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裡面的事情,一般人是無從瞭解的。
就像是明陽市的看守所裡面,每年總是要死上幾個人的,理由自然是也五花八門匪夷所思的,總而言之一句話,死者都有取死之道,跟公正廉潔的執法人員半點兒關係也沒有,都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這邊兒一發現出事兒,立刻就有人向喻遠帆彙報。
喻遠帆也不是省油的燈,幹過統戰工作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當下指揮若定,讓人開車拉了老頭兒的屍體,直接往山上的火葬場送。
看守所的人把屍體拉到山上之後,準備直接進爐子的,可巧的是燒爐子的工人也是棚戶區的居民,突然看到前天還好好的老團長居然變成了屍體,心裡面的震撼可想而知。
“今天燒不了啦!爐子壞了,正在搶修,你們沒看那些屍體都堆着呢?”工人拒絕道。
“爐子壞了?!那屍體怎麼辦,難道拉回去不成?!”看守所的人有些詫異,不過他們以前沒有少往這邊兒跑,自然是知道每隔一段兒時間這裡都要檢修一次的。
只是這一次喻遠帆催得緊,要他們立刻將屍體處理掉,因此大家都感到很着急。
“急什麼,先放到冰櫃裡面唄,等我們把爐子修好了再說。”工人無所謂地回答道。
看守所的人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先把屍體送到冰庫去動起來,然後跑到場子外面抽菸,等了一下午,也沒有見大煙囪冒煙。
“到底什麼時候能修好?”看守所的人絕對不希望在山上過夜,這裡雖然松柏成羣綠樹成蔭,但是這大冬天的,一到了晚上就是冷風陣陣陰嗖嗖的颳着,窗戶外面貼着保暖的塑料布被風一打,呼塌呼塌地亂響,就跟鬼敲門似的,能睡好纔怪。
“有點兒麻煩,估計明天差不多。”工人回答道,然後有些抱怨地說道,“我們才辛苦呢,晚上還得加班幹活兒,上次燒的一個人是肝腹水,新來的工人不知道怎麼弄,結果肚子炸膛了,弄得爐子沒法收拾——”
“行行行,我不聽這個——那我們明天早上過來算了——”看守所的人一聽這個就忌諱,晚上回去還要吃飯的,聽了這個那還有心思啊。
他們前腳剛走了,燒爐子的工人立刻就給棚戶區的幾個領頭兒的打電話,說了此事。
可想而知,這件事情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老團長父子倆雖然都被送進了看守所,但是家裡面的親戚還是不少的,再加上這些原本就無比敏感的鄰居們,最後有兩三百人都動員起來了,僱了幾輛大客車,浩浩蕩蕩地直奔山上而來,到了這邊兒直接就把老團長的遺體給搶了回來。
下山的時候也沒有浪費油錢,衆人在車頭上扯着六尺多長的黑布,上面寫着諸如黑心開發商官商勾結害死離休老幹部、革命軍人慘遭毒手之類的白字,一看就是觸目驚心的,整個大客車的周圍都是插着白花黃花什麼的,老遠的看了還以爲是造反派又回來了。
喻遠帆剛好有個會去了下面縣裡,等到他接到侄子的電話得知此事時,這些人已經擡着老團長的遺體在明陽市的大街上轉了好幾圈兒了,傳單也撒了許多,一時之間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什麼?!”喻遠帆聽到了這個消息,臉色頓時就綠了。
當官的最怕的是什麼?不是什麼紀委檢察院,也不是人大和法院,就算是遇到了省委書記,有些事情也是得按規矩來的。
可是這個羣體性事件的影響就大了,出了這種事情,首先就是給明陽市造成了很壞的輿論影響,給市委市政府的臉上抹黑了,而且在這種時候,隨時都有可能進入緊急狀態的。
現在喻遠帆最爲擔心的,就是市裡面這些早已經看他不順眼的人們,此時突然發力,給他來一個當頭棒喝,一腳踢出明陽去。
喻遠帆想到這個問題,趕緊給市警察局打電話,讓他們儘快控制住事態的發展,不惜一切代價把形勢給穩定下來。
“穩定?怎麼穩定?!死者的情緒倒是非常穩定!”市警察局的局長黃大安此時也是非常惱火兒。
之前喻遠帆借用經偵大隊的人去幹私活兒,他作爲局長並不知情,這種架空了他的做法也不是沒有別人幹過,但是你想幹也可以,別出事兒啊!
現在搞出了事兒,又希望我出面來收拾殘局,我犯得着麼?
