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誠回到自己在本城租的一間公寓,直奔電腦前。按下開機按鈕等待進入系統的時候,他略微放鬆了一下,揉了揉發緊的前額,閉上眼靜靜等待着。
無數的念頭在秦書誠腦海中如同混亂的車流一般,橫衝直撞,擾得他心煩意亂。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頭緒太多,變化太多。不管是關於自身的,關於澄淨,亦或是陰影以及整個城市,乃至全國全世界的網絡,還是關於鍾錦的,都透着一絲的詭異和迅疾,即便是秦書誠應付來也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這隱約錯綜之中,他任然憑着幾分敏銳的直覺,察覺到各條線索之間似有若無,卻又有時顯得不容忽視的聯繫。一時間,他還無法清晰地說出這種聯繫是什麼,又意味着什麼。不過秦書誠卻可以肯定,解開這些聯繫,掌握其中關鍵之處,便是眼前這可以稱得上是困局的局面的題解。
想通這一點,秦書誠心下稍定,眼看電腦已經啓動並進入了操作系統,便打開瀏覽器界面,將那一串牢記在心間的地址敲了進去。
按下回車之後,秦書誠本以爲會出現一個頁面,卻沒成想屏幕突然黑了下去。他嚇了一跳,以爲是網站含有病毒並對他的電腦發動攻擊,然而還不待他反應過來,電腦已經重啓,並且沒有如往常一般進入操作系統界面,而是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問候語——他曾經在鍾錦的別墅裡看到過的:“使用者:秦書誠。請進行操作者驗證。”
秦書誠的電腦只是普通臺式機,並沒有鍾錦房間裡那臺電腦所配置的各種頂級外設,比如高分辨率的攝像頭識別人臉,又或者是指紋採集系統,敏感度極高的麥克風採集聲音。所以這一次的驗證並不如之前那般樣式多變,然而秦書誠卻花費了更久的時間。驗證過程中,出現了不少看上去匪夷所思的題目,有的他勉強可以歸類到生物密碼那一類裡,有的卻看上去完全就是心理學的題目,答案也模凌兩可,雖然不至於讓他猶豫,卻也十分疑惑——他有些搞不懂,這樣的驗證方式,真的能檢驗出是否是對應的使用者嗎?況且有些生物密碼的題目,他似乎並沒有印象自己錄入過答案。
然而,隨着驗證的進行,一些過往的記憶漸漸浮現在腦海中。他和鍾錦有限的相聚,短暫的磨合。每一次閒聊,每一次心靈上的交流和溝通。從陌生到熟悉,一點一點地走過這幾年恍若無察,可卻又點點滴滴都有跡可循的時光。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越發用心地對應每一道題目去刻意搜尋回憶中的片段……
關於他的愛好,他的性格,他的學習方式和思考方式……每一道題目似乎都是天外之筆,毫無根據,然而細想起來,可不就是他曾經與她聊過的話題,說過的心情,講過得故事!
秦書誠想到這裡,胸口似乎被一隻手狠狠地抓了一下,一陣抽痛。他是知道自己對鍾錦有着和別人不一樣的情緒的,那似乎是一種喜歡,似乎是愛,又好像知己朋友,還有時是搭檔,甚至是小心提防的對手。
他對她的情緒是這般複雜,連自己也不能理清,在此之前,他承認自己在對待鍾錦時有些若即若離——若真要放手,他不甘心也不願意,可卻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堅決肯定地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雖然不能排除外界干擾的因素,可事實上更多的是他自己沒有真正地認清自己的心情,肯定自己的感情。
直到今天,確切地說,直到這一刻。
當他得知鍾錦失蹤時心底翻涌的不安和焦急,當陸勳說上面懷疑鍾錦的身份時幾乎壓抑不住的憤怒,以及當這一刻,他看到驗證題目裡,那一道道將自己如解剖一般,瞭解得如此透徹的內容……
鍾錦對他的情感,一直都比他對鍾錦要肯定和清晰得多。
正因爲肯定自己的喜歡和愛,她纔會如此細心地寫下這些題目。
想到這裡,秦書誠心底涌上了一波自己都沒料到的狂喜。他幾乎是顫抖着手,完成了最後一道驗證題,系統再次重新啓動,進入了一個由簡單的黑白線條組成的系統界面。
秦書誠瞬間有種穿越時間和空間的錯覺。因爲眼前的界面實在太像科幻電影裡纔有的產物。況且,以他有限的對網絡和計算機的瞭解,一時之間還無法明白,這樣的系統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不到半小時時間裡,出現在自己的電腦上的。
不過這些不是他現在需要煩惱的事。
秦書誠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曾懷疑過,這套系統,這個線索,就是鍾錦留給自己的。
他是不相信除了她之外,還會有誰知道自己這麼多的事情,如此瞭解自己。況且,針對他費勁心機用這種方式設局,也有些說不過去吧?
