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2
【1】【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丹鳳門城樓下,墜樓的張尚服被禁軍們包圍,只能看見他們腳下被鮮血染紅的殘雪,如同染血的白綾。
(切)寫着幾行墨字的染血白綾被一雙顫抖的手捧着。
李柏舟看着手的主人盧世瑜。
李柏舟:簡直駭人聽聞!——居然利用先皇后的舊宮人陷害手足,幸好此人還有一線良知,不然萁豆相煎的慘事,竟要再發生於我聖天子治下!
(字幕 中書令 李柏舟)
盧世瑜:今日事,分明是鼠輩存心陷害。中書令難道想一手遮天,掩蓋真正狼子逆心嗎?!
(字幕 太子少傅 吏部尚書 盧世瑜)
李柏舟:盧尚書是東宮業師,情急之下說出這話,在座都能理解。(黃賜等幾個官員附和點頭)只是諸位親眼所見,說齊王有賀禮的,是太子殿下!難道那(指着遠方張尚服的身體),就是他的賀禮?!
顧逢恩冷笑:也許就是呢?盧尚書是東宮業師,中書令還是齊王妃之父!(羣臣望向齊王)中書令的話,也不是隨口說來的吧?
李柏舟:不管是誰的岳父,臣先是天子之臣!休說今日之事天日昭昭,滿朝都是證人。就是三年前,孝敬皇后薨逝之夜殿下未侍奉在側,反命嘉義伯擅開宮門——
皇帝聞言,不由皺眉,望向蕭定權。
而他眼中的蕭定權已經平靜了下來。
蕭定權望着盧世瑜丹鳳門城樓。
(閃回)綵棚內。
張尚服:殿下,齊王要我局內人用三年前的舊事,在冠禮之上攻訐殿下。請殿下早作防備——
蕭定權:那個內人是誰?
張尚服遲疑了:隔得太遠,小人沒有看清楚——
(閃回結束)
朝臣還在爭吵。
顧逢恩:李柏舟!你跋扈——
蕭定權一聲斷喝打斷了他。
蕭定權:顧逢恩!上城樓,截住那個帶軸子的宮人!
顧逢恩稍一愣,立刻回過神來,轉身便向城樓的方向跑去。
衆臣面面相覷。
【2】【丹鳳門城樓日外】
城樓上,吳內人跌坐在地,裹着黑色錦緞外套的卷軸散落在她腳邊。
(切)顧逢恩奔到了城下。
(切)吳內人抱着立軸,跌跌撞撞往城下跑。
(切)顧逢恩快步爬上城樓階梯。
(切)幾乎要遭遇之際,顧逢恩似乎聽見了響動:什麼人!
顧逢恩快步爬上城樓,城樓上已經空無一人。
(切)禁軍某捂着吳內人的嘴,悄悄開打了留着的小門。
(切)顧逢恩無奈地四顧。
(切)禁軍某望着立軸低聲:大王說,趕快回去,把這東西處理好。
吳內人驚惶點頭。
【3】【丹鳳門內廣場日外】
迴歸的顧逢恩,向蕭定權搖頭。
蕭定權向他點頭,以示知情。
顧逢恩慢慢地退回。
李柏舟:嘉義伯拖延了這麼久,殿下說的什麼宮人在哪裡?
蕭定權沒有回答。
盧世瑜:殿下!究竟有什麼隱情,還請殿下直言!
蕭定權悲哀地望着盧世瑜,還是沒有回答。
盧世瑜:陛下,臣請三司介入,徹查此事,嚴懲奸宄,還國本清白!
李柏舟:到底師生情深,盧尚書還真是自信——
李柏舟跪地:陛下,不但今日冠禮應該中止。臣爲國家宰相,質疑儲君德行,不勘國本之位。請陛下明察!
半數臣工跟隨李柏舟跪下:臣等請陛下明察!
皇帝看看李柏舟,再看看蕭定權。他在隱忍。
皇帝:看來今天太子不說句話,他們都不會罷休的——
站在禮臺上的蕭定權,目光越過衆臣,投向了張尚服墜樓的方向。
他看着張尚服被禁軍們擡起,意圖離開。
皇帝警告地:說話,太子。
蕭定權喃喃:臣——現在無話可說——
皇帝大怒:典禮先停了。李重夔,送太子回宮去!
李柏舟勝利的笑意。
盧世瑜焦灼的神情。
李重夔向蕭定權行禮:殿下,請——
蕭定權跟隨他向前走了兩步。
丹鳳門方向,他眼中的禁軍突然止住了腳步,一人伸出手,探了探張尚服的鼻息,然後匆匆向禮臺的方向趕來。
蕭定權止住了腳步。
趕來的禁軍匆匆報告李重夔,李重夔一驚,再上報給皇帝。
李重夔:陛下,墜樓之人尚存一息。
局勢改變,跪地的李柏舟神情陡變,望向齊王。
齊王雙手握拳,蹙眉望向城樓的方向。
蕭定權突然轉身面向皇帝,跪地:陛下,臣現在無話可說!但臣同盧尚書,請徹查此事!
盧世瑜見狀跪地:陛下,臣等請徹查!
又有小半數的朝臣隨他跪下:臣等請陛下徹查!
皇帝放眼望去,兩跪者和餘下的立者,派系分明地分割了整個朝廷。
皇帝:這是國是,你是國本。太子要想好了後果——
蕭定權叩首:是!
蕭定權轉對臺下齊王:本宮的提案,齊王贊同嗎?
齊王:殿下,今天從頭到尾,罹受無妄之災的,是臣!
蕭定權一笑:本宮就知道卿不會有異議——所以已經讓嘉義伯,先行一步,去拘捕尚服局所有宮人了——
衆臣驚譁,這才發現顧逢恩早已經不在場。
皇帝看看太子,再看看齊王。咬牙。
【4】【尚服局庫房日內】
立軸放在齊王書寫的几案上。
吳內人拉開一個個抽屜,在焦急地尋找着什麼東西。
(切)尚服局,內人們尖叫着、哭泣着,被軍士們一一從室內推出。
顧逢恩從惶恐悌泣的內人中一路走過去:按着名冊搜,不許走脫一個!
(切)吳內人終於在某個抽屜的一角找到了火石和火鐮。
(切)顧逢恩引人一路走過,路過庫房院門。
他折返了腳步:這是什麼地方?
