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2
【1】【控鶴衛衙門夜內外】
在兩側單膝跪拜的控鶴衛士中,
皇帝的皁靴直入燈火輝煌的內堂。
跟入的趙王。
和持劍留在了正衙院門外的齊王。
【2】【控鶴衛衙門夜外】
內院水缸中橘燈的點點將盡燭光。
缸邊站着的蕭定權和阿寶。
以及已經到面前的控鶴衛士。
一臉驚詫和憤怒的蕭定權:你敢?!——你再說一遍?你們說他——?
阿寶不語。
衛士甲提醒地:殿下,御駕已經駕臨。
蕭定權:許昌平——你們,憑什麼這樣污衊——?!
阿寶不語。
衛士甲:陛下召殿下速往前衙!
蕭定權:話說清楚!你們說顧逢恩想怎麼樣?你們知道誹謗國本,是赤族之罪嗎?!
衛士甲乙上前欲架住蕭定權:殿下再抗旨——!
阿寶不語。
蕭定權一把甩開了衛士甲:放肆!退下!——(對阿寶)他懂什麼?他憑什麼污衊武德侯——?!
阿寶不語。
蕭定權憤怒而血紅的眼睛盯着她:你又懂什麼?!你又憑什麼污衊他——!
阿寶略悲哀地看着他,不語。
蕭定權的雙手顫抖,剋制着想靠近她和動手的衝動:就算是你——!!
蕭定權滿是淚光的通紅目光,望向了她鬢邊的鶴釵,還是收回了手:就算你是!你是……!
被他推開的衛士甲乙互視一眼後,上前。
阿寶:我是誰,說什麼,都沒有用,我知道的。這樣的舅舅——比其他的人和事,當然都重要。但是——比聖人和恩師的教誨,比君王的尊嚴和職責呢?皇太子殿下——蕭,定權?
蕭定權愣了兩秒後,失控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阿寶的髮髻,然後一耳光重重扇了過去:賤婢!你好大的膽子——!
阿寶撞到水缸邊,髻上鶴釵鬆脫。
衛士甲乙同時上前,乾淨利落地一腳踢在了蕭定權的膝彎上,將他按跪於地。
並以鎖鏈將他雙手反縛。
阿寶蹙眉,略詫異也略悲哀地看着他被強行帶離。
蕭定權:滾!滾!許昌平——我一定會殺了他!你!——給我滾——滾到——長州去——
阿寶蹙眉。
蕭定權的聲音漸漸遠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人已去,
靠着水缸坐在地上的阿寶,
身旁墜入塵埃的鶴釵。
缸中燃到盡頭的橘燈,一盞盞漸次熄滅。
【3】【控鶴衛衙門夜外】
正衙院門外,
在翹首焦急擔憂等待的陳謹,不時看看院內身後燈火通明的正堂,和院門口持劍戍守的齊王。
終於,蕭定權憤怒的聲音隱隱傳來:放肆!本宮是儲君……你們敢……
陳謹連忙快跑幾步上前。
看見了被四個衛士挾持而來,鬢髮零亂,衣冠不整的蕭定權。
蕭定權猶在掙扎:放開……!
陳謹:怎麼回事?!
衛士甲不語。
看情況大致瞭然的陳謹,警告地:殿下!(示意堂上)已經駕到了。
蕭定權:知道!我不是來了……?!
陳謹一把掩住了蕭定權的嘴:小祖宗——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虧還沒有吃夠?——按住!
蕭定權被衛士按緊,暫時無法出聲。
陳謹附耳低語:殿下,聽小人說。——今天宴後,陛下跟大王說的話,晏安宮那邊告訴小人了。陛下說,只要殿下聽話,他就只是來——問個話。只要殿下聽話,那些東西,也就只是——擺個樣子。只要殿下聽話——這就還是,關起門來的事。
蕭定權喘促着,掙扎着。
陳謹:帶着大王戍衛,可沒讓他進門,也是這個意思。
蕭定權喘促着,掙扎着。
陳謹:殿下心裡頭有個數,到了堂上千萬別再硬碰。求殿下——就聽這一次話吧。
蕭定權喘促着,掙扎着。
陳謹:殿下,釦子開了,小人替殿下扣好。殿下聽進去了,小人就鬆手。
蕭定權沒有表示,但是停止了掙扎。
陳謹遲疑地試探地放手。
蕭定權喘息,想說話。
陳謹馬上又想掩住他的嘴。
蕭定權喑啞的音量已經降了下來:今天,宴後?
