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餐桌邊。
歐陽琛和謝家幾位說完話,端着酒杯到了秦志遠邊上,謙和笑着道:“秦叔叔。”
秦志遠早已經站起身,笑容爽朗地拍拍他肩頭。
歐陽家這一位後輩他喜歡得緊,素來又知道歐陽老先生鍾情書畫,心裡其實一絲絲介意也無。
“失禮了,晚輩先乾爲敬。”歐陽琛話音剛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言行舉止分外清雅端正。
“這孩子……”秦志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喝了酒。
邊上突然響起一聲不屑的嗤笑聲。
霍明珠看着兩人,一臉鄙夷:“真虛僞。”
“明珠!”許蔓被她這句話嚇了一跳,冷着臉在她背上拍一把,不滿地說:“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道歉!”
“我不!”霍明珠猛地扭頭看她,“他們就是很虛僞!尤其是他!”
她目不轉睛地瞪着歐陽琛,氣急敗壞說:“他剛纔分明就是故意的。媽你聽不出來嗎?他故意騙我們花了九百萬買畫!”
霍明珠此言一出,邊上更是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嗤笑。
“沒見過這樣的誒。”
“也不曉得平時怎麼在家裡管教孩子!”
“沒錢別來啊,搞笑呢吧。”
“剛纔就應該讓她拼得傾家蕩產,就她那樣的,出血九百萬簡直太便宜她了。”
“以爲拍賣是鬧着玩的。”
“真晦氣。”
一聲聲議論傳到霍明珠耳邊,她頓時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尤其對上歐陽琛和秦志遠兩人彷彿看跳樑小醜一樣的目光,整個人都不好了。
霍明珠抓起手邊的果汁潑了過去。
“啪!”一道巨響。
許蔓一個耳光將她扇得暈頭轉向。
蠢貨!
今天專門跑來給她丟臉的嗎?
她以爲她是誰?
就算霍東城眼下還在世,也不可能這樣去招惹秦家和歐陽家,她倒好,幾分鐘將兩家全部得罪了。
許蔓擡眸看一起那兩人,連忙開口說:“這孩子被家裡人慣壞了。非常抱歉,兩位別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話音剛落,她便親自拿了桌上的紙巾遞了過去。
歐陽琛和秦志遠剛纔都往邊上躲了一下,霍明珠那杯果汁剩了一半,只濺了一點到兩人衣袖上而已。
可這已經惹得全場矚目了。
一個刁蠻任性的小丫頭拿飲料潑人,對象還是兩大豪門裡的中心人物,也不知道有沒有帶腦子來。
許蔓的紙巾遞過去,歐陽琛和秦志遠都沒有接。
陶夭和歐陽瑜已經第一時間走了過來,探頭在歐陽琛身上看了看,一臉關切地問:“二哥你沒事吧。”
“沒事。”歐陽琛聲音淡淡。
歐陽家輩分小,許蔓比他足足高出兩輩,就連霍明珠,雖然只有十歲,輩分都比他高。
因而他並未多說什麼。
邊上的秦志遠卻不樂意了,臉色陰沉說:“老霍這一去,這孩子越發無法無天了。”
“管教不嚴,真是對不住。”許蔓捏着紙巾,臉色難看得緊。
霍明珠被霍雲庭慣壞了,一向唯我獨尊。
眼下老霍突然沒了,霍雲庭展露了本來面目對她非常厭煩冷淡,她帶着小的還有一堆事要處理,自然無法開解她。
這孩子,也已經到了不分場合地點就丟人的地步。
甚至,越大的場合她越是變本加厲,好像就怕人看不到她似的,每次不引發轟動不罷休。
許蔓狠狠地剜了霍明珠一眼。
霍明珠剛纔被她一耳光扇懵了,此刻聽着她還在給那兩人道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朝她吼:“又打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媽!”
一個又字,頓時讓宴會廳再次熱鬧起來。
許蔓當年一炮而紅,得了幾個影后很快嫁入霍家,宣佈息影,開了工作室轉到幕後當老闆。
霍東城亦正亦邪,玩女人也很少玩在明面上,這些年過去,許蔓正房太太的位置一直穩得很。
平民孤女走到這一步,很多人覺得她很成功。
眼下看着這一幕,卻覺得唏噓。
霍明珠以前多趾高氣揚呀,眼下霍東城一去,怎麼聽起來,她話裡含了許多憤恨。
許蔓家暴?
好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許蔓。
許蔓氣急敗壞,也懶得吃飯了,扯着霍明珠的手腕就想走。
霍明珠猛地甩開她,扭頭看着陶夭大聲質問:“我不走。你是不是看見她回歐陽家了,你也想回去?反正我爸也死了,她爸也死了,你給哪個女兒當媽媽都行,是不是!”
