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軒,樓下。
晚風吹來,陶夭猛地停了步子。
程牧沉着臉回頭看她。
陶夭擡手去摳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語調生硬而不滿:“你放開點,你弄疼我了。”
“玩得挺嗨。”
“我沒玩。他們都喝醉了。”
“我看你好像也喝醉了。”程牧俯身湊到她嘴邊,黑亮的眸子愈發幽深,“誰讓你喝酒的?”
“就三小口。大家都一起敬酒,我也不能例外啊。”
程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握着她手腕,繼續往車子跟前走。
陶夭抑鬱地拉開副駕駛車門,神色一愣。
蔣靖安閉着眼靠在副駕駛座位上。
陶夭下意識擡眸看了眼程牧,她對面,剛拉開車門的程牧也微微一愣,臉色看上去不怎麼好。
剛纔怒火沖沖地下來,他都忘了蔣三這回事了。
程牧看着陶夭,語調上揚說:“給孫筱打個電話,讓下來。”
陶夭:“”
她下意識低頭,驀地,想起了孫筱和蔣靖安的關係。
兩個人先前在一起。
孫筱和小鮮肉的緋聞上午爆出來,可她今晚也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一品軒二樓和他們聚餐了,看上去一點也沒受影響。
蔣靖安這,不是聽說要訂婚了麼?
陶夭抿着脣,將好些疑惑拋諸腦後,依言給孫筱打電話。
電話尚未撥通,她有些遲疑地問程牧:“我要說什麼啊,要不要提起,嗯,蔣醫生?”
“給我。”程牧擡手接了她電話看一眼,聲音低沉冷淡地說,“孫筱?下來到一品軒街對面。現在。”
話落,他直接掐了電話。
陶夭接過手機看一眼,有些無語,站在車邊等着。
也就兩三分鐘的工夫,孫筱到了兩人跟前,笑着問程牧:“程董,您有什麼吩咐?”
程牧瞥一眼車內:“蔣三喝醉了,你弄走。”
孫筱:“”
她的目光落在蔣靖安的臉上,似乎猶豫了一兩秒,也沒多問,點點頭笑着說:“好。”
她擡步到了副駕駛跟前,朝陶夭笑了笑。
陶夭有些無奈:“他好像醉了,身上酒氣挺重的,你行嗎?”
“沒事,我開車來的。”孫筱說着話,彎腰過去,一隻手拽了蔣靖安的胳膊,一隻手撐着他腰,將人往出扶。
人還沒扶出來,蔣靖安眼睛慢慢睜開了。
“怎麼喝這麼”孫筱一個多字還沒出來,蔣靖安直接摟住她的腰,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
陶夭:“”
她下意識看了眼剛坐上車的程牧。
程牧也有點猝不及防,臉色不怎麼好地又下了車,站在路邊,給自己點了一根菸靠着車抽起來。
副駕駛兩個人用高難度的姿勢吻作一團。
陶夭愣了好一會,紅着臉轉身了。
程牧一根菸抽完,孫筱和蔣靖安還是一副難捨難分的樣子。
他擡腳踩滅菸頭,走幾步到了副駕駛那邊,擡手在車上拍了兩下,聲音聽着很是不耐煩。
孫筱推開蔣靖安終止了這個吻,擡手攏了攏頭髮,她看向程牧的眼神帶着點尷尬,輕聲說:“抱歉程董,給您添麻煩了,要不然我先去開車,過來再扶他?”
“上車。”程牧突然道。
孫筱啊了一聲,不明所以的樣子。
程牧擡手拍拍後排車門,有些不耐煩地說:“什麼事等他明天清醒再說。”
孫筱一愣,很快明白他言下之意。
她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程牧把蔣靖安從副駕駛弄了出來推進後排座位裡,垂眸看一眼陶夭,發話說:“走了。”
“哦。”陶夭鬆口氣,點點頭上車。
孫筱在後面扶着蔣靖安坐好,眼見程牧開車還有點尷尬,出聲問:“程董,要不我開吧?”
程牧:“你沒喝酒?”
