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百態,
利益往來,
對於任何文明的社會結構而言,‘錢財’這個概念都是無法忽視的重要,特別是對於底層的民衆而言,這就是生活的基本,是翻身,是發家,是養老,是娃兒娶親,甚至是最後的棺材本。
一個孩子在比奇城的吃穿用度是十個大錢,這相當於是一個家庭一年的儲存,雖說不多,但如果能夠省下的話自然沒人願意多出這一部分。
再說葛家村這次去往比奇城的適齡孩童也不少,大概有將近二十個,這二十個孩子如果均攤到葛家村的每個家庭的,也算不了多少。
但還是剛剛的問題,能少出,誰也不願意多出。
所以當葛鶴翔提出這個話題的時候,自然有人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二蛋與三狗,
這是兩個孩子。
若是少了他們兩個的話,葛家村就會少出二十個大錢,那麼每個家庭也就......
人心是一筆賬,出多出少彼此都有個數。
“我覺得鶴翔說的也沒錯,這些年我們也沒少給這倆孩子添用,雖說十歲以下的孩子都可以參加三山大選,可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夠被選上的,多了他們兩個和少他們兩個沒什麼區別。”
“嗯,而且十個大錢也不是小數目,兩個孩子就是二十,也代表着咱們每家最少要給他們倆拿出一個大錢!”
“你們兩個怎麼能這麼說,不就是一個大錢嘛!誰家還差這個一口了?”
“不差?不差那你就都出了吧!”
“你們......唉......”
人心是最難琢磨,人意也是最善變的。
一個大錢或許還沒有什麼,可若是有不出的,那麼剩下想要出的人自然要多攤一些,可這樣一來的話,原本還尚有餘力的事情就變得吃力起來。
“看吧!看吧!”
面對着衆多鄉親父老,葛鶴翔就仿若一個戰勝的將軍一般,張開雙臂一臉笑着對葛雲霄道:“大家都不同意讓這兩個不存在我們葛家村族譜上的娃兒去參加三山大選,所以我覺得雲霄老弟你應該順從一些!”
“......”
沒有回答葛鶴翔,里正的目光在宗祠掃視了一圈,而葛家村的衆人此刻卻是沒人敢與葛雲霄的目光對視,其中有好多平日善待‘二蛋與三狗’爲他們添些吃食與布料的人亦是如此。
葛雲霄沒有怪他們,盡力而爲只是一個尺度,沒有人會強求誰做什麼。
“既然大家都是這麼覺得,那麼我這個里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失望嗎?
的確有,
作爲一個受過文韻薰陶,且深陷其中的文子而言,葛雲霄雖然只是一個里正,但他深知什麼叫做保一方平安。
葛家村村民今日既然能夠放棄‘二蛋與三狗’那就代表着他這個里正做的還不夠好,沒有讓葛家村的村民真正團結在一起。
“不過......”
話音一轉,葛雲霄又指他面前的‘二蛋與三狗’說道:“三山大選是盛事,我既然作爲葛家屯的里正,那麼就沒有理由讓適齡的娃兒錯過這次盛世。
大家不就是擔心這兩個娃兒在比奇城的用度嘛!
放心,
我葛雲霄以個人的名義拿出二十個大錢,算作這次二蛋與三狗在比奇城的用度,不會讓大家多花一個字兒!”
乾的漂亮!
都說當官的只會老錢,里正雖然只是這最底層的葛家村的一個地保,可今日葛雲霄的一言一行皆帶着文韻之理,此乃大才,大善。
“里正......”
二十個大錢可不是小數目,雖然葛家村的這些村民相信里正能夠拿出這筆錢,但那也是咬牙掏出的家底子,所以這個時候有一些本就親近‘二蛋與三狗’這兩個娃兒的村民也開始站出來,紛紛表示他們也準備與里正分擔一些。
“啪啪啪......”
如此激動人心的一幕自然會獲得掌聲,可這掌聲卻是顯得非常不和諧,甚至有些激進的意思。
就見葛鶴翔拍着手,臉上卻掛着冷笑:“真是我們葛家村的好里正啊!對兩個外邊的娃兒都這般慷慨,那麼我們葛家村其他的孩子呢?
畢竟我們葛家村苦難啊!
