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

孫甜跑過來哭着扶着我“正雲,正雲,你不要這樣。”說着她輕輕地攙扶起我,輕撫我的額頭,透過厚厚的紗布,我還是感到了她手心的疼。

明子對着衆人大聲說“各位,你們的親人爲了天雲而死,天雲是不會忘記的,請各位放心,雲哥一定會帶着我們爲死者報仇,給你們交代。”他頓了頓,“那麼多兄弟戰死,雲哥也很痛心,請各位,原諒。”

明子說完對着那羣家屬深深地鞠躬。

然後天雲所有的戰士,都跟着向那羣白衣縞素的人鞠下躬去。

一個女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她的哭聲像一把號角,更像是一條導火索,把人羣原本的悲憤瞬間化成無限的傷痛,像一條決口的長堤,奔流而至的洪水剎那沖垮。

哭聲在禮堂經久不息,那麼多人的傷痛,把整座S城的空氣感染的無限傷感。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下午。我像一節枯木呆呆坐在沙發椅中。

瘸三慢慢走進來,一隻手輕輕撫着我的頭溫柔揉.搓,“正雲,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現在誰都可以沉淪在悲傷裡,唯獨你不可以,現在是絕好的機會,雄振天雲。”

我擡起頭看着我的三叔,久久的。

“三叔,我想給那些家屬多撥一些錢,那麼多兄弟看着。這樣,大家纔會爲天雲賣命,你說呢?”我徵求三叔的這個建議,在我聽到震徹雲霄的哭聲時已經想好。

三叔點點頭,“盡我們最大努力吧。”

我的春節在悲喜中糾結度過。

悲是因爲我那麼多兄弟永遠的離開了我,他們都是倒在爲天雲開疆擴土的陣地上。

喜的是因爲這個春節是我和我的家人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閤家而過。

蘇夢琪把餃子端上來的時候,我真的以爲自己是在夢中,我從沒有過的那一種溫情,那一瞬間被史無前列的擴大再擴大。

我看着蘇夢琪和魏天正在我面前相敬如賓的樣子,心底涌起陣陣的暖意。我會想,假如我們是一家普通的人家,沒有江湖,沒有情仇,就這樣和和睦睦的終老。

那是一個夢,一個我知道永不會有如果的夢。

我一直憋在心中的對蘇夢琪那藏了那麼久的那句質問始終噎在胸口,‘媽媽,當年您爲什麼要把我拋棄?’

我也看得出,魏天正和蘇夢琪之間並不是表象的那種親密。

S城的春節過得稍微冗長,這是北方的特有習慣,幾乎每天晚上都有煙火破空而起,在天幕上盡情亂舞。

我坐在那家咖啡店中,靠着椅背,看着燈火通明透着濃濃節日氛圍的城市,我的對面坐着孫甜。

這段時間她一直黏在我身邊,她像個蝴蝶一樣翩翩進入我的生命。

透過潔淨的玻璃窗,我看到自己的面龐。

帶着大大的墨鏡,但是那道傷疤還是偷偷的從我的鏡片下探出頭,在嘴角,面上是無忌憚的蜿蜒着。

孫甜並不說話,她只是看着爛漫的夜色,雙手託着腮,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

“團團,馬韻還好吧?”

我打破了沉默。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我,“你只關心她麼?她現在很好,你滿意了?”

我瞥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你生氣了?我錯了,馬韻,她很想你的,可是她又不好自己過來看你,你知道的她的脾氣。”她撅着嘴,一邊說一邊偷偷翻起眼皮看我的反應。

“她不過來就算了,團團她媽媽最近還好麼?”

“她還好,出院後氣色一直不錯,她一直惦記你呢。”

我驚訝的說,“惦記我?不會吧。”

團團睜大了她圓圓的杏眼“真的真的,他問過幾次呢?問你好不好,問你父親好不好,我告訴她前一陣子你住院了,她很擔心,又不敢叫馬韻過來看你,於是她一直唸叨叫我多看看你。”

我心想‘你,你看我有什麼用呢。’

我把頭扭向窗外,好多事,真不是人可以左右的。

這時一道煙花正好在對面街道上騰空而起,在我們面前綻放的淋漓盡致。

團團拍着手驚呼,“看,看多好看。”她的臉上爬滿了嬌柔的笑容,像一個孩子樣,“魏正雲,多好的煙火,我們也出去放吧。”

說着她拉起我的手,把我從座位上拉起。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我臉上的刀口剛剛拆線不久,所以一出咖啡店我就高高的豎起領子,帶好了口罩。

團團調皮的在街道上蹦蹦跳跳。

幾個衣服裹得圓圓的大約十一二歲樣子的小胖子在街口的空地上甩着煙火。團團拉着我走過去,對着一個小孩子呵着白氣,“小傢伙,給姐姐一隻煙花好麼?”

