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市委常委們和副市長們正在一塊兒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因爲棚戶區拆遷問題而出現的大規模羣體性事件。
官場之上,有派系是很正常的,但是經常見風使舵的人絕對沒有多少人待見,因此最近通過兩個轉身完成了重要升遷的喻遠帆在大家的眼裡,那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小人嘴臉,看起來讓人覺得比較噁心的。
不錯,官場上最重要的不是別的,就是厚黑二字,臉皮要厚,心子要黑,這個毫無疑問,但是臉厚心黑不等於喻遠帆這麼無恥,他的行徑就已經淪爲小人之流了。
臉厚心黑是要掌握一個度的,否則以歷史上諸位因厚黑之功深厚獲得成功的人,豈不是都是被大家恥笑鄙夷的人了?
這裡面的關鍵就在於,風流而不下流,厚黑而不無恥,否則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對於喻遠帆叔侄惹出來的這場風波,怕是沒有幾個人不心存看熱鬧的想法。
市委書記鄧思銓一眼掃過小會議室中就坐的這些常委和副市長們,心裡面的感觸頗多。
大市長蕭名學沉着臉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蕭名學是安排好了的事情,市內的企業自行解決拆遷問題和舊城改造工程項目,一個是因爲開發商是本地的,市政府在這方面的影響力要大很多,許多問題都可以深入地談,而本地開發商在處理問題上也會謹慎一些,不至於那麼肆無忌憚地亂搞。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對於資金方面的情況,市政府也能夠了解得更多一些,尤其是在補償款方面,鑑於都是父老鄉親,這事兒也不好做絕了。
然而因爲其他的一些原因,有人爲了對抗蔡素珊而特意把喻遠帆給捧了出來,想着利用喻氏集團的強大影響力在某些方面增加自己的份量,壓制最近風頭過盛的市長蕭名學,在內部搞平衡。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喻遠帆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上位就搖身一變,成了鐵桿兒蔡系人馬了,這讓當初自信滿滿的某些人感到大跌眼鏡,萬萬不能接受。
到了這個時候,未嘗沒有人希望喻遠帆倒黴的,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喻遠帆倒黴的日子來得這麼快。
副書記鄧道芳爲人比較持重,見大家討論了一陣子都沒有得出什麼結論來,總覺得這不是什麼事兒,於是看了一下政法委書記王平,出言詢問道,“王平同志,市局出動警力了沒有?這個事情總不是好事兒,時間久了對我們明陽的聲譽不利。”
“已經過問此事了,市局也派人了,不過羣衆們的情緒很不穩定,不宜採取過激的手段,否則容易導致矛盾激化——”王平見鄧道芳問起這事兒,就四平八穩地表示了自己已經在努力解決問題了,但是他話鋒一轉道,“不過,請恕我直言,問題的根源不解決,這事兒還是一顆炸彈,隨時都會爆發的。”
他這話自然是有所指,喻遠帆接的是王賜銘的位置,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這個位置究竟有多重要,那是不言而喻的,可就是這麼一位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自己卻品行不端,這才上任幾天,就因爲一己私利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實在讓人感到非常無語。
其他幾個常委和副市長對此也頗多怨言,紛紛表示此事影響太過惡劣,應該徹查。
鄧思銓的手上抓着一杆簽字筆,在幾個手指之間轉來轉去,他此時的心裡面也倍感矛盾,最近這半年多來,明陽市問題不斷,一直就處在風口浪尖兒上,先是蕭名學被冤枉一案鬧得舉國皆知,然後又是明陽糧庫系統大面積虧空案,更是驚動了整個高層,現在這事兒才緩了幾天,居然喻遠帆又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來,不能不讓他感到時運不濟。
其實鄧思銓的要求並不高,做了那麼多年的太平市長,如今總算幹上一把手成了市委書記了,可是自己的年紀也大了,只希望平平安安地幹上一屆,混到退休的時候再升上半級,混一個副省級回家養老就滿足了。
可是現在的這情況,如果不好好地治理一下,將明陽市的問題集中整頓好,自己真能撐到五年以後順利退休嗎?
