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潘天印冷笑道:“歷史上沒有哪個國家或是民族會一成不變強大的……遼國自興宗耶律宗真在位政治還算清明瞭一段後,其子道宗耶律洪基繼位後政治體系便開始混亂;道宗掛了,他的兒子天作帝荒淫無道、嬉於遊獵,和趙佶你一樣全然不顧國事……”
此時此刻的宋徽宗趙佶,已經完全將潘天印視爲神明一樣存在了,而且對其講授的這段“眼前史”頗感興趣。趙佶的態度謙恭到五體投地,無論潘天印講什麼,都不住地點頭。
“女真部族的人民早已厭棄了遼國的種種羈軛,偏偏天作帝這時非要遣使到女真部族裡去求什麼名鷹,結果造成了極大的騷擾,緊接着便激起了女真人的徹底‘叛變’!”潘天印將這段歷史講得擲地有聲。
蔡京終於想起來了一份頗爲重要的軍情戰報:“哦,對啊,對啊……聽說金國在五年前就已經舉國起兵抗遼啦!”
頓了頓,潘天印意猶未盡地撂了句狠話:“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趙佶你如果不趕快整軍備戰,不出八年,你就是臨時傳位給你的兒子宋欽宗趙恆也爲時晚矣,你們爺倆將會享受‘靖康之恥’,被人家大金國以‘北狩’的名義,常年囚禁於五國城!”
這最後的一席話,令趙佶不由得渾身冒冷汗,失神跌坐在地。
別看面前的只是位少年,可人家是不折不扣的活神仙啊!
“仙人救我、仙人救我啊!”趙佶頓時全無帝王風範、驚恐無措、長跪不起。
其實對於掌控國政的無能,趙佶自己心知肚明。只不過,他更願意將這一切都歸咎爲前世的因果。
“我是個苦命的主兒啊……”趙佶鼻涕一把淚一把,將潘天印恭恭敬敬地請到了一邊,低聲下氣地講述了一個不爲人知的故事,聲音小到只有他們倆人能聽到。
話說那還是元豐五年的五月四日,也就是端午節的前一天、趙佶出生的前一日。他的老爹,也就是宋神宗趙頊遊幸秘書省,偶遇了南唐李後主——李煜同志的畫像。當夜,趙頊即夢見南唐李後主前來謁見,說要認自己做父。
趙頊在夢中很迷茫,未等表態呢,李煜便忽然消失不見了。
趙頊認定此夢必會帶來不祥,且次日正午,媳婦陳妃便生下了第11個兒子趙佶,這天正是五月五日乙酉端午節(1082年6月3日),按照民間俗忌,趙佶便成了皇室的剋星,故此父皇神宗趙頊一直在內心相當厭棄他。
次年,趙頊給他取名“佶”,希望寓意“吉人天相”剋制不祥,且未過多久便將他遣送至封邑,此後神宗一生再未見過他。
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1100年2月23日),趙佶的哥哥,也就是宋神宗的第6個兒子宋哲宗趙煦去世的當天,徽宗就被朝廷派人接回京城即位。後來他聽了道士的話,爲避不祥和掩人耳目,將自己五月五日的生日改爲了十月十日,也象徵性的把這天定爲“天寧節”,不讓史官在自己的《實錄》中提及,免得遭人議論。
潘天印嘆了口氣。
趙佶確實對自己沒有隱瞞,可謂把最隱私的家底兒都親口講給“神仙”知悉了。不過,潘天印只能表示同情,但也僅限於同情罷了。
他雖然不相信轉世輪迴的這套東西,但“命由天定、相由心轉”的道理還是認同的。每個人的命數都是天定的,再怎麼爭、怎麼拼都沒有用,頂多是靠個人的努力與奮鬥,把運程改改罷了。
“趙佶,你也別難過,我給你講個道理吧……”潘天印與這位宋徽宗促膝談心起來:“這就好比一個人來到世間,承襲了父母的種種基因、優缺點,再加之整個家族能夠給予的助力,這一輩子的造化便有個上限和下限……”
趙佶似懂非懂地認真聽着,不住地點着頭。
“如果畢生努力、發憤圖強的話,這個人便能摸到命中的天花板,即達至上限;如果頹廢消極、荒戲無度的話,則始終在命中的地板上爬行,也就是一直保持於下限……而決定摸天花板、亦或爬地板,則便是‘運’在起作用了。”
趙佶不住地點頭,似乎醍醐灌頂般地開悟了。
“人這一輩子,不能與命相抗、和命爭,因爲這些都已經是冥冥之中設定好了的……好比一部586的老式電腦,偏要去幹因特爾4核機的活計,不崩潰纔怪;又好比一個先天心臟病患者,非要去跑馬拉松、競走,不玩完纔怪!”這話一說完,潘天印頓覺引用的不妥。
對方不過是個宋代的皇帝,“586”、“因特爾”、“心臟病”、“馬拉松”這些詞彙對他而言,都顯然太過新潮,無法消化。
不過趙佶還算是個聰明之人,意思似乎一點就通了。
“好吧,我今天就講這些,你好好地消化理解下……總之,北宋現在內憂外患,帝國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你的手中,祖宗傳你個大買賣不容易,你可得努力做好才行啊!”
