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陽看一眼顧憲東，這個分明就是託詞，經商的人怎麼可能固守陳規不知變通，何況顧憲東在商場上，一向是以狠辣精準務實出名……
顧廷燁在一邊坐着看，不說任何一句。
李婉婷的目光卻看過來，眼尾掃過他，吸一口氣又轉過頭去……
顧廷燁神色如常，眼底波瀾不驚，卻又那般的深……
何明陽想一下，脣角拉出一抹笑容，說：“我來是爲了提親，娶夕佳。”
何明陽聲音緩緩，卻如同炸雷，驚動整個顧家。
顧憲東驟然擡頭看眼前的何明陽：“你說什麼！”
何明陽揚聲：“我來提親，娶夕佳。”
顧廷燁目光轉向何明陽，依然是不動聲色，眼底卻好像流露出什麼來……
所有人都譁然……
袁若怡先開口，神色卻是耐人尋味，幾乎是厭惡了：“你說提親就提親，夕佳到底是我孫女，你要娶，我偏不準，她做了什麼事情我不管，怎麼讓你肯娶我也不在乎，何家的人別想！”
顧憲東柺杖往地上一杵：“住口！”
李婉婷連忙上前去拍了顧憲東的背：“老爺子別動氣……”
袁若怡卻是站起身，言之咄咄：“你什麼都記得！從你讓這個女人進門我就知道你什麼都記得！得不到的就是好！現在誰都能欺負到我頭上！這件事我第一個不準！”
說完轉身就走，上樓去，步子都有些蹣跚。
顧廷麟坐着就有些尷尬，過來扶老爺子顧憲東：“爸，別動怒。”
顧憲東卻看向何明陽，問：“明陽，我當你是我的孫子，有些話我要說清楚，夕佳配不上你，你該知道。”
何明陽一笑：“爺爺說的誇張了，夕佳有多好，我知道，否則不會特意上門來求。”
顧憲東細細的打量何明陽，看着他的臉孔，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是說：“不愧是何南林的孫子……”卻忽然轉而看一旁的顧廷燁，問：“廷燁，你有意見嗎？”
顧廷燁迎上顧憲東的目光，低聲：“沒有。”
“一直都是你對夕佳最好，夕佳也當你是長輩，所以也問問你。”顧憲東自己解釋了一番，又看顧廷麟，顧廷麟忙說：“我當然也是沒意見，可就是……要是明敏就更好。”
“我只要夕佳。”何明陽揚聲。
顧廷燁看一眼何明陽……
那樣年輕的臉孔，眼裡都是光亮，說話的時候，眸底那樣閃……
顧憲東環視一週，點頭：“好，明陽，我答應你。”
***
“她怎麼樣？”顧廷燁坐在書房的吧檯邊，面前是酒杯，酒杯晃動，裡面冰塊“哐啷”的作響……
上官安在他對面坐着，低聲說：“孩子流掉了，人沒事，沒想到中途何明陽闖進來。”
聽到孩子流掉了這一句，顧廷燁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卻沒有再多動作，開口：“何明陽是家裡的貴客，沒人敢惹了，結果竟然讓他長驅直入。”頓了頓又問：“她現在在哪裡？”
上官安皺眉：“廷燁，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今天怎麼這麼猶豫……”
顧廷燁擡頭喝酒，下巴露出好看的弧度，側面微光打上去，線條無懈可擊的好看……
爲什麼猶豫……顧家就像是一個泥潭，一旦進來就再難出去……他一開始就篤定不願意管任何顧家的事情，可還是陷進來，顧憲東會爲了利益做任何事，如果他認爲夕佳是阻礙，是讓顧廷燁分神的理由，那麼，夕佳就要死……
他的顧慮太多，不願意留在顧家，也不可能看着夕佳死……
門被“砰”的推開，李婉婷進來，又“砰”的關門，帶着怒氣：“廷燁你怎麼又引火燒身！不是跟你說了夕佳的事情不準插手不準插手！你當老爺子是瞎的！他什麼都知道！你找人讓何明陽來救走夕佳，老爺子當時問你意見我就知道不好，幸好他沒追究！你非要把自己捲進去，你到時候想全身而退，老爺子都不一定答應！”
顧廷燁回頭看自己保養得益的母親，說：“我還有用，老爺子會留着。”
李婉婷恨不能過來抽他一個巴掌：“你有沒有腦子！你是有用，老爺子想讓你繼承家業已經那麼明顯，你偏偏要躲開，這次又回來，還扯上了夕佳，跟你一起，夕佳才真的是要生不如死！何明陽來娶夕佳，你怎麼想得出！”
顧廷燁卻答：“我只找人讓何明陽來家裡，知道他會想辦法，可沒讓他娶她，那是他自己的主意。”
李婉婷一字字說：“廷燁，你的身世要是被老爺子知道呢？你想過會怎麼樣嗎？離夕佳遠一點，別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顧廷燁點頭，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我知道怎麼做。”
