,大都趕在年三十祭拜,男人停下車往上走,隔着墓碑不遠不近的距離男人的腳步倏然停住,他一眼望過去便看到顧冬凝站在墓碑前雙手合十。

蕭瑟寒風中她的長髮被風吹了起來,卻好似盤絲一樣將他的心臟一圈圈的纏的死緊,墨成鈞只覺得腳步千斤重,他站在原地闃黑的眸子裡沉澱了所有的風雲,只餘下寒風中一律澀然。

在這樣一個本該團員喜慶的日子裡,她看着宋予琳端出面板說今年我們自己包水餃,一家人和樂融融,可她卻覺得滿心的心酸,她的父母兄弟都在身邊。

可他的父母卻再也無法回來。

她雙手合十爲兩位長輩祈福,替自己父親道歉,不管他們是否會有原諒自己父親的那一天,也想知道顧家人的悔恨,希望他們在天堂平安幸福。

也希望在天之靈可以保佑爺爺奶奶還有墨成鈞平平安安。

察覺到身邊有人,顧冬凝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男人一襲黑色毛呢大衣站在他的身側,他彎腰將手裡的鮮花擺放在墓前,緊挨着她鮮花放置的位子,而後,他點了三隻煙擺放在墓碑前,這才站直身子。

沒有多餘的問話,他只轉頭看向她,“走吧。”

顧冬凝點點頭,便跟着他的腳步一步步的踩着階梯往下走,男人走在前面一路無語,一直到了他停車的地方墨成鈞才轉過身問她,“怎麼來的?”

“打車。”

“上車,我送你回去。”男人拉開車門微微偏了下頭。

顧冬凝也不跟他客氣,這種地方比較偏遠本來打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便是爬上了車,車子飛速的駛入承安市,逼仄的空間裡一路沉靜,彼此似乎都很適應這種安靜,沒有人試圖尋找話題打破寂靜。

只覺得這樣就好。

中間時候墨成鈞突然停下車,只扭頭跟她說了句,“等我會兒。”

顧冬凝還不及反應過來男人已經下了車向着路對面走過去,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個禮盒。

“哦。”

顧冬凝鼻子有些酸,她匆匆偏開眼睛看向窗外,車子行駛速度很快,他到她小區才停下車,女人卻未曾第一時間下車,她坐在位子上靜靜的,半響纔開口,“我爸爸得了肺癌,晚期。我們申請了保外就醫。對不起,我很自私就讓他過個安穩的春節,我們一家人還從沒有這樣平靜想出國。”

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墨成鈞嗓間溢出模糊的輕嗯,卻並不置評。半響後他伸手從車後排取了那個玩具禮盒,“給展揚的新年禮物。”

顧冬凝接過來,她鼻間酸澀,頓了下才說,“你等我一會兒。”

墨成鈞不明所以,卻還是看她下了車快速的往樓道的進戶門走去,她來回很快,不等他吸完一支菸便見她又跑了出來,穿着羽絨服,看上去圓圓的一團。

顧冬凝走過來,就見着他半倚着車身,周身瀰漫清冽的菸草氣息,她將一個手提袋遞給墨成鈞,“給爺爺奶奶的禮物。過年了。”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墨成鈞有些怔,他看着她,良久,久到顧冬凝覺得他再不接她舉着的胳膊都要撐不住了,他才接了下來,“是什麼?”

“一本棋譜,和一條大染坊的絲巾。”

墨成鈞眉角輕揚,他欣然收下,知道她定然費了心思,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喜不喜歡她不知道,只是不想新年的時候太過冷清,她輕抿了脣畔,眼底淚意涌動,“對不起。”

對不起,在這樣的日子裡,無法全家團聚。

對不起,我父親犯了這樣的罪。

對不起……

墨成鈞知道她對不起的含義,男人喉結輕動,卻突然說,“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給我一個擁抱吧!”

在這樣寒冷的季節,他迫切的需要一點溫暖。

顧冬凝張開手臂抱住他,輕輕的,“墨成鈞,新年快樂!”

男人的手臂收緊,顧冬凝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用力的碾斷。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新年快樂!

他離開了許久,她還站在原地,拿着玩具禮盒的手指露在外面時間一久就凍的有些疼!

“媽媽!”

