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母一臉柔和地看着兒子身上的休閒羊絨衫,下面是條合身的水洗牛仔褲,昨天給全家人購買新衣的時候,就算她給大兒子挑的時間最長,花了很多心思,最後才挑中了這款國際名牌。
溫賢寧笑笑,“當然合身,我媽買的能不合身麼?媽,你真好!”
親耳聽見三十多歲的溫賢寧和母親撒嬌,唐珈葉雞皮疙瘩起了一地,一時倒不知道要不要出聲。
想想還是算了吧,兒媳婦坐在*上和婆婆打招呼怪怪的。
再一想想,不對,婆婆一會又要說她不懂禮貌,明明在場也不懂吱個聲,馬上討好地清清喉嚨說,“媽,我也覺得您給賢寧買的這身好看,很有品位!”
溫賢寧平常忙事業,可做事再大總歸是自己的兒子,溫母一年到頭沒有多少機會和兒子好好聊了兩句,剛剛逮了一個機會,還沒有說到兩句話,就有外人插嘴,溫母聽了一陣不高興,可好話誰不喜歡聽,溫母自然也不例外,在兒子面前畢竟要給他老婆面子,於是扯了個笑說,“珈葉啊,我給你買的那套新衣服還合身嗎?”
“合身呢,媽,謝謝您的新年禮物!”唐珈葉馬上乖巧地應着,本來想下來和婆婆當面道謝,伸手不打笑臉人,婆婆自然沒話說,可她脖子上還有溫賢寧咬的痕跡,之前下樓穿的是高領衫看不出來,這會穿睡衣全露着,不禁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
“嗯,那就好。”溫母心裡一陣不悅,臉上沒表露什麼,指着樓下對兒子說,“又來客人了,你爸要你下去。”
溫賢寧便拉上房門跟母親下去,走到樓梯口,在前面的溫母停下來,指着溫賢寧臥室說,“沒禮貌!說話也不知道當人面說,她當她是公主啊,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是不是要我進去給她請安吶?”
“媽,我老婆那不是覺得穿睡衣出來和您說話不禮貌嘛,您多想了。”溫賢寧不着痕跡地幫唐珈葉解釋。
“哼,你就護吧。”兒子越是幫着兒媳婦說話,溫母越是覺得兒子與自己越來越遠,全是因爲這兒媳婦,嘴裡更加憤憤,“剛好若若坐完月子,明天回來,你讓她嘴巴甜點,別讓若若覺得這嫂子不歡迎她。”
溫賢寧扶住母親的肩笑,“若若和我老婆的關係好着呢,不勞我們費心!再說明天是初二,若若要回孃家,我老婆不也得回去嗎?”
“她?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自從進了我們家門,一共就回過兩次唐家,我看啊,她在孃家也不怎麼受歡迎,沒規矩的野丫頭,誰見了都喜歡不起來。”
溫賢寧此時沉默了,他能說什麼,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自己的老婆,幫誰都不好。
以前他是不知道婆媳關係這麼難平衡,結婚註冊後,易曾經在他面前戲方,說以後看他溫賢寧結了婚怎麼調解婆媳關係。
當時他聽了不以爲然,他能擺得平刁蠻難纏的大客戶,能令蠢蠢欲動,野心勃勃的股東們最後服服帖帖,俯首稱臣,這點小小家務事,他還治不了?奇了怪了!
現在他還真治不,在誰面前說誰不是他都捨不得,不忍心,每次講話還要先掂量好再講,不能太偏哪一方,要不然他真成了裡外不是人!
自古以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話是一點沒錯!
母親對小丫頭頗有微詞,在他看來就是小丫頭年輕,不懂事,多**,多說說慢慢會改,小丫頭不也經常表現得積極懂事,討好母親嗎?
