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劇痛而暈厥,同樣因劇痛而醒覺。
卡洛恩睜開眼,便看到了尼奧近在咫尺的臉。
“看着我!”尼奧低沉着嗓子,冷冽的道:“牢牢的記住你是喪命在了誰的手裡,又是爲了什麼!”
咯咯……卡洛恩注視着尼奧,眼神中充斥着驚恐、絕望、意外、求饒等極爲複雜的內容,他想要開口說話,可惜尼奧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那柄得自西風狂戰軍營狼人監視者的鋒利匕首,已經從卡洛恩的下頜捅了進去,一點一點向上。
“看在熟人的份上,你不會痛苦太久,但會印象深刻!”尼奧的匕首直接挑戰卡洛恩的中樞神經,超劇烈的疼痛讓卡洛恩的身體如癲癇病發作般猛烈的抽搐着,鮮血卻流的並不多,而他的眼神,漸漸失去神采,渙散,幾秒鐘後,完全黯淡無光。
卡洛恩死了,像豬羊般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殺死,這是對他所作所爲的懲罰。
尼奧拿過早已準備好的破布條,在抽出匕首的同時,用布條堵上,然後簡單的裹了裹、紮了個結。即使如此,血腥的味道也會引來敵人,不需要很久。尼奧也有心利用這一點,但在這之前,他需要先將蜜莉恩和迪夫安頓好。
“我們走。”尼奧向蜜莉恩和迪夫招呼一聲,當先順着梯道而上,穿過暗門,出了密室。
蜜莉恩和迪夫身上都塗抹了來自尼奧那裡的污濁油垢,生氣和黑暗污穢之物的混合氣味,雖然跟邪魔系的黑暗教徒有所區別,但在遠距離,還是能起到混淆的目的的。
蜜莉恩的裙子已經被撕扯並裹成褲子,但這僅僅是能讓她方便行走,她和迪夫,都穿的太單薄了,而且一個是少年,一個是弱女,又兩天多沒怎麼吃東西,抵抗力更是差上不少,在夜風中,抖的像兩隻鵪鶉。
尼奧硬着心腸讓兩人跟在自己後邊,保持3、4米的位置,而不是由他背抱着前進。這裡太危險,他需要應對隨時出現的危險。而且兩人加在他身上,在積雪中留下的足印很不容易處理。
三人現在是前往鐵匠麥肯家的地窖,那裡遠比曼莫瑞斯家的祖屋地室更適合藏匿。更重要的是,尼奧認爲,蜜莉恩和迪夫必須在那裡將養一段時間,畢竟逃亡可不是簡單的翻出鎮牆。而蜜莉恩和迪夫確實是累贅,帶着他倆,尼奧不可能像上次對付達太等魔化者那樣賽跑,玩追逐戰。一旦被發現,極易釀成悲劇。
尼奧爲了營救蜜莉恩,來時是有所準備的,大都放在麥肯家的地窖中,第一步,自然是去那裡。況且,尼奧可不打算就這麼走,他的實力大增,他的狀態極佳,不久前跟達太一衆的較量也讓他信心增加了不少,他想試試,看看黑暗爪牙們還有沒有膽繼續分兵追他。不論是那種結果,他都必須要積極一點,身爲一名戰士,積極勇敢是必須的,欲逃而做攻之姿態,這也是很普通的戰術運用。
這個時候,埃流士已經找到了監督挖掘工作的伊莫頓,並將自己的推測說了一遍,伊莫頓從前是名僱傭兵,雖然聲名狼藉,但多少也有些軍事素養,他並不完全認同埃流士那想當然的推測,但是他支持埃流士實施的計劃,黑暗教徒與低級不死混搭,這樣夜晚警戒就有了保證。至於白天,冬日的鬱金香鎮四周幾千米全是原野,現在還有被白雪覆蓋,根本沒有突襲而不被發現的可能。
“大師,您說的對。敵人應該並沒有多少人。而且他們兩次交戰,也不可能一點傷亡都沒有。還有,他們的物資、食糧,也是問題。而魔使大人高明的行動計劃的成功,也使得厄德里特領局勢的進一步糜爛成爲必然。因此,我們現在只需要穩健堅守,將主要目的達成,這便已立於不敗之地。我相信,先忍耐不住的一定會是敵人,就讓我們看看,他們還會玩怎樣的把戲。”
