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直接開到了學校,因此陳明洛他們只能是自己解決回家的問題了。
這個時節正是吃晚飯的時間,陳明洛也不好意思讓公車來接自己,公司那邊兒的車輛剛好又出任務,他想了一下就決定打車,先把蕭瀟送回去,然後再把柳輕眉送回去,自己再回家。
等到他將兩個女孩子都送回去之後,司機就有些笑着對他說道,“小夥子厲害啊,兩個女朋友都是那麼漂亮。”
“同學而已,哪裡養得起兩個女朋友——”陳明洛曬然道。
“不見得吧——”司機也是閒得無聊,笑着說道,“同學和同學的關係也有近有遠,我見兩個女孩子看你的時候,眼神兒都不一樣。”
陳明洛頓時笑道,“我說大叔,你開車不專心啊,還有精神注意這個?”
“就這條路,我閉着眼睛都能把車開回去——”司機吹噓道。
“幹出租車,收入應該還不錯吧?”陳明洛隨口問道。
“賺不了幾個錢,我們這種幹個體的收入還行,要是給公司打工的那種就不樂觀了,大部分錢都叫公司黑了去啦。”司機提起這事兒來,滿腦子不愉快。
實際上,出租車行業問題多矛盾大,由來已久,這與出租車業的發展歷程是密切相關的。
就以出租車行業發展最早最快的京城來講,在一九八四年以前,出租車行業基本是大一統的計劃調配時代,僅有一九五二年由周總理親自命名的首都汽車出租公司等爲數甚少的兩三家公司,經營着數千輛出汽車,當時是叫車靠電話,街上出租車很少。
到了一九八五年以後,京城才興辦了一批國有、集體出租車公司,最高峰時全市有兩百多家出租車公司,經營了一萬多輛出租車,車型多爲皇冠、尼桑等進口車,被稱之爲洋車出租時代。
一九九二年,爲了切實解決乘車難問題,京城提出了一招手能停五輛出租車的奮鬥目標,風風火火大辦出租車業,這一陣子甚至連小學和幼兒園都辦起了出租車公司,到一九九四年全市共有一千四百多家出租公司,出租車達六萬輛之多。
這個階段也是京城出租車業的第二次發展高潮,這個階段興辦的絕大多數出租公司只要有出租車經營權批文、有執照就萬事大吉了,司機自己會找上門來出資購車、自主經營的,一切經營費用都由司機自己打理,而且會很認真地按月上交八百到一千五左右的管理費。
不過從今年開始,京城的情況又有些變化,出租汽車管理局爲控制出租車總量,清理出租公司給司機變相賣車的問題,就提出所有由司機出資購買的出租車,一律由公司收回,並出臺了讓不少出租司機感到咬牙切齒的出租車倒算法。
經過清算整頓,原來實質上是由出租司機出資購買並擁有實際產權的出租車全部變成了出租公司的財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變化就是每月的車份兒錢由一千元左右統一到四、五千元以上,公司的收益更大了。
司機如今依然要出資,但名稱由當年的融資款、購車款變成了風險抵押金、保證金、承包金,即使司機上交再多的錢,雙方也只是打工者與老闆的關係,而非當初的合作關係。
可以說,在一九九二年以前,出租司機與公司的關係是你發工資我幹活的純粹的勞資關係,司機與汽車之間正如工人與設備的關係。但一九九二年以後到今年前後,在絕大多數出租車公司裡,司機是真正的出資人,公司卻是所有權人。
僅從單車算,司機賺得比公司多,雙方基本還能相安無事。
但是如今,作爲所有權人的公司開始從司機手中強制性收車,被收車後變成職工的司機依然要出三萬到五萬甚至更多的錢作爲風險抵押金。
在同樣出資、同樣自主運營的情況下,司機原來豐厚的利益明顯被公司切走了,於是雙方矛盾被激化了,一批被兼併的小公司只顧出賣公司出租車與經營權而無視司機的權益,出租司機與公司之間的矛盾便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司機是幹個體運營的,情況自然是不大一樣。
他說自己是臨凌區的個體出租司機,也是明陽市最早的第一批個體出租司機之一,他是去年申辦的個體出租。