小丫頭認爲婆婆嚴厲,不好相處,在他眼裡也就認爲母親是恨鐵不成鋼,再加上覺得兒子養了三十年,到最後被別的女人給搶走了,一時有些不適應,悵然若失。
這兩邊都缺少溝通,只要溝通順暢了,一切好商量。
但是就是這簡單的‘溝通’二字,卻教他犯難,好象要她們間任何一個人往前邁一步,都困難重重。
頭痛!
他撫着額頭,好言好語地勸着母親,扶住母親的肩下去迎一撥又一撥,沒完沒了的客人。
臉笑僵了,面部肌肉抽搐了,還得笑,同樣的話說多了,見了另一羣人還得重複說,反覆說,不停地說。
除了笑,還是笑。
這就是他每年的新年所要面對的,帶着假面具,做市長家最出類拔萃的長子,溫氏親切和氣的總裁,房地產界最有影響力的巨頭,面對衆人的永遠是微笑。
有時候,他還真羨慕若若和修潔,如果有來生,他願意做家裡最小的,不起眼的那個。沒有負擔,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隨心所欲,不會揹負太多生命中難以承載的東西!
人,不是機器,精力再旺盛,總會有累的時候,人又象是機器,也有生鏽,動不了的時候。
聽着一句句恭維與諂媚,保持着臉上那種淡然微笑時,他常常在神遊,他在想,終有一天那根繃了太緊的弦會突然間斷下去。
那時候,他該何去何從?滅亡,還是重生?
近年他經常做夢,一做就是*,這夢很長,他好象走在一望無際的黑暗通道中,沒有退路,只能前行。太孤獨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陪伴,整個世界除了他還是他,耳朵邊靜到只有他的呼吸聲,輕微的腳步聲,眼前只有手上拿的火把照出的極小可視範圍,還有那顆微弱的心跳聲,那麼弱,弱到被呼吸聲蓋過。
他還活着麼?還是已經死去?
應該是死了吧,他在通往地獄的道路上?還是升往天堂的途中?
應該是地獄,天堂中據說是陽光普照,溫暖如春,沒有煩惱,沒有牽掛,只有快樂,那裡是在人間擁有最純潔的靈魂死後所到達的地方。
他又怎麼配去天堂,只能去地獄。
在商言商,無殲不商,尤其是做房地產這一牟取暴利的行業,有多少昧良心事每天在眼皮子底下上演,那些自殺的,自焚的,上吊的,跳樓的,打砸售樓中心鬧事的……
如果他仁慈,企業就得面臨倒閉,幾萬人餓肚子,只能做到充耳不聞。
做爲決策者有時候不得不麻木不仁,企業才能蒸蒸日上,幾萬人纔能有飯吃,有個溫暖的窩。
往大了說,有競爭,整個社會才能運轉,有競爭,纔會挖空心思研製出出奇制勝的方案,使社會在進步的同時,你也在獲利。
撇去浮躁,靜下來心,對物質的需求也就不那麼高要求。
只可惜太多人靜不下心來,總想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購買一套對於自己來說要背半輩子負擔的房子,想盡辦法啃老、借貸款。有了這些人的旺盛需求力,加上炒房團與熱錢的流入,房地產市場能不火爆麼。
當然這些理智的話,近來在社會上不時有聲音在提,但是願意或是能聽進去的人如鳳毛麟角,對於他們房地產商來說,這是最希望的。如果人人都聽,整個社會都在倡導,那麼他們的生意又從何做起,從何獲利?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適者生存,能者爲王!
初一這天,溫家一直忙到晚上七點多,送走最後一撥來拜年的客人,這纔算真正能鬆一口氣。
晚餐前,溫賢寧上去,在臥室裡沒見到小丫頭,跑到書房也沒有,最後在修潔的房間裡才找到,原來修潔的電腦又出了毛病。
“大嫂,你會編程嗎?”溫修潔邊讚歎唐珈葉修復電腦系統的速度,邊好奇地打聽。
“會。”唐珈葉眼睛盯着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躍,嘴裡回答,“怎麼?你想學?”