(切)吳內人聽見院內的腳步聲,她擊打着火石和火鐮,但手指顫抖,幾次都不能成功。
(切)顧逢恩在庫房門外停下,一手推門,門從內被閂上了。
(切)吳內人終於打着了火。
(切)顧逢恩下令:砸開!
【5】【晏安宮日內】
已經將袞冕更換成紫袍玉帶的常服的蕭定權,站在皇帝的書房內。
皇帝:——庶人王子,同法同刑。君子今日,枉言成人?
皇帝轉向蕭定權:這是跳樓那人告訴你的?
蕭定權:是,陛下。
皇帝:她說是齊王所書?
蕭定權:是,陛下。
皇帝意味深長看了齊王一眼。
皇帝:那個宮人是誰?
(閃回)綵棚中。
張尚服:隔得太遠了,小人沒有看清楚。(閃回結束)
齊王關注着,想得知蕭定權已知的信息。
蕭定權:臣現在還不知道——但是逢恩應該馬上能夠查出來。
皇帝看着站在一旁的齊王。
皇帝:爲什麼不告訴朕?
齊王跪:陛下,臣真的沒有——
皇帝打斷了他:朕是在問太子——
蕭定權擡起了頭。
皇帝:如果你說的是真話,冠禮之前爲什麼沒有告訴朕?
蕭定權無言以對。
皇帝:如果你說的是真話,在冠禮之上,在天下人面前,你這麼做,是想看你哥哥的笑話,還是想看你父親的笑話?!
蕭定權咬牙,仍然沉默。
皇帝冷笑:其心可誅!
齊王察言觀色。
齊王:陛下,此事不論何情,都是因臣尚未之藩而起,令殿下憂擾,臣實死罪。臣請陛下,許臣離京——
蕭定權:大哥,不要走——
齊王疑惑擡頭望向蕭定權。
蕭定權:等那對軸子找到了再走——我身上罪名已經不少了,不想再背上不友兄弟、誣告手足這一條。
【6】【尚服局庫房日內外】
庫外,兩個軍士在顧逢恩的命令下撞門。
(切)庫內,門即將被撞開,而軸子並未完全起火,吳內人驚恐地望向門外。
姜尚宮的聲音響起:慢着!
(切)室外,姜尚宮帶着數名女官站立在顧逢恩身後。
姜尚宮:嘉義伯認得小人嗎?
顧逢恩輕蔑地:姜尚宮。
姜尚宮:六宮宮人,都由小人統轄。嘉義伯是外臣,請勿越俎行事。
顧逢恩挑釁:我倒想看看,統領六宮的姜尚宮,拿什麼能夠攔住我這個外臣,越俎行事!——砸開!
(切)庫內,門閂斷了。吳內人抱着還沒有燒完的軸子,一臉驚恐,來不及了。
(切)庫外。顧逢恩一手按在門上,即將推開。
姜尚宮平靜地:陛下聖旨,命小人接管。
顧逢恩愣住,他的手慢慢離開了門。
【7】【晏安宮夜內】
齊王:殿下,臣請之藩,是想顧全跟殿下的君臣之義。可臣真寫過殿下說的那東西,願受天誅!
蕭定權:下有三司,上有君父。何勞天誅?
皇帝向他們擲出了一本奏章:好了!
齊王和蕭定權暫時都不敢再說話。
皇帝怒:——東西找到,該吵再吵,當誅再誅!
陳謹躬身:陛下,搜查尚服局的人回來了——
一人影背光入殿。
蕭定權回頭:逢恩?
人從背光中走出,出現在他視野中的並非顧逢恩,而是姜尚宮。
姜尚宮向皇帝跪拜。
姜尚宮:陛下,尚服局上下全部八十七人,都已拘繫。
蕭定權訝異的表情。
姜尚宮:尚服局內已經搜遍,殿下說的人和東西——都沒有找到。
齊王悄悄鬆了口氣。
蕭定權不可思議地擡頭望着皇帝,渾身顫抖。
蕭定權:陛下命她去?陛下明知道她是——
皇帝面無表情。
蕭定權看着姜尚宮躬身行禮後,退出殿外。
蕭定權看着好整以暇的齊王,失望地:剛纔臣說的話,陛下不會相信了,是嗎?
皇帝冷淡地:沒有人證物證。幾句話想讓朕相信,想讓天下相信,要三法司何用?
蕭定權失落地:陛下問臣,爲什麼不事先告訴陛下——臣就是害怕會變成這樣。
齊王不由蹙眉。
蕭定權:陛下,如果張氏也醒不過來,陛下要怎麼處置臣?
皇帝不言。
蕭定權:就是陛下不處置臣,朝廷也不會放過臣。陛下會像想要保全大哥一樣,保全臣嗎?
皇帝不言。
蕭定權:背母不孝,危君不臣——那道討伐臣的檄文,如果臣事先不聲明,就這麼當着天下人的面拋了下去。千夫所指、羣起攻訐的時候,陛下也會覺得,有罪的,是臣嗎?!
皇帝不言,向內室的方向走去。
蕭定權突然高聲:爹爹!三年之前,爲什麼不給我開門?!
皇帝止步。
蕭定權的淚水垂下。
【8】【丹鳳門外廣場夜外】
三年前雪夜,
丹鳳門外,十七歲的蕭定權奮力拍打着緊閉的宮門,語帶命令地焦急呼喚。
蕭定權:開宮門!我是皇太子!
隔着宮門,可以聽到陳謹的聲音。
陳謹os:國家法制,不涉危急軍情,宮門關閉後絕不可擅開,免有謀叛之事,危及天子。殿下身爲儲君,更請謹守宮規國法。
蕭定權伏在門上追問。
蕭定權:陳常侍,皇后殿下,還好嗎?
陳謹os:是。
定權仍然不肯相信,再度詢問。
蕭定權:陳翁,我娘,她真的還好嗎?
門內沉默了。
蕭定權:——陛下在哪裡?
陳謹os:陛下已經安寢,小人不敢打擾。
蕭定權:陛下,在登華宮?
門內陳謹嘆了口氣:小人先回去了。
片刻後,蕭定權突然開始擂門。
擂門聲伴隨着少年泣血的聲音迴盪在無星無月的夜空,並折蕩於廣場之上。
蕭定權:娘——娘——爹爹,開門啊!
