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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詩歌重新煥發了希望。我曾做過一個夢,這輩子能否以賣詩爲生呢,那是在還不遙遠的大學時代,這個夢做得極其純真,我曾瘋狂地向各個報刊社投稿,但幾乎都石沉大海,只有寧夏的一個期刊給我回了一封信——不是用稿通知,而是邀請入會的函。一年以後,我才徹底明白了那家期刊的意圖,入會是要付費的,文學期刊舉步維艱,多發展一些會員可以緩解經費上的困難,他們甚至連我的一篇稿件都沒用過。校報成了我的陣地,我將它作爲延續夢想的園地,爲此我贏得了“詩人”的外號。詩人,那曾經是我的代號。畢業之後,我冷凍了這個夢想,我說,讓詩歌滾蛋去吧,詩歌沒有爲你帶來任何的東西,沒有金錢,沒有榮譽,沒有女人,你忍受不了孤獨了,你需要面對現實了!現在,這個夢想又復活了,綠芽冒尖得如此偶然,便如同這個春天天使突然降臨眼前,並且成爲我的情人,我又愛上詩歌了。我對自己說,原本你什麼都沒有,但突然之間你有了兩個可愛的“女人”——她和詩歌,她真是一朵奇妙的靈感之花,而詩歌是經她催生的綠苗,竟慢慢地成長爲花圃了。
瑩玉說,你說過的,如果沒有她爲你鬱結的各種情緒,《大寫的C》可能連一團濁泥都不是,你甚至連筆都提不起來。我說,是的,沒錯。瑩玉說,你再說給我聽吧。我說,爲什麼?你都已經知道了。瑩玉說,你說嘛。我說,玉,你老聽她的故事,你就不酸嗎?瑩玉嘻嘻一笑,說,這個你別管,你只管說就是了。我說,好吧,你想聽我就說了。
我說,玉,我沒什麼好瞞你的,我和她的情感是創作的催化劑,我記得狄蘭•託瑪斯說過,“通過綠色莖管催動花朵的力/催動我的綠色年華,毀滅樹根的力/也是害我的劊子手”,我幾乎覺得說的就是我。我和她認識之後,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美好,但前所未有的孤獨也與之俱生。我是一個天生的沉默者,我不知道該如何與她對話,如何去獲得她的芳心,可能那個時候她的心裡確實是有我的,但我還是不知道如何去逗她開心。拿起電話,我不知該跟她說什麼。她曾經跟我說,一個人一生中要碰到三個人,第一個人是你愛的人,但雙方磨合得很吃力,相處沒有技巧可言,難免會錯過的,第二人是愛你的人,但你沉浸在第一個人的記憶裡,又合不來,如此一來,你疲勞了,你遇上了第三個人,你要面對生活了,而且你就跟第三個人生活了。這個理論也嚇住了我,我正是她遇到的第二個人,我想用時間去感動她,但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討她的歡心。我每隔幾天給她打電話,或者網上跟她聯繫,約她出來,她都會先推辭一番,我不堅持的話,就作罷了。有時候也會堅持一會。我說,是不是要我給你三個理由,你才肯出來?她說,你說說看。我找不到很好的理由,這與我對文字的感知實在大相徑庭,我說,第一個理由,我想你,第二個理由,還是想你,第三個理由,還是想你。她也不是全都聽我的,有時會出來和我約會,有時不會。我甚至可以數得出來我跟她見了幾次面。我在這個困擾之中,開始了我的詩歌創作。
瑩玉說,按照這個理論,那麼,我是你的“第二個人”了?我說,你別傻了,玉,相信這個會瘋掉的。瑩玉說,不會,你告訴我嘛。我說,你知道我愛你的,我心裡沒別人了,我離不開你。瑩玉說,哈,嚇你玩的,我當然知道你是愛我的,但女人總有衝動要聽到甜言蜜語,我就是喜歡聽你說。我說,我可以說一萬遍給你聽,我會毫無吝惜地說出來。瑩玉說,可是,你爲什麼不說給她聽呢?我說,傻丫頭,如果那時我精於此道,我還會碰上你的。瑩玉說,說不準的,男人天生的,你說不準會先拋棄她,然後又跟我好。我說,那是你多想了。瑩玉說,你是說你很專一?我說,我沒說,至少現在還沒有三心二意。瑩玉說,你敢三心二意?你死定了。我說,她常常也是這麼嚇我的。瑩玉說,那不是嚇,那是調情。我說,就你知道得多。瑩玉說,哪有你經驗豐富?我說,我很愚笨。瑩玉說,你認識她的兩年來,你寫了很多詩?我說,是的,後來我編成詩集《大寫的C》了。你知道的,還問?瑩玉說,知道的就不能問?我說,覺得多餘。瑩玉說,可是我喜歡。我說,你喜歡就行了,我說給你聽就是了。瑩玉說,說說這個詩集,你爲什麼只寫下來,而不告訴她呢?
我長嘆了一口氣,我說,你知道的,《大寫的C》不是一個情詩集,情緒多種多樣,迷失也有,掙扎也有,溫馨也有,甚至還有死亡的聲音。我寫詩時,有時候很是低落,有時近乎瘋狂,如同遊走在半癲的邊緣,那些時候我是徹徹底底的邊緣人。我在很多網站上發表出來,但網絡是浮躁的,認真的耳朵極少。這種現狀反之又加劇了我的驕躁,我覺得徹徹底底是一個失敗的人,我在追求女人和創作上都陷入泥潭之中,越掙扎,越迷失,越迷失,越掙扎。玉,你應該知道的,我跟你說過的,詩歌讓我覺得自己存在,也讓我陷入憂鬱的深淵裡,而偏偏那些時候我極欲得到她的愛情,在說了兩次愛她未果之後,我再不敢對她說愛她了,這讓我更加憂鬱了。兩年之後,她說接受了另一個人,說我沒有對她說過愛她,甚至連拒絕或接受的機會都沒給她,那時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黑暗的人,沒有比我更傻的人了,門外的幸福都沒伸手去拿。瑩玉說,黃,是不是說,只要再早兩三個月,你開口對她說,你愛她,現在跟你在一起的人就不是我了?我說,天定的,玉。我現在可以對你說一萬遍我愛你,發自肺腑的,你纔是我的太陽。瑩玉說,可憐的黃!我要給你我所有的幸福,我不再問你跟她的事情了,我是最終和你在一起的人,而且現在我們都愛着對方,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呢?你的黑暗因爲我們的相遇才迎來了黎明,我們還有一整天的路程需要攜手並進。你要知道,你也是我的光明,我那麼害怕失去你。我說,沒關係的,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會對你說的,你知道我會說的。瑩玉頭枕着我的胸膛,傻傻地看着乳白色的燈光,傻得讓人憐愛。沒過多久,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