陳謹:是。
蕭定權看着前方晃悠的齊王:他跟我大哥?
陳謹:是。
蕭定權:說的時候,在點茶?
陳謹愣了數秒:殿下怎麼……知道的?
蕭定權沒有再說話。
陳謹遲疑地上手,爲他將掙扎中脫開的衣領鈕釦扣好,對控鶴衛士:放開吧。
期間,蕭定權微盈淚的眼睛,慢慢轉向了身後,
身後,並無人來。
【4】【控鶴衛衙門夜內】
連貫的輕輕敲擊的聲音。
燈火通明的正堂。
沉默侍立的控鶴衛士。
和他們身旁的訊問刑具。
侷促坐在正座左側偏座的着朝服的趙王。
趙王惶恐不安的眼神,
投向了,
已經落於案上,
皇帝輕輕敲擊着案面的手指上的玉扳指。
光影在某刻改變,
敲擊聲在某一刻暫停。
趙王的目光,投向了前方某個方向。
趙王猶豫地想站起,在一聲略帶警告的敲擊聲後,又猶豫地坐下。
視線的前方,控鶴衛士押解上堂的蕭定權微紅的雙目,
直勾勾望向了居正座的皇帝,陰沉無表情的面孔。
數秒相對後,
蕭定權直立未行禮,
而皇帝敲擊案面的動作再起。
正堂的門,在蕭定權的身後關上了。
【5】【控鶴衛衙門夜內外】
連貫的輕微的叩擊聲,
院中晃悠着關注室內情況的齊王。
和門外竊聽動態的陳謹。
(切)堂上站立的蕭定權,
和坐於偏座的侷促的趙王。
趙王看了皇帝一眼,清了清嗓子,不敢直視蕭定權:殿下,控鶴衛指揮使李重夔不在衙內,臣是暫代他……
蕭定權望着皇帝,打斷:少囉嗦——問話吧。
趙王臉色一滯,轉而再次打量皇帝。
皇帝面色未改,敲擊的節奏不變。
趙王試探地:……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前御史中丞陸英的案子……
數秒沉默後。
蕭定權看着皇帝,挑釁地:本宮不是承認了嗎?現在還想問什麼?
(切)門外竊聽的陳謹憤憤一跺腳。
趙王一驚,看看不語的皇帝,遲疑地拿起了蕭定權的手書:……請問,這是殿下親筆?
蕭定權望着皇帝:不然呢?
趙王:可是……對比從報本宮中所得殿下平日手書,這封信上的,筆力尚欠……
蕭定權笑笑:頭天晚上,四十八杖——你試試看,筆力會不會變?
皇帝面色未改,敲擊的節奏不變。
趙王:……上頭的印……
蕭定權:民成,是本宮的字。冠而字之,成人之道——這是本宮成人時,得到的。
趙王吞了口口水,無話可說:這麼說,這確實是……?
蕭定權:印是本宮的印。字是本宮的字。殺陸英是本宮的指使。中秋的曲子,也是本宮的傳授。我不是已經全都承認了嗎?一切後果,我也會一人承擔!(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所以現在,到底還想問什麼?!
趙王臉色煞白,住口。
蕭定權:不問了是嗎?——
皇帝敲擊案面的節奏繼續。
蕭定權逼近一步,望着皇帝:好,那我來問——我不明白——顧逢恩他沒有回來,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王看看蕭定權,再看看皇帝,想勸解阻止而不能:……殿下……陛下……
蕭定權逼近一步:難道我,今天來走一遭,把這些——(示意刑具)擺設——都嘗試一遍。他那邊,今天就能夠動身了嗎?!
衛士甲上前一步,有阻攔的動作。
皇帝另一手示意他勿動。
蕭定權也適時止步,譏諷笑笑:真那麼靈驗,我還真情願——拭目以待。
趙王看看皇帝臉色,提醒地搖頭:……三哥……三哥……?
蕭定權看了趙王一眼:稱殿下!誰是你的三哥?!你給本宮站起來再說話!
