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慌張!”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紅袖院主也大吃一驚,但她必定是精修儒道六藝幾甲子的大高手,早在明武宗正德皇帝年間曾經與江南四大儒士之首的唐寅一同學藝聽王陽明講過學,又讀朱熹典籍,一身兼理學,心學兩派之長,早就在天目山渡過二次天劫,開宗立派,只是身爲女子,又習儒門經典,於禮法不合,因此行事低調,當今的儒林宗師也並沒有她算上。
若論法力,其實她並不低於黃道周,劉宗周這兩位,只是和王憲仁比卻要差了些。
金光洶涌如潮漫布天空,其中夾雜水火風雷金鐵交鳴,宛如天怒神罰,尤其是到了法臺中央接近中心,大禹屍骨蘊涵的法力越盛,本來有王鍾強自支撐,現在不知怎麼回事,王鍾突然失去了生機,禹王封印金光的壓力全部落到她們身上。
“布劍陣。”紅袖院主嬌斥一聲,玉腕輕舒,三陽一氣劍射出,無窮劍影白光朝上飛刺,上面金光似乎實質一塊的大金餅壓下,被劍氣一刺擊砍削得金屑紛飛,火星如雨點一樣落下。金光竟然稍微減慢了下壓的勢頭。
只是紅袖院主運用飛劍破去金光,接觸片刻,只覺得飛劍上彷彿被纏繞上了千斤重物,越舞越沉重,漸漸全身元氣都有些運轉不靈,但天上金光雲氣卻越聚越多,越聚越濃,壓壓到了頭頂十幾丈。
柳如是等弟子也感覺到危險。迅速擁擠成一團,腳踏罡鬥,布成劍陣助陣,但依舊是杯水車薪,緩解不了危機。
她們法力雖然不弱,最爲年長地大師姐顧橫波在三年前藉助藥力渡過一次天劫。在江湖上,煉氣士界年輕一輩的高手中也排得上號了。
但此時她們所面對的,乃是威震洪荒,覆蓋神洲的大禹王。縱然是骸骨,也不是她們所能應付的。
紅袖院主咬咬牙,猛從懷裡掏出一面羅帕,朝上一擲,轟隆隆一陣亂響,羅帕化爲三四畝大小一團香雲光霞飛速衝上,竟然把大餅一樣凝固的金雲衝開少許。露出了一條寬兩丈筆直地雲道。
“暗香疏影!”衆女一見,紛紛驚訝,壓力卻減輕了許多,鬆了一口大氣。
極西大洋中心的天雷島上生長的沉香木,沉香木上生長有一種神蠶寶寶。長一尺,有頭有臉,狀如一個粗生的嬰兒,吃了沉香木葉以後口吐柔絲,結成繭子。香飄千里。等到繭破,這神蠶寶寶便化成小孩一般摸樣的蝴蝶,用天香木枝做成弓箭武器防身。
這羅帕名爲暗香疏影。就是那神蠶寶寶所吐柔絲織成,乃是紅袖院主費了千辛萬苦,當年和唐寅一同遊歷四方,路過天雷島,因見島周圍環境奇特,地勢其高千米,方圓十里雷霆交錯密集如絲,其中飛舞許多長翅膀拿弓箭的小孩,便上島一看。碰巧島主是個稟雷霆精氣而生的土著,法力高強無比,性極好色,見有外人窺探,又是前所未見的女子,便要擒去,兩人同島主大戰了十天十夜,最後施展遁法逃了出來,臨走之時又強拿了島主宮中的柔絲,發現是天材地寶,又被島主修煉過,蘊涵無窮無盡的天雷精氣,便由由紅袖院主織繡成了兩面羅帕,具有無上威力。
後來南昌寧王朱宸濠結集天下左道謀反,王陽明受正德皇帝旨意,征討寧王,唐寅也在江南援助,後兩軍在鄱陽湖大戰,慘烈非常,唐寅與當時鄱陽湖水魔龍豬婆楊子喬同歸於盡。
事後紅袖院主得知,悲痛萬分,欲殺盡天下水魔。而這羅帕卻是兩人當年地信物,爲紅袖書院鎮院之寶,蘊涵無比威力。
“明鐺,你衝在前面施展這杆魔兵上面的陰火!”紅袖院主用手一抓,攝起明鐺,一股勁風悠悠托起身體,朝被衝開的雲道外逃去。
“你們跟在明鐺後面,爲師前後開路,務必要逃出生天。天無絕人之路,最危險的時候還能留人一條生路,除非人鐵了心不要生路,否則還是可活,這便是天做孽,有可爲,自做孽,不可活。”說話之間,一行十人已經朝天飛起,衝進空蕩蕩雲道之中。
