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幾條人影竄出來……像清晨裡受驚的野兔竄得飛快!
簡凡的手勢打給成鋼,示意着倆隊人分開,一左一右,命令一個字:上!
不是示意往上衝,而是示意成鋼向右手上小山包逃跑!五個人早有默契,霎時便竄了出去!
這情景倒把越野車上的幾個人嚇了一跳!剛舉槍就發現這樂子來了,左邊仨邊倆,卻是朝着公路兩側的方向,竄過了小山包、跳下了地壠,一眨眼都跑出了幾十米!鑽在壠下石頭後樹間,都找到了掩護!
越野車裡,爆着幾聲大笑,示威似地朝天開了一槍!還擔心前面堵截呢,這下好了,讓開路了!那警車裡人已經空了。
後面追緝的警車裡,桑塔那在山路上性能和城市獵人越野差得不是一個檔次,連續幾槍都沒有打爆越野車的輪胎,遠遠地也看到了前方攔截的警車,正自己高興事情有所轉機的時候,幾個警察逃路的鏡頭落後眼使斂,副駕上的女警氣得杏眼圓瞪,不相信地指着前方:“看看,秦隊長,攔截的都跑了!”
警車後的五個人,一晃便即不見了,肯定不是打埋伏!
“王八蛋!丟人!”
大個子秦隊長,油門踩到了底,仍然是追不上加速的越野車,邊駕車邊狠狠地拍了一把方向盤,有點功虧一匱了!
剎那間的功夫,越野車加足馬力撞到了長安警車的側面,長安小麪包一個側身被掀得翻到了路邊,越野車長驅直入,呼嘯着上了山……
警車追了上去,又過了幾分鐘後續呼嘯着又是一窩警車追上來了!
半個小時後,桑塔那在山路上趴窩,發動機底座被蹭裂漏油,漏油了,秦隊長火冒三丈,電話打到縣刑偵大隊:“查一下城關派出所誰在這兒蹲坑,給我處分他………一個個跑得比嫌犯還快,慫包!”
又過了半個小時,縣局局長的電話打到了派出所:“誰在烏龍峙口蹲坑,給我報上來,放跑了嫌犯,這是要負責滴………草包!你們城關派出裡,一羣草包!”
放下電話窩了一肚子火的邰水仙,被局長罵得老臉有點掛不住了,一出辦公室正見得幾個灰頭灰臉回來的協警,悻悻地罵了句:
“草包!都是草包………一組那羣草包呢!?”
…………
…………
簡凡一行五人回到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日頭高起了,警車被後上來的縣刑警隊的徵用了,開着進山堵嫌疑人!五個人步行了兩公里才搭了輛拉磚的車回到縣城。
幾個半大小子,逃跑的時候太過慌張,黑蛋踏了一腳踹地裡的糞肥,臭哄哄的沾了一腿;地雷鑽荊條叢裡躲着,屁股上被掛了一個大口子,炭錘和成鋼,一個丟了帽子、一個丟了警棍;反倒是簡凡跑了不遠就找了個掩護沒有那麼狼狽,不過也好不了,清晨露重,兩人褲腿都是泥,下了路上了拉磚車,紅磚把身上蹭得一片一片,一路上都心下狂跳着回憶槍戰情景,壓根沒注意自己身上已經這麼狼狽了。
看大片的槍戰是血脈賁張,可真聽着槍聲在跟前,那是心下慌張,一直覺得尿意甚重!好歹沒尿褲子裡已經不錯了。
五個人一進派出所大門,傻眼了,除了值班的,都杵在院子裡站着!看着五個人像被磚窯裡滾出來的,都吃吃地笑,開始是幾個人吃吃地笑,跟着是所有人吃吃地笑,不經意地看到郝建雷的屁股開口之後,有人喊了句,地雷,你露餡了!……地雷一摸臀部露了光溜溜一片,夾着腿一個緊急下蹲,卻聽哧一聲,口子開得更大了點,又緊張地站起來雙手捂着屁股。十幾名協警和派出所二十多幹警,都哈哈笑着前俯後仰,差點撲倒在地上!