趙王一愣,再度猶豫想站起。
皇帝手上敲擊的節奏突變,玉扳指突然砸碎在案上。
趙王吃嚇,再度落座。
皇帝看看碎成兩段的扳指:能不能——朕也,拭目以待。
蕭定權佯驚:陛下?是什麼時候駕到的?臣罪當誅,只看見了主審,竟然沒有看見——聖天子。臣——(做勢下跪)
皇帝擡起頭看着蕭定權,惡意而賞玩地:不用了——朕看你還是,坐下來說話吧。
趙王突然緊張的目光,
(切)堂下急得兜圈子的陳謹。
和好奇且感興趣引頸觀望的齊王。
(切)在控鶴衛士搬來椅子的同時,
蕭定權嘴角嘲諷而悲哀的一笑。
【6】【控鶴衛衙門夜外】
檐下鐵馬的叮咚聲,
夜風中,
阿寶飄蕩的裙襬,
朝着正堂的方向慢慢走去。
至正堂院門外,
駐守的兩控鶴衛士一語不發持刀鞘攔住了她,
阿寶安靜止步,
目光望向了前方正堂,
緊閉的門。
門窗上的蕭定權被兩衛士挾持着坐下的背影。
【7】【控鶴衛衙門夜內】
趙王的注視下,
安放在皇帝案前的交椅,
兩手被牢牢捆縛在交椅兩扶手上的蕭定權,
情緒漸轉平靜,
任由控鶴衛士俯身,
脫掉了自己左腳的靴子,
繼而襪子。
衛士甲捧來的一柄帶鞘銅鐗(無刃,四棱,宋制四尺,一米二,可按情況縮短)。
半跪的衛士乙端起了他赤裸左足置於膝上。
皇帝:問你話,你再敢放肆——這裡是控鶴。
蕭定權略悲傷地望着皇帝:臣知道,他就是死在這裡的吧——臣的伯父?
檐下鐵馬的叮咚聲,
皇帝臉色一變。
衛士乙會意,手中帶鞘銅鐗揮下,不輕不重地擊打在了蕭定權的足心。(《慶元條法事類》,拷問犯人身體部分包括兩足底。)
(切)院門外的阿寶,微蹙眉,聽着蕭定權剋制不住的壓抑呻 吟聲。
(切)皇帝:爲什麼——枉殺陸英?
蕭定權喘促稍定:爲什麼——偏選今天?
(切)阿寶眼中,
門上的影子,再一擊控制着力度擊下。
呻 吟聲隨後穿過夜空。
身後,一雙前來的皁靴(顧思林)微一停頓,繼續朝着正堂的方向大步匆匆走來。
(切)皇帝:爲什麼——散佈大逆之言?
蕭定權忍淚:爲什麼——就只教他點茶?
皇帝蹙眉。
再一擊擊下,
皇帝眼看着蕭定權痛楚的眼淚垂下:爲什麼要,忤逆朕?
蕭定權喘息數秒後:爲什麼要……生下我?
皇帝凝視他的汗水和淚印,雙手突然開始顫抖。
微煩躁不安的擡手,張口,以至微微傾身,似乎想解釋什麼。
但數秒之後,還是坐定,改口:教他——聽話。
衛士乙拔下了鐗鞘,露出的四棱鐗身。
衛士丙同時上前,開始脫蕭定權右足的靴子。
蕭定權驚恐的眼神,下意識的躲避動作。
立刻被控制。
(切)注視着影子動態的阿寶,不由自主緊張地向前走了一步。
立刻被齊王的刀鞘格擋。
齊王:你是怎麼進來的……?
阿寶遲疑之際,
身旁伸出的一隻手,已經毫無猶豫地一把撥開了齊王的刀鞘。
阿寶震驚旁若無人與自己擦身,朝堂上走去的來人(顧思林)。
和回過神追上去欲阻攔的齊王。
齊王:你——!
來人沒有看他,以手肘回撞,重重擊在了帶甲的齊王的胸口,截斷了齊王的呼喊。
(切)縮在椅子上,側過頭秉住呼吸不敢觀望的趙王。
蕭定權被端起按牢的赤裸右足。
和衛士甲手中銅鐗。
蕭定權緊張恐懼的喘息。
銅鐗帶着風聲重重落下。
蕭定權緊緊閉上了眼睛。
數秒消音。
擊打到人體上的沉悶響聲終起。
蕭定權慢慢睜開淚眼,
驚詫看着爲自己擋住一擊的來人。
他愣住了,
皇帝同樣蹙眉,
看看淚痕滿面的蕭定權,
和不請而來,半跪在他身前,用右手虎口直接擋握住銅鐗的來人。
鮮血順着來人震裂的虎口,慢慢淌下。
蕭定權看着緩緩流淌的鮮血,低聲:……舅舅?
