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走在路上,兩側都是破爛不堪的貧民窟和正在拆除的破房子,由於道路擴建,政府就強制拆除路兩邊的一切房屋,反正都是違章建築,絕大部分都是四根柱子一圈草牆上面加個波紋鐵皮瓦。
安娜-利茲抓住張永明的手,“我害怕。”
“怕什麼?”
“我也不知道。”
他們剛到尼亞利橋,張永明的電話響了,是瘋哈利打來的,“我可沒忘記您啊,老朋友。”瘋哈利說,“皇家城堡露天咖啡座有人給您準備了一份禮物,別擔心,他能認出您。”
“太好啦,我就在那兒和安德魯見面。”
瘋哈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來這兒是蒙巴薩唯一還說得過去的地方了,那兒的烤蝦還是不錯的。好吧,你們多保重。”
他們進入蒙巴薩市區,蒙巴薩是東部非洲最大的港口,到處都有英國殖民的痕跡,老房屋多爲赭色或黃色,一個個泥灰剝落、蓬頭垢面、年久失修,間或點綴着一些新房子反而破壞了那種古舊之美。
交通涌堵,大部分都是微型麪包車和出租汽車,他們上到恩格魯馬路,接着是將蒙巴薩自南向北一分爲二的莫伊大道,到達了皇家城堡,一座髒兮兮的四層小白樓是殖民時期的建築。
露天咖啡座很寬大,許多電風扇吹出不涼的風,聊勝於無,外國客人不多,大部分是揹包客,兩三個妓女正在攬客,姿色還可以,服務生都穿着綠色襯衫,以熱帶的常見的方式無精打采地爲客人服務。
張永明看了看錶,十一點二十分,來早了,他們找了張桌子坐下,在內側的吧檯對面,剛喝了一杯咖啡,一個留着小鬍子、穿紅色圓領衫的非洲年輕人就微笑着走了過來,“您是張永明先生嗎?”
“是的。”
“祝您在蒙巴薩玩得愉快。”說完就轉身離去,走前在桌子上留下了一隻紙鞋盒,張永明暗想,裡面一定不是鞋子,他拿起盒子向衛生間走去,把安娜-利茲一人留在桌邊,讓幾個好色的揹包客大飽眼福。
他打開鞋盒,眼前一亮:一把漂亮的德國產格魯克28自動手槍,還有三個滿滿的彈夾,看來瘋哈利在蒙巴薩也有鐵哥們兒。
他將一個彈夾壓上膛,將手槍插到襯衣下面的腰帶上,然後自然地回到咖啡座,安娜已經有點坐不住了,“他怎麼還不來呢?”
“我們這是在非洲,您沒聽說過非洲時間嗎?兩個小時以內到就算準時了!”張永明安慰道。
又過了半個小時,十二點半,張永明又給安德魯撥了個電話,他對安德魯說道,“你在哪兒?”
“離你不遠。”
張永明四處望了望,露天咖啡座還真有十來個非洲人,“那你爲什麼不過來?”
“剛纔給你送東西的人是幹什麼的?”安德魯的話裡透着一股子不信任,“你不會玩什麼花招吧?”
“不會。”張永明說,“剛纔是一個朋友給我送了點安全用品。”
“東西你帶了嗎?”
“沒有在身上,我得先見你一下。”
“沒必要。你把東西取過來再說。”
“什麼時候?”
“你不是住在伊蓮娜酒店嗎?兩個小時以後,不過聽好啦,我不會和你約第三次的,我可不希望節外生枝。”
“沒問題,我兩個小時後回來。”張永明答道。
於是,兩個人又坐出租汽車到酒店再回到皇家城堡,安娜-利茲懷裡抱着裝錢的皮包,走路都不自然了。
這一次,他們剛坐下三分鐘,張永明的電話就響了,“你們去納塞爾酒店。”對方命令道。
“出租車司機都認識?”
“沒錯,出租車司機認識。”
酒店在城北出城處不遠,就在索馬里人聚居區中央,出租車司機將車在一條小街道停下,指着一個黃色的門臉說:“這就是納塞爾酒店。”
這的環境幾乎無法形容,無法容忍的嘈雜聲此起彼伏,無數小麪包車鑽來鑽去,車上車下的人扯開嗓子大聲地叫喊,附近一個清真寺宣禮塔上的高音喇叭的聲音又壓倒一切。
張永明來到納塞爾酒店門前,十來個塑料椅散亂地放在那裡,有的椅子上坐着些索馬里人在品茶,只留出一個僅能容身的小過道可以穿過。
他向四周看了看:哪兒都是人,誰都有可能是安德魯,這裡的安全感比城堡酒店差遠了,安娜-利茲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我們怎麼辦?”