身後突然伸過來一雙手,將他整個人徑直抱離了宮門。
定權掙扎中回頭,看清了來人——同樣只穿着單薄便服的少年顧逢恩。
蕭定權啜泣:哥哥,我一定要進宮。娘大概——
顧逢恩沒有答話,把他放在一旁,從懷中取出一份上帶三枚鳥羽的軍報,高聲疾呼。
顧逢恩:長州緊急軍報,要即刻面呈天子!開門!
【9】【懿德宮夜外】
蕭定權的面前是如登天宮的玉階。
雪積路滑,他跌跌撞撞,手腳並用地奔跑上玉階。
玉階的頂端,一雙黑色暗花雲龍紋的粉底皁靴出現在眼前。
順着皁靴向上,看見的是寒風中微動的紅色常服袍擺、腰上白玉帶、以及相貌清癯,卻神色陰沉的皇帝。
蕭定權愣住止步,迷惘傷痛地望着父親。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雙不見真實感情的冷淡雙眼。
試圖向父親尋找安慰和信心的蕭定權,面對他如此的深心,有些不知所措。
蕭定權:爹爹……
皇帝身後的殿內此時傳來了哭號聲。報喪的鐘聲響起。
衆人:皇后殿下!
蕭定權驀然瞪大了雙眼。
蕭定權:娘!
【10】【晏安宮夜內】
蕭定權強忍着眼中的淚水。
蕭定權:臣有罪——那天晚上臣應該留在宮裡,臣是昏定看皇后還算好(哽咽)——
臣有罪,臣爲了見皇后,讓嘉義伯謊造軍報夜開宮門,讓君父身陷險急。天下人面前,臣不能辯解分毫——可是爲什麼,爹爹——
皇帝冷淡地看着他。
皇帝:太子心裡頭,一直都在怨恨朕吧?
蕭定權:臣不敢——一國之內,臣不能仇其君。
皇帝冷笑:可一家之內,子可以仇其父?
蕭定權抓住了皇帝的衣襬,搖頭:爹爹,我從來都沒有過。我只是想問清楚,爹爹心裡,我——
皇帝握住了他的手:明天早朝——
似乎有了一線希望,蕭定權擡起了頭。
皇帝將他的手從衣服上撥離:自己請罪吧。
蕭定權呆住了,重複:明天早朝——
皇帝已經帶着齊王向內殿走去。
蕭定權看着他們的背影:臣不會請罪的。
皇帝止步,詫異看着他。
在他的注視下,蕭定權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淚。
蕭定權:爹爹剛纔問,冠禮上我聲明之後,世人再看到那軸子,大哥要如何自處。我也顧慮到了——
齊王驚詫。
蕭定權:於公,齊王是我的臣下,臣下有錯,我有教導他的責任。於私,蕭定棠是我的手足,在天下人面前,我不能不想辦法維護他。
蕭定權看着齊王。
蕭定權:張氏告訴我之後,我就重新寫了一幅軸子,讓她替換下來了。
(閃回)庫房中,張尚服將案上齊王所寫的立軸外套解下,換成了太子所寫的立軸。
吳內人再度從尚服局庫房中走出,她小心掩飾這手中那兩卷黑色錦緞包裹的立軸。
張尚服躲藏在門後看着她,一臉痛苦。(閃回結束)
齊王驚惶的表情。
蕭定權:剛纔姜尚宮不管是燒掉還是毀掉的,是我寫的那一幅。原來的,張氏應該藏在什麼地方了。她醒不過來也沒有關係,嘉義伯想必已經在找了——
皇帝神情複雜地看着蕭定權。
【11】【尚服局夜內】
張尚服值房內。
顧逢恩指揮着數名軍士正在翻箱倒櫃。
【12】【晏安宮夜內-外】
蕭定權:我說的話,大哥不相信嗎?
齊王硬撐冷靜,搖頭:嘉義伯再精明,臣根本沒寫過的東西,他要怎麼才能幫殿下找到?
蕭定權:那麼大哥不妨拭目以待,明天早朝,我能不能拿出大哥的原件?
(切)殿外檐下,姜尚宮轉身離去。
(切)蕭定權向皇帝行禮後,向殿門走去。皇帝無言地看着他,沒有阻止。
(切)蕭定權直走到殿門,適逢李重夔入殿。
李重夔:陛下,尚服張氏。
蕭定權止住了腳步。
李重夔:——醒了。
皇帝看着兩個兒子,沉吟片刻:你們兩個,既然都言之鑿鑿。太子先不忙回去,留下來問個明白吧——
【13】【晏安宮日外】
兩控鶴衛架着重傷的張尚服上了丹墀一側的玉階。
丹墀的另一側,姜尚宮正在匆匆下階。她看見了張尚服。
趙貴妃os:那個賤婢,是她和禁軍的私生女兒?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姜尚宮os:有些事,瞞得過天地君親,也瞞不過——(姜尚宮與張尚服,目光一瞬交錯)和她一起進宮的同期。
姜尚宮看着張尚服被帶離。
【14】【尚服局夜內】
張尚服值房內。
軍士無奈向顧逢恩搖搖頭:嘉義伯,全找遍了。
顧逢恩蹙眉: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不然殿下——
宦官某入室,對顧逢恩耳語了幾句。
顧逢恩驚訝:醒了?陛下親審?
【15】【晏安宮夜內外】
皇帝居中而坐,蕭定權和齊王侍立在他的兩側。
張尚服已經無法跪拜,她癱倒在大殿的地面上。
她看見了蕭定權不忍的目光。
李重夔:奉旨問尚服張氏話——今天之事,是否有人加害你?
(閃回)張尚服模糊的記憶。
城樓上,張尚服拾起地上卷軸。
她再起身,眼前是吳內人的手,推向了自己。
跌落前,張尚服眼中吳內人的臉,和她隨即扔下的一方白綾。
姜尚宮os:知道的話,天下誰會去犯這種逆人倫的大罪?
趙貴妃0S:也是可憐,兩個人,都永世不得超生了。(閃回結束)
張尚服:是——
隨着她這個動作,蕭定權和齊王同時流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張尚服:小人自己跳下去的——
蕭定權驚愕的眼神投向了張尚服。
齊王上翹的脣角。
蕭定權聲音顫抖:你說什麼,張內人?