他來不及細想鍾錦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會出事才留下這個系統,又是出於什麼心理和考慮將聯絡人設定成他秦書誠,屏幕上已經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一張黑底藍色圖示爲主要標記的中國地圖立體圖像出現在了屏幕上。
這地圖做的實在炫目,卻並沒有什麼特別華麗和無用的效果,所謂3d,實際上是數據信息上的3d,並不是地理地表信息。
秦書誠一開始是被圖上一層一層的效果和數據震住,眼前的一切讓他甚至錯覺自己不是坐在自己那臺略顯老式的臺機前,而是一個光影夢幻的立體投影設備前。不過緊接着,他就有點抓瞎,眼前的數據太多,圖像太多,在狹小的屏幕上顯得有些擁擠,不能一下抓住重點,分辨出其中含義。
秦書誠畢竟聰明,又有着專業背景所以很快便克服了這一困難。他凝視着眼前的一切,越發自信並驚訝:全國範圍內的主幹網數據流量,異常流量,特殊數據追蹤,網絡狀況波動……等等內容都在圖上有標註。有原因的標示出原因,暫且不明的以紅色警示。
秦書誠發現,他還可以用鼠標和鍵盤操作拖動圖像,或者是點擊上面的標示,以獲得更細節的信息。
他可以肯定,就算是澄淨裡面,那個正規接入整個城市網絡的監控圖,也沒有這個信息全面,分析清晰,效果出色。
來不及細想其他,秦書誠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儘快找到鍾錦,確認她的下落。如果她真的是被陰影帶走,他必須想辦法將她找回來。如果是出了其他事情,也要儘快確認她的安危才行。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甚至手指微微發抖。從得知消息到現在,他一直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纏身,被催促着往前趕,被動地處理各種事情。直到此刻,他似乎纔有空閒靜靜思考關於鍾錦失蹤的細節。
秦書誠抿了抿嘴脣,俊逸而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似乎結了冰霜一般,臉色也白得嚇人。他不敢想太多,怕是越想就越怕,怕她出了什麼事,怕自己去得遲了。秦書誠知道,若真是被陰影帶走還算好的,起碼他心裡有數他們帶走她是爲了什麼,而且多半他們不會傷她的性命。但若是其他不知道什麼人劫走了鍾錦,才真叫人擔心。
秦書誠擡起雙手敲打鍵盤,神情變得肅穆,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快速閃過的文字和圖像,試圖摸清規律,然後尋找自己需要的,提取有用的信息。
他不知盯着屏幕看了多久,身體都已經發僵,兩眼發花了,才動了一下,想去倒杯水喝潤潤喉嚨。
秦書誠站起身的時候,一陣頭暈,眼前發黑。此刻他意識到自己幾乎一天沒有吃東西。要說這比起原來訓練的時候受過的苦簡直不值一提,但卻也沒必要繼續硬挺。他甩甩頭,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找了點東西充飢,然後又坐回電腦前。
一看就是一夜。
早上八點,胡樂撥他的手機,剛一接通就大叫起來:“陸家兄弟倆是瘋了嗎?秦書誠你就這樣忍了?”
秦書誠靠向椅背,疲憊地閉上眼睛,只是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胡樂罵了一句,然後道:“你看新聞了嗎?”
“沒有。”
“世界上有十三個城市的交通信號燈不受當地交通部門控制,而是被陰影掌握了。五個在歐洲,三個北美,剩下的都在亞洲,國內只有一個。”胡樂苦笑一聲,“不過根據分析,會有這樣的結果不是咱們實力夠強,而是國內一些小城市的交通系統,確切的說是交通信號燈的切換並沒有接入網絡控制。物理上沒有連接,陰影自然無可奈何。”
“哦。”秦書誠不知爲何笑了一聲,“比我想象的要少。”
胡樂道:“你還笑?不過也是,有澄淨駐紮的本城是爲數不多防住了他們對交通信號系統攻擊的城市。這個暗夜之光組織也有公佈,不過就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了。”他說着,變成很是不屑地語氣,“會有這樣的結果,還不是你走之前打下的基礎?我倒要看看他們陸家兄弟這時候把澄淨搶過去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秦書誠雖然沒有看新聞,卻能想象得到現在世界上的局面。據胡樂所說,目前陰影還只是宣佈其控制能力,而沒有真正用這種能力做任何事。不過已經足夠讓全世界瘋狂了。
以歐美中國爲代表的全世界受到陰影攻擊的國家都發布了通緝令和城市安全警報。不過這時候各國政府,包括聯合國也必定陷入危難之中。將全部事實情況毫無保留的公佈,承認自己在陰影的攻擊面前毫無頭緒,沒有防守的能力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不是什麼隱瞞事實,而是如果真這麼說了,恐怕陰影不需要攻擊,城市也要亂成一團了。但是若不說,誰知道陰影下一步想要做什麼?是不是會有更瘋狂,更讓官方下不來臺的舉動?若他們如此一步步緊逼,一次次打臉,讓官方的信用蕩然無存之後,情況又將如何控制……?
秦書誠隨便想了想就知道目前局勢複雜,但隨即他又想到,自己現在連澄淨都已經不用管了,又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思考這些?他的當今要務是找到鍾錦。
秦書誠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開沉重的窗簾。朝陽已升起,將燦爛的金色灑滿大地。
他忽然覺得身旁有些空虛和寂靜,無比地希望能有一個人相依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