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幾次口,終於找回聲音:“ce赤l。”
他愣住了,許久,才問:“你、你怎麼……”
好像所有被我漠不關心的事,全都在一瞬間確認,我問他:“你中文名叫什麼?”
“盛華銘。”
“哦。”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在我哥家裡?”
“嗯。”
“你跟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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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我打斷:“你跟陳德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電話那端沉默了。
我只能聽到他緊繃的呼吸聲,很意外麼?難道盛華延沒有跟他提起過我?
想來可笑,在維也納時我曾以爲自己解開了一個圈套,沒想到我其實從一開始就逃進了圈套裡。
終於,他開了口,說:“四年前我哥告訴我,他娶了一個彈鋼琴的女孩子,是你嗎?”
“嗯。”
“現在還沒有離婚,是嗎?”
“嗯。”
他苦笑着說:“我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了,可我還沒明白。”
我沒明白,我也並不是很想明白,可我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人,我不得不問個清楚。
“去年公司泄密,董事會要求起訴你,我哥拒絕,但爺爺擔心因此激怒董事會成員,就要求我哥請辭ceo。”他嘆了口氣,說:“華盛是爺爺和三位朋友共同創立的,我家持股百分之四十,雖然是最多,但畢竟不到五十一。”
“……”
“這些年另外三位老懂事都已經去世,陳老先生的股份甚至傳到了孫女手裡,現在的董事會今非昔比。這次出事,其中一位董事趁機把他兒子推上了ceo的位置,這個位置一旦讓他們坐穩,下一步可能就要收購股份,一旦三家聯合五十一,公司就會易主。所以我哥如果想要奪回ceo,必須趕快想辦法收購最後一位董事,也就是陳美琳小姐手裡的股份。”
車禍那天,盛華延的確是要見一位陳小姐,果然被我猜中了?是救命稻草。
“我一直不在國內,開始並不知道出了事,只知道dami過來,我哥拜託我照顧她。”他低聲道:“後來我哥在維也納住院,我媽媽趕來,我才知道出了這種事。那次也是爲了你,對嗎?”
“算是吧。”
他可能已經非常無奈:“陳小姐開出的條件是要把dami嫁給他,但我哥的目的你也可以猜到。我覺得這麼做不太合適,就專程問過陳小姐,dami有沒有意中人,陳小姐卻說她沒有,我們只是像朋友一樣交往。”
“……”
我忍不住想,ce赤l,不,盛華銘,他對我,真的會有這麼多真話嗎?
“所以那天dami對我告白,我纔會出那種話,我很衝動,覺得我被人騙了。事後我也很後悔,但我不想去找dami,那樣只會讓她繼續誤會。”
真君子。
“當時德音是什麼反應?”
“她……”他低聲道:“我對她說我有了意中人,她問我是不是你。”
我心裡一陣冷:“你怎麼講?”
“……默認。”
默認?他有病?
“然後德音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哥哥?”
“不可能,她很單純。”他警覺地問:“我哥對你說了什麼?”
“那麼是你告訴他?”
“沒有。”他堅決否認:“素清,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沒有通過任何形式透露過你我之間的往來。”
呵呵!
我忍不住諷刺:“難不成是盛華延有人在維也納?”
“沒有,這是歐洲,以我哥這一年的狀況,已經沒有這種能力。”
所以,我之前的推斷都是錯誤?
我上次被盛華延抓住純屬偶然?
開什麼玩笑?
我到底該相信誰?
一羣騙子!
盛華銘又問了一遍:“我哥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他怎麼會知道你我認識?”
“盛華銘。”
“嗯?”
“你給你哥哥的樣片上到底備註了什麼?”他啞然,而我連珠炮似地追問:“你憑什麼對別人講你喜歡我?你憑什麼喜歡我?你有什麼資格?”
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反正那語氣十分無辜:“你怎麼突然這樣?其實我是……”
“我怎樣?咄咄逼人嗎?”我咬牙切齒:“你是在幫盛華延收拾我吧?還是報你們公司的仇?明知道你那個哥哥是個什麼東西,你還跟他講那種話?”