蕭定權看到張尚服眼角,一行淚水滾落。
蕭定權:張內人爲什麼要包庇她?她到底是誰?你不用怕,我答應過你,會保住你一局人平安的——
皇帝呵斥:你住口——
皇帝轉而示意李重夔。
李重夔將那方白綾拿到了張尚服面前,給她觀看。
張尚服的瞳孔因爲驚悸而收縮。
李重夔:罪人想清楚了再回話,構陷儲君,是謀反之罪!——是誰讓你上丹鳳門的?
張尚服:是——
她看了看齊王。齊王緊張不已。
張尚服:——小人自己上去的。
齊王輕鬆了下來。
蕭定權喃喃:爲什麼——
趕回的顧逢恩顯然聽到了供述,他跨進殿,呆立在殿門前。
蕭定權聽見聲響,無助地望向他。
顧逢恩萬分無奈地向他,搖了搖頭,以示卷軸並沒有找到。
蕭定權突然奔向了張尚服,蹲跪在她身旁。
蕭定權握住她的手:張內人,別的事我都可以不問。但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把齊王寫的軸子放在哪裡了?
【16】【尚宮局夜內】
尚宮局隱蔽的監室,幾個提着宮燈的內人推開了門。
黑暗的室內被照亮,牆角蜷縮着吳內人。
吳內人擡頭,面前是姜尚宮。
吳內人:小人——想見大王——
姜尚宮盯着她耳邊的多寶耳墜。
姜尚宮:大王現在和陛下在一起,此事了結,就會帶你去見他的。
吳內人點了點頭。
姜尚宮:那副軸子,你燒掉之前,打開看過嗎?
吳內人搖了搖頭。
姜尚宮:你從小就跟着你們尚服,到現在快二十年了吧?
吳內人點頭。
姜尚宮:宮裡頭,應該沒有人比你更瞭解她了吧?
吳內人點點頭。
姜尚宮:她要想藏住什麼東西的話,你知道會是哪裡嗎?
吳內人遲疑了片刻,點點頭。
吳內人:我們尚服,她怎麼樣了——
姜尚宮:她醒過來了——
吳內人:她知道是小人——
姜尚宮:她不會供出你來的。
吳內人疑惑的神情。
【17】【晏安宮夜內】
蕭定權焦慮而殷切的凝視着張尚服。
蕭定權:張內人。
張尚服搖搖頭:殿下,小人對不起舊主,小人無話可說——
一行鮮血從她嘴角滑下。
李重夔走過,捏開張尚服的嘴脣,旋即向皇帝報告。
李重夔:陛下,罪人咬舌了——
蕭定權試了試她的鼻息,對殿外高聲:來人!
皇帝:太子想要幹什麼?
蕭定權擡頭:陛下,她還沒有死——
皇帝:救活她,留着告訴天下,你做的醜事嗎?
蕭定權呆若木雞。
皇帝起身:罪人,明日車裂棄市——(對李重夔皺眉)扶他起來,成何體統!
李重夔扶起了蕭定權。
蕭定權:爹爹,就這麼想讓兒變成亂臣賊子嗎?救救她——
皇帝搖頭:你,不只是朕的兒子。朕,也不只是你的父親。明天早朝,自己請罪。
蕭定權沉默。
皇帝作怒:回話!
蕭定權閉上了眼睛:陛下,臣遵旨。
(切)殿外,窺視着這一切的宦官某的身影。
【18】【晏安宮夜外】
顧逢恩默默跟隨蕭定權出殿,下玉階。
顧逢恩:難道她和齊王是共謀?根本就沒有她說的那對軸子?
蕭定權:張內人,她不是這種人——
顧逢恩:那爲什麼不肯把那個宮人供出來?
蕭定權:也許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苦衷。
顧逢恩:明天早朝,難道殿下——
蕭定權:我無罪。逢恩,你是相信我的,對吧?
顧逢恩駐足悲哀的看着他。
蕭定權:而且我知道在哪裡了。我們走。
他們身後,剛纔偷窺的宦官某尾隨離開。
【19】【皇宮夜外】
姜尚宮和兩三個內人,帶着吳內人匆匆走過巍峨的紅牆。
(切)蕭定權和顧逢恩隨後走過同一堵紅牆。
(切)姜尚宮一行走過一道迴廊。
(切)蕭顧二人走過同一道迴廊。
(切)姜尚宮一行走過一道宮門。
(切)蕭顧二人走過同一道宮門。
(切)吳內人一行人止步,姜尚宮擡起頭,眼前是懿德宮的牌匾。
(切)蕭定權和顧逢恩止步,眼前是懿德宮的牌匾。
蕭定權推開了宮門。
裡面並沒有人。
【20】【御花園夜外】
御花園,太液池的假山石下,已經繞過了懿德宮的吳內人指點着。
幾個內人打着燈籠,在山石間翻找。
【21】【懿德宮夜內】
宮門打開了,蕭定權的面前是一座瑰麗而冷清的宮苑。
如登天宮的玉階。
沒有人打掃,積雪也還沒有消融。
他站在階下望着眼前的玉階,有些恍惚。
他的皁靴踏上了玉階的第一級。
五六歲時的蕭定權突然從二十歲的蕭定權身後跑來,超越了二十歲的他,笑着跑上了玉階。
二十歲的蕭定權跟了上去。
五六歲的蕭定權跑到了廊下,突然駐足。
十六七歲的張尚服正蹲在廊柱後哭泣。
五六歲的蕭定權駐足,好奇地關切:張內人,你哭了?
十六七歲的張尚服的掌心中,是兩截精美的斷簪。
五六歲的蕭定權接過:別怕,我幫你藏起來。不會讓皇后知道的。
二十歲的蕭定權含笑觀看着這一幕。
五六歲的蕭定權轉身,跑進了殿內,一面喊着:娘——
顧皇后的聲音:三郎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二十歲的蕭定權急忙推門,跟了進去。
敗落的殿內什麼人都沒有,更沒有皇后的身影。
蕭定權呆立片刻,穿過了外殿,來到書房。
他走到萬籤插架的書架前,從手大致比出了一個五六歲兒童的身高。
蹲下,在其中尋找着。
拉開一兩個抽屜後。
某個抽屜裡赫然放着一個黑色錦緞外套包裹着的立軸。
顧逢恩:真的在這裡——
取出了立軸。
抽屜裡,還有兩截斷掉的精美玉簪。
二十歲的蕭定權,
看着和抽屜的高度同高的五六歲的蕭定權發問:娘怎麼一下子就知道是在這裡的?