那個孩子怯怯的回望着他身後的那個大一點的孩子。

那個大一點的孩子走過來看着團團“你,你要煙花?跟,跟我說啊。”

我一聽這語氣突然怔在那裡。

那個孩子把自己手中的一把長短不一的煙花遞過來,“姐,姐姐,你,你自己選,選一支吧。”

團團撿了一根很短的拿起來。

“那,那個一,一點着,特,特別的響。”說着他從手上拿起一根細長的煙花交給團團,“姐,姐姐,你玩這,這個吧,用,用手甩着,就,就行,可,可好玩了。”說完他把流出來的鼻涕‘磁’的一聲吸進鼻孔。

團團拍了拍小傢伙的頭,“謝謝了,小傢伙,一會兒姐姐給你買糖吃。”

團團手裡拿着煙花站起來歡快的轉過身,“正雲,正雲你的打火機呢?”

我從身上摸出打火機遞給她。

她並沒有接我遞過去的打火機,而是調皮的把煙花的燃點的一頭伸過來,歪着頭看着我笑。

我扶着搖晃的煙花,輕輕點燃。

火花在我們身邊綻開,噼裡啪啦,團團手舞足蹈的甩着,嘴裡呵呵的笑着,火星亂濺,一會兒煙花燒到一半,我大聲說“扔掉吧。”團團沒有聽見仍舊手執着。

我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煙花,正好花火燃盡,最後的火星飛舞着跳在我的手背上。

團團看到了抓起我的手,“哎呀,都是我不好。”然後對着我手背輕輕吹着。

我從她手中收回了手,“沒事,這不算什麼。”然後我擡了頭四下尋找那幾個給團團煙火的小孩子,可是他們已經跑到街道的另一端去玩了,透過噼裡啪啦的煙花綻放的聲音,我隱隱的聽見那個孩子的說話,“這,這種煙花,應,應該這樣玩,

你,你們,看,看着我玩。”

我呆呆的望着這幾個孩子遠遠消失的黑乎乎肉球一樣的影子,在心底默默唸想‘三槍啊,你在那邊也能玩上這煙火吧。’

團團拉了拉我,“怎麼了?想什麼了?”

我回過神,“沒有,想起了一個朋友。”

“我們現在去哪?”

我掏出一根菸剛放倒嘴上,突然消失,我一怔看着團團手裡攥着剛從我這裡搶過去的煙,“醫生說了,抽菸對你傷口不好。”

“我只抽一根,就一根。”我伸出一根手指在團團眼前比劃了一下,然後另一隻手又從兜裡摸出煙盒。

“魏正雲,你,你太不聽話了。”說着她一個人快步往前走去。

我點燃煙,站在原地看着一步步走遠的團團。

她走着走着停下來,一轉身看見我沒有跟上來,又氣呼呼的跑回來,皮鞋‘咯噔咯噔’的在地上敲擊。

“魏正雲,你就不怕我遇見壞人?”團團衝過來假裝生氣的用小粉拳砸我。

我叼着煙伸出兩隻手一把拎起她“壞人?你現在不就是在一個大壞人身邊呢?還是自己跑回來的。”

她掙扎着突然伸出手一把抓過我嘴間的煙,摔在地上,“這次抽不上了吧。”

我搖搖頭把她放下,她得意的晃着頭,“最近你就少抽點吧。”

我把手插進兜裡,慢慢朝前走去。

她‘咯噔咯噔’的追上來,把手插進我的臂彎裡。

我扭頭看着她,她低着頭緊緊地傍着我,我能感覺到她胳膊越來越緊。

我心裡亂糟糟的,看着前方一任他傍着往前走着。

我們不知這樣走了多久,每每有絢爛的煙花在我們身邊綻放的時候,她就激動地抓我手,指給我看。

“團團,能幫我一件事麼?”我想了好久,還是鼓起勇氣對她開口。

“什麼事呢?”她正在看一朵煙花的盛開,被我突然開口的一句話拉回了目光。

“我想見見你的父親。”

團團疑惑的看着我,手從我的臂彎裡抽出。

“你找我爸爸幹嘛?”她她臉上的微笑消失了,語氣充滿了戒備的味道,“我爸爸一般情況下都在市裡。”

我轉過身,“算了,你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此刻我的心裡很煩亂。我想過,假如有孫氏的支持,天雲會很快崛起,躋身省裡的大型企業。可是,假如通過團團的關係,而起還不是很純潔的話關係......我猶豫起來。

她被我落下很遠,始終站在原地。

我轉過身,看着她已經彎下腰去,把自己抱住。

走過去我摸着她的頭髮,發現她並沒有哭,“魏正雲,你也和別人一樣麼?”她小聲問我。

我蹲下去,輕輕摟住眼前的這個小丫頭。

“別人?哪些個別人?團團。”

她幽幽的說,“以前就有人拼命對我好,那些西裝革履的叔叔,他們給我很多好東西,給我很多很多,其實他們都是爲了在我父親那裡得到好處。”然後她擡起頭,瞳孔空空的看着我,“正雲,你也是一樣麼?是麼?”

我渾身一震,捧起了她的頭。

“團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