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無絕遲疑了一下,眸色有瞬間的暗淡,華央心下一沉,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傳聞你都已經聽說了?”
“傳聞?”傾無絕失笑,笑意微冷,定定看着華央,“你覺得那只是傳聞?”
華央道:“我寧願那只是個傳聞。”
傾無絕彎眉,“可惜不是。”
聞言,華央不由愣了愣,喉間像是堵了一塊大石,說不出話來,藉着遠處的微光看着他依舊淡然清冷的神色,隱隱有些心疼。
她知道傾無絕不想多談這個問題,便話鋒一轉,下意識問道:“是不是冀州出什麼事了?”
傾無絕點點頭,“眼下,冀州已經沒有什麼東璃的兵馬了。”
華央一愣,“不是還在死守臨永城嗎?”
傾無絕點頭,繼而又搖頭,語氣漸漸低沉,“確實還有人在死守臨永城,可是人數已經少之又少。其實在年前,昭王連下兩城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察覺到其中有所蹊蹺,只是每一次都被其他的事情打岔,忽視了。直到前些天觀察臨永城城樓上的守兵時,才突然覺得情況不對?”
華央凝眉,“怎麼說?”
傾無絕道:“你們離開之前,雲冽已經帶着兵馬趕到了冀州與東璃的兵馬匯合,那麼多人,而且是守城,卻在這種情況下節節敗退,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華央想了想道:“一開始確實覺得奇怪,正常來說,攻城需要更多的兵力,而就冀州的兵力來看,雙方最多算是旗鼓相當,至少應該能耗上一段時間,可是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就拿下了。不過後來想想,昭王帶兵作戰這麼多年,經驗豐富,而且此番前往冀州的兵馬都是蕭意樓親自訓練出來的精銳,能有這種氣勢和戰力,倒也不怪。”
然而她心裡明白,傾無絕提出這樣的疑問,絕非是因爲這點問題,便側身看了看傾無絕,“具體情況如何?”
傾無絕壓低聲音道:“其實準確說來,在你們離開之後的第二天,東璃兵馬便有了異動,不說別的,就說岑城,那麼易守難攻的一個地方,竟然只動用了大月一半的東璃,輕輕鬆鬆地拿下,那些守城的璃軍似乎根本無心應戰,只是做做樣子,把能用的法子挨個用了一遍,抵抗了一番,便接連投石,又點燃了事先埋在城門外的火藥,而後便消失無蹤,等大月兵馬入城之後,發現早已人去城空,東璃的人已經先一步撤離。”
華央鳳眉霍地一擰,“怎麼會這樣?那麼多兵馬……”
驀地,她話音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眸色愕然地看着傾無絕,“難道……”
傾無絕頷首,“按照他們撤離的速度和蹤跡來看,當時從岑城撤走的人絕對不超過萬人。”
“可是東璃此番出動的兵馬總數不低於十五萬人。”
“沒錯,所以才說這事蹊蹺。原本昭王以爲大隊人馬已經撤到了下一個地方,可是等大月兵馬緊跟着拿下第二城的時候,情況卻是一樣的,知道璃軍撤回臨永城,昭王認真觀察了城樓上守兵的情況,又派人潛入城中打探了一番,這才確定,東璃的大隊人馬早已經撤離,不知去向,這些天一直在與他們周旋的不過就是這一萬人。”
頓了頓,他垂首看了看華央,道:“我離開的時候,大月的兵馬已經朝着臨永城行進,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此時此刻臨永城應該已經被昭王拿下了。”
華央的臉色不由徹底沉了下去,遲疑了一下,問道:“岑城的百姓沒事吧?”
祁連煜點頭,“嗯”了一聲,“放心吧,昭王在你預計的時間內拿下了岑城,及時給城裡的百姓餵了解藥,所有人都安然無恙。”
“那就好。”華央稍稍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到那些突然去向不明的東璃兵馬,心裡卻依舊無法安心,想了想,問傾無絕道:“依你之見,這次璃軍的突然失蹤是因爲何故?”
傾無絕幾乎是想也不想,道:“趕來青州了。”
頓了頓又道:“所以我才特意趕過來。”
華央凝眉,“你的意思是,東璃兵馬製造了死守三城的假象,實則大隊兵馬早已暗中趕來青州?”
見傾無絕點頭,她忍不住繼續問道:“這也是你此番趕來的原因?難道你趕來,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件事?”