顧皇后摸摸他的頭:因爲三郎只有這麼高啊——等你長大了,娘大概就找不到了。
一旁跪着年輕的張內人。
顧皇后:張內人,我可以不處罰你。但是有朝一日這孩子遇到一樣的事,也請你們能夠回報他——哪怕只是一句話。
顧逢恩: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閃回)張尚服咬舌前:小人,對不起舊主,無話可說——(閃回結束)
蕭定權把玩着斷簪落寞一笑:畢竟,我是她的故人之子啊。
【22】【御花園夜外】
御花園內,吳內人蜷縮在假山石的樹後。
(切)遠處,太液池旁,內人們顯然什麼都沒有找到。
內人某:看來她一早就不知道,就是趁機想跑,尚宮——
姜尚宮:跑了她,我提頭去見大王,但也要先生殉了你們!
兩個內人焦急分散去尋找,卻離吳內人躲避的方向越來越遠。
(切)吳內人在躲藏地,等到三人都漸行漸遠,逐漸沒有了聲息。
她想逃離之際,一條衣帶突然從身後套上了她的脖子。
她艱難回頭,是適才從晏安宮尾隨而出的宦官某。
【23】【懿德宮夜外】
顧逢恩抱着立軸,和蕭定權一道走出宮,到了廊下。
宮門突然打開了。
燈火通明。
十數名帶甲的控鶴衛走入,分侍兩側。
皇帝在李重夔的侍衛下,走入。
齊王跟在他身後。
蕭定權驚訝而無言地望着皇帝。
李重夔:殿下,交給天下之前,還是先交給陛下吧。
他從蕭定權手中接過了立軸,解開外套,交給皇帝。
皇帝展開立軸後,看了一眼。
他先看齊王,齊王低頭。
皇帝反手把立軸甩到了蕭定權的腳下。
皇帝:就讓太子這麼拿去,給天下看吧!
蕭定權疑惑地撿起立軸,展開。
立軸完全是空白的。
垂頭的齊王,嘴角銜着一抹嘲諷的淺笑。
(閃回)尚服局庫房中,齊王在書寫立軸。
他的筆蘸的是清水,筆過紙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齊王看着庫房門外張尚服的身影,對吳內人點了點頭。
從他懷抱中吳內人的角度看,這是一卷空白的軸子。
吳內人讀出了軸子上不存在的文字:背母不孝,危君不臣……
(閃回結束)
蕭定權想起了晏安宮中齊王說過的話。
齊王os:嘉義伯再精明,臣根本沒有寫過的東西,他要怎麼才能幫殿下找出來?
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陷入了齊王的圈套,蕭定權憤然怒目齊王。
顧逢恩不安地低聲提醒:殿下,那個內人——
【24】【御花園夜外】
宦官某將用吳內人的衣帶勒住她的脖子,將她帶到了姜尚宮的面前。
宦官某:大王要我告訴尚宮,御審已有成論,張氏是按着尚宮的心意來供述的。
姜尚宮看一眼吳內人,點點頭。
宦官某:大王說,太子就算找到了軸子也不要緊,他自有應對之策。
姜尚宮:這麼說,她已經沒有用處了——
吳內人:大王,一直是騙我,對不對——
姜尚宮:不要見血,收拾起來太麻煩。
吳內人眼中有淚光:爲什麼選中我?
姜尚宮:你不會想知道的。
吳內人尖聲:姜氏!終有一天,你惡貫滿盈,會永墜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姜尚宮平靜地:永世不得超生的,是你。到下頭去問問你們尚服,就明白了——
宦官某的衣帶收緊,吳內人痛苦掙扎着,終於沒有了氣息,她的身體慢慢滑到了地上。
姜尚宮的視線下移,停留在她的多寶耳環上。
然後擡頭意指內人甲乙,冷冷地吩咐宦官某:還有她們。
【25】【懿德宮夜外】
皇帝凝視着的空白立軸。
皇帝:你咬定說有那麼一個宮人,她到底是誰?
蕭定權頹然搖頭。
皇帝詢問李重夔:尚服局一共多少內人?
李重夔:八十七人。
皇帝:明日盡數處決。
李重夔一愣:臣遵旨。
蕭定權大驚,試圖阻攔:爹爹!
皇帝:太子明天上朝,記得免冠素服。
蕭定權:爹爹,那些都是無罪之人!
皇帝指着他手上的空白立軸。
皇帝怒:先想想怎麼保住你自己吧!
蕭定權愣住了。
皇帝對李重夔下令:今晚不許太子出宮,明天你親自送他上朝去。
看看顧逢恩,又怒:還有,把這個人給朕關起來!
控鶴衛士架起了顧逢恩。
顧逢恩不滿地、焦急地:姑父!
這個稱呼,讓皇帝看了一眼懿德宮的宮闕,他遲疑了一瞬。
皇帝:——明天早朝之後,再放。
皇帝離開。
晚走一步的齊王貼近了蕭定權:殿下答應保住她一局人?難怪人說輕諾必定寡信,以後可一定要量力而行。
蕭定權看着空白的卷軸,咬牙:從一開始,你就打算殺了她的,是不是?
齊王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三郎,別說這種孩子話,免得再惹爹爹生氣。
齊王離開。
【26】【皇宮夜外】
李重夔侍奉皇帝前行,齊王跟在他身後。
皇帝突然止步。
轉回身重重甩了齊王一耳光。
離開。
留齊王愕然駐足。
【27】【皇宮夜外】
李重夔無言地跟隨着皇帝,控鶴衛士遠遠跟在後面。
皇帝:重夔,你在想什麼?
李重夔搖搖頭:臣沒有。
皇帝:你也在想那副軸子是白的,很奇怪吧?
李重夔沒有回答。
皇帝:你也覺得一味怪罪太子,是朕糊塗了吧?
