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她爲什麼,她告訴我,因爲,孩子的爸爸,是個惡魔,她不能讓孩子,在惡魔的羽翼下成長。
惡魔?
林暮沉低着頭,突然覺得,那麼想笑。
她繼續說,“她說,她的家,已經沒了,她的未來,也已經沒了,她的母親,因爲心臟病,每天都要擔心,自己是不是能過了今天,她家裡一分錢也沒有,她不能,再讓母親幫她承擔這個惡果。”懶
惡果嗎?
他笑着,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甚至不知道,剛剛裂開的傷口,已經再次變得血肉模糊。
“她這個孩子,其實很驚險,因爲在牢裡,吃不好,穿不好,她總是被人欺負,肚子長的本來就很慢,人家六個月肚子已經很大,她如果穿着寬大的衣服,還根本看不出來,但是還好,這個孩子命大。”
她說,“那天,那些人看不慣她的人,在她單獨的房間裡灌水,她在水中躺了一個晚上,早晨時,孩子終於小產。”
林暮沉的眸子,瞬間閃過一絲冰冷的狠戾。
她說,“孩子出生時,才二斤七兩,你能想象的到,那是個多小的孩子嗎?”
他的手指,扣在椅背下的空隙裡。
監獄長只是嘆息,“孩子出生後,她求我,讓我把孩子抱出去,送進福利院,因爲她說,這個孩子,必須要在一個沒有她的環境裡成長。”蟲
“我本來不該答應的,只是,看着她那個樣子,我還是違背了我的原則,違反了我警校時的誓言,但是,我想,誰看到她那個樣子,都不忍心不答應。”
她說完了,他只是低着頭,沉默的,坐在那裡。
窗外,梧桐的葉子呼啦啦的,被風吹着,時光堅韌,再難迴轉。
許久,他才慢慢的動了動,擡眼,看着面前的資料。
繼續,用僵硬的手指,翻開下一頁。
仍舊是她的資料,他看到,上面清楚的寫着,她因爲重大立功事件,所以被減刑出獄。
他問,“她做了什麼,會得到重大立功事件?”
想起不久前,他正因爲她七年的徒刑,減刑到五年出獄,而覺得她無比的礙眼。
監獄長低頭看了一眼,說,“那天,三個死刑犯逃獄,引起了動-亂,見到人就動手,砍傷了許多人,當時,是她在最後關頭,抱住了一個死刑犯的腿,拼命的把她拖住,讓她沒能逃走,但是同時,她也被砍傷了後背,砍傷不下數十刀,在醫院躺了兩個月,才痊癒……”
他忽然想起她背上的那些傷痕。
她用生命,換來兩年的自由。
終於離開了這座牢籠。
他幾乎能想的到,她走出那鐵門時,臉上那複雜的表情。
必定是混合着無數的心酸,欣喜,不安,和傷痛。
五年的時光,在外面的人看來,也已經是漫長的成長,更何況是監獄裡的煎熬?
而這一切,是他給她的。
突然想起她曾經對他歇斯底里的喊過,“我做了五年的牢,我的家,已經支離破碎,你恨到骨子裡的我的父親,兩年前不堪受辱,已經在獄中自殺,我母親心臟病很嚴重,每個星期都要去做一次檢查,每天晚上都要擔心自己是不是能活過明天。不管我們家欠了你什麼,也該夠了吧!”
她的父親曾經害的他家破人亡,如今,他又用同樣的方式,讓宋家毀於一旦。
是不是,真的早就夠了?
是不是,他早就該放手?
幾乎是魂不守舍的,他離開了301監獄。
臨走時,監獄長對他說,“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來問她的事情的人,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什麼關係,但是不管,你是爲什麼來問這些,如果,你認識她,希望你對她好一點,她真的,很讓人心疼!”
“去福利院。”進了車裡,他對司機說。
司機回過頭,“林總,周助打來的電話。”
他點頭,接了過來,直接放大,放到了一邊。
“林總,三合這邊的合同剛剛到期,需要林總馬上回來,跟幾個合作人商議。”
林暮沉聽着,將頭靠在了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你做主吧。”
“嗯?林總,這次合同十分重要,對方要求跟林總面談。”
林暮沉眉頭驟然隆起,面有慍色,“很簡單,你告訴他們,跟我林暮沉合作,一切問題,都有我林暮沉幫他們撐着,沒有我,他們就自己去想辦法!周威,我知道你能處理。”
說完,他擡起頭,對司機說,“走吧。”
司機多嘴的問了一句,“還是去福利院嗎?”
