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陌一驚,喝道:“你瘋了!”
景晟冷冷一笑,道:“是,我是瘋了,事情已經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乾脆讓局面變得更瘋狂、更混亂一些,如悠是他的親妹妹,我就不信到時候他能大義滅親,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一併殺掉。”
景陌緊緊握了握拳,沉聲道:“我若不願呢?”
景晟一愣,“不願什麼?”
景陌道:“父親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娶如悠的,我景家已經害了姑姑和輔政王,我絕對不會允許父親把如悠也拉進來!”
景晟不由呵呵笑出聲,“這門親事是聖旨賜下的,由不得你願不願意,更勿論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說娶,你就必須得娶!”
說罷,他用力一甩衣袖,揮揮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景陌神色冷到極致,卻也只能忍着,眼前這個人是他的父親,養育之恩大於天,若是其他人,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只見一名黑衣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來,撲通一聲撲倒在門外,伸了伸手,喊道:“丞相大人……”
景晟一驚,走到門旁,藉着燈籠的光看了看,霍地一驚,上前扶起他,“怎麼回事?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那人渾身不停哆嗦,短斷斷續續道:“雲霄閣設了埋伏,馮……馮坤被抓了……”
景陌當即俯下身,抓住他的衣領問道:“那你爲什麼活着回來了?”
那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屬下是在外面放哨的,並未入內……後來聽到裡面有打鬥聲,又……又看到了他們放出的信號,屬下才知道里面有埋伏……”
景晟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喃喃道:“馮坤被抓了……”
“不過大人放心,屬下回來之前打聽過了,馮坤他……他已經死了……”
“死了?”聞言,景晟的神色一鬆,繼而一把扔開那人,站起身朗聲大笑,“好,死得好!”
“但是……但是雲霄閣裡的人已經被他們提前轉移了,我們的人沒能殺了他們……最重要的是……”
他的神色很是慌張,像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景陌不由沉聲問道:“是什麼?”
“是……屬下準備逃走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事,輔政王他……他舊疾復發,吐了好多血,已經昏迷不醒了……”
“當真!”景晟聞言,沒由來的神色一喜,繼而似乎意識到景陌在身邊,不太好表現得欣喜,便追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搖頭道:“屬下不知,只是聽說輔政王今晚去了一趟清嵐殿,去的時候還好好的,結果再出來就已經昏迷不醒了,還是蕭意樓和寧九一行人送回光化殿的,再後來皇上和康太醫都去了光化殿,昭王殿下也緊跟着趕了去,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進去,看樣子是康太醫是要爲輔政王診治。”
“哼,康閒?”景晟搖頭道:“連第五忌都沒有辦法解的毒,康閒又能做什麼?若是能解的話,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解了。”
景陌想要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瞥了景晟一眼,又看了看面前驚魂未定的這人,突然擡手用力扼住那人的喉嚨,狠狠一掐,那人尚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便一命嗚呼。
“你……”景晟皺了皺眉,“你這是幹什麼?”
景陌道:“他知道的太多了。”
景晟想要說什麼,可是一見景陌的臉色,想了想便又算了,深吸一口氣道:“這一次你可怨不得爲父了,這一次害得輔政王體內的毒復發的人只怕就是蕭意樓和那個假皇帝,你有什麼打算?”
景陌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既然是毒發,那就想辦法解毒。”
“解毒?”景晟忍不住冷笑了兩聲,“莫說爲父沒有解毒的法子,就是有,也不可能會救他。如今第五忌失蹤,他的師妹也下落不明,不在洛城,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解得了這毒,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哼哼……”
景陌心中雖然不悅,此時卻不知如何反駁,定定看了他兩眼,擡腳離去,走出兩步,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停下腳步,回身看着景晟道:“父親就那麼肯定,不可能有人能解得了輔政王的毒?”