她急吼吼一句讓宴會廳頓時分外安靜。
周圍一衆人面面相覷許久,又沒忍住交頭接耳。
“什麼意思啊?”
“這歐陽大小姐是許蔓的女兒?”
“感覺好像知道了什麼!”
“你看見沒?許蔓臉色變了,肯定是真的。”
“她是陶夭的媽媽,那不就是歐陽謙的老婆嗎?說起來還真的算歐陽家的大夫人了。”
“憑什麼啊,一個人嫁兩個男人?”
“她比陶夭才大了十八歲吧,難道是未婚先孕?”
“估計是。”
宴會廳裡議論聲此起彼伏。
處在衆人視線焦點中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許蔓的臉色最難看,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霍明珠。
這女兒,是覺得她今天處境不夠難看?
許蔓定定地看着霍明珠。
她眼神很冷。
霍明珠都覺得,這是自己這媽媽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她,簡直好像恨不得沒有她這個女兒一樣。
“媽。”霍明珠抿着脣喚了許蔓一聲。
許蔓不理她,看了陶夭一眼。
陶夭回過神也沒說什麼話,轉頭看向歐陽琛,低聲說:“沒事的話咱們回座位吧?”
“好。”歐陽琛點點頭。
三個人回了位置。
秦志遠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又將視線落到許蔓身上,厭煩又冷淡地說:“令千金再不好好管教,呵……”
他話未說完,轉身回了自己位置。
許蔓收回視線。
一顆心沉沉地往下墜。
事情鬧成這樣,她和歐陽謙的事情瞞不住了。
她和陶夭的年齡差在那擺着,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她是未婚先孕。未婚先孕卻能嫁給霍東城那樣的人,想想又得知道,她曾經做了那種手術。
霍東城生前在外面找女人有個習慣,非處不要。
他那樣的身份,饒是如此也有許多姑娘家上趕着倒貼。
試想一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要一個曾經生育過的女人當他們霍家的正房主母。
就因爲這蠢丫頭一句話,她即將成爲徹頭徹尾一個笑柄。
未婚先孕、拋棄冷待親生女兒、人造膜、家暴,這其中任何一項,都能讓她自此顏面無存。
她經營多年的好名聲。
毀於一旦。
許蔓能感覺到衆人鄙夷嘲弄的目光。
偏偏,無法辯駁。
她看也不看霍明珠一眼,轉身直接往宴會廳外面走。
霍明珠怔怔地看着她,整個人也慌了,連忙擡步追上去,邊追邊喊:“媽,等等我……”
她們兩人一走,主辦方工作人員也愣了。
拍品的交接手續還沒辦呢。
主辦方有工作人員連忙跟了出去,有個人還一邊追一邊出聲說:“霍太太,霍太太,留步!”
這一幕太滑稽,宴會廳有許多人笑出聲。
笑完了,邊上桌有年輕人好奇地問陶夭:“歐陽小姐,剛纔霍家小姐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呀?”
陶夭淡聲答:“不是。我母親死得早。”
“哦。”問話的那人微微愣一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一個外人,又不熟,問別人這種話,實在失禮。不過陶夭這回答有點耐人尋味啊。
母親死得早?
是真相,還是因爲怨恨?
陶夭當然不可能說,他們卻能各種想象。
不過,這出鬧劇也只能算宴會裡一出小插曲,很快,宴會廳一衆人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熱熱鬧鬧地繼續攀談。
時間再晚一點,這場宴會總算進行到尾聲了。
場內氣氛越發放鬆。
好些人開始三三兩兩地合影,來回走動,甚至還有愛好歌曲的酒氣微醺,跑到舞臺上獻歌。
陶夭覺得有點悶,朝歐陽琛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歐陽琛初入商場,又是在公司就職後第一次參加這種晚宴,應酬不少,喝了好些酒。
陶夭說話的時候他還算清醒,笑着問:“一個人行嗎?”