“嗯……”埃流士摸摸他頭頂那屈指可數的幾根長髮,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那麼,讓教徒們一個小隊、一個小隊的前來報道吧,我需要面授機宜,否則他們可沒有辦法驅使那些亡者。
“有勞了。”伊莫頓倒是表現的很客氣。其實這不是他的真實心態。但有句話怎麼說?好漢不吃眼前虧,無論是職務,還是實力,他都不是埃流士的對手。再說,法塔克死了,達太也死了,自然有格雷琴和哥頓爲心愛的徒弟以及看中的屬下追討埃流士的責任,到時候他再落井下石不遲,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自己這攤幹好,沒有把柄可抓。
“哼!等着吧,三根毛!看你這回怎麼失勢丟醜!”伊莫頓陰惻惻的想着,面表上則很配合的吩咐人去召集教徒,並且特意叮囑,都速度點,不準耍花樣,否則嚴懲。
所以,黑暗教徒們此刻很忙,本來不用值夜的,現在不但要值夜,還要跟又臭又笨的低級不死搭檔,這些大都想着放縱自己、嚯禍別人才入教的黑暗教徒又怎麼能高興的起來?怨聲載道之下,誰還會留意三個竄行於小街中的身影?也就獵犬還算盡忠職守,可黑暗教徒沒好氣,哪還有好心情對它們?那兒還等着報道呢?你沒聽傳話的說嗎?耽擱的會嚴懲!
尼奧留意到了黑暗教徒們不尋常的活躍,他倒是沒想到這是因爲達太等人無一生還還遲來的警戒,他只當是鎮子裡出了什麼狀況,比如說,信使來報,索爾斯城那邊已經完全平定,亞德里恩將鬱金香鎮的情況傳來回去,那些驕兵悍將們終於肯向這邊用兵了。
不過不管是什麼情況,尼奧都不打算改變初衷。他跟迪夫以前探討過類似的問題,得出的結論是:兵荒馬亂之時,最可信的只有自己的武裝,尤其是孤身的時候,向軍隊祈援是很危險的,正規軍,大隊還好,畢竟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若是小股,或私人武裝,他就敢因利益動歹心絞殺你,就算事情敗露,也可以用戰情混亂、情況不明、誤以爲敵來推搪。
這種事野史中曾有記載:以爲逃出生天的某貴族看到自己陣營的軍隊,淚流滿面的奔過去,搖晃着雙手,大聲叫喊着:自己人!自己人!我是XXX,結果被亂箭射成了篩子!殺的就是自己人,你家好大家產的,你死了,對大家都好……
行走間,尼奧斜睨了貼着牆根走的迪夫,壓着聲音道:“你就指望靠着這副鬼鬼祟祟的模樣領導民衆?還是你見過哪個成功的領主是名遊蕩者?注意你的心態,不論是戰士,還是領主,都不是靠偷偷摸摸成事的,哪怕是在逃亡的時候。”
迪夫冰冷着臉,用桀驁的眼神盯了尼奧一眼,咬了咬牙,沒有吱聲。他確實是怕了,他聽到了犬吠聲,他見過那種狗撕吃活人的情形,他也聽到了腳步聲和說話聲,那些人是怪物,他們殺人的手段很殘忍血腥,個個是變態……
不過,尼奧的話,迪夫最終還是聽進去了,他放棄了縮着脖子溜牆根,而是像尼奧那樣,緊緊的握着劍柄,警惕提到最高,但走的堂正。
蜜莉恩臉色蒼白的看看自己的弟弟,又看看一臉肅穆的尼奧,暗暗嘆一口氣。這兩個對現在的她來說最重要的男人,就像是一頭獅子和一頭小牛,兩個種族,各不服輸,總是彆着那麼股子勁。
小牛雖然不拿獅子當同類看,但他渴望像獅子那樣勇猛而睿智,而獅子看在自己的小母牛情人面子上,容忍着小牛的倔強和桀驁,指點如何成爲一名合格的鬥士,以及一些其他方面的道理。這是兩個傢伙能湊在一起的惟一原因!