“那玩意我可不感興趣。”溫修潔撇撇脣,隨即又崇拜的說,“大嫂,你是我第二個崇拜的偶像,以後我的電腦你包了吧?”
說得跟*似的,唐珈葉從電腦上拉回視線,笑着看了小叔子一眼,“好啊,我包了,不過你以前電腦壞掉是怎麼弄的?”
“扔了唄,還能怎麼辦,後來我扔的次數多了,我姐就說我是敗家子,不懂事之類的二世祖,我就賭氣再也不扔了。我要麼抱出去修,要麼請人到家裡修,多出點銀子。可那些人哪有我大嫂厲害,幾下就給搞好。他們搗鼓半天,又是換零件又是拆這個拆那個的,花了我不少的錢,我姐說那些人可能就是故意的……”
唐珈葉一面修補漏洞,一面搖頭笑,這還不簡單,那些人一看你是市長家的小公子,溫賢寧的親弟弟,還不白的說成黑的,多宰宰你,不宰白不宰。
溫修潔電腦裡肆虐的病毒是唐珈葉所熟悉的,正是名傳聯盟裡最近新出來的病毒,不過有攻就有防,對於維護她也不在話下。
一般的黑客組織都有明顯的分工,名傳聯盟是個嚴密的機構,偏重於軟件破解,分工更是明確,大概有四個分工:編程、破解、入侵、維護,軒轅爵跟她講過,其中有分爲很多部門,採購部、破解部、核心部等。
唐珈葉剛進去,有些地方還不太熟悉,最近正在逐步瞭解,相信過了不了多久,她就能把整個組織瞭解透徹,從而更好的接任務,與別的成員配合。
外面有開門聲,溫修潔見溫賢寧進來了,叫了一聲,“哥,大嫂在幫我修電腦,快開飯了嗎?我餓死了,每年正月家裡人多,特別煩……”
溫賢寧走過來,好笑地摸摸弟弟的頭,“有你大嫂幫你弄電腦,又有我在下面陪客人,你只管玩你的,你還有什麼煩的?”
“嘿嘿,這倒也是!”溫修潔撓頭笑。
幾分鐘後,唐珈葉從椅子上站起來,“弄好了,你試用看看。”
溫修潔那個動作快啊,馬上坐上去,擺弄自己的電腦起來,手舞足蹈,“好快,這電腦每次都是被大嫂給弄好的,大嫂萬歲!”
唐珈葉無奈搖頭,“修潔,你以後少玩遊戲,這種東西象毒品上癮了不好,你沒日沒夜玩的同時,會失掉好些東西,學業、健康、睡眠……”
“我知道,我知道,大嫂。”溫修潔嘴裡說知道,眼睛卻死死盯着電腦,快速登上游戲界面,一看到自己那閃亮亮的裝備瞬間進入興奮狀態。
打小就慣着弟弟妹妹,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溫賢寧也拿弟弟沒辦法,有時候他也反省自己平常過於嬌慣弟弟妹妹,使他們從小任性,但又有什麼辦法,他的童年不幸,不能讓弟弟妹妹走他的老路,能彌補的就彌補,給他們一段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溫賢寧摟了唐珈葉出了溫修潔的房門,唐珈葉不確定地問,“大叔,我剛剛是不是話太多了?”
他低笑着捏了下她的臉頰,“不多,小乖乖,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修潔的大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能那麼說就說明你在爲他着想,拿他當弟弟,我非常滿意!”
唐珈葉害羞地笑起來,溫賢寧摟着她下去吃晚飯,一家人在餐桌上坐定,保姆按照溫父的吩咐又上去叫了溫修潔,溫修潔剛剛進入狀態,哪有空,遲遲不下來。
溫父沒辦法,只能宣佈開飯。
晚上,兩個人躺在*上說話,唐珈葉先洗澡,等他洗的時候吞下安眠藥,這會兒困到不行,難得溫賢寧今晚沒折騰,抱着她安靜地睡覺。
快進入夢終時,依稀聽到溫賢寧在她頭頂說,“小乖乖,明天陪你回孃家。”
“不,我不回去。”她搖頭,纔不要回去,回去做什麼,熱臉貼唐碧玉的冷屁股?