突然聽到顧展揚的聲音,顧冬凝扭頭就見小包子興奮的衝着她奔過來,女人趕緊的收斂了心神,“你慢點!”

小朋友咯咯笑着,粉粉嫩嫩的一團,直接撲進她懷裡,而後仰着頭問她,“媽媽,給我的嗎?”

那種期待的小眼神兒到底讓顧冬凝笑出來,“是!”

她將禮物遞給他,便聽顧展揚問,“你給我買的嗎?”

“不是,叔叔買的!”

“哪個叔叔?”

“……”突然發現跟小朋友解釋一件事情真難!

顧景新去丟了垃圾才走過來,看了她一眼,便問,“去哪裡了?這麼久!”

顧冬凝不想說,只是抿了下脣。

三個人一起往樓梯走去,顧景新卻突然開口,“爸爸跟我說了!”

顧冬凝突然擡起頭來看他,良久,卻也只是哦了一聲。

“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也改變不了事實!與其讓你也跟着難受,還不如不說,他到底是我們的父親!”

顧景新視線挪開,可是不說,他也猜了個七七八八,男人嘴角突然扯了個苦笑,“姐,抱歉,一直瞞着你一件事!”

“什麼?”

“我的腿,是爸爸派去的人追逐中誤傷,跟墨成鈞沒關係!”當時顧溫恆和墨允罡幾乎撕破了臉,暗中較勁,顧溫恆的目的是紀衡,誰能知道那麼恰好自己的兒子也在車上!

冬凝的眼眸突然膛大了,“你……爲什麼騙我是……”

“想讓你痛快離開墨成鈞,我知道是他背後動的手段,但是沒料到是因爲爸爸!”他以爲只是爲了利益,他以爲墨成鈞只是利用顧冬凝!他以爲墨成鈞根本不愛顧冬凝!

“再就是,我也不想讓你痛恨爸爸,反正腿再也裝不回來了!”

呵……這真是……

顧冬凝突然伸手遮住眼睛,有些無可奈何,可最多卻是心澀,那種難受在心澗盤旋縈繞不去。

……

墨成鈞回到別墅的時候,陳伯和其夫人已經準備好了年夜飯,這幾年他們都在一起,他拎着袋子回來便是將禮物遞給兩位老人。

朱敏英一看是喜歡的不得了,“虧了你有心。”

墨成鈞便是不語,墨震淵看了眼擺在自己面前的棋譜只若有所思看他一下,也沒有多言。這個兔崽子心思沒這麼細膩,知道他喜歡下棋,還能有這份耐心幫他選棋譜的,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他嘆口氣,便是不說話了。

陳伯喊了大家吃飯,看着這幾個人圍在一起,朱敏英便是忍不住唸叨,“這大過年的往外面跑什麼勁兒,我還能有多少活頭!允罡也是,從來沒這麼不懂事過,過年了也不知道過來一趟看看。”

她話裡意思便是埋怨墨海怡兩口子不過來一起過年,墨海怡臨走時候說了謊,說是兩人今年想要外出旅遊過年。

墨震淵夾了餃子放到朱敏英的碗裡,“快吃吧,兩個人這幾年哪一年不是陪着我們一起過的,也讓他們放鬆放鬆吧。”

“哎,我就是覺得人丁單薄,這大過年的怎麼就不見得熱鬧呢?”

“還要怎麼熱鬧?太熱鬧了你也受不了,醫生說了你就要保持靜養,少說話多休息。”墨成鈞輕笑。

朱敏英便是剜了他一眼,“這要是有個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氣氛就總是不一樣。”

話題似乎一到這裡就會沉下來,朱敏英一看墨成鈞一張俊臉冷了下來,便是煩躁的擺擺手,“行了行了我不說了,反正我年紀大了,死之前估計是看不到你結婚生孩子了。”

墨震淵一聽她說這話便瞪起眼睛,“大過年的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這話題就這麼成功被掐斷了,吃過年夜飯看了一小會兒電視,朱敏英便撐不住回房休息去了。墨成鈞給墨海怡去了電話問她有沒有吃飯,那邊說已經吃過了,讓他不用擔心。兩人聊了幾句後,墨成鈞才收了電話。

墨震淵看他從陽臺進來,便是伸手擺了擺,讓他過來坐,沒什麼事情陳伯一家人也都早去休息了,整個客廳便只剩下爺孫兩個,墨震淵看他一眼,“你姑父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墨成鈞不置可否淡淡的回。

可愈是這樣的口氣墨震淵卻愈是懷疑,老人視線濯然的看向墨成鈞,微微嘆了口氣,“你是準備瞞我個徹底了?”