簡凡和四個手下,一羣半大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悻悻說不出話來!
“笑什麼笑!都嚴肅點!呲得跟花椒樣,好看呀!?”
揹着手邁步出了辦公室,水仙指導員的大柿餅臉怒氣十分,人未到音先至,把三十多人隊伍一下子鎮得鴉雀無聲了。
簡凡五人一路上倒商量了一番,不過都覺得沒什麼不對。派出所的幹警大部分都沒摸過槍,別說協警的,有些連槍都沒見過;別說碰上持槍歹徒,就碰上持刀行兇的也是立馬就跑!………當個破協警,一個月滿打滿算掙不夠一千塊,還準時發不了,別整個因公負傷,連醫藥費也沒地兒報銷,那才叫冤呢!
五個人,心裡直打鼓!不爲別的,邰指導員瞪着,一副準備開刀取肉的屠夫眼神………說實話,倒沒人指望這幫拿幾百塊工資的協警能幹點什麼事,臨陣不脫逃那纔不正常呢!可跑歸跑,偏偏就市局的撞了個正着就不正常了;本來不算什麼事,可縣局長在市局人面前丟了面子、派出所在局長面前丟了面子、指導員又在局長面前丟了面子,都叫囂着要嚴懲臨陣脫逃的……這就不好說了!
壞了,又要給我們扣黑鍋!………簡凡覷得邰指導員斜着看着自己五個人,那眼神裡不懷着好意。這個時間趕得非常不好,所長,簡凡的二叔簡忠誠,這兩個到北京看錶弟,沒走兩天就出事了,沒個人在背後撐腰,連簡凡也覺得心虛得緊!
邰水仙,瞪着要殺豬般的眼神,揹着手擺足了架子這纔對着簡凡幾個人說了句:“你們是燒窯的還是拉磚賣炭的啊!?有點組織性紀律性嗎?昨天晚上就聯繫不上你們,說,幹什麼去了?”
“報告指導員,車載臺壞了!”簡凡彙報道。
肯定不敢說是睡覺不小心把電源蹭掉了。車回來要是沒壞,那就說被撞了一下,又好了。反正派出所的設備一臺比一臺老舊,有些步話器不能用了,咚咚在牆上砸兩下,又能用了!這些高科技玩意和所裡的協警得性差不多,經常關鍵時候掉鏈子。
“喲,還振振有詞啊!怎麼,五個人都沒手機呀?別給我打馬虎眼,說,是不是都睡着了!一遇到出任務你們這幫小子不是開小差就是睡大覺,以爲我不知道是不是?”
指導員揹着手,訓着話,開始揭老底了,試圖找一個突破口,把這責任扣這幫小子身上,最起碼得給其他人來個警示作用。
“報告指導員,我們完成既定任務,秦隊長要求我們在指定路口設卡,守株待兔,遇有緊急情況迅速上報指揮中心,不得擅自行動……我認爲,我們圓滿完成了任務,應該受到表揚!”
簡凡煞有介事的挺着腰桿一說,避開了這個說不清的話題,幹警隊伍裡,哄得一聲笑聲四起!
“是嗎!?”邰指導員,斜眼忒忒地看着幾個人,年紀小的倒還知道低頭認錯,一個簡凡、一個肖成鋼就是協警隊裡的刺頭,兩個人都有後臺底子卻是自己惹不起的,不過今天的事也實在被局長訓得窩火,撇撇嘴說道:“我表揚你們什麼,歹徒沒見面,你們竄得比兔子還快,表揚你們臨陣脫逃?你們就擺上一溜石頭都能把車攔一會,怎麼有扔下車不管不顧跑了呢?……知道市局刑偵隊怎麼說你們嗎?慫包、草包!你們覺得好聽是不是?讓你們設卡,你們好歹支應着,好歹慢點跑,好歹跑也別讓上級領導們看着……現在好了,現在放跑了兩名嫌疑,你們說,這個責任誰來負!?”