李重夔:臣不敢。
皇帝嘆氣:朕知道,他們都說了謊,沒準大郎的謊話還說的更多一些。就像小孩子打架,是他先動的手。
皇帝:家務事都不好判斷,可——大郎先是朕的兒子,太子,先是朕的臣子。
李重夔沉默。
皇帝:顧思林再回長州,邊城千里尾大不掉,手握二十萬重兵,也盡數跟着他姓顧。
(插入畫面)長州城頭,顧字旗幟飄揚。城下驕兵悍馬,顧思林正帶着顧承恩在閱兵。
皇帝:除了太子,朕拿什麼能夠節制得住他?
皇帝:就算是大郎先動的手,也只能夠委屈太子了。朕只能先當天子,再做他的父親。但明天早朝之前,你可以私下去跟他說。——讓他聽話一些,不要再像今天這麼不懂事了。
皇帝:就說你自己揣測上意,不要說是——
在幽長的紅牆下,皇帝獨自,漸漸走遠:朕的意思。
【28】【皇宮夜外】
齊王在往相反的方向走。
姜尚宮:大王沒有事吧?
齊王:那個人,已經處置好了嗎?
姜尚宮伸出手掌,掌心是吳內人的一隻多寶耳環。
齊王將耳環接了過來。
姜尚宮:大王事先,也不和小人說一聲。
齊王:你是說軸子的事?幾事不密則害成,尚宮不要介懷。
姜尚宮的疑惑並不完全在此,但是另換了話題:明天早朝上,太子真會——
齊王:現在他手上沒有我半點把柄,反倒是自己一身泥水洗不乾淨。除了順從陛下的意思,他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
姜尚宮:陛下要殺尚服局所有人,不單是爲了保大王,恐怕也有想維護太子的意思。明天如果鬧得太出格了,陛下會不會怪罪大王?
齊王:我原本也有些擔心,但是捱了那一耳光,反而踏實了。陛下心裡比誰都清楚,還是娘娘說得對,手心是肉,手背只是骨頭。尚宮明天等着看吧——只要他一請罪——
齊王將手中的耳環丟棄在了紅牆邊。
齊王os:我說過,我要的不是他一個冠禮,我要的,是我家三郎這一整個人。
【29】【皇宮夜內】
幾個控鶴衛士在室外把守着某處宮室。
李重夔帶着一個端着飲食的衛士進室。
室內,蕭定權獨坐。
蕭定權:殿帥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李重夔沉默一秒:殿下,應該事情一開始就告訴陛下的。
蕭定權垂頭:我只是想知道,他心裡,大哥和我……
李重夔:天心,何必試探?
蕭定權:所以我才敗了。
李重夔:殿下用膳吧。從一早到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吃過吧?
蕭定權沒有動作。
李重夔:陛下說是那麼說,心裡還是想着殿下的。
蕭定權看了看飲食。
李重夔:殿下當衆低個頭,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陛下不會爲難殿下的。
蕭定權:這些話,是陛下對殿帥說的嗎?
李重夔遲疑地點點頭。
【30】【皇宮夜內外】
李重夔已經走出。
衛士甲:殿下吃了嗎?
衛士乙搖搖頭。
衛士甲看着李重夔的背影:也只能先這麼說了。除了這個,拿什麼哄得住(目指室內)這位呢?
衛士乙:今晚是哄住了,明天怎麼辦呢?
衛士甲:那是肉食者擔心的事情,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切)室內,蕭定權抱膝蜷縮在牀上的身影。
【31】【空鏡 皇宮夜至日外】
過渡鏡頭。
層檐疊嶂、勾心鬥角的皇宮全景,由夜至日。
【32】【垂拱殿日外】
等待早朝的臣工們聚集在垂拱殿外。
垂拱殿的殿門洞開。
滿面得意的李柏舟率先走進。
盧世瑜看了看他的背影,跟入。
身穿朱紫官服的臣工,陸續魚貫進入。
【33】【皇宮日內】
白衣的蕭定權,在李重夔的陪同下,沉默地向垂拱殿的方向行走。
李重夔:殿下,這邊請——
跨過某道宮門,蕭定權突然止步。
他的面前,是尚服局二十幾個年輕的內人,她們身着罪人的白衣,在宦官的解送下行將被送往某處。
內人們已經絕望,雖然都淚流滿面,但都沒有哭喊。
雖然行將赴死,看到了蕭定權,她們還是按照禮儀,自覺地止步,面向他垂頭行禮。
白衣的年輕太子,悲哀地望着白衣的年輕內人們。
畫外響起了朝會的鐘聲。
李重夔:殿下,早朝要開始了——
蕭定權:他說過,會保護我的對嗎?
李重夔沉默地點點頭。
【34】【拱辰殿日內】
早朝。
着硃色朝服、戴展角襆頭的皇帝端坐於朝堂中央的龍椅上,陳謹侍奉在他身後。
玉墀下西側站立着齊王。
文臣的範疇內,依序站立李柏舟、盧世瑜、張陸正、黃賜、杜蘅、何道然等文官。
衆臣的注視下,蕭定權從殿門外緩步進殿。
既沒有看齊王李柏舟,也沒有看杜蘅盧世瑜,他走到殿中無言跪拜。
皇帝環視羣臣,語氣也是消沉地:儲君冠禮,不但是天家家事,也是天下國事,出了岔子,朕總得給你們一個交代。
對蕭定權:——太子代朕說吧。
蕭定權看了皇帝片刻後,終於將頭上烏紗折上巾摘下,李重夔將紗帽接過。
蕭定權:皇太子、臣蕭定權,爲冠禮變事,向天子及天下謝罪——
滿朝驚譁。
盧世瑜喃喃:殿下?
蕭定權:齊王身爲親藩,冠婚後未按祖制離京之藩,臣素懷隱憂。才捏造檄文,命尚服局首長張氏,冠禮之時於天下前拋下,欲以此舉迫使齊藩離京——
李柏舟一笑。
盧世瑜試圖阻止:殿下——
蕭定權:不想張氏雖爲孝敬皇后舊臣,進不敢誣告親王,退又怕株連報復。兩難之下,只有血濺城前,一死避難。令天子憂擾、典禮中止、臣工驚心——
盧世瑜:殿下!
