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寒再次掙扎着爬起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的腦子裡昏昏沉沉的,總覺得周身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那是,被她害死的顏初晨的孩子的血的味道吧?
這一整天,她都做了什麼?
她到底都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害死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她的手在抖動,她的整個人都在抖。
是自己的錯,毫無疑問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她該怎麼辦……
消失這一整天,不僅是韓藥湮在等着自己,還有媽媽,也會一直在給自己打電話吧?
彷徨,無助,難受的時刻,她很想給媽媽打個電話……
君寒跌跌撞撞的想着方向,走到大路上,攔住一輛車,不顧司機驚愕的眼神,一頭鑽進去。
“姑娘,姑娘你去哪裡……”的士司機看着這個滿身凌亂的女人,嚇了一跳。
“去中心醫院。”君寒疲憊的說。
司機心下稍安,這個姑娘,還知道去醫院……看來還沒有病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司機開車輕車熟路,很快也就到了。
君寒隨手掏出錢扔給司機,頹然下車。
“姑娘,姑娘找零……”司機在君寒身後大喊,可惜,君寒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走進了旁邊的手機店。
機械的刷卡,買手機,補卡,君寒辦完這一切,終於打開了電話。
真的,真的很想給媽媽打個電話。
她從來沒有這麼柔弱過,沒有這麼無助,沒有這麼彷徨過。
但是還沒來得及撥出熟悉的號碼,一波又一波的短信蜂擁而來,旋即,響起了電話鈴聲。
那個號碼她也很熟悉,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忘記……
是的,就是墨子笙的號碼。
君寒想了想,還是接起了電話。
是的,墨子笙一定是爲了顏初晨的事情,但是,君寒並不想要逃避。
該她面對的,她一定會面對。
要她承擔的,她一定會承擔。
讓她償還的,她一定會償還。
接起電話,那邊,墨子笙的咆哮如期而至:“君寒,你在哪裡!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爲你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你把小晨害成這樣,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
君寒心下一片慘淡。
猶記得他們還去過海南的天涯海角,在那天之涯海之角,面朝大海,攜手而立。
那時以爲可以一直在一起,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我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卻是因爲不共戴天之仇!
“我……”君寒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你君寒也有敢做不敢當的一天?傳說中的君女王居然也有躲避別人的一天?難道你就是這麼一個縮頭烏龜?”墨子笙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來。
對於君寒,他沒有必要再掩飾,對於這個害死他兒子的女人!
聽着君寒半天沒有動靜,墨子笙更加的怒上心頭:“你這是不想露面是不是?好,我去找你爸媽,讓你爸媽看看,你是個多麼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在醫院。”君寒聽到這裡,再也無法沉默。
她不怕承擔任何的責任,但是不想讓自己的父母知道。
父親要強了一輩子,她不想最後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因爲自己而蒙受任何屈辱。
母親更不能知道這些,她的心臟不好……
“你是在拖延時間嗎?你根本不在!”墨子笙早就逐一的找了一遍君寒醫院的辦公室,會議室,根本沒有找到君寒的影子。
“我剛剛到醫院門口。”君寒覺得很累。
自己失去了他的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墨子笙似乎總是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
而顏初晨,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他便急的跳腳。
君寒還沉浸在一點點苦痛的回憶中,全然沒有察覺那邊已經斷了線。
不過兩分鐘,墨子笙便風一般的來到了醫院門口,一把拖着君寒,朝着病房裡走去。
是的,就是拖着,粗暴的拖着。
君寒踉踉蹌蹌,腳上都有了擦傷,滲出血來,但是暴怒中的墨子笙,根本不會在乎。
君寒也不在乎。
她這輩子,作下的這個孽,非要血債血償的話,她也認!
“君寒,你讓小晨那麼痛,我必定讓你十倍償還!”墨子笙說着,腳步極快的拖着君寒到了顏初晨的病房門前。
一腳踹開病房門,狠狠把君寒推進去,就像是推一袋垃圾那樣輕易。
顏初晨本來在病牀上,嚇了一跳,又驚又怕。
但是當看到君寒被墨子笙扔進來之後,眸子裡竟是閃過一絲痛快!
其實這個孩子,流掉也好……還能讓君寒背上這個罪名……
——她還不知道,自己很難再有孩子了。
墨子笙又一把拎起了君寒,將她推到了顏初晨的牀邊。
“跪下!”兩個冰冷的字眼,從墨子笙的嘴裡吐出來。
那般的狠毒,那般的陰冷,直接就滲到了君寒的骨子裡,讓她覺得,好痛。
“墨子笙,你不要太過分!”君寒想過許多的解決方式,唯獨沒有想到,墨子笙會給她提出這樣羞辱的方式!
墨子笙卻是根本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直直的盯着她。
君寒絕對不會跪下。
跪天跪地跪父母,但絕對不會跪顏初晨!