林暮沉凝眉看了他一眼,點頭,掛掉了電話。
“哎,林總……”周威聽着電話裡迴響的嘟嘟聲,嘿了一聲。
隨即,突然想到了電話裡最後的那幾句。
福利院?
他去福利院做什麼?
把玩着手中的手機,翻來,轉去,他起身,搖搖頭,出去時,張琳正過來。
“林總呢,回來了嗎?”
周威搖頭,“別提了,沒事去什麼福利院,做好事?”
張琳一愣,“福利院?又是福利院……”
周威卻攔住了她,“什麼叫又是?”
張琳說,“福利院不是有個叫安安的孩子,好像,宋衍跟那個孩子關係很好。”
又是宋衍……
周威眼色一變,“沒邊了呢還。”說着,就氣憤的向外走去。
林暮
沉的車停在了福利院的門口。
他下了車,卻站在門邊,停了下來。
福利院不大,正在郊區,位置比較遠。
四周環境倒是不錯,但是終歸,還是有些偏僻和冷清。
他瞧了瞧,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進去,進去了,該如何對待那個孩子。
那是不是他的孩子?
是不是,他跟宋衍的骨肉?
如果是,他該怎麼辦?
他沒有想過。
只記得,從前他對宋衍做過許多難以理解的事情,說過許多惡毒的話。
當時只脫口而出,如今,卻再難收回。
頓了頓,他還是邁了進去。
“安安今天是不是在?”他問,如今叫着安安的名字,心裡都覺得彆扭一般。
義工看了看,說,“是的,他在,先生是要見他嗎?”
他默然的望着前面,“是。”
“請稍等,我馬上去帶安安。”
他坐在那裡,看着庭前花開,小孩子們在外面草坪上玩耍,聲音很吵。
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蹩眉,拉出手機看了看。
還是周威。
他直接掛掉了電話,然而下一刻,它就又不遺餘力的響了起來。
“周威,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你只要傳達就可以!”
“暮沉,你在哪裡?”
“這個好像跟事情沒有關係。”林暮沉聲音依舊冷若冰霜,暗含怒氣。
“暮沉,容雅身體有反覆,正在醫院你能不能現在過來。”
剛剛想脫口而出的拒絕,卻停在了那裡。
“容雅?”林暮沉握着手機的手,僵了僵。
“沒錯,你知道她常去的那個病房,總之,你快過來!”周威說着,掛掉了電話。
容雅正拿了藥,走出藥房後,看見周威嘴角帶着冷笑,看着電話,哼了一聲。
不解的走過去,她說,“怎麼了,在給誰打電話?”
周威看着她,笑笑,“暮沉。”
“哦,怎麼,還在忙工作?”
周威說,“沒有,他說馬上過來看你。”
容雅笑着去攏耳邊的發,“我又沒什麼事,只是常規檢查而已,讓他忙去吧。來看我做什麼。”
周威說,“容雅,你怎麼這麼善良,我告訴你,你再這麼下去,暮沉真的會被別人拐走,到時候,你想要後悔都來不及了。”
容雅臉上紅了紅,低頭說,“別亂說,我現在跟暮沉沒有任何關係。”
周威看着她,“我說的是真的,容雅,你問問自己,你真的可以放下暮沉?如果有一天,看到暮沉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真的會沒有任何感覺?”
容雅哧的一笑,“他?我倒是想他還會有那麼一天,你看看,他已經一個人多久了,他已經很大了,需要有一個女人陪在身邊了纔是。”
周威說,“你就是那個應該陪在他身邊的女人。”
容雅低頭,苦笑着,“我跟他,不合適……”
周威嘆了聲,“你難道就不明白嗎,他不在乎你身上有多少傷口,即使真的在乎,也是在乎這些傷口怎麼會是在你身上,想一想你受傷後的樣子,那時,他真恨不得,這些傷,都在他的身上,受苦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