張永明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響了,“是我,安德魯,你穿過馬路,沿着科波尤車站那條路往前。”
張永明和安娜-利茲置身於車流人海之中,車站對面是索馬里人的自由市場,一條小衚衕,衚衕兩邊全上小店鋪,本就不寬的衚衕又全是顧客和遊商。
張永明在前面走,安娜-利茲在後面寸步不離,金色的頭髮引起周圍的陣陣議論,是啊,自從英國殖民者離開後,從來也沒有白種人來過這裡。
一股惡臭陣陣襲來,那是兩邊肉輔中散發出的特有的味道,巨大的綠色蒼蠅嗡嗡亂飛,奏出小提琴曲《羣蜂亂舞》的效果。
張永明轉回身一看,已經看不到大路了,他們已經融入人流之中,只好繼續往前走,衚衕越來越窄,到了賣布料的區段。
突然,張永明的脈搏加快,原來,他看到人羣中有好幾個高大的青年人正朝他們擠過來,一看就不是正常的顧客,他們留着鬍子,棱角硬朗,皮膚髮暗,穿着索馬里傳統服裝,他停了下來。
“到了嗎?”安娜-利茲問。
“沒有,咱們回去。”他剛轉過身去,發現後面也同樣有人在朝他們擠過來,馬上就和前面的人匯合,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到襯衣下面,抓住格魯克28的槍柄,這是一件非常好使的武器,不過在這人山人海之中,他只能打完一個彈夾,不等他換上第二個彈夾,他不是被割斷喉嚨,就是被亂刀砍碎。
看來中了埋伏了!兩百萬美金要換手了,只是不是換到海盜手裡,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他腦子裡飛快地思考着,安娜-利茲看出了他的表情變化,臉馬上變得剎白,“出什麼事了?”
“我們可能回不去了!”張永明說,“除非您準備放棄這兩百萬美元,我們中了圈套了!”
“不行!這是我的任務。”聽起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張永明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心想:怎麼德國人什麼時候都不知道變通,看來她還沒有過被兩百個索馬里人強姦的感覺。
“好吧,咱們就試一把!”他鼓勵道。
他抽出格魯克28,看着離他們最近的那羣不速之客,既然設好了埋伏,即使把這幾個全乾掉,他們全身而退的機會也不超過百萬分之一。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德國諺語--情報是王者的工作,如果他不獻殷勤陪着這個德國美女來蒙巴薩,也不會趕上這趟混水,他慢慢地把格魯克放到齊腰高,左臂緊緊夾住價值兩百萬美元的包,迎着那幾個年輕人走去,邊走邊對安娜-利茲說:“跟着我!”其實一點用也沒有,他們兩個馬上就沒命了。
張永明平端着槍,向攔在衚衕裡的年輕人走去,三個買布的小販看到了黑呼呼的槍管,大叫着鑽到櫃檯下面,而其他人則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照樣盲目地擠着。
他又向前邁了幾步,撞到一個老太太,老太太轉過身來想罵他幾句,可雙眼看到的卻是一枝手槍,眼珠就再也沒離開那可怕的玩意。
現在離前面的人牆只有一米遠了,能清楚地看清對方的長像:臉色陰暗、面無表情、冷酷無情,但同時又有點像小丑:又高又瘦、非常單薄、頭髮很短,是索馬里人,他無聲地向天做了個禱告,同時注意觀察着他們的手。
突然,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別怕,他們是朋友。”他轉頭一看,是個非洲人,戴着一頂煙色的帽子,扁平鼻子,紅襯衫在精瘦的身上顯得過於肥大。
“張永明先生,我是安德魯。”黑人溫柔地說,“別怕。”
張永明把手垂下來,仍把槍抓得緊緊的,安德魯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身上帶的錢可不少,這兒可有好多窮人呢,快跟我走吧。”
他走到前邊,走到那幾個年輕人面前,年輕人自動地讓開一條路,張永明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把手機放回襯衣下面。
安娜-利茲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還好吧?”
“一切正常。”張永明繼續前進,安娜-利茲緊緊跟着,周圍是一圈的黑人保鏢,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安德魯在前開路,最終到了一個寬一點的衚衕,離蒙巴薩舊港不遠,是索馬里區的中心地帶。
“咱們這是往哪兒去?”張永明問。
“去交貨啊。”安德魯平靜地回答。
他們來到一個小廣場,左側是一座白不白灰不灰的老房子,正面有木質陽臺,牆上寫着--拉桑尼商廊幾個字,對面有一列藍色柵欄,柵欄後能看到波光閃爍的大海和幾條正在腐爛的破木船。
“這是蒙巴薩舊港。”安德魯說,“現在只有索馬里的小漁船來這裡賣魚,現在的港口在城市的另一側的基林蒂尼,進來。”
張永明和安娜-利茲隨他穿過柵欄,一個席地而坐嚼咖特的肯尼亞海關人員向他們客氣地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