頓了頓,潘天印面色凝重地板起臉,鄭重其事地勸慰道:“我再和你好好講講這第三件事吧……自今日起,趙佶你若不想亡國,要把全部的心思與精力,全都放在治世謀國上!什麼書法啊、繪畫啊、金石啊……統統一邊玩兒去,起碼在徹底清除掉大宋的內憂外患之前,必須束之高閣!”
那一刻,潘天印能清楚地體察到,這位帝君有萬般不捨、心在滴血。
事實上,在“靖康之恥”後,當聽說金人把首都汴州城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殘酷斬殺奴役了數十萬軍民的噩耗,並且掠走了他的全部後宮妃嬪和趙構之外的所有兒女時,這位趙佶同志神色絲毫不動,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
當聽說京城、皇宮中的金銀珠寶被洗劫一空時,他也無動於衷;
唯獨聽到金兵將皇城裡的書畫特別是自己積攢多年的金石、寶貝全部掠走時,他喟然長嘆,神色慘然,表情相當痛苦。
“對了,‘艮嶽’這敗家玩意兒,你已經修了兩年了吧?!”潘天印想起了一處堪比魏晉南北朝時期、着實荒唐至極的皇家園林。
趙佶慚愧地點了點頭。艮嶽的修建,開始於北宋政和七年,即公元1117年,到宣和四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才竣工,前後歷時六年,究竟花了多少錢,多到根本無法統計。
據史書記載,艮嶽之壯麗,“自生民以來,蓋未之有”。就是說,打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艮嶽乃天字第一份;
其二曰:艮嶽之美妙,“真天造地設,神謀鬼化,非人力所能爲者。”意思是,這玩意兒簡直就不是人所能幹的。當時,在艮嶽和後宮中的少女,總數超過了一萬人。
若問幹嘛找這麼多的少女,別急,正因爲宋徽宗趙佶崇尚道家修煉,所以極爲推崇通過“採陰補陽”來實現健康長壽。而採陰補陽的過程,恰恰可能是全世界古往今來的男人們,除了生理心理失常者外全部心神嚮往的。
這個“採陰補陽”的過程要求,採陰的對象最好是芳齡二八、也就是十六歲左右的處女;
她應該皮膚白嫩細膩,氣色白裡透紅,骨骼玲瓏細緻,頭髮油光黑亮,五官和諧標緻,實際上就是一個標準的美貌處女;而且,在徵召處女的數量上,還講究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至於採陰的場所,最好是有山有水、林木蔥蘢、鳥語花香,配以潺潺流水和恰到好處嫋嫋不絕如縷的音樂,等等;採陰的時間,最好是萬物復甦的陽春時節,等等。
據記載,宋徽宗趙佶每隔五到七天,就必定要和一位處女交和,以便採陰補陽,益壽延年。這支堪稱龐大的萬人美女隊伍,肯定可以爲教主道君皇帝的浪漫生活提供必要的靈感。
這些靈感,最後則結晶成了趙佶那些美侖美奐的書畫作品、《宣和書譜》、《宣和畫譜》和《宣和殿博古圖》。使一部中國文化史就此好看了許多……
歷史上,曾經無數次地傾整個國家之財力物力人力,只是爲了一個皇帝的高興。這樣做了之後,除了一個壞名聲和一副臭皮囊之外,什麼都沒留下的皇帝可是實在太多了。
此時的宋徽宗,除了流連於艮嶽之外,據說還在忙於通過皇家專用秘道,流連於京城名妓李師師的閨閣之中。
潘天印暫時不想去探討什麼李師師了,嘆了口氣問道:“趙佶,你知不知道後趙時有個叫石虎的皇帝?”
無知的趙佶只得羞澀地搖了搖頭。
“好,那我就和你講講,這個叫石虎的傢伙就是你的前車之鑑,他在首都鄴城,也就是今天的河南臨漳,闢造了一個可能是古往今來世界最大的皇家獵場,規定任何人都不許向野獸扔石頭,違者一律處死,並且還給這項罪名起了個名字,叫‘犯獸’!”
“誰都沒想到的是,‘犯獸’這款罪名後來居然成了官員們敲詐勒索、發財致富的陽關大道!許多人被指控‘犯獸’,從而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