“可以。”
參加宴會的都是名流權貴,酒店三樓安保很好。
歐陽琛點點頭:“嗯。”
陶夭看着他漂亮的眼眸裡有波光盪漾,想了想,有些無奈地提醒他:“你不能再喝了,小心喝醉。”
“知道啦。”歐陽琛微微笑了。
陶夭還是不放心,提醒邊上的歐陽瑜:“你看着點二哥,再有人敬他酒別讓喝了。”
“哪就至於醉,你放心去吧。”歐陽瑜語調有些好笑。
陶夭也覺得自己太多話,不再多說,一隻手揉着臉,打了一個哈欠,擡步出了宴會廳。
裡面觥籌交錯,外面很安靜,好像另一個世界。
陶夭到了洗手間門口,剛準備進去,聽到一陣曖昧的聲響。
那聲音……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隔間裡突然發出幾道重響,緊接着,她聽到一陣痛苦的呻吟求饒聲:“李總,輕點……”
陶夭快步扭頭往出走。
臉頰滾燙。
趙沁兒她,真是一點底線都不要了。
洗手間這麼人來人往的地方,她竟然在這裡做那種事。
她緊緊蹙着眉,走得很快,砰一聲,和迎面而來腳步匆匆的另一個人重重地撞上。
那人胸膛十分結實,頓時讓她眼冒金星差點摔倒。
“沒事吧?”權新一把攬着她肩膀,將她又猛地往前一帶,語氣關切一臉溫柔地問,“是不是撞疼了?”
陶夭拍開他手,蹙着眉說:“對不起。”
她胡思亂想走得很快,撞了人要負一大半責任。
權新被她猛地拍了一下,發現她連自己正眼看都沒看,心裡頓時有些不是個滋味,又問:“你沒醉吧?”
陶夭擡眼皮瞥了他一眼:“沒有,抱歉。”
話落,她繞開他直接走。
權新一愣,連忙追上去問:“你有沒有見到趙沁兒?”
陶夭:“……”
她停了步子,下意識說:“沒有。”
權新看着她,疑惑地問:“我剛纔遠遠看見她來洗手間了。你確定裡面沒有嗎?能不能幫我進去看看,我畢竟是男生,不方便。”
陶夭看着他的樣子,半晌,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絲疑惑。
這人問話好像有點奇怪。
他知道自己和趙沁兒的關係嗎?
權新看着她臉色,解惑說:“我知道你是她表妹。哦,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權新,她好朋友。這幾天她和我們一幫朋友突然疏遠了,剛纔在宴會上意外遇見,發現她和一個謝頂的老男人一起。剛纔兩人還一起出來朝這個方向,我就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陶夭的臉色。
剛纔宴會廳那一幕他遠遠看見,歐陽琛當着她的面,收了那個老男人的名片,圓了趙沁兒的面子。
在趙沁兒做出那種事之後,這說明了一個問題。
爲了考慮這真千金的感受,歐陽家並沒有將趙沁兒那些事告訴她,趙沁兒在她這還能說上幾句話。
他只能藉着趙沁兒這條線去搭話了。
他把話沒有說的那麼死,只表明趙沁兒是朋友,可他能追出來說明比較着急,他是趙沁兒的愛慕者。
眼下趙沁兒找了那麼一男人,他這樣的,特別容易被女生同情。
尤其,她肯定還知道趙沁兒跟人在裡面亂搞了。
那不得更同情他?
很多女生的愛情就是從同情開始的。
看到又高又帥的男生受了情傷,總覺得心疼,會幻想自己變成了善解人意的天使,陪伴撫慰他。
陶夭這樣平民出身的姑娘,肯定有很多幻想。
她和程牧能在一起,也許就因爲這樣。而且她坐在他肩膀上笑得那麼開心,可見還是很好哄的。
權新心裡衡量盤算,臉上還是一副挺着急的樣子。
陶夭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突然問:“你喜歡她啊?”
權新:“……”
這姑娘爲什麼這麼直接?
他微微一愣,有些尷尬地說:“沒有。我們就是普通朋友。我擔心她誤入歧途。”
陶夭哦一聲,擡步往宴會廳走:“她沒在裡面。”
“你能不能幫我進去找找?”權新又一次追上她腳步,“我剛纔分明看見她和那個男人進去了。”
陶夭被他追的有些煩,只好又停了步子:“你既然親眼看見她進去了,幹嘛問我?她也是個成年人了,跟一個男人躲進洗手間還能有什麼事?你要自欺欺人的話不進去就成了。”
權新:“……”
他有些無奈笑着辯駁:“我只是關心朋友。”
陶夭好像以爲他當真喜歡趙沁兒。
這誤會可不能有。
陶夭更古怪地看他一眼:“關我什麼事?你不用朝我解釋。”
權新:“……”
他就沒見過這麼難交流的小姑娘。
他乾笑着說:“我就多說了幾句而已,要不要這麼話裡帶刺,你比你表姐刁蠻多了你知道嗎?”
陶夭:“?”
這人是不是有病?
------題外話------
抱歉抱歉。
這幾天家裡的確有點事,阿錦太忙亂了。
二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