蕭定權:——臣罪同丘山,無言可辯。
滿朝再度驚譁。
齊王舒了口氣。
蕭定權擡起頭:陛下,此事——
李柏舟打斷了他的話,捧笏出列,態度還算平和:皇太子既已供述,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皇帝片刻沉默。
皇帝:皇太子所做所爲,尚無冠禮的資格。冠禮——先就不要辦了——
蕭定權無言。
李柏舟:太子殿下所作所爲,冠禮本來就應該取消!
皇帝:削皇太子食邑兩千畝,減俸祿三年——
蕭定權無言。
李柏舟:儲君食天下供俸,削田減邑,於其何損?處分太輕,難服天下!
盧世瑜忍不住開口:陛下!此事大不合情理,一定有重大隱情奸弊!請陛下明察慎審!
李柏舟看了他一眼:傅之以德義,師之以教訓,是保傅之職。儲君失德,盧尚書當付首責!
蕭定權終於擡起了頭:李柏舟!你不要太過分!
皇帝:怠忽職守貽誤國本,太子少傅、吏部尚書盧世瑜——罷職審查!
蕭定權望向盧世瑜,眼中淚水幾齣。
蕭定權:陛下!這是臣的事情,和盧尚書沒有關係!
皇帝警告地:太子——不要干政。
蕭定權咬牙住口。
李柏舟:盧尚書自負其責天經地義。
皇帝蹙眉。
李柏舟:——構陷國家親王,是無人君之道!誣告手足弟兄,是無人倫之情!使無道人,爲未來主,是陷天下人於水火倒懸!臣決不能認同坐視!(從笏板後取出一封奏疏)——陛下!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怎可安居儲君之位?!
皇帝蹙眉:中書令,逼迫太過,於已於人(看看站在一旁的齊王)都沒有好處。
李柏舟有恃無恐:陛下,昨天冠禮上,皇太子攻訐齊王的話,天下都聽到了。如果不按國法公開懲治,就等同昭告天下,有罪的——是齊王!
皇帝蹙眉看看齊王。
李柏舟:陛下——要怎麼說服朝廷,說服天下——
半數朝臣跪地:陛下!臣等請按國法,嚴懲儲君!
皇帝默默看着足下,屬於李柏舟的勢力。他想起了更爲急切的壓力——顧思林。
他的手攥拳至蒼白,又鬆開。
蕭定權緊張地看着皇帝。
皇帝:太子——去宗正寺反省,等候發落吧。
蕭定權驚愕:陛下,宗正寺是禁錮重罪宗室的地方。臣是儲君!
李柏舟冷笑。
皇帝:你站的地方,是國家明堂。觸犯了國法,朕誰都不會庇護。
蕭定權眼中帶淚:可昨晚,殿帥跟臣說——跟臣說——
皇帝:你跟他說了什麼?
李重夔沉默了一秒:臣什麼都沒有說。
蕭定權呆若木雞。
皇帝:親自送太子過去吧。
李重夔領命,走近了蕭定權。
蕭定權失望之極地看着皇帝,垂下了頭:臣明白了。
李重夔上前。
蕭定權:不用,我自己會去。
他將要轉身離去之際。
盧世瑜跪地:陛下!殿下素來仁孝友善,絕不會行此事!臣請御史臺、刑部、大理寺共同介入,徹查此案!
杜蘅:臣附議!
李柏舟嘲諷地:太子殿下都當廷供述了,盧尚書怎麼就能夠如此篤定?!
盧世瑜:是!太子殿下是先帝交給臣的。請陛下下旨三司查證,不論結果是否如殿下所言,臣皆當一死以謝先帝!
蕭定權愣住了。
他看看一臉冷漠的皇帝,再看了看痛心疾首的盧世瑜,眼眶終於溼潤了。
蕭定權喃喃:老師——
李柏舟笑笑:這裡是明堂,盧尚書是大儒,立的哪門子軍令狀?
盧世瑜:可要是有人構陷儲君——
李柏舟:構陷儲君等同謀反,赤族而誅!真要如盧尚書說的,臣剛剛無禮,也會請殿下懲處!
杜蘅插嘴:中書令不愧掌過兵部,軍令狀立得駕輕就熟!
盧世瑜轉向蕭定權:臣雖然不知道殿下爲何要如此供述。但是請殿下先受點委屈,以千承之尊暫涉司法之地,三司立案之後,臣一定能查出證人證物,爲殿下洗清冤屈。
皇帝皺眉:盧尚書,這不是你說教的地方。
蕭定權擡頭,望向殿外。
(閃回)咬舌身亡的張尚服。
地上的空白立軸。
早朝前即將被處決的白衣內人們。
眼前的盧世瑜:下旨三司查證,無論結果是否如太子所言,臣皆當一死以謝先帝!
(閃回)
蕭定權恍惚地搖頭:老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擔,和老師沒有關係。不要讓三司介入了——
盧世瑜疑惑:殿下?
李柏舟嘲諷地:盧尚書離職,雖然算不上榮退,但至少可以全身而退,殿下何必讓他去冒這個風險?還是請把實情,親自再告訴他一遍吧。
皇帝皺眉,但沒有阻止。
蕭定權看着盧世瑜,忍耐地:是我讓尚服張氏誣告齊王,她不肯才墮樓的。是我之罪,無言可辨——
李柏舟:盧尚書這回聽明白了嗎——
蕭定權擡起了頭,望向李柏舟:——這事情面子上,看起來是這樣的吧?
李柏舟愣住了。
蕭定權:實情,我稍後會向天子和朝廷彙報——
蕭定權從李重夔手中自行把帽子取回,戴好。
蕭定權:中書令,聽人說話,切忌只聽一半。何況剛纔是儲君向天子述職,中書令迫不及待從中打斷,還在明堂上跳梁吵鬧,簡直殊無人臣之禮!
皇帝疑惑了。
李柏舟詫異地望着齊王。
蕭定權一手扶起了盧世瑜:盧尚書,三司就不要介入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證人證物,也不勞他們去查了,我手上正好就有——帶上來吧!
