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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傾聽雨露的聲音而劫掠更多的孤獨,我把你的冷豔僞裝成黎明若無其事的空瓶,我說,裡面只不過是一些空氣,無論如何放浪形骸,都將隨着漸強的光芒融合在黎明的光輝之中。哦,漸漸散去的身影,那曾經是多麼地深刻,你曾經那麼地深信不疑那將是你骨子裡的髓質,你都將之揮霍一空了。我把夢如此溫暖在她的臉,頭髮,手,足和胴體之中,而冬天就如此快速地降臨了嗎?一切成空,佛曰四大皆空,然而你的空並非意識形態的昇華,你真的只是孤獨和絕望罷了。

婕妤說要來杭,我說去車站接,婕妤說,不用了,反正去了你也認不出我。我油嘴說,那倒未必,如果心有靈犀的話,哪怕再面生也會覺得已相識了好多年,如果真的沒有默契,即使是同牀的夫妻,也會做着異途的幻夢。婕妤說真的不用,哪怕你巧嘴如簧,你去了也是白去,我到了以後告訴你要去的地方。

大約兩個鐘頭過後,我收到了婕妤發的短信,她說在藍山咖啡館等我,齊肩的黑髮,穿粉色毛衣。我說,我二十分鐘後到,你先點杯咖啡吧。哦,這是一個陌生的夢,或者還不能稱之爲夢,我所說的夢,通常帶着理想主義的色彩,儘管我認爲自己本質上是一個顛覆主義者。你的陌生的知音,或許還會成爲你的紅顏知己,真的要出現在你眼前了,我想。

你在多大的熔爐裡面,骨質漸成熔液?

你在灰黑的街道里面,蜷縮着身子,如碩鼠過街般躲着喧嚷的秋天。

哦,秋天,秋天!那隻不過是寒季的前一夜罷了。

她說,你老是這樣吞吞吐吐,什麼心情都不願翻出來,我想即使我們真在一起了,也會走到分手的一天的。這話讓人絕望,卻也已涼了兩月有餘了。

我進入藍山咖啡廳,尋找粉色的影跡。正對着中心小舞臺鋼琴架的玻璃窗旁,正是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那是誰呢?是婕妤嗎?你該是見過她的。我想起來了,這正是紹興局的瑩玉,領導說要介紹的那個女孩。不會這麼湊巧吧?沒錯,齊肩黑髮,粉色毛衣,這個大廳就只瑩玉罷了。我走上前去,問,你是婕妤?瑩玉點了點頭,然後是一臉問號,接着臉微微泛紅。我開懷大笑,說,世界真小。瑩玉跟着笑起來,哈哈,世界真的太小。我問,你爲什麼取名婕妤,而不直接說你是瑩玉?瑩玉說,網絡太過虛幻,乾脆就借了歷史美女一個名字。我問,那又爲什麼非要約我見面?瑩玉說,覺得你真實。我說,真的嗎?瑩玉又點了點頭。我說,我很好奇,你也只給我留過一次言,照你的說法你不該這麼快就想見我的。瑩玉說,我闖進了你的博克家園,我很早就關注你的故事了,越讀越覺真實,不像大多數人只是虛構着貶賣故事罷了,也就越加感動,就開始有揭開廬山面目的想法,沒想到是你。我說,你記得我?我們也就見過一面。瑩玉說,記得,誰叫你就在我們的領導機關裡呢。我說,我太意外了,我不想到有這麼一個收穫。瑩玉說,說說,你收穫什麼了?我長吐了一口氣,鄭重地說,一顆美麗的心靈。瑩玉說,你淨說好聽的,你逗我開心呢。我再問,你怎麼也對文字有興趣?瑩玉說,說不上來,可能我對文字玩得好的人更感興趣一些。我問,這話怎麼說?瑩玉說,從你寫的故事看,你對感情的追求太純了,現在這種人少,我本來也就想着跟這樣的心靈聊聊天。我說,你太高看我了,只不過一個受傷的男人說了一些牢騷。瑩玉說,不,絕對不是,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我說,謝謝你啦,今天對我來說真是美好的一天。

你的《迷失與掙扎》不想贏得了一些虛枉的掌聲,這些掌聲自然來自網絡,來自第三條道路網站,你是聽不到的,你只有去感知。你第一次覺得你可能會在詩壇發出聲音,並由涓涓細流漸漸匯入海洋。然而你說,你寧可失去一部最爲重要的作品,去換取與她的十分鐘相處。天越來越冷了,數天之後降了一場大雪,你望着漫天鵝毛般的白絮,興高采烈地給她打電話,你說,下雪了,外面好漂亮。她說,嗯,我和學生一起堆過雪人了。你說,一起出去玩不?她說,不了,好冷。你說,多麼難得的雪天,好幾年沒見着了,就出去玩一會吧。她說,不要了,還在上班呢。你再次止步於她的拒約之下。我越想越是苦痛,那些時候,你該是最貼近她的那個人,但爲什麼總是約她不出呢?你太沉默寡言了嗎?還是你給她的信心太少了呢?還是你誤解了女孩子的心意呢?女孩子說“不”的時候,她的心裡其實是期待着的?你的心冷冰冰的。直到將臨農曆過年,你都沒能見着她。她告訴你,嗯,明天我就回家過年了哦,你也要開開心心地過年。你說,你會暈車,路上當心。她說,呵,你怎麼記着這個?放心吧,C和我一起走呢。你說,那是當然,你說的每句話都記着哩。她說,瞎掰。你說,沒有瞎掰,說認真的。她說,只是要過完年後才能見你了,先祝新年快樂。

我盯着瑩玉,看得瑩玉臉泛起紅暈。瑩玉問,我可以叫你黃嗎?我說,當然可以,上次見面你就這樣叫的。瑩玉說,你還記得上次見面?我說,記得啊,你帶我們參觀蘭亭和魯迅故居。瑩玉說,黃,你寫作多久了?有這個喜好真好,精神世界豐富。我說,還是物質世界更主流吧,精神是個騙人的東西。瑩玉說,你的情緒還有帶着悲觀的餘味。我說,沒有吧,憂鬱,憂鬱,那又怎麼樣呢?說到底還是一個生活中的人。你不會認爲我有兩面性吧。瑩玉說,或許每個人都會有第二重性格的,不奇怪。我問,你有嗎?瑩玉說,我有。我說,說說看。瑩玉說,還是不說了,怕你笑話,相對你來說,這太幼稚。我說,要有交流的平等性吧,你說說看。瑩玉說,常常莫名其妙地憂傷,常常莫名其妙地高興。我說,這是正常的情緒,這不是兩面性。瑩玉問,那什麼才叫兩面性?我說,就是把兩個人的性格放在一具軀體上,這個時點是一個人,下個時點就是另外一個人了。瑩玉說,這太可怕了,還是不說這個了。我問,那說點什麼?瑩玉說,你還沒回答你寫作多久了。我說,從上大學開始,畢業後停筆了四年,之後又重新開始寫。瑩玉問,爲什麼又重新開始?我說,因爲她,你看過的那個故事的女主角。瑩玉說,是嗎?我說,是的,壓抑着的感情嘴上釋放不出來,卻從筆下源源不斷地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