【8】【控鶴衛衙門夜內外】
院中倒地的,被兩衛士照看的齊王,
再度被控鶴衛士攔住的阿寶,
緊張觀望着,門已經敞開的堂上的動態。
(切)堂上,皇帝、蕭定權、趙王都望向了半跪在蕭定權身前的,着便服的顧思林。
虛脫的蕭定權尚未從驚恐中回神來。
已經從驚訝中的皇帝,率先沉吟着開口,語氣平靜:慕之?——不要緊吧?
顧思林看看手中銅鐗:謝陛下,臣無礙。
皇帝再度看了顧思林兩秒:無礙就好。——(對趙王)讓座。
趙王剛想起身。
顧思林的語氣也一樣平靜:謝陛下,但臣——(對趙王)不用了。
趙王再度遲疑地,不知該站該坐。
皇帝:那麼慕之,就站過來看?
顧思林:謝陛下,臣也——不用了。
皇帝的語氣加重:那慕之來——是幹什麼的?
顧思林也看着皇帝,兩秒停頓後,隱忍下,語氣未改:臣來爲儲君——壽。
蕭定權愣住了。
皇帝疑惑皺眉,望向了滿臉淚痕的蕭定權,低聲自語:今……天……?
趙王遲疑地低聲插嘴:是,陛下……
皇帝餘光橫過,趙王閉嘴。
顧思林:陛下日理萬機,大概才記不得了——今天是皇太子殿下的,千秋華誕。
蕭定權憤怒控訴委屈的目光。
皇帝看看蕭定權,再看看顧思林,遲疑數秒之後,還是改口:朕並沒有,那麼忙。
顧思林:刑不上大夫,何況儲副?千乘之尊,千秋華誕——(看了一眼虎口的血)臣懇請陛下,慎之,再慎。
皇帝:刑不上?——蕭鐸的逆案,不就是在這裡,慕之不也,(點點趙王的方向。想悄悄站起來的趙王,再度遲疑地坐下)與審了嗎?
顧思林咬牙,隱忍了數秒之後:成王有過,而撻伯禽。皇太子就算有過失,也還是等到他回來,由他來代受吧。——臣會親自把顧逢恩,送過來的。
蕭定權驚訝地望向了顧思林,語氣有阻擾意味:……舅舅?
顧思林:千秋佳節,又逢重九,臣乞陛下——開天恩。
皇帝玩味地打量顧思林數秒後,沒有再說話。
顧思林起身,叱令衛士乙:退下。
皇帝沒有反對。
衛士乙放下了蕭定權的右足,退下。
顧思林:鬆開。
皇帝沒有反對。
衛士甲乙正欲解開捆綁的繩子。
趙王見狀,再度猶豫地想悄悄站起。
齊王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顧思林!
衛士甲乙愣住。
趙王也愣住,再度落座。
皇帝看看他:你進來……?
捂着胸口齊王已經憤憤上堂:顧思林!黃紙屢下,顧逢恩陽奉陰違,見詔不遵!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擅闖控鶴衛擊傷國家親王已經是不赦大罪——你還敢!——
趙王詫異地看着齊王。
皇帝:放肆!還不——
齊王:王子犯禁,罪同黎庶!聖上御審逆案,萬歲面前,你還敢枉談什麼千秋!你——
皇帝:——你住口!
齊王:陛下?!
皇帝:出去!
齊王憤憤地看了蕭定權和顧思林一眼,向皇帝一行禮,正要離開。
身後顧思林的聲音轉陰沉:大王。
皇帝蹙眉。
齊王疑惑止步。
顧思林沒有看齊王:王子犯禁,罪同黎庶?
齊王:——不錯!
顧思林看着皇帝:——那要是查出陸英獄事,和中秋逆言,別有他人的話——這句話,也還是一樣作數的吧?大王?
