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扭頭看到了兩人的身影,立刻歡快的跑了過來,緊緊的抱住兩人。
他看到眼眶發紅的簡沫心,便笑着摟住簡沫心的脖頸:“媽媽,剛纔爺爺告訴我,主會保佑我的,你就放心吧。”
簡沫心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嗯,我們簡簡是小天使,不會有事的。”
“媽媽,我想喝你做的冬瓜排骨湯,做給我吃好不好?”
“好,媽媽給你做,等我的乖乖寶兒做完手術正好吃這個。”
簡簡親了親她的臉,用烏溜溜的眼睛認真的看着她:“媽媽,我愛你。”
死是什麼東西,他不知道,那大概是睡着的感覺吧,就像是他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死就是一場很長很長,漫無邊際的一場夢吧,只是他希望在夢裡記住媽媽的臉,記住愛着他的爸爸。
簡沫心撫摸着兒子的小腦袋:“嗯,媽媽也愛你,很愛很愛……”
簡簡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們之間有太多柔軟的記憶,只是她不希望這份記憶變成一種回憶。
寶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因爲簡簡的情況比較特殊,手術要進行三個多小時。
簡沫心想到簡簡要喝冬瓜排骨湯就買了食材在醫院裡借了廚房開始爲簡簡做湯。
整個過程,她一直心不在焉。
兩個小時後,湯做好了,她端着保溫桶來到了手術門口。
此時一個護士滿身是血的衝了出來,急聲吼道:“病人大出血,這些血袋不夠用,快點拿血袋來!”
簡沫心手中的保溫桶跌落在地上,她甚至忽略了腳被熱湯灼燒的感覺。
幾個護士拿着血袋急匆匆的進入了手術室。
她不敢問什麼,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便坐在椅子上就這樣呆呆的朝着手術門口望着。
她從來都是個唯物主義者,可是此刻她卻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唸,上帝請你保佑我的孩子,還有我的男人。
一個小時候,手術門被打開了,奧威利醫生從裡面走出來。
簡沫心猛然站起來迎了上去,她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張不開了,只是失語的看着奧威利醫生。
奧威利顯得很是疲憊:“我已經盡力了。”
他這句話什麼意思?
簡沫心不敢想象下去,她伸出手拽住奧威利的胳膊,似乎凝聚了很久的力氣纔開口道:“我兒子到底怎麼樣了。”
看到她這副樣子,奧威利有些不忍心:“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如果三天之後他醒了,以後的情況就會好起來。”
也就是說,如果三天簡簡醒不來……
她搖了搖頭,隨即將這個想法甩掉,緊緊的攥着奧威厲的胳膊,一遍遍的說道:“他沒事,他不會有事的,因爲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一向很懂事,很堅強,很乖的……”
痛了,從來不說自己會痛,只是咬牙承受着,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痛,她都知道的,只是假裝不知道。
簡簡很少哭,他似乎一直用小手爲她擦着眼淚。
她承認自己在得知簡簡得了這個病的時候曾經低迷了一段時間,幾乎以淚洗面,忽略了簡簡的感受。
可是簡簡一直很懂事的爲她默默做着一切,就那樣搬着小板凳坐在她的面前,爲她擦眼淚,爲她講故事,把最好吃的糖果分給她吃。
他說那是他認爲最好的東西所以送給媽媽。
她說簡簡以後我們不要吃糖果了,對牙齒不好。
他想了想便說,嗯,好,那媽媽多笑笑吧,讓我覺得跟吃糖差不多。
她的簡簡啊總是那麼懂事,那麼可愛,那麼的讓人心疼……
大滴大滴的淚水滴落在她的衣裙上,暈開了一朵朵花兒。
她猛然將眼淚擦乾,這個時候她怎麼能哭?
簡簡沒有醒來,她就沒有哭的資格。
醫生將簡簡跟慕延西推了出來,她來不及問候慕延西,便推着簡簡去了病房。
這兩天她一直衣不解帶的照顧簡簡。
現在的簡簡似乎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每天只靠呼吸機和營養針維持生命。
但是簡沫心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
當奧威利醫生將那本厚厚的書遞給簡沫心的時候,她翻開書,看到每一頁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體,忍不住淚奔。
簡沫心像是瘋了一般,不吃不喝的坐在簡簡的身邊,爲他講故事,爲他讀着他曾經寫下的文字。
“簡簡,你不是讓媽媽保持微笑嗎,可你躺在牀上,媽媽笑不出來了,如果沒有你,媽媽的世界就沒有了光明。”
“簡簡,你不是要讓媽媽好好吃飯麼,那你呢?這麼不乖,快點起來,否則媽媽就要打你屁股了。”
“簡簡,你說你寫下這些東西,讓媽媽慢慢的讀,可是媽媽希望你能慢慢的讀給我聽,你說好不好?”