忽然,君寒的右手被顏初晨拉過去,顏初晨拿起牀頭的手術鉗,一下子扎入了她的掌心。
幸虧那不是最鋒利的鉗子,還不會被扎透。
但也已經是入肉三分。
那股痛意,鑽心一般,從手掌心開始蔓延,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真的很痛,痛的像是死去一般。
但是,再痛,君寒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她死死的咬住了嘴脣,嘴脣已經被咬的發白。
顏初晨看着她抵死強硬的模樣,心裡的恨意更甚,直接將那手術鉗在她掌心轉動起來。
傷口的肉被牽扯撕到,更痛,痛的像是,死過去又活過來。
掌心已經是鮮血淋漓,那裡的血肉,不堪入目。
君寒已經將嘴脣都咬破了,但是偏偏,就是死硬死硬的,一點都不出聲。
連最細微的呻吟都沒有,整個病房,安靜的可以聽到針落到地上的聲音。
君寒咬緊牙關,默默的承受着。
這件事,是她的錯,顏初晨的孩子是無辜的,就那麼失去了,換成是任何一個人,她也會心存愧疚!
她雖然看起來依然高傲,依然無所謂,但是她的心裡,真的覺得很對不起那個孩子。
墨子笙看着君寒那雙平日裡呵護有加的手,那雙拿着手術刀的纖纖玉手,就這麼被顏初晨殘忍的戳爛,血一滴滴的滴到了地上,砸開一朵朵猩紅色的血花,扎眼。
墨子笙有些心驚。
她低一下頭,道個歉,會死嗎?
還有小晨,這樣也太……
眼神微眯,墨子笙的眸子裡多了很多東西。
顏初晨沒想到,這麼痛的刑罰,君寒竟然硬生生的承受。
沒有呻吟沒有求饒,還是那麼高傲,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君寒到底是不是人?
憑什麼,她都不怕痛的嗎?她爲什麼似乎沒有痛覺?
顏初晨心裡正覺得解恨,轉眼看到墨子笙的眼一直盯着君寒的手,眼神似乎不對……
她終於發現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墨子笙,不會心疼君寒吧?
稍一轉瞬,顏初晨已經有了主意:“子笙!嗚嗚嗚……我怕,我怕見到血,這血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孩子……”
剛剛對君寒有了一點點憐惜的墨子笙,聽顏初晨這話,心裡掐滅了對君寒的情意,將顏初晨摟在了懷裡。
“顏小姐……”君寒看着自己手心的傷口慢慢流着血,卻覺得,心裡的傷口,在慢慢的癒合……如果真的能夠這樣的話,那麼,她根本就不介意,不介意被傷的體無完膚。
“滾!”顏初晨抓起牀頭的瓶瓶罐罐撲頭蓋臉的砸向君寒,君寒被砸的連連後退。
墨子笙卻根本就不阻止,面上還帶着一絲的冷笑。
直到顏初晨將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砸完,纔算是告一段落,撲進了墨子笙的懷裡,繼續哭訴。
君寒轉身,想走。
墨子笙的聲音又響起來:“簽了這份協議。”
“什麼協議……”君寒的頭昏昏沉沉。
“裝什麼裝,離婚協議書!”墨子笙甩出一疊紙。
君寒接住,看都不看,在所有該簽名的地方,簽上了君寒兩個字。
在這短短的兩分鐘裡,顏初晨還在不停的哭泣,而墨子笙,不厭其煩溫柔的哄着顏初晨。
她站在病房,覺得渾身冰涼。
墨子笙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自己,對自己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微笑:“君寒,我想我還要過段時間,才能愛上你……”
是的,一晃,過段時間,過段時間,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她從什麼事情都不懂的少女,變成了一個棄婦。
而墨子笙,毫髮無損的在時光裡,挽起了初戀的手。
她……
一無所有。
君寒終於覺得人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飄渺可笑。
她拿起筆,認真的將名字簽上。
橫平豎直,一筆一劃,猶如當初嫁給他的時候,喜帖上的簽名一般。
只是當年是團圓,如今是離散。
簽完字,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墨子笙放開了身邊的顏初晨,走過去拿起了君寒簽下的那份離婚協議。
墨子笙看着簽名,絕對真實!
這個女人,終於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君寒看到了墨子笙眼裡的厭惡,她淡淡一笑。
看着君寒淺笑,墨子笙扭轉了頭。
倒是顏初晨嘴角閃過一絲得色。
君寒莫不是真的傻了吧,協議她都沒看嗎?
協議顏初晨做了手腳,找律師改過了,上面的條款,君寒幾乎是淨身出戶!
可是此刻君寒和墨子笙都沒有注意。
墨子笙如釋重負,而君寒看墨子笙如此厭惡她,苦笑一聲,轉身,離開了病房。
墨子笙,我們終於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