“爺爺,你別瞎想——”

“也好,就瞞着吧,你奶奶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年紀到底是大了。”墨震淵突然打斷成鈞的話,他這麼大年紀了,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更何況早先就有懷疑。

墨成鈞這樣不遺餘力的讓他們到這裡來,更是把外界的信息屏蔽了,可他這些年的經歷也不是白過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墨成鈞在搞着什麼事情,偏偏墨海怡還摻合進來。

海怡顯然就沒有成鈞這樣的定力,他問幾句便是露出端倪,“成鈞,爺爺年紀大了,沒什麼承受不了,可我還是想你奶奶安安穩穩的過個晚年,你既然想瞞着那就瞞好了,無論你用什麼辦法,無論你處在什麼境地,無論你撐不撐得住,你都要漂漂亮亮的解決了。”

墨成鈞驚訝的看向老爺子,他當真沒料到,老爺子這番話的意思是?他已經知道了嗎?

“不用這麼看着我,我老了,可是眼不瞎心不盲。你接連的幾番動作以爲我當真看不出來嗎?”明顯的針對墨允罡,以前他或許以爲成鈞年少心小,可若是海怡都幫襯着他,那墨震淵便再也沒有懷疑了。

海怡那孩子,對墨允罡什麼心思他這做父親的最是明白。墨家的唯一女兒,在當時找個體體面面的婆家是太容易的事情,可惜她只對墨允罡情有獨鍾,墨家也確實用不着別的世家來錦上添花,所以墨震淵就依着孩子們自己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

海怡是一門心思的落在了墨允罡身上,這兩個孩子自小一起長大,各自投緣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再說畢竟是自己培養長大的,才情人品自然更是熟悉,墨震淵是樂見其成的,自然就做主給定了婚。

這親上加親到處裡都被人豔羨,而允罡這些年也確實爭氣,大家都羨慕他,雖然沒了一個兒子,但好歹還有一個兒子,不是親兒子,更勝親兒。

但是前幾天,老爺子看到墨海怡偷偷的抹眼淚,便是端起架子詢問,她招架不住的情況下才說。

她說,爸,如果允罡做錯了任何事那都是我的原因。

墨震淵疑惑,便聽她繼續說下去,墨海怡便說,允罡那時候心裡有愛着的人,但是她當時並不知道,她跟墨允罡表白的時候也不曾聽他提及過。後來,是到了他們訂婚的時候,那天訂婚現場他離開了一會兒,她也是偶然撞見,在酒店外面他跟一個女孩子說話。

墨海怡比他小几屆,自然不認識,還是後來從朋友嘴裡知道的,那個女人叫紀善雲,算是他的同學。

她心裡也是忐忑的,怕是聽到他拒絕結婚,那陣子她整天的提心吊膽的,就似乎是等待着他的宣判,可一直到了結婚那天,墨允罡都不曾提過一個字,那個女人也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他將戒指戴在她的手上那一刻,墨海怡是真的流淚了,他在牧師面前鄭重承諾願意娶她爲妻,他在衆人面前親吻她的額頭。

墨海怡覺得曾經有過的流言蜚語就只是流言蜚語而已,只要他肯娶她,她便是心甘情願的幸福,他俯身吻她的時候,她幸福的眼淚都掉了出來,他笑她說這麼大還哭鼻子,嫁給他也不會跟父母分離,哭什麼呢?可她控制不住,他並不能完全的理解她的心情,她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只說了一聲謝謝。

謝謝你最後還是選擇了我,謝謝你給我陪伴你一生的機會,謝謝你讓我用一輩子來愛你。

她傾盡所有的深情,到了現在才發現是一場笑談,他無情斬斷了她做一個完整的女人的機會,這是對她最殘忍的報復,讓她無法享受兒孫承歡膝下的痛苦;他爭名奪利無情的將她的親哥哥置於死地,讓養育他的養父母承受失子的痛苦,讓她知道什麼是與狼共枕的恐懼。