一朝人望向殿門,二人緩緩走入。
其中一個,赫然是昨晚已被勒死的吳內人。
齊王不但不解,且大驚失色地望向蕭定權。
蕭定權沒有理睬他。
徑直地與皇帝對視,無奈的控訴的眼神。
局勢逆轉了。
【35】【拱辰殿日外】
拱辰殿外,侍立的在殿外姜尚宮。
眼看着吳內人抱着黑色錦緞的立軸,在宦官某的陪同下登階,即將入殿。
她的兩耳垂上,只剩下一隻多寶耳環。
姜尚宮:你怎麼會——
姜尚宮看見了她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黑色勒痕。
(閃回)昨夜,在姜尚宮的注視下,緊緊勒住她脖子的衣帶。(閃回結束)
她身旁的宦官某聞聲擡起了頭,姜尚宮看清了他的臉。
(閃回)緊緊勒住吳內人脖子的宦官某的臉。
宦官某:大王要我告訴尚宮……(閃回結束)
現在護送她上階的宦官某,和聲稱自己是逢齊王之命前往誅殺吳內人的宦官某,是一同個人。
姜尚宮頓悟:讓你來的,不是大王,是太子——
【36】【拱辰殿日內】
吳內人跪在殿中。
齊王和蕭定權一道,站在吳內人面前。
蕭定權望着齊王,嘆了口氣。
蕭定權:兩件事——第一,大哥和姜尚宮,是沒有我和嘉義伯之間那種默契的。做什麼之前,一定要先通好氣,免得叫外人(意指宦官某)鑽了空子。
(閃回)昨夜晏安宮前,蕭定權和顧逢恩出殿。顧逢恩向宦官某示意。宦官某隨即跟了上去。(閃回結束)
蕭定權:——第二,(意指吳內人懷中的軸子)呈給天子過目的東西,一定是要事先檢查好的,這是最起碼的人臣之禮。
(閃回)懿德宮的書架旁,蕭定權和顧逢恩展開了卷軸,卷軸是空白的,他們對視一眼,在此時就已經發現了。(閃回結束)
蕭定權對呆若木雞的齊王:齊王,記住了嗎?
盧世瑜奇怪地看看李柏舟和齊王的反應。
盧世瑜:殿下,這個人到底是誰?
蕭定權:這個人到底是誰——請齊王告知陛下和諸位吧。
齊王不語。
蕭定權:——還是讓她自己來說?
齊王低頭,無意間對上了吳內人仇恨的血紅的雙眼。
他也看見那少了一隻的耳環。
齊王無奈地轉向皇帝:陛下,她是尚服局的內人——吳氏。
朝臣低譁議論:昨天要嘉義伯截住一個宮人——
難道就是此人?
皇帝意識到了吳內人的身份和她揹負的秘密,愕然轉向蕭定權。
蕭定權:陛下,昨日冠禮變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臣方纔的陳述——但是內中實情——
皇帝有了阻止的意圖:太子——
蕭定權:——齊王陰令此人制造檄文,意在冠禮之上攻訐臣躬。此事偶被尚服張氏得知,張氏念及與孝敬皇后君臣之義,在冠禮前密告於臣——
齊王:陛下,不是臣——
蕭定權:反被此人推墮城下,更在君父及天下面前拋出此物——(從李柏舟手中取回白綾,甩到了齊王腳下)——嫁禍於臣。
滿朝再度驚譁:駭人聽聞——竟有此事——
李柏舟:簡直是一派胡言——
蕭定權怒斥:李柏舟!你是在跟誰說話?!
意識到自己言辭不當,李柏舟只得向蕭定權垂了垂頭。
李柏舟:臣不敢,但是單憑一個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宮人,就能夠顛倒黑白嗎?
蕭定權: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我看中書令的自信,比盧尚書還要更多幾分。此人到底知道多少內情,現在開口,又會在天子和朝廷面前說出多少內情。中書令——你,又敢冒這個險嗎?
李柏舟啞然,看着形容狼狽的吳內人,又望向齊王。
齊王無力地反駁:空口無憑,你——
蕭定權示意。
宦官某取過吳內人手中抱着的立軸,交給蕭定權。
蕭定權旋即將它拋到齊王手中。
蕭定權:齊王要證物?——此刻就可以公示天下。
齊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皇帝一眼,急欲展開。
蕭定權走近了齊王,在他耳邊輕聲:大哥先彆着急打開,大哥敢保證過了一晚,上頭還是沒有字嗎?
指引他看向盧世瑜的方向:本宮的老師,可是本朝書道第一人啊——
齊王愣住了:你敢造僞?陛下是知道的,你不怕——
蕭定權:我敢這麼做,當然有我的覺悟。大哥也不妨有點覺悟,看看白紙黑字,一目瞭然之時,天下,是會相信你,還是會相信我?
齊王的手停止了動作,他猶豫了。
齊王:陛下,這軸子,臣明明沒有——
皇帝怒:你給朕住口!
蕭定權:大哥,別說孩子氣的話,免得惹爹爹更加生氣。
齊王詫異地看着他,又驚惶地轉向了皇帝。
皇帝臉色陰沉地望着二子和朝臣。
盧世瑜:請大王爲我等詳解,此軸和此人,是否確如殿下所言?
齊王沒有答話,向皇帝露出了乞恕和求助的眼神。
齊王:陛下……
皇帝起身欲離開:齊王自己,跟天下解釋去吧!
齊王:臣……
杜蘅:大王無話可說,就是默認了?誣陷儲君,赤族之罪!——中書令之言,言猶在耳!
(字幕 刑部侍郎 杜蘅)
皇帝停住了腳步,大怒:杜蘅,你想赤誰家族?
杜蘅不爲所動:臣不敢。臣任職刑部,自然深知,大王即使犯律,也在八議之列,必須由天子親裁。但中書令嘛——
李柏舟皺眉,怒視杜蘅。
齊王輕聲:爹爹……
杜蘅:臣請天子裁定!
數個朝臣於此時附和:臣等請天子裁定!
皇帝恨鐵不成鋼地怒視齊王,看着整個不可收拾的局面。
最後終於望向了站立在一旁的蕭定權。
皇帝終於開口:太子。
父子對視。
蕭定權無奈控訴的眼神。
皇帝:太子,是你的事情,交給你來處置。
李柏舟擡頭:陛下!
皇帝:齊王——也交給太子。
齊王驚恐:陛下!
蕭定權:陛下,臣真的能夠,全權處置?
皇帝點頭。
蕭定權的目光掠過了齊王和李柏舟。
(第二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