剛剛衝進雲道,下面金雲便合攏,變得上着天,下不着地,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閃耀的金光,並且那金光有一股其大無比地吸力,拉住衆人的腳朝下扯。
紅袖院主又一甩手,另外一塊羅帕飛出,朝後一震,金光又被震散了許多,依稀看得下方的五色法臺。
明鐺舞動玄陰魔兵,上面七個玄陰符篆一齊閃動,綠火噴射出來,燒得前面金雲彷彿融化的金液一般朝後緩緩後退。紅袖院主一前一後使用暗香疏影羅帕開路。
“這人怎麼說死了就死了?”明鐺心裡惦記着王鍾,徑不住朝下看去,透過被震散的金雲,猛然看見大禹王高大地骸骨,那金光閃閃的骷髏彷彿擡起頭來,朝自己嘿嘿笑了一下。
“哎呀!”明鐺心裡一緊,只覺得毛骨悚然,叫出聲來。
師徒十人聯合在一起,用劍光護體,在金雲中亂衝亂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個個都累得筋疲力盡,幾乎油盡燈枯,但都咬緊牙關,苦苦支撐。
“莫非我師就徒數人就要命斃如此?”紅袖院主也覺得元氣枯竭,肉身筋脈乾涸,幾乎連揮舞三陽一氣劍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前面依舊是無窮無盡地金光稠雲,並不見一點衰竭。
正值師徒十人心灰意冷,死氣盪漾在心頭,突然腳下傳來一聲極爲憤怒地猿吼。透過金雲傳上,似乎深藏在幽冥地獄的魔鬼吼叫。
“狼窩未出,虎口先投!”衆人都大驚失色,以爲封印在下面的水魔妖神巫支祁追了上來,封印還沒有衝出,這妖猿若是再追上來。那萬無抵擋的力氣,若被抓回去受這妖猿凌辱,比死了還難受。
“此時已經到了封印邊緣。你們不要慌張,運起全身精氣,守住精魂。”
紅袖院主必定法力高深,反從猿吼聲中聽出了一些端倪,心中一動,鼓盪起最後的力氣驅使暗香疏影羅猛烈一震,嘩啦大響,前面金光陡然扯來一絲縫隙。裡面閃動着暗紅的光澤。
剎那間,衆人衝進縫隙中,只覺得壓力減退了許多,周圍一片渾濁夾雜滔滔水聲,四面一看。原來正處在黃河濁流地中央。
朝腳下望去,只見下面是漆黑沉沉一個河牀,連綿到無窮遠處,河牀上淤泥堆積,又浮又鬆。隆起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河中沙丘,暗暗排成陣勢,渾然天成。覺察不到一點人爲地痕跡。沙丘底下不知道是埋藏的什麼,墳包一樣,顯示出一股莫名的神秘力量,使人敬畏和恐懼。
“這會已經脫離了險境,我們上去歇息,恢復了力氣再做打算。”紅袖院主饒是兩次天劫的高手,面對這封印的困鎖脫身出來,感覺比渡天劫還要累。一揮手,筋疲力盡的師徒朝衝出河水落到堤壩上。也不顧得溼髒,坐下就喘息,把淑女才女的矜持丟得一乾二淨。
此時,河水已經退了下去,天上豔陽高照,地下到處都是溼泥水窪,一眼望去,哀鴻遍野,到處都是被淹沒衝跨的房屋田地積了一層厚厚地淤泥,就連大樹也被裹成了黃泥色,半點綠色都看不到,人煙也都看不到,彷彿上古時候的洪荒礦野,孤零零一點生氣都沒有。
“這一場水災雖然及時阻住,但依舊造成了無法估量的變化。黃河兩岸數百萬黎民衣食無着落,八百里秦川白蓮花開,邪教四起,曾機蠱惑人心,天下立刻大亂,內憂外患,這局面更加混亂,我等雖然是煉氣士,但哪裡能置身事外,從之以後,紛紛亂亂,將如何料理呢?”
紅袖院主也不調息,只是望着這片黃土大地出神,儒門以仁義禮法整合天下,教化黎民,但這天,這地,卻從來沒有講究過仁義禮法。自己建立紅袖書院也是要爲天下女子爭得一席之地。只可惜亂世之下,人命都如草芥,況且其它。
“老師!這世道分分合合,到底什麼纔是長治久安之道呢,我儒門正得能使萬世太平麼?爲什麼自古以來,沒有千年的王朝?”