從墨成鈞說出紀善雲這三個字的時候,墨海怡突然絕望的明白了所有。

墨震淵聽着她說,並沒有說話,海怡只是說了墨允罡跟她結婚並不是心甘情願,她只說他外面有個孩子,其他的她隻字未提,可倘若只是這樣,成鈞不至於佈局這樣的久,老爺子心裡自然是有了計較,只是不戳破而已。

墨成鈞緊緊抿了脣,他雙手手指用力交扣,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寬慰,只覺得心臟的地方堵的難受。

墨震淵卻伸手抓起了方纔便放在臺几上的棋譜,老人嘴角隱隱有些笑意,“難得那丫頭有心,要是有機會,真想跟她再下一局。我聽海怡提起過了,外界媒體有報道,看來是跟蘇城陳家的小子好事臨近了?”

墨成鈞眸子微微暗了下,太陽穴的地方有些疼,他伸手輕輕的按了按,實在沒心情說這個話題,深呼吸了下才說,“爺爺倒是很關注她的動向。”

“要是沒有她父親的事,這個丫頭,是真的很讓我滿意。”他說罷便是看了墨成鈞一眼,“你也差不多該收收心了吧,別跟你姑父一樣,一輩子活在嫉妒和怨恨中,每個人的生活都在繼續,不會因爲你的怨恨而停止。”

如果一輩子生活在怨憤和嫉妒中,那這輩子,就等於白活了。當你終於宣泄了心中的負面情緒,想要好好享受生活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溜走了,再也不給你機會去體味那種幸福的感覺。到最後你會發現你在這世上走了一遭,回憶裡除了傷痛再也剩不下別的。

墨震淵說完便起身回了臥房,墨成鈞細細咀嚼老爺子的這句話,他突然伸手壓在眼睛上苦澀的笑了。

這一個春節,註定了不平靜,很多人都無法踏踏實實的過春節,陸川在這些日子裡時焦頭爛額,拼盡了心思去追蹤墨允罡的動作,然後儘量趕在他之前先墊上伏筆,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抹殺了,務必保證全面收網的時候不會再出任何紕漏。

而墨允罡和凌新徵方面則是動用了多方的力量想要籌措資金。

鞭炮的噼啪聲都不曾讓這種緊張的氣氛給緩解一分,而顧景新終於在春節過後選了恰當時機出手,想要做空淩氏對他而言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煙幕彈放出去之後他便直接大筆收手。

陸川看到這消息的時候直接拍手叫好,淩氏股價一跌再跌,甚至到了退市邊緣,一時之間打亂了墨允罡和凌新徵的所有計劃,讓他們徹底感受到了寒冬冷春的滋味兒。

甚至,墨成鈞已經正式向法庭提交了關於墨允罡職務犯罪的證據,並順利的立案調查。

白雪從來沒見過墨允罡這樣怒形於色過,他接完電話之後憤怒的伸手將桌面的東西全數掃了下去,菸灰缸咚的一聲落在地板上響起沉重碎裂的聲音。

墨允罡沒料到墨成鈞的動作來的這樣密集,根本打的他措手不及,法庭的傳票直接寄了過來對他展開深入全面的調查,而他名下資產已經被全數凍結。

男人陰沉的冷狠的笑了,“墨成鈞倒是比他爹路子野,敢這樣逼死我!”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身側的助理恭敬詢問。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跟我鬥?他還嫩了點,不給他點教訓,當真不知道鍋是鐵打的?”墨允罡冷笑,國字型的臉上浮現一抹嗜血殺戮的笑容,陰狠而恐怖,他扭過臉去,就看到白雪,嘴角的笑意愈發的詭異。

白雪被他這副樣子嚇得渾身發抖,她想離開可腳步卻還是死死的釘在那裡動都動不了,毒癮發作後的疼痛和瘋狂快要讓她崩潰,可墨允罡從年前開始就斷了對她的毒品供應,她手裡的毒品也全部都已經消耗完了,偏偏她根本沒有途徑搞到,如果墨允罡下了命令,那是不會有人賣給她的。