“指導員!”簡凡霎時膛目結舌,這大帽子扣得可不得了,挺挺腰桿說道:“您想讓我們當英雄,也得給我們當英雄的傢伙呀?難不成真用幾罐辣椒水、幾根警棍去對付持槍歹徒?就那辣椒水都過期的,還不知道能不能用!……我們不跑怎麼辦呀?杵那兒當靶子?我們要有槍,我們也敢攔截,市局的砰砰咚咚放了幾槍都沒攔住人,那可都是警察中的精英啊,我們那攔得住呀?………再說,昨天市刑偵隊的還說布了個天羅地網,我們這協警根本就可有可無,那麼多警察荷槍實彈都沒逮着人,這怎麼能是我們的責任?別人腦袋上戴着警帽,難道我們腦袋上扣的是黑鍋?就是黑鍋也不能什麼屎尿都往裡倒不是?”
簡凡據理力爭,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通,言語裡,倒覺得無過有功似的!
這飯店裡練就的小嘴可不是蓋得,在派出所裡和男的女的鬥嘴簡凡可從來沒輸過,今天這功夫一使將出來,吧嗒吧嗒說得指導員半天反應不過來!……黑鍋扣屎尿的話一出口,隊伍裡嘩地鬨笑一片!簡凡身後的四個人,也都吃吃地笑着,胸腹劇烈地聳動着,要不是面對指導員,怕早笑成一團了!
協警的名聲比街上的爛仔混混好不到那,有好處的是警察的、有爛事了,肯定得這幫沒編制的協警們揹着,外界裡叫協警十三爛、黑鍋警、馬桶什麼外號的都有!派出所裡犯了再大的事,開除上倆協警是最好的辦法,簡凡倒先把話說出來了,而且說得句句在理、頭頭是道!倒把指導員給問住了!
邰水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恰在這裡有了救命的電話來了,邰水仙掏着口看看來電號碼,迫不及待地指着簡凡幾人喊了句:“停班,一組全停班,寫檢查,聽候處理!解散!”
喊了句匆匆奔着回辦公室了……
“哦……”的一聲,隊伍散了,在外面瞎折騰了一夜,都累了,除了值班的,四零五散找着自己的車子準備回家,幹警們笑着看看站着的五個人不無幸災樂禍,一干協警倒圍着簡凡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上了。
“地雷,你小子不挺牛的嘛,今天怎麼這麼狼狽,看見持槍歹徒長什麼樣了麼?”
“黑蛋,你身上怎麼臭成這樣?……哦喲,一股大糞味!”
“鍋哥,您是咱所里名副其實的第一帥鍋啊!今天特帥!”
取笑着、打茬的、找樂子的、損人的說了一溜,五個人不無幾分糗色,分開衆人,逃也似地離開了派出所。一直跑着轉了兩衚衕簡凡才停下,一回頭卻是詫異地看着四個手下還跟着自己,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幹嘛跟着我!?”
“鍋哥,咱們怎麼辦?要不寫份檢查回指導員那兒承認錯誤去?”綽號炭錘的訕訕說道,一臉黝黑,還是個半大孩子。
簡凡想想,臉有苦色,舌頭抿着嘴脣很爲難地說道:“不好說,人家要扣黑鍋,咱們寫檢查也沒用,刑警隊還在山上忙乎呢,現在他們顧不上咱們,要抓着人了,都好說,肯定沒人跟咱們臨時工過不去。等處理結果出來再說唄。”
“那要抓不着人呢?”黑蛋悻悻問道,踹了一褲腿糞肥,今天可夠糗了。
“那估計就得找倆頂缸背鍋受處分的了,沒事,你們把責任推我身上就行了,就說我讓你們都躲起來的。反正我也不想幹了。”簡凡故作輕鬆地說道。
“別呀,要處分一起處分,怕什麼呀?”成鋼不樂意地,一副有難同當的神情。
“咂,說什麼呢?我被開了,好歹還能在飯店瞎混着,你好歹還有個市公安的科長舅舅,他們仨屁都不會,你讓他們幹什麼去?聽我的,你們四個寫檢查交了,回頭就能上班了,我賴着不交,拖兩天他們開了我拉倒,這事就了了。”
簡凡說了句,看着四個同伴,差不多和自己都是一樣生活無着的半大小子,甚至比自己還有不如,炭錘家在鄉下,黑蛋初中畢業沒幾年,原來就是街上一小痞子;地雷老爸是買豆腐的,協警工資雖低,可好歹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份工作。
三個小子,對簡凡不無幾分感激的眼光,拍拍幾個人膀子,吧嗒着嘴,無言地搖搖頭,轉身走了!