李婉婷看一邊上官安還在，問：“孩子已經流掉了？”
上官安比一個“ok”的手勢：“已經流掉了。”
李婉婷點頭，過去拍了顧廷燁的肩頭：“你別怪媽狠心，顧家就是這樣，要生存就要狠下心，你也知道媽不是惡意，夕佳要想活命，肚子裡的孩子就不能留，留着就是老爺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根本連心都沒有，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利益和那層面子，只要你肯回來家裡的事業幫忙，老爺子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顧廷燁回頭看自己的母親，她說的沒有一句誇張，都是事實，他也說不出什麼……
顧家就是這樣的血腥……都已經習慣了……
***
“夕佳……”程小柔哭的抽噎，叫着夕佳的名字……
夕佳模模糊糊從昏聵中醒過來，就看見程小柔哭花的臉，頭有些昏沉，肚子也不再痛了，隱隱的有些難過，夕佳伸手拉了程小柔：“這是哪裡？”
放眼望去都是白色的器具，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醫院啊！夕佳你終於醒了！”程小柔又笑起來，拉她的手：“醫生說你沒大礙了，你的急性腸炎真的好嚴重，何明陽打給我，我過來的時候，醫生還在急救，真的嚇死我了。你和靜言都不見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
夕佳有些恍然……
急性腸炎？她明明記得嚇體都是血，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她不是應該在顧家，怎麼會到了這裡？
夕佳撐着身體坐起來，那邊窗戶的地方，何明陽看她起來，緩步過來：“醒了？還疼嗎？”
夕佳搖頭：“沒事了，我怎麼在這裡？”
程小柔接過來：“是明陽跑去你家裡帶你出來的，夕佳，你家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那麼可怕……”
說不清楚……顧家算是什麼地方，爲什麼可怕？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一旦捲進去就出不來，再也出不來，她生在顧家，有多少人羨慕她含着金湯匙出生，可是誰知道這些背後的家族的勾心鬥角……
夕佳擡頭看何明陽，他多少知道一點她家裡的事，何明陽看向她低聲說：“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你都不用回顧家。”
夕佳聽見有些驚詫，什麼意思，不用回到顧家？
何明陽說不下去，看向一邊。
程小柔也有些窘，說：“夕佳，明陽去跟你爺爺要你出來，你爺爺說是顧家家法，不肯，明陽說娶你……”
夕佳擡頭看向何明陽，脊背一下子直了，有些不敢相信：“明陽，這是真的？你……”
何明陽緩聲：“以後再說，你養好身體。”
程小柔也說：“是啊，夕佳你養好身體，喬靜言不在，你要是也不見了，我怎麼辦……”
夕佳這才挺清楚，問：“靜言呢？她怎麼不在？”
程小柔淚眼巴巴：“不知道……問家裡也沒人知道，她爸爸說是公司欠了錢，有人融資去公司，她就不見了……”
***
夕佳看着眼前的課本，本來覺得是重要的，還要考試……
現在看，忽然就覺得，原來真的沒什麼關係……
報紙上登的很大，頭版頭條，都是滿滿的一面，寫城中名門顧家迎來喜事，竟然是她的爸媽離婚，她爸爸另取佳人，對方是滿井實業的千金，也都沒多大年紀，算得上門當戶對，對方高攀一些，可畢竟顧廷麟已經都那麼大年紀……
商業聯姻，結婚的雙方是最不值一提的對象……
報紙上面還寫孫維娟在城南置業，跟女兒一起住，被離棄的原因是沒有生出兒子繼承家業……
卻不知道，老爺子從來也沒打算讓長房繼承，所以也從來沒給過顧廷麟任何壓力……
照片上還有小叔，小叔和蘇璐瑤手挽着手在新郎新娘後面的場景……
拍的不太真切，登出來說有平民姑娘飛上枝頭，不知道能否成就一段豪門姻緣，夕佳看着心口有些痛……眼淚好像就要落下來……
外面有人的腳步聲，夕佳匆忙的擦了眼淚，把報紙一把塞在被子底下……
進來的卻是四個人，夕佳看見，急忙說：“奶奶、叔叔、阿姨。”又看了最後面的何明陽，說：“明陽。”
何明陽一笑，解釋：“我爸媽和爺爺非要來的，我攔都攔不住。”