手下的警察們見喻副書記那邊兒催得緊,局長這邊兒又表現的無動於衷,一時之間都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領導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只是有一點讓人感到非常擔憂,知道此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雖然說老團長的遺體已經送了回去,但是卻發現已經沒有停歇的地方了,原先的兩排平房,此時已經盡是瓦礫成堆,倉促之間在露天搭建起來的靈堂雖然莊嚴肅穆,可是跟周圍的環境兩相映襯,就顯得格外淒涼了。
看了這幅情景,來者無不痛心,頓時就激發起對黑心開發商的無窮恨意。
陳明洛這邊兒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知道棚戶區這邊兒出大事了,他讓公司的人開着車,去學校接上一同過來看熱鬧的蕭瀟和柳輕眉,繞到這邊兒來查看實地情況,看看事態的發展究竟如何。
“聽說路上已經封堵起來了,車子可能過不去。”柳輕眉坐上車之後說道。
她坐進來之後,挨着蕭瀟坐在後排,陳明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打量了一下車內的裝飾,發現非常整潔,也沒有某些車上充斥着菸草味兒的現象,反倒是散發着淡淡的香水氣息,不由得覺得有些好奇。
事實上陳明洛自己並不怎麼吸菸,所以在選擇司機的時候,也是要求不吸菸不喝酒沒有什麼不良習慣的,畢竟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公司內部一般情況下也是禁止吸菸的,這也作爲一條定律沿襲了下來。
車子走到了棚戶區外面的那條路上之後,就發現前面果然已經設置了簡單的路障,其實也不能說是什麼路障,就是簡單地用從平房中拆下來木樑釘上幾十只七寸長的鐵釘構成的東西,橫在馬路上禁止車輛通行,這東西對於行人沒有什麼障礙,但是車子肯定就是過不去了。
而沿着馬路的旁邊兒,那對廢墟上面,則是擺滿了從各地趕過來的親朋好友們送來的花圈什麼的,唯一跟平時有些不同的,就是那輓聯上面寫的不是誰誰誰敬輓之類的話,而都是一水兒的對於開發商的控訴。
還有一些比較露骨的,已經在大字報上痛斥喻遠帆和喻昌健叔侄沆瀣一氣,在棚戶區的拆遷工程中使用黑惡勢力打壓善良百姓最終致人死於非命的犯罪事實了。
陳明洛看了看,就發現臨凌區的幹部們已經過來努力做工作了,但是這顯然無濟於事,憤怒的人羣看到了老團長的悽慘下場,頓時就同仇敵愾地聯想到自己今後可能也會是這個樣子,團結起來的人們的力量那是相當無敵的。
不過陳明洛也看出一點兒別的苗頭,就是開發商完全不敢露面,臨凌區的幹部們也都是敷衍了事,畢竟正主兒都不出現,他們也沒有多少心思安撫這些人,倒是看熱鬧的心態多一些。
陳明洛看了看情況,盤算了一下時間,這羣人出來鬧騰,也有四個多小時了,怎麼市委市政府方面還沒有人出面安撫?弱勢錯過了這個機會,讓喻遠帆回來了,這傢伙或者就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威逼利誘壓下此事了。
對於陳明洛而言,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都不應該放任這種情況發生,於是他從車上拿出了手機,給老爸陳通達打了個電話,“老爸,棚戶區這邊兒已經吵翻了,市裡面怎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陳通達那邊兒似乎也很吵的樣子,“怎麼沒有反應,現在正在召開緊急會議,雖然還沒有什麼決定,但是蕭市長已經打算親自過來看看了。你們,現在也跑到那裡去了?”
“嗯,我們就在現場。”陳明洛聽了之後,也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現在大家已經知道這是一件官商勾結致人於死命的案子了,我看喻遠帆就等着洗乾淨屁股坐牢吧,市委市政府這邊兒最好還是劃清楚界限,否則會很被動的。”
陳通達聽了便說道,“我會跟領導們彙報此事的。”
其實兒子的心思如何,陳通達自然是清楚的,陳明洛的公司原本打算好好地運作這個項目,而且都做出了不打算盈利的設想,沒想到喻遠帆這孫子貨橫插了一槓子,他心裡面自然是很不高興的。
這一次該着喻遠帆和喻昌健叔侄倒黴,陳明洛看熱鬧的同時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但是市裡面的領導們究竟是如何考慮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畢竟大家是站在同一個陣營當中的人,做出的決定肯定不會是互相拆臺,至少不會是明着互相拆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