這位出租車司機說,“當時的條件,一是要有車,二是要有駕照,三是要有街道出具的下崗再就業證,然後到市出租汽車管理局申辦一個經營個體客運出租汽車業務批准書,最核心的就是這個批准書,也就是出租車特許經營權。”
他在去年獲得批准書後,分別到工商局和地稅局領辦了營業執照和稅務登記證,這樣他就成了一個手續合法的個體出租車戶。
陳明洛隨口跟他聊了幾句,大概就心裡面有底兒了。
以這位司機的親身經驗來看,購夏利車花了將近七萬,運營配套設施投資是兩千四,其中計價器一千三、防護網四百、報警器五百、頂燈六十、門徽六十元,運營證照辦理費用一千三,其中出租汽車準駕證四百四、出租汽車治安證三百六、工商營業執照及稅務登記證四百,其他的相關費用四百,請客、吃飯、送禮花了大概有三千塊。
這麼算下來的話,他這個運營個體出租的投資大概是七萬五的樣子。
“一個月下來總收入差不多能有九千塊的樣子。”司機倒是不含糊,這些數據張口就來了,“每個月固定必須支出的費用是八百,行車消耗一千九,純收入也就是六千三,我給自己開的工資是一千三,也就是說每月的經營投資回報是五千。這麼算的話,只要正常運營,我只需要十五個月就可以收回全部投資了。”
不過給公司打工的出租車司機就沒有這麼好的收入了,他們首先要給公司交四萬的風險抵押金,然後拿到一輛舊夏利出租車,每月要給公司上交四千四百塊的車份兒錢。
他們的月營業收入跟我的收入基本一致,車份兒錢交四千四,然後燃油費每月平均一千八的樣子,修理費每個月四百,車上用餐費大概是三百,應付罰款等其他開支每個月一百,其他雜七雜八的刨掉之後,大概一共要花七千一的樣子。
“也就是說,給公司打工的司機,辛苦一個月,自己最多隻能拿一千九。”司機對陳明洛說道。
“嘖——”陳明洛聽了之後也不禁吃了一驚,“這公司確實夠黑的啊!”
同樣是出租司機,同樣是投入了一樣多或者更多的資金,僅僅因爲個體司機有經營權,他的投資就有投資回報,而給公司打工的司機的投資回報只能無償地被公司霸佔。
更有的時候,公司的出租車司機不僅沒有投資回報,而且連最低的資金利息都沒有,反過來,許多人離開公司的時候,風險抵押金已經被公司連扣帶罰所剩無幾,這也難怪有很多人說,做出租司機,家裡就不能出事,更不能生病,否則誤幾天工,不僅連生活費掙不出來,而且還要借債給公司交車份兒錢。
既然幹着不賺錢,那麼不幹行不行?不行!不幹的話,公司要罰風險抵押金,四、五萬塊的繼續捏在人家的手心裡,像枷鎖一樣把出租車司機給套牢了。
“你不入這行兒,就不知道里面的水深水淺——”出租車司機有些感慨地說道,“我當初之所以砸鍋賣鐵幹起了個體,主要就是因爲單位下崗了,對於公司和企業都不信任了,寧肯自己多花點兒錢,也好不受人家的約束,現在看起來這一步倒是走對了,否則的話,還不如練地攤兒呢。”
陳明洛點點頭,也有些躊躇地說道,“看來哪一個行當都不容易啊!”
“可不是麼,就富了一幫子有錢有權的人了!”司機一拍方向盤,對陳明洛說道。
顯然,能夠開得起出租車公司的,絕對都不是等閒之輩,既能夠拿到政策性照顧,又能夠找來啓動資金,還能夠壓得住這些因爲待遇問題不滿而鬧事兒的司機們,沒有點兒能量絕對是罩不住的。
這也難怪很多地方的出租車公司都具有黑社會背景了,沒有養一羣打手們看場子,這生意還真不好做的。
說話之間,車子就開到了市政府大院門口了。
“喲,您居然是住在這裡的?”司機看了一眼之後,頗有一些詫異。
陳明瞭笑了笑,然後問道,“嗯,師傅,看看多少錢?”
那司機正要看計價器的時候,就發現計價器突然不跳了,上面出現了一堆亂碼,居然出故障了!
“我靠——這他媽都是什麼破玩意兒啊,一到關鍵時候就撂挑子——”那司機見狀不由得分外惱怒,狠狠地用拳頭砸了計價器兩下,“花了我一千多塊,愣是經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