哪怕她送過大筆的錢去,也不會有人給她。

白雪真的是受夠了,受夠了這種折磨,她身體貼緊了牆壁站着,感覺渾身都似乎又萬千螞蟻在啃咬着她的血肉,鮮血淋漓,骯髒腐爛,可是她還是來了,祈求一點施捨。

“墨總,求你,給我一點粉,我真的受夠了。”白雪哽咽着祈求,“你給我一點吧,讓我做什麼都行,如果你要錢,我給,我有多少給多少,求求你……”

“白雪,這滋味兒不好受吧?”墨允罡冷哼,他腳步趨前伸手掐住女人因爲瘦弱而變得愈發尖的下頜,他手指用力,白雪疼的眼淚都冒出來卻無力掙扎,“怎麼?不是威脅要舉報我嗎?看來前幾年我是把你養叼了,竟然敢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自量力,我以後都不會了,都不會了。”白雪哭的悽慘,疼痛讓一張臉幾乎扭曲。

“給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只是什麼?”

墨允罡嘴角緩緩勾起個陰狠的弧度,“幫我辦件事,自然會讓你來個痛快。”

“什麼事?我做,我做。”

她忙不迭的點頭,那張臉上突然有了希翼一樣爆發出一瞬間的光亮,墨允罡陰冷的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臉,“那就讓你先緩一緩,回頭辦好了,再讓你好好的好好的爽一次。”

……

顧溫恆不過在家呆了一小段時間病情便是急速惡化,還是被送到了醫院,醫生的診斷是癌細胞轉移已經蔓延到肝臟,這種情況下只能是治療保命,能拖一天是一天。

顧冬凝看着躺在病牀的人眼睛痠疼的厲害,這些日子是她過的最溫馨的家庭生活,可卻是這樣短暫,他現在躺在病牀上,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顧展揚站在病牀邊,怯怯的喊,“姥爺,我跟媽媽來看你了。”

病牀上的人睜開眼睛,鼻息上罩着的氧氣罩讓他說話也稍顯困難,但是能看出他眼底隱隱的歡喜,枯槽的手擡起來摸了摸顧展揚的小臉,便是轉頭看向顧冬凝,掙扎着想要挪開氧氣罩。

顧冬凝知道他有話要說,便趕緊靠過去,“爸,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我聽的到。”

“我這輩子,從來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你爺爺那時候告訴我,人要一直往前看,把所有擋路的障礙全都掃除了,只往前看只往前走。”顧家的人從來都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哪怕是親兄弟之間,擋路者從來就不會手下留情,所以顧溫恆也一直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他只是在通往前進的道路上,隨手將阻擋他的障礙給剷除了而已,可到了現在,到了這個時候,終於可以在疼痛無邊中去思考,當初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

走了這一路,再多的榮華富貴,到最後不過是過眼雲煙,你抓不住一點點。

“可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冬凝,爸爸錯了,等下了黃泉,我一定好好贖罪。”

“我知道,你別說話了。”顧冬凝眼底有些溼潤,她伸手掖了掖顧溫恆的被角,都說人之將至其言也善,她突然心裡無比的害怕,害怕極了這樣等待失去的瞬間。

顧溫恆嘴角扯了扯,慢慢閉上眼睛,顧冬凝眼睛死死的盯着,看到氧氣罩上還有呼出氣息的痕跡纔算是稍稍緩了緩心思。

景新進到病房,顧冬凝看着他手裡拍的片子,“醫生怎麼說?”

“看看病人有什麼需求儘量的滿足他。”顧景新低聲,到了這個時候生命的痕跡會一天天的被消耗。主治醫生也沒有什麼可跟他詳細講的了,癌細胞的擴散速度非常的快。

兩個人沉默,疾病,總是讓人束手無策。

從病房出來,顧冬凝看看景新這些日子耗在醫院也着實受累,因爲怕顧溫恆突然發生狀況,便是家裡人值班,白天黑夜的守在這裡,生恐錯過了最後送他一程的時間。

顧冬凝看他滿臉疲憊便是說,“你帶展揚回家休息休息,我在這裡守着。”

“不用了,我沒事。”顧景新看她一眼,“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這陣子你瘦的不少,還是要強逼着自己吃飯。”

“嗯,我知道。”顧冬凝眉心輕蹙起來,她現在幾乎一聽到吃飯兩個字就本能的想要排斥,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似乎下一刻就要吐上來一樣,她伸手按按自己太陽穴趕緊逼着自己想點別的。