奶奶李嵐英去沙發上坐下，笑容和藹，何媽媽過來拉了她的手：“真是可憐你了，都怪明陽，他要是喜歡早跟我們說多好，兩家這兩年走的也近，結親是好事，怎麼就這麼固執，苦了你了。”
夕佳有些茫然，對上何明陽的目光，何明陽脣角略略的翹起一點，示意她別急。
何爸爸也說了幾句，何媽媽又拿了補品上來，聊了一會兒，又都走，臨走何媽媽還確定說：“我們這兩天就去顧家談正式提親的事情，夕佳你別怕。”
夕佳點頭。
送走了幾位，何明陽下樓去送了人又上來，夕佳問：“這是……”
何明陽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拂亂了：“我跟家裡說了結婚的事情，過兩天就去提親。”
夕佳咬了咬下脣，問：“那補品呢？”
何明陽低頭看她：“夕佳，有時候你可以別看得這麼清楚……”頓了頓說：“我跟我家裡人說我讓你懷了孩子，現在流產，所以我要娶你。”
難怪何媽媽會這樣的客氣……
夕佳搖頭：“明陽，我不能嫁給你，我不想騙任何人，這樣欺騙不是辦法。”
何明陽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卻還是說：“夕佳，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就是這樣，都是欺騙，顧忌的太多，想要的不能要，不想要的不能拒絕……夕佳，你回去顧家會死，你比我清楚。”
是會死……
爺爺顧憲東雖然平常沒有多管過她，可是下手從來不會容情……
她對顧家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沒有人關心她……
“明陽，你怎麼辦？我嫁給你，你怎麼辦？你總會遇到喜歡的女孩子，總會愛上她，我如果跟你結婚她怎麼辦？”夕佳想到什麼，問道……
就好像她一樣，她愛小叔，可是小叔身邊有蘇璐瑤，她知道那種折磨……
何明陽眼底瞬間掠過些什麼，複雜的沉澱，眸子裡好像是晦暗的夜幕下的海，那樣的深冷……
半天說：“等我繼承了家業，等我不在身不由己，會有辦法的，現在沒有別的方法。”
夕佳低聲說：“謝謝。”
何明陽看見被子下面露出的報紙的一角，目光停頓了下，說：“沒事。我去洗個水果進來。”
何明陽走出去，關了門，看着外面走廊窗戶透露出來外面大朵大朵的綠色的葉子，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那張報紙，今天的頭版頭條……他知道的……上面有顧廷燁……
***
蘇璐瑤削了蘋果，放在盤子裡碎成一塊一塊的果肉，插了牙籤用托盤託着上樓。
顧家的夜晚格外的靜謐，所有房間門隔音都好，傭人走路小心翼翼，生怕老爺子顧憲東要是出門來聽見了動靜責罰。
整個顧家在半山的房子除了燈火，寂寞的好像消失了一樣……
晚上10點還會熄燈，只留一些昏暗的小夜燈。
顧廷燁在樓上書房裡看文件，他是太忙，一方面要負責自己公司在美國的生意，另外一方面還要開始打理顧家的事情，顧憲東壓了太多活給他，他每天只睡很少的時間，都在忙。
透過門縫，蘇璐瑤看着書房裡顧廷燁在書桌前的一點剪影，檯燈的光柔和的照在他的臉上，他看文件那樣認真，眉心微蹙着，不知道考慮什麼……
這些天，蘇璐瑤總有一種感覺，顧廷燁對她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卻有些生分，而且，好像是拼命的工作，好去忘掉什麼……
蘇璐瑤敲門，“咚咚”的兩聲。
顧廷燁擡頭看見是他，扳着的臉孔笑了笑，卻沒說話，又看文件。
蘇璐瑤端着托盤進來，把托盤放在書桌的一邊，開口：“廷燁，我給你削了個蘋果，你嚐嚐。”
顧廷燁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心，過來拿了蘋果：“謝謝。”
牙籤卻沒有紮好蘋果，忽的又掉下去……落在他的襯衣上。
蘇璐瑤連忙伸手去：“弄髒衣服了……”
手碰觸到顧廷燁的衣領，蘋果卻滾落到地上去，蘇璐瑤看了顧廷燁，手沒收回來，落在他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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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5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