“乖,你得回去,知道麼?有些話我不好說,但你得聽我的,必須回去,不管以前唐碧玉對你做過什麼,血濃於水,你們怎麼說也是母女,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嗯?”
“不要,大叔,我不要回去,這裡纔是我的家,這裡有你……”她小腦袋搖着,人更加昏昏沉沉,這安眠藥還真起效果。
聽到那最後一句,他心軟到酥麻,在她頭頂上吻了吻,低笑道,“小丫頭!”
唉,真拿她沒辦法,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只是母親那裡要怎麼處理和解釋?
第二天,唐珈葉在浴室裡刷牙,溫賢寧擠在邊上,朝她直傻笑,她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雙頰象火,低頭小口地吐着嘴裡的泡沫。
霍然聽到外面的手機鈴聲,好象是她的,嘴裡牙還沒刷完,匆匆漱口,飛快地跑出去。
“奶奶。”唐珈葉一看電話號碼就高興,“爺爺奶奶,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唐三兒啊,你今天打算怎麼過啊?”奶奶在電話裡好象有話要說。
“我在家過啊,怎麼了,奶奶?”
“那可不行,初二是回孃家的日子,你得回去,回孃家去,不要耍脾氣,懂嗎?”
“我……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我不知道賢寧有沒有跟你提,你知道如果你不回孃家,你公公婆婆會怎麼想嗎?會暗地裡瞧不起你,沒個孃家人撐腰,以後在婆家更沒有地位。別怪奶奶說話直,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你呢,得……”
唐珈葉思緒開始神遊,昨晚溫賢寧好象說過這些話,還有一句什麼‘有些話我不好說’,估計就是這個意思吧,怕婆婆以後瞧不起她。
唉,真煩人,怎麼這麼多事啊,嫁人之後好象事事都變得複雜。
和奶奶通完電話,唐珈葉噘着小嘴回去,溫賢寧刷完牙,正在刮鬍子,見她小嘴翹得老高,不禁用手點了點她的脣,“怎麼了?這麼不高興?誰敢惹我老婆生氣?”
“你!”她沒好氣地嘟嚷,打開熱氣洗臉。
溫賢寧瞭解這小丫頭,一聽她這話裡就是在撒嬌,忍不住猜起來,“讓我想想,是不是爺爺奶奶打來的,叫你回孃家?”
用洗面奶洗完臉,她用乾毛巾輕輕擦臉蛋,儘管不想承認,她仍“嗯”了一聲,嬌嬌地哼了一聲,“好討厭!”
他*溺地笑,“傻丫頭,這是人情事故,中國人延續了幾千年的老傳統,已經形成固定模式。你討厭也沒用!”
“就是討厭,哼!”她情不自禁撒起嬌來,朝他吐舌頭,做鬼臉。
溫賢寧刮完鬍子,被她這可愛的模樣弄得心癢癢,要來親她,她沒躲閃,勾上了他的脖子,迎了上去,頓時聞到一陣好聞的刮鬍水的味道。
最近她的反應令他喜不自禁,轉手圈住她的小腰,把人整個拉進懷裡來,好好地吻個夠。
早餐桌上,溫母在和溫父討論菜色,因爲女兒要回來。
插不上話,等他們談得差不多了,唐珈葉主動說,“爸,媽,我今天要和賢寧回孃家一趟。”
溫母拿眼一瞪,那意思是你怎麼不早說?我跟老溫在這裡熱火朝天談女兒女婿回來,怎麼佈菜,怎麼準備,你一聲不吭,等我們說好了,你才說,這不成心的嗎?
溫賢寧不露聲色地打起圓場,“媽,我這一年到頭,也沒去幾次丈母孃那裡,說不過去,所以今天借這個機會拉着我老婆想去拜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