皇帝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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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思林轉了轉手中銅鐗:意思?就是——不是成王,可就沒有代受的伯禽了。
皇帝皺眉看着顧思林,語氣加重:慕之……
齊王看看銅鐗,再看看明顯隱忍不悅的皇帝,再度憤怒:顧思林,這裡不是長州!你想在這當跋扈將軍?!
皇帝怒:——蕭定棠!你再敢多嘴!
齊王憤憤,再度欲離開。
顧思林手中的銅鐗點到了地磚上,阻擋了齊王的出路:真查出來什麼——下一回,臣是可以再,坐上那把椅子的。
想趁混亂起身的趙王,終於自我放棄地坐定,縮在了椅子一角。
皇帝臉色忽變,警告地:慕之啊。他不懂事,朕會教訓的……
顧思林悍然截斷了皇帝的話:跋扈?只要我有心,大王真以爲我,查不出來什麼嗎?
齊王臉色煞白,指指一旁也已經完全呆住的蕭定權:兩度他都當衆認罪了,武德侯還想查出什麼?
顧思林直視皇帝:那又怎麼樣?畢竟臣,可是連愍太子的罪證,都蒐羅出來過的啊。
一直在緊張旁觀事態的蕭定權錯愕看了顧思林數秒後,
轉而望向臉色已經鐵青的皇帝。
數秒僵持之後,
皇帝點頭:果然是——武德侯的,寶貝外甥啊。
顧思林沒有迴應,沒有反對。
皇帝起身,從顧思林手中輕輕接過了銅鐗。
走近仍被綁縛,坐於椅上的蕭定權,微伏身打量他的臉:這份賀禮,太子,還不謝過你的——舅舅。
蕭定權下意識的退縮動作。
皇帝將銅鐗扔到了一旁,
一語不發甩袖離開。
齊王跟上。
癱在椅子上的趙王也悄悄起身,
看了蕭定權一眼,
匆匆行了半個禮,
跟了出去。
蕭定權心緒複雜的淚眼。
【9】【控鶴衛夜外】
跟着皇帝走出的齊王和趙王,
和控鶴衛士們。
齊王猶在憤憤:爹爹!他——
皇帝轉身,舉手,
看看身後堂上,
還是在半空中生生止住。
齊王嚇到,不敢再說話,
跟着他繼續向前走去。
趙王不知所措請示:……陛下……陛下,那臣……怎麼辦?是走,還是……?
皇帝沒有理睬他。
向院門口走去。
行禮的控鶴衛士,
在院門口守候的阿寶,
看見他出來,
也遲疑避到一旁。
垂頭。
盛怒的皇帝沒有注意到她。
【10】【控鶴衛夜內】
控鶴衛士也已經隨皇帝退下。
顧思林親自匆匆解着蕭定權手腕上的繩子。
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蕭定權:……爲什麼……?
蕭定權:真的會回來嗎……逢恩……?
蕭定權:他已經沒有功名,再沒了軍功……他這一世……?
蕭定權:以後……要怎麼辦……?
蕭定權看看被扔在一旁的銅鐗,如夢初醒地:不能……陛下他也不會放過的——我得去——請……
繩子剛剛解脫。
蕭定權剛想起身。
突被顧思林一把按住,低語:請什麼罪?
蕭定權掙扎:……娘不在了,我不能再沒有了——
顧思林低語:殿下,臣不會——
蕭定權搖頭:不,我只剩下,只剩下……
顧思林伸手摸到了他後腦的頭髮,安撫地:好孩子。阿寶。——舅舅不會有事的。
蕭定權愣住,但停止了掙扎。
顧思林:你表哥也不會有事的。聽話。
蕭定權懷疑地慢慢安靜坐下。
顧思林看看他赤裸的雙足,
擡起檢查他受傷的左腳:疼嗎?
蕭定權先搖頭,而後慢慢點頭,委屈淚下。
顧思林看着他足心的淤血,臉色轉陰沉:散播逆曲,構陷儲君。殿下受的委屈,臣會讓他——
蕭定權愣住:逆曲……?
顧思林看着他的左足,想了想,脫下了自己腳上的靴子。
蕭定權看着顧思林,想起了什麼:舅舅——你真的——中秋之前就聽到了的嗎?