“是,爲父肯定,這毒出自神醫一族,只有神醫一族的人可解,只可惜,莫先生是絕對不會出手相救的,所以,現在即便爲父什麼也不做,風若宸也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呵!那倒未必。”景陌輕輕笑了一聲,眼角拂過一抹狡黠之色,轉身不緊不慢地離去。
景晟不明白他話中深意,此時也沒有心思去多想,他只知道莫洵曾經說過,如果風若宸再毒發,而不能徹底解毒的話,風若宸的病症便是回天乏術了,最多熬不過三個月。
“三個月……最多也不過就是三個月,我這十幾年都等過來了,又何曾在乎這三個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緩緩走進屋內,“我便再等三個月,等風若宸一死,我景家翻身的機會就到了,哈哈哈……”
長夜未央天未明,雨疏風驟攝人心。
光化殿註定是不眠的一夜,裡裡外外都有人嚴加看守,寧九和顧正親自帶領精衛一前一後地守着,殿門外的廊檐下跪着五名宮人,三男兩女一字排開,個個都是渾身顫抖得厲害。
兩道人影緩步朝着五人走來,最終在離五人一丈遠處停下。
“說,是誰讓你們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五人一聽全都慘叫一聲,伏下身去求饒。
風萬鈞心中正煩躁,此時不由狠狠皺了皺眉,用力一撩衣襬上前一步來,喝道:“本王問你們話,你們便只管答話,若是答得不好,你們就全部杖斃!”
聞言,五人連忙收聲,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半晌,而後一名內侍行了一禮,道:“回昭王殿下,奴……奴才幾人並非是有意將輔政王殿下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的,是……是雪陽宮的小太監問的,奴才想着如悠公主與輔政王殿下兄妹情深,就沒想着要瞞他……”
“哼!”正說着,風萬鈞冷不防地哼了一聲,嚇得那內侍連忙住口,不敢再說下去了。
風萬鈞斂眉,沉聲問道:“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方纔奴才幾人正奉命將御藥房的藥取來,沒想那麼多,那人隨口問,奴才也是隨口答……”
“你還真是隨意。”風萬鈞低斥一聲,將幾人打量了一番,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先將他們關起來,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不可讓他們離開光化殿半步。”
“是!”立刻有幾名禁衛上前來,帶上五人退了下去。
蕭意樓轉向寧九問道:“那邊可處理好了?”
寧九頷首道:“將軍放心,鳳安宮、宓秀宮以及雪陽宮都已經派人守住了,輔政王的情況暫時不會傳到她們耳中。屬下方纔親自去了一趟鳳安宮,元容姑姑說長公主悲痛萬分,疲憊不已,已經睡下了。”
聞言,蕭意樓和風萬鈞這才稍稍放了心,相視一眼,看着寧九轉身朝着門口走去的背影,突然只聽蕭意樓喊道:“寧九。”
寧九腳步一頓,回過身來:“將軍。”
“在清嵐殿,你都聽到了?”
直到這時,寧九一直強忍着的鎮定神色頓然崩塌,他定定看着蕭意樓,用力握了握拳,發出咯咯聲響,眼底的恨意與殺意再也無處躲藏。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眼下心頭的悲憤,對着蕭意樓行了一禮,“聽到了,也知道了,該怎麼做,屬下聽從王爺和將軍的安排。”
蕭意樓面色不動,心下卻稍稍鬆了口氣,他輕輕點頭,揮手道:“好,你先去忙着吧。”
寧九垂首行了一禮,沒有多言,轉身大步離去。
“寧……”風萬鈞還想要說什麼,卻被蕭意樓伸手攔住,衝他搖了搖頭,“他不會有事的,相信他。”
聽他這麼說,風萬鈞不由沉嘆一聲,垂首道:“這些年,難爲他了。”
蕭意樓道:“想要得到,就要先學會失去,他想要報仇,這些苦難就是他必須所要承受的,誰也替代不了。”
雖然明知他所言不假,風萬鈞的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太息道:“當年事發之時,他是多大來着?”
“八歲。”蕭意樓語氣微冷,緊盯着寧九一點一點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心下微動。
他永遠記得那晚在寧府救下他時,他那皺眉握拳的樣子,一雙眼睛裡滿是淚水,卻偏偏強忍着不願眼淚落下。
蕭意樓問他:“你怕死嗎?”
他用力搖頭,“我怕不能報仇,我怕爹孃死不瞑目!”
“八歲……”風萬鈞低沉的嗓音喚回蕭意樓的思緒,只見他搖搖頭道:“我不敢想象,一個八歲的孩子,親眼目睹自己所有人的親人一夜之間被屠殺殆盡,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和痛苦,更爲難得的是,這些年他一直這麼默不作聲、安安穩穩地跟在你身邊,小小年紀竟是如此能沉得住氣。”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低聲道:“因爲他姓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