十個大錢,
好多家庭一年都不一定能夠攢下這筆銀錢,那麼我們的里正既然對兩個娃兒慷慨解囊了,是不是也能夠爲其他的娃兒,爲我們葛家村慷慨一下!”
葛鶴翔這一番話真的是誅心之言。
里正葛雲霄爲何要拿出二十個大錢資助‘二蛋與三狗’?
還不是爲引葛鶴翔剛剛的那一番話,才讓葛雲霄不得不這麼做。
要不然,
辜負了‘二蛋與三狗’父親的託付還是小,眼睜睜看着適齡的娃兒不能參加三山大選,若是錯了仙緣纔是大。
可現在葛鶴翔說什麼?
問里正大人能不能全額資助這次去往比奇城參加三山大選的全部葛家村娃兒?
別說里正葛雲霄拿不出這麼多錢,就是能拿出來,他也不會這般輕易就範。
正所謂救急不救窮,
他葛雲霄雖然爲葛家村的里正,但他卻不是什麼散財童子,更不會做這般糊塗的事情。
“葛鶴翔!”
脾氣再好也經不住這般接二連三的針對,葛雲霄眉眼怒漲,身上更是散發出了濃重的紙墨香氣。
“呦!里正大人這是被我說的惱羞成怒,想要動手了?可您不站理,看看這宗祠裡的族人們,又有多少站在您這裡!”
放眼望去,宗祠內的葛家村村民此刻自是畏懼的神色居多,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對葛雲霄有什麼多餘的看法,只不過是由於他的突然發怒,而導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
可葛雲霄卻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所受文韻薰陶,葛雲霄的大願便是爲百姓立命,也就是站在人多,對的那一頭。
但現在的表現確實葛雲霄纔是被孤立的那個,這讓他剛剛發怒的氣勢頓時一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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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錯了?”
葛雲霄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他又錯在了哪裡,不過就是想讓兩個娃兒參加三山大選,怎麼就會鬧到這個地步?
嘿嘿......
見到葛雲霄這個樣子,一直以來都作爲始作俑者的葛鶴翔臉上笑得更加燦爛,陰冷,還有奸計得逞的興奮。
葛鶴翔針對的只是兩個娃兒?
當然不是,
自始至終‘二蛋與三狗’都只不過是一個由頭,葛鶴翔的目地一直在葛雲霄,或者說是里正的位置上。
作爲同樣受過文韻薰陶的文子,葛鶴翔當初由於自身的原因不敵葛雲霄,被其佔據了里正的位置。
雖然沒有對此懷恨在心,但葛鶴翔一直以來都沒有放棄對里正位置的窺視。
一個小小的葛家村裡正,值得葛鶴翔如此費盡周折,機關算盡?
里正,
看起來雖小,但他卻是受到正統赦封的官身,能夠讓受封者的文韻更加亨通,更不要說既然是官身,自然有晉升的可能。
所以這裡正看起來只是小小的官職,但其中卻包含着太多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爲這個里正的位置,葛鶴翔才選擇今天發難,以差別對待,還有人心,人性爲根本,一舉壓下葛雲霄在葛家村村民的心中地位。
甚至只要今天成功了,那麼就算有一部分葛家村的村民反應過來,也並不會因此醒悟,他們的想法大概率是: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吧,反正里正也沒有受到什麼損失,我們的錢財也保住了,沒什麼大問題。
殊不知,
里正葛雲霄很可能因爲今天這個事情被動搖在葛家村的地位,等到一定時間發酵之後,葛鶴翔找準機會再來一次,那麼他的目地纔算是真正的達成。
所以當葛鶴翔在感受到葛雲霄身上文韻的氣勢不再那般咄咄逼人,立即準備再加一把火,爲今天這個事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好啦,我們的里正大人既然......”
卻不想,
在葛鶴翔剛準備爲今天這個事情蓋棺定論之時,一個聲音稚嫩,但語氣卻非常淡漠,老練的聲音驀然響起:“,你還沒完了是不是!”
“既然......”
話語被打斷,這讓葛鶴翔原本已經醞釀好的臺詞不由一滯,特別是當葛鶴翔剛準備續上的時候卻是發現,他怎麼都找不到剛剛的那種感覺了。
“誰!”