百年前,自己還是個小女孩,和師兄一起在嵩陽書院聽王守仁先生講學,當聽守仁先生講到“爲天下立心,爲生民立民,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時,自己曾發出疑問。
王守仁微笑,摸摸自己的腦袋,眼睛如水鏡一般平靜,“久分必合,合久必分,久治生亂,亂極生治,周而復始。命也,數也,時也,運也。這也是沒有辦法地事情,我們儒者只能盡力去做,人生於天地之間,事道紛亂如麻,又不能一併快刀斬斷之時,有所爲,有所不爲,有所必爲,無愧於心就好。”
紅袖院主哎嘆一聲,命,數,時,運,這四個大字深深在心裡閃過。
“哈哈,哈哈!”一陣狂笑從對岸傳來,衆弟子都驚訝得站起身來,顧不得調息恢復元氣,持劍在手緊張的戒備着。
“久聞紅袖書院都是鼎鼎大名的才女佳人,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諸位不但比傳聞更勝一籌,而且另有一股悲天憫人的心腸,另本座實在是佩服。”
狂笑之中,對岸出現數人,爲首一人,身材魁梧,面闊方圓,腰懸一口古劍,上刻先秦符篆花紋,劍還沒有出鞘,茫茫一股浩大的氣息籠罩過來,和那大禹封印一樣,都是王道地威嚴。
旁邊還有數人,東一簇,西一簇,有的赤着一身,漆黑的皮膚上紋着古怪地花紋,頭上插着羽毛,竟然是生苗的打扮,領頭的一人坐在一個龐大的雙頭蜈蚣身上,竟然是南疆赤蠱山教主常天化。
“白蓮邪教,赤蠱寨,五臺山邪劍宮,魔龍宮。”紅袖院主與一干弟子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被包圍了。
四面八方都是彪形大漢,身背雙管火器,胸口繡白蓮符篆,垮精鋼長刀,個個虎視眈眈,嘴巴獰笑,惡狠狠的看着師徒十人,就彷彿一羣餓狼圍上幾隻小羊,恨不得一口把這十個嬌滴滴的美人一口吞下去連骨頭都不吐。
這羣人都是匪類賊寇,平時殺人放火,奸掠燒殺無惡不作。加入白蓮教後又被傳授法術,越發肆無忌憚。
“請院主和弟子一同到酈山做客共舉大計。”許天彪哈哈大笑。
紅袖院主深深吸了一口長氣,也不說話,只是緩緩祭起了三陽一氣劍。
大禹王制服天下水神,擊殺防風氏,震懾洪荒煉氣士,建立大夏王朝,一身法力可謂是通天徹地所向無敵。縱然飛昇之後,屍骸也不是普通煉氣士所能抵擋。
王鐘被封印困住,下面還有一位妖神巫支祁的法力輔助,要想全身而退,除非真身再次前來,但此時真身早已返回七殺魔宮鎮守,若再次妄動,只怕有人前去做祟,七殺魔宮是自己一手建成設爲以後的根基,萬萬不能出事。
見到大禹王的骸骨,王鍾突發奇想,這位大神已經飛昇,但真靈依在,算計到幾千年後,不如索性用秘魔大法舍了形體,意識處在若有若無之間,強與這位大神溝通。
轟然一聲響,真靈千迴百轉,整個元神枕着大禹王屍骨被王鍾強行施展秘魔大法散去,連意識都消散在這個大千世界之中,處於茫茫不可渡測地空間中。
形體一散,就等於羽化,也就是佛家的大涅盤,大寂滅,任何法術都不能傷害分毫。因爲自身已經成空。
但這秘魔大法卻又和羽化,大涅盤,大寂滅不同,羽化等於踏出最後一步,後面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是怎麼樣。而這秘魔大法卻是假羽化,等躲避過災難後,選擇一個時機,又可在自己多在的世界中重生。
只是這個重生的時機卻由不得自己掌握,也許在自己存在的世界中是一剎那,也許是一萬年,十萬年後。
大千世界,包羅萬相,時間,空間,一切一切。自己所處的世界,只是大樹中的一片葉子罷了。
沒有踏出最後一步,卻有踏出最後一步的一些神通,這便是一氣化三清的最高成就。
王鐘意識這個空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面都是星辰銀河,流星隕石劃破虛空發出無窮光熱,彷彿人處在宇宙太空內。
但王鍾四面一看,居然沒有發現一顆自己熟悉的星辰和星座。
“這是哪裡?”
“好賊子!”
兩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王鍾一看,頓時啞然失笑,原來是被自己禁錮的孔雀王母,和摩雲仙子謝凌霄,自己用秘魔大法散去元神之時,連同她們一起散了去。
“這或許是羽化後的地方,或許又不是,或許我們已經死了,或許又沒有。到底是蝴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蝴蝶,世界玄奧,哪個能說得清楚?不過我還是要回去的,你們也一樣。”
話音剛落,腳下一顆星辰突然浮起,巨大的陸地,海洋漸漸出現在星辰上,王鍾只感覺到一股巨大吸力把自己朝下拉去,也不反抗,徑直朝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