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橫露出惋惜的神情,嘆道:“可惜啊,我也看不出好人的來路。他在擂臺上用的是京城王老虎的功夫,完全是現學現賣,故意掩藏真功夫,因此看不出路數。但從他剛開始出手的招數來看,很有可能是從軍隊出來的,要不然軍隊幹嘛護着他,你說對不對?可惜啊,如果我知道他是誰的話,我也想要跟他比試一下。”
在張橫說話的時候,王笑認真的觀察着張橫的神情,認真的聽着張橫的語氣,最好沒有察覺到任何作僞的成分,似乎張橫真的不知道他是好人。
王笑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心中想道:“張橫如果看過擂臺格鬥視頻的話,怎麼會看不出我用的是破魂式?而現如今懂得使用破魂式的,除了嚴誠,張橫,就只有我了。如果不是嚴誠,不是張橫,那自然是我。張橫怎麼會想不到是我呢?這個情況可真是奇怪,斷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張橫在故意裝傻……”
“但張橫爲什麼要裝傻呢?雖然我是好人,這是一個秘密,我不想讓人知道。但如果別人知道了,卻裝作不知道的話,顯然讓我是不安全的。至少對方並沒有打算跟我一條路,這對我來說就是潛在的隱患。”王笑頗爲不解張橫的態度。
“也許,我應該直接去見見嚴誠!”王笑最後這樣想道。
張橫以前是嚴誠的保安隊長,現在仍算是在嚴誠名下做事,特別聽從嚴誠的吩咐。以嚴誠對局勢的把握瞭解程度,在這個時候斷然不會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張橫如此令人費解的態度,也很可能是出自嚴誠的意思。
這個事情如果直接問嚴誠的話,或許會有比較明確的答案。
在做出這個決定以後,王笑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張橫,然後又跟張橫閒聊了幾句,就從病房告辭走了出來。當他關上病房房門的時候,他發現藥巫女在門口不遠站着,似乎一直都在外面站着,不禁對此頗爲不快。
“她剛纔不會在外面偷聽吧?”王笑忍不住這樣猜測道。
王笑會有這樣的猜測,一方面是對藥巫女的印象不好,從他跟藥巫女的幾次接觸中,藥巫女沒一次不是算計他的,並且試圖將他引入不堪的境地,從他對藥巫女的認識來看,那是相當的不好的。另一方面,王笑自從在做了好人之後,接連陷入了警方的幾次騙局,這使得他的猜忌心大大提升,遇到事情總是忍不住懷疑,盤算其中的危險厲害,考慮清楚之後纔會行動。
在複雜醜惡的嚴峻的生活考驗面前,他比起以往更有保護自我的意識了。這是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是,他比起以往更容易懷疑別人了,而不再會盲目的相信別人。當他相信別人,帶來的只是傷害,那他爲什麼要相信別人?
以前他不願意接受世上有壞人,但現在他確信世上確實有壞人。
如果一個人被他劃入壞人的範疇,自然是時刻都會受到他的提防。
這是生活經歷賦予他的,一張白紙不再是純白。
長期與醜惡打交道,他的心靈也沾染上了黑暗。
雖然他一直在用愛則化心洗滌心靈,但要想完全迴歸內心無邪的光明,恐怕已經是不再可能做到了。對人的戒備,與人的鬥爭,將是他不可避免的生活主題。
一個天真的人,受到傷害就會成長。
這種成長會讓人飽受痛苦的折磨,但同時也能更好的保護人的利益。
一把雙刃劍紮在人的身上,一頭紮在自己心上,一頭紮在別人心上,人就是這樣變成魔鬼的。在欺騙,猜忌,憤怒,報復,傷害中,沉淪掙扎,不可自拔。
如果做人無法生存,那就只能變成魔鬼。
“他認識你嗎?”當王笑正在猜想的時候,藥巫女突然開口問王笑。
彷彿她等在這裡,就爲了問這句話。
“當然,他不認識我,我看他做什麼?”王笑認爲藥巫女問的是廢話,他搞不懂藥巫女這樣問是啥意思,但他也沒心情想要去搞懂,便想從藥巫女身邊走開。
藥巫女輕嘆一聲,道:“真是不容易呢!許多人,許多事,他都不記得了。”
王笑猛地扭頭,盯着藥巫女,問道:“你說什麼?”
藥巫女微微笑了笑,輕輕道:“你不知道嗎?他出了車禍,腦袋撞到方向盤上,受到了強烈的震盪。醒來以後,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許多人都不記得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老婆。他居然還能記得你,你說這多麼不容易。”
“你說什麼?”王笑再次不可置信的問道。
“他失憶了。”藥巫女與王笑對視着,絲毫沒有膽怯的意思,好像不是在說謊。看着王笑一臉的震驚,藥巫女又微笑了起來,眼中閃出可怕的光芒,輕輕嘆息道:“原來你不知道他失憶了啊!這也難怪,失憶的人都是這樣,不願意在人前承認這一點,見了人總是裝作認識的樣子,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
王笑沒再跟藥巫女說話,他直接轉身往病房跑去。
看着他倉皇奔跑的背影,藥巫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一臉深思的凝重。
王笑推開病房門,張橫正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削着蘋果皮。
王笑直接問道:“張教練,你認識我嗎?”