傾無絕淡笑,“有何不可?”
“爲何?”華央卻笑不出來,緊緊抿了抿脣,“不管怎樣,你終究是東璃的人,而且是皇族雲氏,可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這麼做,無異於是在幫着大月對付東璃……”
傾無絕斷然搖頭,“不然,我只是在幫着你對付景陌。”
華央心下一凜,“景陌?”
傾無絕道:“你也知道的,如今景陌就在雲冽身邊,是雲冽最信任的人,爲他出謀劃策,否則,按照雲冽往常的脾性,這一次璃軍的行動絕對不會這麼詭異,而是應該拼死拿下冀州纔是。”
華央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和蕭意樓一直都知道景陌就在東璃,也知道前不久璃軍能在冀州連下三城,和他有很大的關係,不過,你所說的,幫着我們對付景陌,又是何意?”
傾無絕道:“此番璃軍立下一萬人鉗制昭王兵馬,其餘人暗中趕到青州,伺機對大月突襲必然是景陌的主意,他表面上確實是在爲了東璃做事,可是實際上,他只不過是要利用東璃的兵馬來對付你和蕭意樓,對付大月,說到底,他只是利用東璃爲景家報仇罷了。”
頓了頓,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輕笑一聲,“又或者,就連大月都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只是蕭意樓而已,若是不能對付蕭意樓,就算他踏平整個大月,只要蕭意樓還活着,他還是一樣不會死心的。”
這一點華央無可否認,蕭意樓和景陌之間的恩怨並不是因爲一個景晟的死而是從十多年前的宮變開始,甚至從更早的風若宸被廢去儲君之位時,就已經開始了。
到如今,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這期間的恩恩怨怨越積越深,早已經無法解開,相信不僅僅是景陌想要除掉蕭意樓,蕭意樓也是一樣想要除掉景陌。
可是,說不出爲何,華央不能否認別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景陌,也一樣無法否認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景陌,如果,景陌遇到的那個人不是她,如果當初景陌說要一起離開這裡的人那個人不是她,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能讓景陌願意放下這一切、而那個人也願意跟着他一起離開,也許,他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看得出華央神色間的遲疑,傾無絕道:“景陌這個人野心很大,而且他的心也很冷,冀州的那個計劃,他根本就沒有想過那一萬人能活下來,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他們必死打算,一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就算他真的幫助東璃拿下了大月,拿下了川蒙,也不肯能就此收手,安安心心爲東璃做事,從我開始派人去查他們兄妹倆開始我就知道,他們的目的沒那麼簡單。”
華央不由失笑,道:“難不成,他們想要整個九州……”
話未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愣了一下,霍地側身向傾無絕看去,皺了皺眉,搖頭道:“可是景陌並非那種貪戀權勢之人……”
“他不是,不代表慕夜泠不是。”傾無絕臉色漸冷,“我一直都覺得慕夜泠這個人不簡單,她聰明,有計謀,而且又心狠手辣,雖然自身閱歷和見識一般,可她的背後像是有人一直在指點她做事。”
華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眉峰緊緊擰蹙,“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慕夜泠近來的一些行爲確實很奇怪,她似乎……一直都很熱衷了挑起九州的戰亂。”
傾無絕頷首,“沒錯,這便是問題所在,若是與她的目的聯合起來一想,這件事便能理解了,他們的目的在於九州,那現在必然是九州越亂越好,鬥得越兇越好,死傷越慘重越好,只有三朝的勢力被削弱得越厲害,他們的勝算才能越大。眼下的問題是,在慕夜泠背後指點她的這個人到底是誰,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他。”
華央深吸一口氣,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也許,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傾無絕擰了擰眉,等華央說下去,突然只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下意識地噤聲,循聲望去,只見一隊巡邏的人朝着這邊走過來。
“走。”傾無絕輕輕道了一聲,拉住華央的手臂,兩人足下輕點躍起,掠過一座花圃和閣樓,避開了守衛的視線,消失在黑夜中。
兩人剛一離開,慕夜泠一行人就從牢房裡走了出來,比之進去的時候,慕夜泠的臉色稍微好了些,對身邊的人道:“好在人沒死,傷得也不重,接下來你們得小心看着,千萬不要再出什麼事,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是……”牢頭連連點頭應着。
慕夜泠無心與他多說,大步離開,剛走出沒多遠,一名隨從便匆匆而來,遞給她一張字條,慕夜泠只大致掃了一眼,旋即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