“素清,我哥他……”
“行了!”我得承認,玩心眼我好像真的玩不過這羣人,虛僞的讓我害怕:“你憑什麼覺得陳德音在騙你?難道你不是在騙她?不是在騙我?你憑什麼認定她單純?還是正因爲你知道她單純,早就知道你那麼說,她必然會找陳美琳,如此正好收拾我!華盛銘,你和她兩個只有一個是乾淨的。”
他這樣是在要我的命。
跟盛華延一樣狠。
我想,比我的手指受傷,更痛的是我被所有人以不同的理由算計了。
我沒有再打給陳德音,因爲害怕她會像ce赤l一樣,對我保證,對我說她也好無辜。我寧可板上釘釘地懷疑盛華銘,也不想懷疑我唯一的朋友。
這個世界,真的就是一出羅生門。
吃過午飯後,我莫名地沒了睡意,在別墅裡四處溜達,走着走着就到了書房門口,正要推門進去,裡面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傭的聲音:“趁着先生不在,你還不去找太太讓她教你?”
“不好吧,徐叔都不讓咱們跟太太講話。”
“偷偷找啊,你放心啦,太太其實很熱心的,以前也有個姐妹學鋼琴,常常找她問,她很開心呢。”
“那後來她去了哪裡?”
“她考去巴黎音樂學院了。”
是麼?
原來藍藍去了法國。
事實上,在盛華延身邊的所有人都能雞犬升天,只有我被打入地獄。
我算什麼太太?我連條狗都不如。
我推門進去時,兩個小女傭都顯得很驚慌,大約是因爲我的臉色實在難看得嚇人。
其中一個小女孩正匆匆把我的樂譜放回了書架裡,然後耷拉着腦袋,小聲說:“對不起,太太。”
“沒事。”我看向那本樂譜,問:“你要問我什麼?”
“我……”她圓圓的娃娃臉上露出一抹歡喜,緊張地說:“我彈不好eng立shcountry-tunes。”
“你練習那個曲子做什麼?要考試?”
“我想考音樂學院,需要寄一個cd給學校,聽說難度大一點,成功率會高一點。”
旁邊另一位小女傭幫她講話:“太太,她有一段怎麼都彈不好,你可以幫她演示一下嗎?藍藍姐說你鋼琴彈得超好的。”
“可以。”
我帶着她們兩個到了琴房,在其中一架鋼琴前坐下。這架是斯坦威,從頭到腳的純手工,上面篆刻着我的名字。
當初這架琴送來時,制琴公司專程派人在這裡呆了兩週,替我調試成我最習慣的狀態。
在兩個小女傭期待的眼神中,我把手放到了琴鍵上,卻剛剛彈了八個音符,突然呆住了。
早晨醫生剛剛講過,神經受損,食指的這個關節將會沒有知覺。
是我忘了。
我怎麼忘了?
我的手已經殘廢了。
好像是這一刻,當我發現我無法彎曲這個關節,指尖沒有觸覺,心才終於後知後覺地痛了起來。
“抱歉。”我低聲說:“我已經不能彈鋼琴了。”
她們兩個都沒有說話,我只好又說:“對不起,我給忘了。”
不知道是哪個小女傭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沒、沒關係的太太,對不起太太!”
“沒事。”
我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驅使,站起身,去了工具房。自以爲冷靜地挑了把大小很趁手的錘子,轉身又回了琴房。
管家也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反正我只聽到他絮叨的聲音:“太太,您要做什麼?我們來幫您……”
我沒理他,推開琴房大門,回到了那架斯坦威面前。午後燦爛的陽光在黑白琴鍵上淌過炫目的光,照亮琴蓋上的字:我的愛妻,願你一生開心快樂。
我一直很喜歡這架琴,喜歡到捨不得用幾次。
喜歡到一度不那麼恨盛華延。
但接下來,我依然毫不猶豫地下了手,砸碎琴鍵,砸斷琴絃。我還想打壞琴膽,一羣人卻使勁拖着我,管家在旁邊勸:“太太,您不要衝動,這架琴先生很喜歡,您這……即使要砸,這麼辛苦的活也應該讓我們來……”
我沒力氣跟他爭執,掙脫不開,只好任由他拿走了錘子,看着滿地殘骸,心裡的那口悶氣,堵得卻更厲害。
緩了緩,轉頭看向管家:“讓你們來?你們敢?”
管家低麼順眼地點頭:“先生走前吩咐過,即使您要燒房子,都隨您,但不能把您累着,尤其不能讓傷勢加重。”
“那就給我都砸了,除了我自己的那一架。”
撂下話,我匆匆出門,又去了書房。
一扭頭,看到管家又跟上來,他其實是無辜的,但我還是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不是叫你去砸琴?”
管家低眉順眼地答:“已經在動手了。”
“再派人給我把這裡面所有帶音符的東西搬出去,搬到花園裡,生一把火。”我見他點頭應了,便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