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感到回到了一個世紀前,二十來個男子赤着腳,穿着舊衣服,在太陽下發呆,這些是等着卸貨的碼頭工人,其他人在一個貨倉和一艘獨桅船之間來來往往地裝貨卸貨,赤腳走在顫悠悠的跳板上,頭上頂着五袋十五公斤的水泥,走得還挺穩。
他們把水泥裝到獨桅船上,同時又從船上卸下一箱箱的家用電器零件。
“這條船從哪裡來?”張永明問。
安德魯說,“它從索馬里的麥爾卡來,船上是從迪拜買的家用電器,索馬里沒有海關,所以很方便。當然,這兒也沒有海關……再把水泥運到麥爾卡,那邊嚴重缺貨,索馬里的水泥廠全完蛋了。”
張永明心想,其實連索馬里本身也早就完蛋了,邊想邊把皮包夾得更緊。
安德魯繼續輕聲說道:“我們得下到船裡去,把您帶的東西交給一個人。”
“給誰?”
“霍比亞馬加丁部落的特使,他會把東西帶給他的朋友。”
“要是發生意外怎麼辦?”
“那和你無關,就不勞費心啦。”安德魯肯定地說,“阿里-穆薩爲你做了擔保,我只要在這邊把錢一轉交,馬上就給他打電話,通知他放船放人。”
“OK。”張永明沒什麼意見,“走吧,安娜,您一起來嗎?”
德國少婦看着獨桅船和上上下下的工人,顫聲答道:“我來?”他們沿着一個斜坡向下走去,和裝卸工作擦肩而過,然後走跳板,上船。
一條充當門簾的牀單後面是一個木樓梯,他們順梯而下,來到統艙,這是個不大的小艙室,因通風不好,又熱又臭,除了幾個小舷窗外,幾乎什麼也看不到。
張永明逐漸適應了黑暗,看出靠艙壁坐着幾個人,都穿索馬里傳統服裝,赤着腳。艙壁上還靠着三枝AK47,地板上散亂地放着幾個彈夾和一具RPG-7火箭筒,果然不是真正的漁民。
安德魯在他們面前蹲了下去,小聲地和他們交流,張永明一直小心地夾着高價皮包,不敢有一絲懈怠,至於安娜,早就嚇傻了,只知道一聲不響地緊跟着張永明。
透過艙壁,可以聽到一袋袋水泥在前艙落下的沉重聲音,還沒過幾分鐘呢,馬二可就已經汗流浹背,說真的,氣氛是相當的壓抑。
安德魯終於轉過頭來,對張永明說:“他們同意收下錢,今晚裝完貨他們就開船,他們先到基斯馬尤,再到摩加迪沙。”
“可塞爾號在霍比奧啊?”張永明不解地說。
“當然有人要去霍比奧啦!他們得收一點點佣金,不過你不用怕,這些人都很守信用,都是好人。”也就是說把當海盜當成業餘愛好。
張永明轉頭對安娜-利茲說:“我們的行程到此結束,我們把錢給他們就行了。”
“他們能給我個收據嗎?”張永明把她的問題轉達給安德魯,安德魯又把問題轉達給另幾個人。
“他們都是文盲,不會寫字。”
“那怎麼辦?”
張永明回答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您和他們一起走,但我不建議您這麼做,像您這麼年輕的金髮美女在索馬里是很值錢的,至少一百萬美元。”嚇傻了的安娜-利茲壓根兒就沒聽懂他的玩笑。
“您說怎麼辦?”張永明追問道。
“就這麼着吧!”她咬着牙說。
張永明把皮包遞給安德魯,安德魯接過去又遞給一個海盜,不存在任何禮節性的東西,連握手都沒有。
他們回到甲板上,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氣,馬上就離開獨桅船,剛下船,安德魯就撥了一個電話,用索馬里語簡短地說了幾句,然後把電話遞給張永明。
“是阿里-穆薩,你和他講吧。”阿里-穆薩的聲音非常熱情,“一切都很順利,安德魯已經向我確認了,我馬上就給霍比亞發個電報,如果一切正常,塞爾號明天早上就能出發。”
“那要是不正常呢?”
阿里-穆薩大笑起來,“那一定是出了什麼技術故障了,也就是幾個小時的事,我們可不是土匪,而是某種意義上的海關人員,是爲了保護索馬里的國家利益……”
張永明接過話來,“我今晚就回內羅畢,你知道我們和塞爾號保持着聯繫呢。”
“當然,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張永明把電話還給安德魯,安德魯滑稽地擡了擡帽子,身他咧嘴笑了笑,“好吧,我就不留你們了,給你的司機打電話,讓他到老港口對面來接你。”然後一轉身,消失在一條小巷內。
身後,裝卸工們還在繼續螞蟻搬家一樣裝卸着貨物,不遠處一座清真寺裡的宣禮塔嘹亮的聲音告訴人們該做禮拜了的。
沒多久,張永明的司機開着車到了,安娜-利茲上了車後,精疲力竭地攤在車上,嘴裡還沒忘記自己的責任:“但願我沒做錯事!怎麼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那也比作人質強百倍。”張永明說,“怎麼樣?既然咱們已經在蒙巴薩了,我就請您在塔馬林用晚餐吧。”
“不要,千萬不要,我想回內羅畢,我還得向公司彙報呢。”
飛機在空中嗡嗡起響着,很快就看不到地面了,安娜-利茲解除了思想負擔,靠在張永明肩上睡着了,是夠累的了,交完贖金,他們只有時間回到酒店取一下行李就馬不停蹄地奔機場了。
張永明既放鬆又失意,羅家園的計劃到頭來只是這麼個結果,當然,他知道了海盜在內羅畢的個別聯繫人,他也知道了他們是如何收取贖金的,但這對他的任務來說一點作用也沒有,因爲他並沒瞭解到海盜和索馬里青年黨聯合的目的是什麼,看來只能啓動瘋哈利的B計劃了,就這麼想着,他也睡着了,直到飛機在內羅畢機場降落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