鄧思銓搖了搖頭,唉,正所謂水深王八多,明陽市雖然經濟方面不錯,但是潛伏在水下的各方勢力的鬥爭也比較激烈,有多大的利益就有多大的矛盾,這話一點兒都不假。
就看如今喻遠帆剛一出事兒,立刻就有很多人對他表示不滿了。
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頭爲喻遠帆的事情買單,大家都是抱着看笑話的態度在這裡磨蹭呢。
可是他鄧思銓不能獨善其身啊,作爲市裡的一把手,哪有出了問題市委書記看笑話的道理?這萬一事情鬧大了,上面一追問,首先追究的就是你市委書記的責任啊!
鄧思銓看了一眼悶坐在那裡的蕭名學,心裡面也有些鬱悶,他很清楚蕭名學爲什麼這麼不爽,上一次提拔喻遠帆並且將工程包給了喻氏集團,蕭名學是表示了反對的,只不過多數通過了這件事情而已。
如今出了問題,只能說明人家蕭名學當初有遠見卓識,現在倒好,你們不是覺得喻遠帆可靠麼?弄出大事兒了吧?傻眼了吧?
“名學同志,你看這件事情怎麼辦?”不管怎樣,鄧思銓都不可能忽視市長的意見,畢竟是黨政一體,誰都不可能繞開誰。
蕭名學坐在這裡,想的事情比較多,倒並非像別人預料的那樣純粹是看熱鬧,聽到鄧思銓問他,便擡頭說道,“咱們怎麼想並不重要,關鍵是看羣衆是怎麼想的。”
衆人聽了這話頓時一陣撇嘴,心說蕭市長平時很務實啊,今天也說開套話了。
不過蕭名學的話還有下文兒,他接着說道,“最近幾天,關於棚戶區拆遷問題的傳言本來就不少,我也一直在關注這件事情,只是沒有想到這個矛盾突然間就激化了。我認爲,歸根到底,還是開發商在處理問題上存在故意壓價的行爲導致了羣衆的不滿,而警方的不當行爲則激化了矛盾衝突的升級。”
蕭名學這麼一說,就把責任給攤到開發商身上了,至於說警方的不當行爲從何而來,自然不需要多說,警方吃飽了撐的會主動去搞什麼變身調查啊?還不是聽了喻遠帆的指使纔去做的?
他既沒有明着說喻氏集團,也沒有明着說喻遠帆,可是意思就很明確了。
“市委市政府這邊兒,最好是派出一個工作組,專門負責此事的善後和協調工作,儘快化解此事造成的不良影響。”蕭名學建議道,“同時,對於工程中出現的違規行爲,以及這次拆遷戶意外死亡事件的原因,也需要詳細調查,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並做出處理。否則的話,拆遷工作和舊城改造項目都是難以爲繼的,也會影響到我們正在全力進行的明陽段高速公路的進展。”
蕭名學並沒有直接說一定要將喻遠帆如何如何,將喻氏集團如何如何,但是他的意思卻是很明朗的,而且也站得住腳,眼下明陽市籌建高速公路的工程已經開始了,陳明洛答應籌來的一億美金外加五千萬的人民幣投資業都到位了,明陽市在資金方面的壓力很小了,市政投入一部分是必不可少的,因爲這裡面需要分紅的,沒有投入怎麼可能有產出?銀行方面真得不需要多少融資了。
這麼一來,反而好做工作了,如果資金嚴重不足,銀行方面也不敢多貸款,現在自有資金充裕,銀行方面反而要求上門來拉生意了,不能不說,人就是這麼賤骨頭。
可是高速公路項目跟舊城改造工程也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可能涉及到拆遷問題。
如果說眼前的拆遷糾紛不能夠很好地解決,那麼未來即將展開的高速公路建設中自然也會遇到類似的麻煩。
蕭名學希望,這一次的舊城改造項目可以起一個好頭兒,不至於讓大家一路頭痛到幾年之後都緩不過勁兒來。
應該說,在做的諸位都沒有蠢人,大家一想就明白了蕭名學的意圖,頓時都深思起來。
鄧思銓想了想,也覺得蕭名學說的沒錯兒,既然喻遠帆已經不聽話另起爐竈了,那麼自己也沒有什麼必要那麼維護他,他搞出了這麼大的麻煩,自己不落井下石就夠意思了,但是喻氏集團拿到的這個項目,肯定是要再慎重地考慮一番,是不是還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事實上鄧思銓此時已經有些後悔把喻遠帆扶上來了,喻氏集團雖然能夠給自己帶來不少好處,但是他又不是很缺錢花?爲了一點兒小錢就斷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斷送了後半輩子的安逸生活,那是絕對不值得的。
基於這樣的考慮,大家沒過多長時間,就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