蜜莉恩知道,是迪夫看出了自己和尼奧的關係,並將這件事告訴了父親。迪夫後來也很光棍的親口承認是他乾的,蜜莉恩直到現在都清晰的記得迪夫當時帶着幾分猙獰表情所說的那番話:“我所能容忍的極限,整個曼莫瑞斯家所能容忍的極限,就是尼奧做你一輩子的專屬護衛,背地裡跟你不清不楚。可你過線了,我親愛的姐姐,愛情讓你盲目,讓你忘記了身爲曼莫瑞斯家長女的責任和義務。”
“而尼奧,他同樣過線了。看看他在幹什麼?武器、裝備、口糧、錢幣,他在精心準備一套物品,可以隨時遠行的物品。他真以爲可以瞞的過所有人?”
“當初,是我們曼莫瑞斯家從角鬥士商人那裡買回了他的命,栽培他,榮寵他,給予他不遜於管家的地位,而他是用什麼回報我們的,跟主人家的小姐上演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戲,使曼莫瑞斯家成爲整個王國的笑柄?他讀了那麼多書,接觸了那麼多人,不知道這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不知道跟你玩真愛會給曼莫瑞斯家帶來怎樣的後果?他還有一點身爲僕人的覺悟嗎?對於曼莫瑞斯家,他就是背叛者!而對待背叛者,整個世界的處理方法都是相同的。”
蜜莉恩清楚,迪夫就算有類似的想法,也說不出這樣一番話,這是她的父親在借弟弟的口敲打她。
蜜莉恩愛尼奧,但她又沒法恨迪夫,他只有這一個弟弟,非常疼愛。
蜜莉恩清晰的記得,當她知道真相時,已經是尼奧行刑的那天,曼莫瑞斯勳爵在午飯結束後,將這個殘忍的消息告訴了她。他說:“親愛的女兒,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索爾斯城在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公審大會上,而尼奧以叛逆罪被處以極刑……”
然而更壞的消息是,還未等她從震驚中恢復,黑暗勢力已經以雷霆之勢攻陷了鬱金香鎮。風雨飄搖之際,出門率衆禦敵的曼莫瑞斯勳爵似乎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不幸,他語重心長的道:“盡你所能,照顧好迪夫,他是曼莫瑞斯家的未來。這是一個父親的懇求。”
在躲藏的日子裡,蜜莉恩最恨的事就是自己的軟弱,她是那麼愛尼奧,可尼奧出事,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她早已在心中決定今生跟着尼奧,無論是哪裡,哪怕是地獄。可她沒有做到,她容忍了殺害摯愛的元兇,容忍了卡洛恩兩天來的毛手毛腳,直到卡洛恩得寸進尺,要姦污她時,她仍是隻能在心中向尼奧說抱歉。
抱歉我不能跟你生死與共,抱歉我不能爲你信守承諾,抱歉我不能爲你復仇,抱歉……
不久前,當愛人將她從噩夢中拯救,欣喜和幸福在一瞬間填滿了她的心。可那最激烈的情緒平復之後,心的深處所充斥的,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責。
蜜莉恩覺得自己纔是一名背叛者,她背叛了她的愛人,背叛了兩人之間最真摯的感情。尼奧雖然只是很簡略的說了幾句他這幾天的經歷,但以她對尼奧的瞭解,又怎會想象不出尼奧是在何種絕境下突出重圍,頂着死囚的名頭冒奇險回到圖雷斯,只爲了拯救他的愛人?
尼奧的捨生忘死,尼奧的情深意切,如今讓蜜莉恩愈發的愧疚。
“無數絕望的祈盼之後,我見到了我的愛人。然而,這卻並不是個喜劇,自私和背叛讓真愛蒙羞,使它不再純潔,更多的私心,又將使它蒙上利用的污垢,這一次,我已經沒有臉去乞求原諒……”
看着尼奧略顯消瘦的背影,蜜莉恩覺得一道天塹橫在了她和尼奧之間,從未如此真實的天塹!
比世俗的質疑和責難還可怕的,是自己心中產生的鴻溝,這鴻溝名爲曼莫瑞斯家長女的身份,它在蜜莉恩心中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