孫筱愣一下,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蔣靖安側身倒在了她的腿上。
她看着他的樣子,心情五味陳雜,一隻手撫着他的臉,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
程牧和陶夭也沒怎麼說話。
十點左右。
邁巴赫回了海棠園。
程牧熄了火將蔣靖安弄了出來,架着往屋裡走。
張珍聽見聲音剛開了門,就見他將鑰匙扔在櫃子上,吩咐說:“讓老吳停一下車。”
“哦。”張珍下意識看一眼跟進來的孫筱,應聲而去。
程牧蹙着眉架着蔣靖安一直到了電梯口,將他交給孫筱,淡聲說:“扶他去二樓最北邊那間屋。”
“知道了,謝謝程董。”
電梯門在兩個人眼前緩緩閉合。
陶夭看一眼程牧,問:“我們先不上去啊?”
“陪我吃點東西。”程牧瞥了她一眼,擡步徑自往大廳裡走。
陶夭跟他過去。
張珍去而復返,笑着說:“劉哥晚上包了點小餛飩,我現在去煮點?”
“弄一份就行。順便熬點醒酒湯給送到二樓去。”程牧停下步子,聲音淡淡地說完,問陶夭,“你呢,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不用了。”陶夭搖搖頭。
張珍轉身去了廚房。
程牧擡步坐到了沙發上,俯身從茶几抽屜裡給自己拿了一根菸,含在嘴裡,低頭點火。
陶夭:“”
她擡步過去坐到了他邊上,輕聲說:“太晚了,少抽點。”
程牧煙還沒點着,就那樣擡眼皮看了她一眼。
陶夭覺得自己好像在沒事找事,目光微微瞥向別處,聲音低低說:“本來對身體也不怎麼好。”
“關心我啊?”程牧拿下了煙,出聲問。
陶夭不吭聲。
“過來。”程牧看着她說。
陶夭一愣,抿着脣角往他跟前坐了一點,卻沒說話。
程牧盯着她側臉打量了幾秒,意味深長地說:“幾天不見了你就這個態度?能不能給爺好好笑一個?”
陶夭:“”
她突然想起了送吳曉麗去學校的那一天。
程牧見她走神,夾着煙的那隻手抵到了腿面上,偏過頭就朝着她的脣角吻了過去。
陶夭一驚,下意識回頭看他。
不偏不倚,她將自己脣瓣送到了他脣上。
程牧脣角一勾順勢吻下去。
陶夭急忙閃躲,餘光裡看見張珍遠遠走來,脫口說:“你一會上去再親行不行啊?”
程牧表情一怔,笑了:“行。”
陶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整個人都有些惱,忙不迭起身說:“你慢慢吃吧,我先上去洗漱。”
“洗乾淨一點。”程牧在她身後說。
陶夭身子一僵,頭也沒回地快步上樓去了。
三樓,主臥。
洗漱完,陶夭躺在牀上發呆。
腦海裡滿是程牧意味深長的那一句:“洗乾淨一點。”
真是下流。
她裹着被子轉個身,漸漸地,腦子裡程牧說過的那種話越來越多,一句一句,排着隊在她腦海裡轉圈兒。
崩潰了!
她又翻個身,披散着頭髮趴在枕頭上睡。
枕頭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味。
睡意總算漸漸襲來,陶夭就那麼趴在枕頭上慢慢迷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驀地一重,有人重重地壓了上來,咬耳朵問:“睡着了?”
陶夭睡意散去一些,呢喃了一聲。
懶洋洋的
程牧手指勾着她睡衣往下推,語調略帶沙啞:“你這麼睡着,是想跟我試一個新姿勢?”
“走開啊,你好重。”
“先別睡,嗯?”
“你壓得我沒辦法呼吸了”
程牧翻個身側躺下,將她也翻個身面朝着自己。
陶夭被他打擾醒,蹙眉看着他。
她睫毛很長,在燈光下忽閃忽閃的,好像蝶翼一般,可愛懵懂,擾得人心癢癢。
要醒不醒的這幅樣子最招人疼。
程牧粗糲的指腹蹭着她的臉,失笑說:“你還真是塊寶貝。”
平素冷淡遲鈍得招人恨,私底下卻總能無意中流露出很多種情緒,每一種都戳他心。
眼下這樣,倒是一時間讓他有些不忍心了。
突然偃旗息鼓。
程牧將睡衣肩帶重新掛在她光裸的肩膀上,柔聲哄說:“不做了,陪我說會話,嗯?”