過年前後忙的昏天暗地,顧冬凝都沒注意自己的月事來遲了,春節時候過油炸菜她還吃的很香,結果過了十五之後就突然難受起來,吐的昏天暗地,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體有了問題。

她到底不是第一次懷孕,幾乎第一時間就猜測到了,去藥店買了驗孕棒來驗,明明白白的兩條槓,告訴她果斷中獎了。顧冬凝幾乎石化了,她只覺得冷風一陣陣的吹得她滿身雞皮疙瘩往下掉。

一夜荒唐,她以爲可以當做是一場春夢,夢醒了無痕,過了就是過了,怎麼也沒料到還會有這樣的衍生品。

她蹲在廁所雙手蓋在自己臉上腦子直接空白了。後來,怕是自己多想了,便是去醫院驗了血,結果還是一樣。

蘭溪捏着她的單子手指頭都抖了,“顧冬凝,你怎麼這麼好命,一胎倆寶。”

顧冬凝坐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眼淚汪汪的看向蘭溪,“我難受。”

這些日子她受盡了折磨,顧冬凝難受的只掉眼淚,她上一次懷孕的時候幾乎就沒什麼反應,那個孩子當真是體諒她的,哪怕到了後期除了肚子變大後的負擔,也沒其他了。

可這一次卻完全不同,她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翻江倒海的難受,幾乎快要把她折騰垮了。

她這樣大的反應,家裡人怎麼可能不明白,幾次之後景新便是確定了,問了她,顧冬凝倒是答的痛快,說是懷了,快要二個月了。

“給耀西哥說了嗎?”顧景新問。

顧冬凝猛然擡起臉來看他,“爲什麼要跟他說?”

“……你們在談結婚的事情,而且陳家那邊已經訂好了日子。”顧景新眯起眼睛審視的看着自己姐姐,“上次你見了耀西哥的父母之後,不就是說要挑日子嗎?”

顧冬凝膛目結舌,她只是去見見,耀西哥說以後的事情他們之間再商量的,也說了訂日子的事情先不着急,他會說服家裡人的。

“你從哪裡看到說陳家已經訂好日子了?我怎麼不知道?”顧冬凝眉心重重的皺起來。

“媒體已經有傳言,而且如果耀西哥知道你懷孕了,這日子自然是要提前的。”根本不用仔細考慮,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顧冬凝沉默,“……爲什麼,我懷孕了他就一定要娶我?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尼瑪這話說的實在太藝術,顧景新只覺得腦子裡的一根弦被人重重的扯了下,他看着顧冬凝,錯愕不已,“孩子的爸爸是誰?”

“……”

“姐,我沒那麼封建,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我們顧家也不是養不起,可關鍵是……”總要讓他明白自己小侄到底是怎麼來的啊?

顧景新有些頭疼,“再就是,你跟耀西哥已經談婚論嫁,這突然多出個孩子,還不是他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總是要跟我說一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顧景新覺得自己真的是風中凌亂了,他一連串問題拋出去,顧冬凝卻也只是坐在那裡,沉着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很久,久到顧景新覺得她根本不會回答的時候,顧冬凝卻終於開口了。

“景新,如果,我說這個孩子的父親,我也不知道呢?”

“你——”額角的青筋突突的冒,他覺得沒法溝通了,“別跟我說假設了拜託,你就直接說怎麼回事吧,你的私生活不至於這麼混亂到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吧?!”

顧冬凝卻突然扭頭看向一側,她耳朵隱隱有些紅,有些話好說不好聽,“我花錢找鴨了。”

“什,什麼?”顧景新伸手掏掏自己耳朵,“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跟自己弟弟說這個話題真的很尷尬,顧冬凝索性不再說話。

顧景新看了她半響到底罵了句,這他媽有沒有職業道德?不知道防護措施啊!

完了之後又有些糾結的看向顧冬凝,到底是自己姐姐,行爲不檢點這種話顧景新死活說不出來,便是鬱悶的轉身走了。

第二天卻突然又跟她提起這個話題,“要我給你找醫生安排流產嗎?”

“我沒想流產。”

“……鴨的基因,你也不怕再生出只鴨來!”