看着她倔強的坐在牀邊,一遍一遍的讀着那些文字,聲音已經沙啞的不像樣子了,慕延西有些心疼。
他走過去爲她倒上一杯水,試了一下溫度便遞給了她,用命令的語氣說道:“馬上喝掉!”
這個女人怎麼不懂得心疼自己。
簡沫心接過水抿了兩口,擡眸看向慕延西,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於是想到他好像也是病人,身體也需要康復,可她竟然沒有去照顧他。
她朝着他擠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阿西,對不起。”
他見她不喝了,便將杯子接過來。
“我們是夫妻,沒必要跟我說對不起。”
他拿了個椅子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手中的書籍接過來,慢慢的讀。
“我喜歡這個世界,有好吃的冰激凌,有甜甜的糖果,只是我好想沒有機會吃了,那麼替我多吃一點……”
聽到慕延西一直在讀,她忍不住將頭偏側,淚水模糊了整個視線。
她最近的食慾不好,又沒有好好的吃飯,但還是會吐。
慕延西看不下去了,中午的時候硬押着她來到了飯館。
他知道她食慾不算好,就帶她來到了清真館,裡面的東西多是清爽不油膩的。
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端了上來,她卻沒有吃的欲.望,只是呆呆的看着這一盤盤的飯菜。
慕延西有些惱怒了,便坐在了她的身邊:“是不是想讓我餵你?如果簡簡醒來,你的身體垮了,那他還會開心嗎?”
如果,他用的是如果,簡沫心的嘴脣顫抖了一下,似乎這幾天的情緒擁擠在一起,迫切的想要找一個宣泄的出口。
“慕延西,沒有如果!簡簡一定會醒來的,他是我的命!他必須活下去!”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有些大,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慕延西沒有勸她,反而激起了她的火。
“簡沫心,我也告訴你,他是我的兒子,你以爲這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心疼他嗎?”
簡沫心瞪着紅腫的眼睛看着他,嘶啞的吼道:“這幾年來,他就像是空氣,鑽進了我的身子,而你才當了他幾天的爸爸?你能體會這種心疼的感覺嗎?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扯爛了。”
她失控的將面前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這樣的失控,也是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摔東西。
當杯子破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的時候,似乎她所有的情緒都被宣泄出來,理智也漸漸的迴歸。
她垂下眸子,抿着脣,低聲道:“阿西,對不起。”
他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是不是發泄出來,你心裡就舒服一些。”
原來他看到她壓抑了很久,不想讓她這麼痛苦的繃着。
人總是這樣,一旦把情緒宣泄了,心就空了,理智也就慢慢的被找回來了。
她拿起筷子夾起青菜放在嘴裡,又快速的嚥下,似乎每一樣菜都味同嚼蠟,她僅僅是完成吃飯這個動作。
如果今天晚上簡簡還沒有醒來,她所有的希望就幻滅了。
慕延西一直沒有吃,他只是看着她再吃,看到她不想吃的時候,就吩咐服務生將菜撤下。
服務生爲他們端來了菜館獨特的清真小點心和茶湯。
小點心的樣子很漂亮,被做成了各種花的形狀,而且上面還印着彩色的圖案。
慕延西將小點心推給她:“嚐嚐吧,這裡的點心甜而不膩,味道不錯。”
她拿起一塊梅花形狀的點心,忽然想到了簡簡。
他們以前住的地方接近美國與加拿大的界限,那裡每年都會下很大的雪。
簡簡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搬着小凳子坐在門口,看那些小狗小貓從雪中走過,每次看到它們走過的痕跡,總是拉着她的手說,媽媽你看,像不像一朵朵的梅花,嘿,真好看。
她總是笑着說,你見過祖國的梅花嗎?特別漂亮,嫣然美麗,而且很多文人喜歡在踏雪尋梅,然後煮一壺好茶,欣賞美景,那纔是樂趣呢。
他揚着小臉笑道,好,那媽媽有機會帶我回祖國看梅花好不好?
她忽然吃不下去了,便將小點心放下,平靜的看着慕延西:“阿西,等簡簡……沒了,我們就把他的骨灰埋在梅林吧。”
她後悔自己總是帶着簡簡奔波,卻沒有帶他看太美的風景。
他沒有看過祖國絢爛的梅花,那她就幫他完成這個心願吧。
慕延西沒有說話,他只是點了點頭。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出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