陶夭皺皺鼻子:“你想說什麼啊?”
“這幾天都在劇組做什麼?”
“拍戲誒。”
“忙得不知道閒了給我打個電話?”程牧有些不滿地問。
徐東結婚好幾年了,還有周圍其他人,哪個不是整天忙着擺脫女朋友查崗追蹤,就她本事,從來不知道主動。
陶夭有些迷茫地問他:“打電話幹嘛?”
“缺心眼啊你?”
陶夭下意識往他懷裡鑽了鑽:“好睏,這幾天挺累的,快睡吧。哦,明天早上還得跑步的,你幫我設一下鬧鈴。”
“這麼聽他話?”
“嗯?”
程牧提醒她:“鳳奕。”
“奕哥人很好啊。”陶夭打着哈欠。
程牧捏着她下巴將她臉蛋擡起來,聲音微微低沉:“有我好?”
那人都是他找來的!
程牧幽深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陶夭一時間有些恍惚了,她的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上,若有所思地開口問:“你爲什麼要和他比?又不一樣。”
鳳奕是經紀人啊,怎麼能這麼比較?
陶夭糊里糊塗地想着。
她輕輕一句話卻將程牧取悅到,他饒有趣味地問:“哪裡不一樣,說來我聽聽?”
陶夭怔怔地看着他:“就是不一樣啊。”
她脣角輕輕抿着,漂亮的鳳眼裡能映出他的臉,看上去無辜得緊。
程牧一隻手捧着她半邊臉,薄脣慢慢壓了上去。
“唔”陶夭一聲嚶嚀,沒一會,下意識擡了手臂,勾纏上他的脖子,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到她心跳得很快。
思維越來越清醒。
陶夭下意識又睜開眼,直直地撞到了程牧眼眸裡去。
程牧加重了吻她的力道,過了好久才慢慢停下,輕喘着問她:“怎麼這麼看着我?想做啊?”
他的聲音好像催情的藥。
陶夭有些無法呼吸,一股子有點失控的情緒在胸腔裡慢慢發酵,讓她覺得害怕。
她突然想到了蘇瑾年。
她愛的那個人,她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
可她根本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爲什麼?
“程牧。”陶夭試探着開口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很,還有點抖。
程牧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察覺到她遊離的情緒。
陶夭指尖劃過他的臉,她輕輕地呼吸着,突然將臉頰貼上他胸口,有些喃喃地說:“我感覺你不算個好男人。”
不算個好男人,卻好像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她心裡去。
這突如其來的感覺如此陌生,卻如此強烈。
陶夭很茫然。
她想到蘇瑾年還是覺得心痛難受,可她卻慢慢地習慣了程牧的親吻和懷抱,她好像也不算個好女孩
心裡明明住着一個人,卻一點也不排斥另一個人的親密了。
怎麼辦啊?
程牧感覺到她在輕微地顫慄。
“怎麼了?”他推着她肩頭,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眉頭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笑着問:“腦袋瓜子裡想什麼呢?”
“你好像跑到我心裡來了”她看着他脣角勾起的那抹笑突然僵住,抿緊了脣角,有些無措地說,“怎麼能這樣?”
陶夭一時間思緒很亂。
程牧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扣着她胳膊的那隻手慢慢收緊。
他微微低了頭,鼻尖差點捱上她鼻尖,一字一頓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不知道。”陶夭狼狽地偏了一下頭,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好像有一點喜歡上他了。
不應該的。
程牧卻突然笑了一聲。
他一隻手掐着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陶夭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又在他的親吻裡慢慢變軟,到最後,勾着他脖子躺在他身下。
“現在呢?”程牧用指腹搓着她的脣。
陶夭躲着他的手:“別這樣。”
“別哪樣?嗯?”程牧慢慢貼近,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放鬆地壓在她身上,溫熱的呼吸撩着她的臉,“我說你這些折騰人的本事都是打哪學來的?小磨人精”
陶夭臉頰慢慢泛紅了,咬脣說:“你輕點。”
“好。”程牧低低地笑出了聲。
翌日,清晨。
早上七點,一樓餐廳。
張珍和一個阿姨將早飯端上桌,笑着問程牧:“要不要去叫一下蔣先生他們下來吃飯?”