有些氣急敗壞的葛鶴翔非常憤怒的尋找着剛剛說話的人。
最終,葛鶴翔將目光鎖定了在了吳冬,也就是被整個葛家村的人都叫做‘二蛋’的那個娃兒身上。
“剛剛是你在說話!”
葛鶴翔的語氣陰沉,彷彿下一秒就會將‘二蛋’整個吞到肚子裡。
如果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見到葛鶴翔的這種表情恐怕會在第一時間被嚇哭,最好的也是不敢在說話。
可‘二蛋’是誰?
這娃兒的名字雖然是葛二蛋,不過他自己可從來都沒認過,他是吳冬啊!
所以在葛鶴翔的眼中,那個被他認爲是外家娃兒,是他認定對付葛雲霄最好契機的娃兒此刻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是一臉淡然的點了點頭。
“剛剛的話是是我所說,不過這並非是主要的問題,剛剛你們所關注的重點不是在討論我們兄弟兩個去比奇城費用的問題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很顯然,
葛鶴翔並沒有將‘二蛋’這個娃兒放在心上,哪怕他此刻的表現與其他娃兒不一樣,可說破天也就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娃兒,難有什麼大作爲。
甚至於葛雲霄這個時候也站出來,對着吳冬道:“二蛋!別瞎說話,一邊呆着去!”
“跟你沒關係!”
頭也不回的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吳冬又轉身對着宗祠內的葛家村村民緩緩開口道:“在這裡我要感謝各位,這些年承蒙各位不棄,家裡有什麼剩下的吃食,不要的衣服都能給我們哥倆,這才讓我們沒有餓死。
嗟來之食本就不易,我兄弟二人吃了這麼多年也厭了,正好趁着今天這個機會,我代表我兄弟二人對各位村民說一句:以後不用了!”
說到這裡,
吳冬又對着在場的葛家村村民深深彎下了腰。
雖然這話不中聽,可吳冬的行爲卻是在向葛家村的村民表示,這是個知道感恩的娃兒。
如此懂事,知道感恩的娃兒,真是讓人心疼,同時也有一些之前沒有站在‘二蛋與三狗’這邊的人心聲動搖。
“二蛋......”
潸然淚下之時,有位母星氾濫的大嬸剛要帶着淚光開口,可這個時候吳冬再次出言道:“各位的好,我們兄弟二人都記着,但是否有報答之日卻並非我兄弟二人能夠預料的!所以爲了不落下更多的恩情,我們兄弟二人也不會再受各位的任何施捨,恩惠。
至於三山大選的事情,我們兄弟二人自然會去的,但我們不會拿村裡人的錢,更不會要里正的大錢。”
環顧四周,看着葛家村村民那一個個複雜至極的表情目光,吳冬繼續道:“世上本無路,但正是由於走的人多了,也就漸漸形成了一條條陽關大道。
我兄弟二人雖身無分文,但也想要走出一條屬於我們的路。
三山大選,
魚躍龍門,
我兄弟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我們會憑我們這一雙腳走到比奇城。”
話音到此,已經不止一人落淚。
畢竟吳冬此刻的表現就是一個十足懂事至極,且將完美演繹了什麼叫做農村的孩子早當家。
太懂事了!
懂事的讓葛家村村民們心疼。
“我們走!”
最後,吳冬對着張浩然一甩頭,兩人便離開了這葛家村祠堂。
走的是那般乾脆,走的是毫不留戀!
“二蛋!二蛋啊!!!”
終於還是有人不忍心出聲挽留,可吳冬與張浩然不知是真的沒聽到,還是聽到了沒有回頭,總之二人離去的步伐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唉......”
里正葛雲霄望着‘二蛋與三狗’那幼小的背影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在剛剛,葛雲霄的確想要挽留這兩個娃兒,可他最後還是沒有出聲,這並非是葛雲霄冷血無情,而是他在吳冬的話語還有肢體語言當中讀出了吳冬的決心。
且葛雲霄還感覺到,這種覺醒並非是來自之前他與葛鶴翔的針鋒相對,而是好似一開始吳冬就打算這麼做了。
“這下,你可滿意了!”
里正壓抑着怒火的聲音傳到葛鶴翔的耳中。
而此刻,葛鶴翔也同樣是望着吳冬與張浩然的背影,只不過他是在對着那背影咬牙切齒。
是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