“媽的,什麼世道,有責任不能老往協警身上扣吧!?”
成鋼悻悻的說道,回頭看看三個發愣的小子,瞪着眼看什麼看訓了句,都滾,平時鍋哥長鍋短,有事了讓鍋哥一個人背黑鍋是不是?一點義氣都沒有!
……
……
處理了五個刺頭,邰指導員接了電話,出了所裡到了局裡急色匆匆、氣喘吁吁跑上縣局四樓局長辦,一進門被便局長訓了個劈頭蓋臉:“怎麼搞的,簡所長剛走兩天,你們怎麼搞得,烏龍峙口攔截的五個人,怎麼都能棄車逃跑呢?”
“局長,五個人都是協警?”邰水仙眼裡懊悔不已,就怕這些貨不擔事,還專門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安置這幾個,偏偏這地方又成了關鍵地方,越怕事的時候,他越出事。
局長詫異了:“都是!?不是讓你一加四搭配嗎?怎麼能把協警都放到一線,讓他們單獨執行任務?你這指導員是怎麼當的。”
邰水仙說得有點誠惶誠恐:“對不起,毛局長,是我工作失誤,所裡警力實在不足,我們城關所的轄區又大,精兵強將我都卡在那要害路口了,都配槍了;烏龍峙口是個鄉村公路,根本就出不了縣域,走三十公里就都成了山路了,這兒這個卡連市局的都覺得可有可無,我也是一時大意,派了五個協警在那兒杵個樣子,誰知道嫌犯還就從那兒跑了,我……”
“你什麼你?啊!……有了功勞可以搶,但有責任不能推,協警怎麼了,協警也得要有個警察的樣子,協警也要有榮譽感和責任感,你平時怎麼教育的?你要對這事全權負責,要做出深刻檢討!”
局長髮人深省的說了句,這責任三繞兩繞,好像不是協警的,是指導員的責任。
邰水仙點頭不已:“是……是,我做出深刻檢討。”
“那五個人呢?都什麼人?”
“一個叫簡凡,簡所長的侄子;一個叫肖成鋼,市局法制科張科長的外甥;剩下三個,郝建雷、譚武義、李志光,都今年新招的……毛局,我已經把他們都停班寫檢查了。”
邰指導員說到這五個人,心裡突然有點可笑,鋼炮地雷、黑蛋炭錘再加一個黑鍋簡凡,這幾個綽號都形象得緊。
“當然要寫,不但他們寫,你更要寫,你的一時疏忽給抓捕造成了多大的影響,給局裡造成多壞的影響,什麼人不能用,你把一羣協警放關鍵位置!……去吧去吧,別在這兒給我添堵,要抓不着嫌疑犯,我先處分你……”
電話響了,這才把毛局的訓話打斷了,接着電話安排着幾隊特警搜山,顧不上理會派出所的爛事,擺了擺手給了邰水仙一個示意,這意思是:涼快去吧!
邰水仙悻悻離開了辦公室,走到路上,心裡頗覺得不是個滋味,派出所二十多幹警,轄區上萬人,戶籍、治安、聯防一攤事一天到晚焦頭爛額,除了當兵出身的所長簡忠誠,剩下的能拿穩槍的都沒幾個,這惡性犯罪什麼時候成了派出所的事了,那麼多武警、特警都沒攔住人,回頭還能真把責任扣到派出所不成!別說協警了,就自己幹警們去了,也是照跑不誤……
什麼世道,有責任不能老往基層扣吧!
邰水仙倒覺得,自己比簡凡一夥還冤!沒來由地這責任怎麼着三繞兩繞,又回到自己腦袋上了,難不成自己還得背這口黑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