“不用。”程牧淡淡說,“醒了自己會下來。”
“他們醒了啊。”許一生稚嫩的聲音突然從餐廳外傳來,她蹬蹬蹬地跑到程牧跟前,仰着臉有些苦惱地說,“我聽見蔣叔叔和一個阿姨在房間裡打架,程爸爸你快去勸一下他們。”
程牧:“?”
“小孩子胡說什麼呢?”許媽忙不迭拉着她往椅子邊上走,笑着朝程牧說,“兩個人在房裡說話呢。”
“纔沒有。”許一生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看着許媽,“明明有個阿姨在房間裡面哭啊。”
許媽一臉無奈。
程牧卻瞬間懂了,沉着臉說:“吃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
許一生扁着嘴看他一眼,不吭聲了。
陶夭聽着她說話,一張臉驀地發燙,低着頭一言不發。
程牧瞥見她的樣子,素來冷漠的眸子裡多了許多溫柔情緒,笑說:“發什麼呆呢。不是說七點半出門?”
“哦。”陶夭應一聲,沒看他。
邊上,許一生瞅着她古怪的臉色,萌萌地問:“陶夭姐姐昨天什麼時候來的呀,我都不知道。”
陶夭看她一眼,微笑說:“姐姐過來的時候你都睡着了。”
“每次都這樣誒。”
“你陶姐姐白天有工作,乖,快吃飯,一會涼了。”許媽擡手在她頭髮上揉了揉,有些無奈地說。
許一生撇撇嘴,有些鬱悶地低下頭了。
程牧難得哄她:“一會蔣叔叔和那個阿姨下來了,讓他們倆帶你出去玩,乖,先吃飯。”
“這個好。”許一生瞬間被治癒,一臉開心。
陶夭擡眸看了程牧一眼,神色一怔,又一次低下頭去。
她有些無所適從。
七點二十。
兩個人吃完飯,一起出門。
陶夭目光搜尋了一下,遲疑問:“吳師傅今天沒在啊?”
“我送你過去。”程牧握住了她的手,笑說。
陶夭看着他愣一下:“你不去公司?”
“先送你。”
“別了吧。”
程牧一手拉開後排車門,不容分說地將她推了進去,跟着上車關了車門,朝徐東發話:“走了。”
徐東發動車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二少眉眼裡帶着一絲明顯的寵溺。
這兩人,昨晚沒甜蜜夠?
他有些無奈地算了算時間,覺得他們大抵剛剛能趕上早上第一個會,也就沒所謂了,開車往影視城方向去。
車後排,兩個人沒怎麼說話,卻一路握着手。
淡淡的溫馨氣息縈繞着。
陶夭一直看着車窗外,心情卻有些難以形容。
一個小時左右,車子到了影視城。
她回過頭去,輕輕地抽着自己的手,小聲說:“到了,我下去了。你們路上小心點。”
程牧攥着她手指沒放,看着她眼睛裡那一點窘迫的羞澀。
“鬆手啊。”陶夭有些惱,低低提醒他。
程牧一笑,將自己一面臉頰朝向她:“親一下再走。”
陶夭:“”
她瞥一眼前面坐着的徐東,半晌,有些無奈地傾身過去,在程牧臉頰上落了蜻蜓點水一個吻。
程牧鬆開她手:“去吧。”
陶夭抿抿脣,拿了包下車,站在路邊等他們走。
徐東發動車子上路,眼看着倒車鏡裡她的身影越來越有些喟嘆地笑着說:“感覺突然之間就長大了。”
剛剛那個柔順的姑娘,和他記憶一開始那個擰巴的姑娘相比,說是天差地別怕也不爲過。
“不然呢?”他聽見程牧隱隱帶着一點得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