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車禍已經過去了一週。
我拆了手臂上的紗布,再次來到icu病房。
病牀上的男人渾身上下插滿了線路、儀器、血漿。他也仍是昨天那副樣子:蒼白、羸弱、蔫的就像一棵盆景那麼毫無生機。
我拉開椅子坐下,用手指在他臉頰上輕輕地颳着,無聲地微笑:“想不到吧?盛華延,你也有今天。”
“倒臺的感覺好不好?”
“你知道嗎?你的這種驕傲和霸道,也讓人……忍不住想要毀了你。”
沒有迴音,房間裡靜得只剩儀器的滴答聲。
我想如果他醒着,一定會用那凌厲的雙丹鳳眼睥睨着我,看到我汗毛直豎纔會冷哼一聲,微勾的嘴角浸滿嘲弄:“我會倒?素清,等你死了,我都不會倒。”
可惜啊,他現在連這麼說的本事也沒有了。
急救過後直接被推進icu,一週之內接到兩次病危通知書。他已經沒有資本再驕傲了,不是麼?
這一週,我的生活最平靜,心裡卻是最波動。
我常常會被動地去想想他之前的樣子。
那副從頭到腳的精緻強悍,人前溫柔冷淡,人後豺狼虎豹。即使趴在牀上像貓科動物一樣眯着眼睛可愛地笑,依舊是令人心生懼意的。
每當我憤怒地朝他大吼,他就會微笑着注視着我,用那種說情話一樣的綿軟語調,揀出全世界最難聽的,最讓我害怕的話來噎得我萬念俱灰。
直到車禍當天,他依舊在早上六點準時地吻醒我,拉着我去喝早茶。娘娘腔特助allen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後,用快得聽不出任何標點的語速播報着他這一整天陀螺般的剝削生活。
這個倒人胃口的過程通常會持續至少半小時,但這天不同,allen才說到第十三條行程就被他揮手打斷:“全都推了吧。”
allen愣住,他又說:“替我約陳小姐的午餐和下午茶,我要替她踐行。”頓了頓,嘆了口氣:“阿清。”
“嗯。”
“陪我一起去。”
之後他去了衣帽間,對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來到他身側,看着他臉上藏不住的倦意。藍白的絲綢領帶照例塞進我手裡,然後拿起桌上的藍寶石袖釦戴着,朝鏡子擡了一下眼皮,眼底溫柔的餘光與我的眼睛短兵相接。
他出其不意地笑了起來:“eldredgeknot,學會沒有?”
我打着那個複雜到讓人手軟的eldredgeknot,心想陳小姐恐怕就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否則他怎麼沒有安排手下那羣倜儻的帥哥去應付,而是親自出馬搞定對方。
我當然相信我丈夫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四年的時間足夠讓我明白,我嫁的並不是一個男人,而是是一輛周身鎧甲、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的坦克。
於我而言,能夠親手摧毀他,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快醒醒吧。”我看着那輕輕顫抖的睫毛,撫着他蒼白得那麼可憐的臉頰,心懷惡意地催促:“再不醒,你可就真的是個懦夫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接受背叛、厄運和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