張橫臉色一下尷尬起來,半天說道:“你能來看我,我肯定認識你,但我腦袋受傷了,記憶力不太好,一時記得不太清楚。你給我說說你是誰,我一準就能記起來。嘿嘿,說起來,你別見笑,我剛纔一直等着你自己說是誰呢,可是直到走你都沒說你是誰,我還真就不知道你是誰。你是誰?”
王笑一下心涼透了。
張橫真的失憶了?這對他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好人的秘密,張橫失憶對他來說應該是好事,但張橫失憶的咋就這麼巧呢?在他到京城第一天晚上他迫於無奈用出了破魂式,在他到京城的第二天張橫就在江城出了車禍失憶,如果再考慮到他是那天晚上回到賓館之後,利用黑客技術將擂臺格鬥視頻傳到網上去的,一般人們應該是第二天才能看到格鬥視頻,那就是說張橫應該在看到格鬥視頻之後就出了車禍,結果造成了失憶忘記了許多人許多事情。張橫既然現在不記得他是王笑,當然更不記得他是好人,而且也不記得破魂式。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嗎?這一切難道都是天意嗎?這個事情也太巧了吧!
王笑直覺到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又或者說,近段時間的不幸遭遇,讓他條件反射的懷疑任何事情。好多時候,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認知能力被摧毀了,他無法確定哪些事情是真實的,哪些事情又是別人編來欺騙他的謊言,當他鼓足勇氣想要去相信別人的時候,結果他就會遭到非常無情的坑害。這種不斷輪迴的陷阱,使得他不相信任何的事情,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質疑,就彷彿每件事情背後都充滿了陰謀,哪怕那僅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都會不可自控的懷疑背後肯定有古怪。
一個人出了車禍造成了失憶,這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嗎?
可是,王笑並不會相信事情這麼簡單。
在這一刻,王笑感到他又陷入了一個陷阱之中。
王笑相信,在張橫失憶的背後肯定大有文章。
王笑不希望這樣多想,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這樣多想。他已經控制不住他的大腦。這種強迫姓的行爲似乎成了他謀求自保的手段,但這種條件反射似的行爲又折磨的他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話,他是多麼希望一個人靜靜的呆着。那樣他就不會遭到欺騙,那樣他就不會質疑,那樣他就不會掙扎,那樣他就沒有痛苦。
放眼天下,如今只有在鄭菲面前,他的心境才能保持平和。
在其他任何時候,他的心中都充滿了質疑。
這是不斷遭遇的陷阱留給他的頑疾。
以前他活得很單純,而且單純的很快樂。現在他找不回那種單純,每時每刻都活得很痛苦。由於生存和生活的需要,每天他都要跟很多人接觸,但他被摧毀的認知能力使得他不知該如何看待周圍的事物。當他以善意的眼光看待周圍事物時,慘痛的經驗教訓便會跳出來提醒他,你要小心一點兒,你馬上就要吃虧了,你馬上就要被害了。當他以惡意的眼光看待周圍事物時,他的良心便會跳出來責備他,你怎麼能這樣想別人,你怎麼能沒根據的誣陷別人,你怎麼能把自己不忍遭受的傷害轉過來施加給別人?這種掙扎,這種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每當他遭受這種折磨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想,什麼金錢,什麼權力,什麼美女,什麼地位,什麼名譽,那些全都是臭狗屁,沒什麼比內心的安詳更重要。
爲了能夠安心,他願意捨棄任何東西。
這就是他爲什麼要做一個好人!
他是一個好人,他沒做過任何虧心事;他是一個好人,他不欠別人任何東西;他是個好人,誰若是膽敢坑害他,他就能理直氣壯的反擊,不用承受良心的責備。
做一個好人,對他來說,是最幸福的。
只可惜就算他是一個好人,也無法阻擋他質疑周圍的一切,這種頑疾已經牢牢種植到他的腦海裡,無論他怎樣想要除掉都無法完全清除。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做人做事要憑着良心,行得正,站得直,不能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至於那些膽敢誣陷他的,他必定毫不客氣的反擊,絕對不會留半分的情面。
侮人者必被人侮之,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容忍!
總之,王笑認爲張橫失憶,這件事情肯定不簡單,背後肯定是大有文章。
王笑走近張橫,用手指着自己,激動的說道:“張教練,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你仔細看看,我是王笑,跟你學過功夫。我是嚴總推薦給你的,想起來了沒有?”