然後這話一說完,顧景新便是被顧冬凝狠狠的抽了。

至此,顧景新是明白自己家姐姐的意思了,他正經看向她,“不管怎麼樣,你照顧好你自己。不管你想怎麼做,你告訴我,我幫你處理。”

“我會跟耀西哥商量下,結婚的事情可能沒辦法。”

“如果是這件事,那也沒什麼好商量的。”顧景新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昨天陳漠北給我打電話了,明白的告訴我你跟耀西哥的婚事有難度,陳家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家族。耀西哥跟你結婚也不過是因爲——”

“景新。”顧冬凝突然出聲打斷顧景新的話,“耀西哥對我,沒有壞心。他們家的事情我不管,可如果耀西哥需要我幫忙,我肯定會幫。”

只是這幾年的傾心照顧,足夠她感恩一輩子。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有個叫陳耀西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身邊,哪怕他在乎的是展揚。

顧景新輕嘆口氣,他自己的姐姐什麼性格他自然清楚的很,讓她出去找鴨那真的是奇聞,騙鬼的。有些話靜下心來想一想便是很容易想明白,只是她不想說,便用這樣荒唐的理由搪塞他。

可是,誠如他自己說的,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對於他而言,養個孩子還是很簡單的事情。

顧景新沒心思猜測孩子的父親是誰,他覺得沒意義。可是,顧冬凝就不是那麼好受了,從第一天知道懷孕開始這心裡就抓心撓肺的難受,她恨不得把那個男人的臉給抓花了,鬱悶的想要歇斯底里,可到最後卻全數化爲一聲嘆息。

只是提供了一粒精子而已,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樣想一想,便是覺得舒心了很多。

在醫院裡呆了一會兒便被景新催促着回家,顧冬凝也知道自己現在身體情況容不得馬虎便不再跟他爭執,出來醫院的時候恰好是中午時分,路過醫院食堂裡面的飯菜香味兒傳出來,顧冬凝猛然伸手用力捏住鼻子,可還是晚了,已經收不住的嘔吐起來。

她伸手扶住一側的樹幹,她今天吃的東西幾乎都已經吐光了,這會兒也只是乾嘔,比喝醉了酒的感覺還難受,難受的眼睛裡都快要掉出眼淚來了。

展揚站在她旁邊,拽着她的手指頭,晶亮的眼睛裡滿是擔憂,“媽媽,媽媽,你沒事吧?”

顧冬凝拿了紙巾擦拭嘴巴,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腦袋,看着這麼個小孩子在自己的身邊,未來會給予更多的柔情和溫暖,她的心底說不出的滋味兒。

從知道懷孕的那一刻起,她從來也沒想過不要孩子。

經歷過失去,才知道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最重要的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期待着他們長大成人,其他的哪些所有世俗的事情都是浮雲。

顧冬凝伸手牽了展揚往外走,她恍恍惚惚的想着要去找一找蘭溪,上次蘭溪看她這樣難受便是提醒她,如果再這樣下去,估計她要輸營養液了,不然她吃不下東西孩子也吸收不到營養。

兩人出了醫院門口還不及招手打車便有一輛出租車突然停在面前,司機搖下車窗熱情的招攬生意。

顧冬凝報了地址,拉開車門想要坐車,卻在下一瞬間敏感的發現不對勁,車裡還坐着一個彪型大漢,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可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了,有人從背後推她,壓着她的肩膀往車裡塞,嘴巴被一塊溼布捂住,她手指用力的掐在展揚的胳膊上,黑暗襲來前她只聽到展揚受痛後突然大哭的聲音……

------題外話------

請假後一下放鬆了,放鬆的結果就是到了更新日期了才發現沒寫多少嗚嗚嗚嗚……先更新大結局上,沒寫完的之後再補上,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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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老公的私密照,換自己一個上位的機會,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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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桐一手抓着手機,一手指頭勾着他褲釦,偷偷往裡窺,“老公,打個商量,給我看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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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簡遲淮放下手裡的書,一本正經看着她,“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差別,要不,你先讓我研究研究?”

褚桐瞬間黑線掛滿臉,她怎麼忘了,簡教授最樂此不疲的事,就是用他那爆表的高智商,分分鐘鍾將她虐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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