張橫睜大一雙眼睛,認真的看着王笑,喃喃自語道:“王笑?跟我學過功夫?嚴總推薦給我的?王笑,王笑,王笑……啊,啊,啊——”
張橫眼神變得越來越迷茫,突然抱着腦袋大叫起來,頭疼欲裂,不可忍受。
砰地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了,藥巫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笑,你先離開吧!病人不能受刺激,需要好好休息。”藥巫女將王笑推到一旁,一邊幫張橫按捏着頭部,一邊輕聲的安撫道:“冷靜,深呼吸,什麼都不要想,跟我的節奏來,慢慢的吸氣,慢慢的呼氣……”
王笑在一邊認真觀察了一陣兒,張橫一個大爺們兒痛得就像個孩子,蜷縮在牀上似乎很害怕的樣子。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裝假,好像是真失憶了。
但這個事情太巧合了。
張橫什麼時候都不出車禍失憶,偏偏在王笑以好人化身用出破魂式之後失憶。這要讓王笑完全相信只不過是一個巧合,王笑是萬萬難以相信的。王笑認爲這裡面肯定有文章,並對這種醜惡的勾當很憤怒,儘管結局是對他最爲有利的。
如果張橫失憶有古怪的話,最可能做手腳的無疑是嚴誠。
如果嚴誠就是獨狼,那他很可能爲了保護王笑而不惜犧牲張橫。
王笑慢慢從病房退了出去。
“我一定要查出真相。”王笑一邊往醫院外面走,一邊在心中不可遏制的想道。“無論張橫是如何失憶的,我都一定要查出真相。我不能讓他失憶的不明不白的,我不要背上這個爲我而造孽的包袱。除非他真是因爲我而被弄成失憶的,否則我絕對不能背上這個造孽的包袱。如果是爲了我,那我認。就算是受到再大的懲罰,就算是背上再大的罪孽,我都認。但如果不是爲了我,我就一定不能認。我一定要查出真相,我不能讓事情不清不白的。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將事情弄個清清楚楚。是我造的孽,那我就背起來。不是我造的孽,誰都不能冤枉我。誰要是將不是我做的錯事按到我的頭上,我就跟他沒完。我不能忍受這種不清不白的髒水,就算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可能存在古怪,我也一定要將這件事情查個清清楚楚,否則當我捫心自問的時候,我挺不起自己的胸膛。我做事要問心無愧,本就不是爲別人看的。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要將真相查個清楚。”
醫院門口。
王笑掏出手機,給嚴誠打電話。以他跟嚴誠的關係,他有嚴誠的電話。
電話不是嚴誠接的。接電話的人是獨孤如策。獨孤如策是嚴誠的秘書,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青人,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書生氣質極濃,看上去很精明。
王笑跟獨孤如策也接觸過幾次,平時獨孤如策都陪在嚴誠身邊,所以獨孤如策一說話,王笑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只聽獨孤如策在電話裡面說道:“王笑,嚴總等你的電話很久了,你終於打來了,你在什麼地方,我開車去接你!”
王笑心中一驚,問道:“嚴總等我的電話很久了?”
獨孤如策道:“嗯,嚴總說你可能會給他打電話,讓我負責把你接過來,他想給你當面談談。不過,他想讓我先提醒你一句,你跟他這次會面,談的事情很重要,你要仔細想清楚,到底要不要來。如果你不來的話,那你還有退路。但如果你來了,你就沒退路了。請你認真的想清楚,什麼纔是你想要的!”
聽到獨孤如策這樣一說,王笑幾乎不用見嚴誠,很多事情都能想明白了。剛纔獨孤如策轉達的嚴誠的話,正是獨狼習慣用的說話方式。我不會強迫你,我讓你自己選擇,你到底想要走怎樣的路,如果你選擇走我一樣的路,那我會幫助你走向成功。如果你選擇不跟我走一樣的路,那我們從此就永遠不再相見。
當獨狼宣佈退隱江湖的時候,獨狼真的尊重了王笑的選擇,沒有強迫王笑繼承他的意志,這讓王笑事後都驚奇不已。其實當初獨狼這樣說時,他只以爲獨狼只是在做個樣子,沒想到獨狼真的再沒找過他。雖然後來嚴誠進入了王笑的生活,但從來再沒提過獨狼懲殲除惡的事情,而是幫助王笑獲得正統意義上的成功。
至於後來王笑捲入一系列的衝突,都是王笑自己的生活遭遇所致,獨狼並沒有左右影響王笑的意志。不得不承認,獨狼遵守了他的諾言,堅持了他的信念。
如果王笑不去找獨狼的話,那王笑進可以懲殲除惡,退可以在經商創業。無論是做什麼,他都有的選擇。可是,如果他主動去找獨狼,那就意味着他認同了獨狼的信念,對待世上的惡人必要殺之而後快。如果他準備接手獨狼的意志,那他以後就沒得退路了,必要一條路走到底。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他該如何做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