顧思林微蹙眉,手上動作停止,遲疑了一秒。
(閃回)八月十四日,街市上,正準備出城的顧思林勒馬,微詫異地聽着道旁兒童唱出的歌謠:金鈴懸,銅鏡鑄。佳人回首,顧不顧?(閃回結束)
顧思林沒有回答,垂頭,繼續打算爲蕭定權穿上靴子。
蕭定權震驚地看着他。
(閃回)適才院內,阿寶:武德侯的近侍告訴許主簿,中秋前日武德侯出城之前,也聽到了這支曲子。——爲什麼,他事先一句話……(閃回結束)
蕭定權的腳開始躲避:爲什麼——不告訴我?
(閃回)阿寶:他都知道些什麼?想瞞着殿下什麼?必死之事,讓殿下去承擔,釀到今天這個局面,又是爲了什麼?(閃回結束)
蕭定權:舅舅要——幹什麼?
顧思林握住了蕭定權的腳踝,想將靴子小心地穿到他的腳上:這一次——他以爲,之藩就算了嗎?
(切)控鶴門外,準備扶着皇帝的手送他登車,被皇帝甩開後,齊王悻悻的臉。
身後跪地相送的趙王。
(切)車中,皇帝尚算平靜的面孔,重重一拳砸上了車壁。
蕭定權無限震驚的聲音,os:不是——陛下?
顧思林沒有回答。
蕭定權os:舅舅怎麼知道的?舅舅查到了什麼?
顧思林os:臣,不用查。
車輦離開,騎馬跟隨的齊王。
蕭定權os:沒有用的!——是他,陛下就不會——!
(切)顧思林:禮樂崩毀,綱常淆亂。臣知道——查到什麼,或者都沒有用。可是加上了——
蕭定權注意到了正在穿上的皁靴的粉底上,乾涸的血跡。
他懷疑地握住了顧思林的手,慢慢翻過了靴底。
靴底已經被血跡浸透。
蕭定權:舅舅,這是……?!
(閃回)適才,被顧思林一箭射殺的家人丁,流淌的鮮血,和顧思林踏過的皁靴。(閃回結束)
顧思林低語:一隻穿牆打洞的鼠輩——想咬臣奉獻的賀禮。臣只是,踩死了它。
阿寶os:舅舅,當真就是殿下想的那個……
蕭定權看看血跡,再看看顧思林,呆若木雞,喃喃低語:……舅舅,的賀儀是……?
顧思林:這一次,誰都,保不住他了。
【11】【長州城外夜外】
山巒的黑影。
巒前的寬闊河面上,泛着夜霧。
風聲,和河水流動的聲音。
一組兩名哨兵在河邊巡查,搓着手:這晚上也開始冷起了……
趕快換防回去……
前方有小石子擊打在地上的聲音。
河邊巡守兩哨兵疑惑對着夜霧戒備:什麼人?
前方是數名身穿同樣盔甲,未持械的兵士。
哨兵甲放鬆了:怎麼纔來?
甲乙將手中兵器交給了他們,抱怨:還等着回去吃……
話音未落,
身後已經有人,乾淨利落地無聲擰斷了他們的脖子。
剛剛接過兵器的兵士們,
看着夜霧中十幾名光着上身,渾身都是泥漿的敵軍。
舉起了兵器。
數秒對峙後,
將兵器,拋到了對方手中。
【12】【控鶴衛夜內-京師夜外-長州夜外】
顧思林已經離去。
仍保持着正直坐姿,
赤足呆坐在椅子上的蕭定權。
放在一旁的,顧思林的靴子。
顧思林os:禮樂綱常,會崩毀。但鐵血,永遠不會。
(切)十幾名光着上身,渾身都是泥漿的士兵,牽着帶着勒子的溼透的馬,踏上了悠長河岸。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引燃。
他腳下踩着的,另外幾名被殺哨兵的屍體和鮮血。
蕭定權os:難道是真的——陳九思說的?
顧思林os:一將功成,萬骨枯。
(切)着襪走出控鶴衛,上馬的顧思林,回望控鶴門。
蕭定權os:難道是真的——許昌平和她,說的?
顧思林os:君王——更是這樣。
(切)呆若木雞端坐的蕭定權。
顧思林os:是讓他們踩着你的,還是要踩着他們的血——
(特寫)蕭定權的腳邊,染滿血的靴子。
顧思林os:聖天子,殿下的父親,已經在這裡抉擇過了。
(切)長州城下,河岸線渡河敵軍手中明明滅滅的火折,漸次連成了一條綿長的線。
微弱火光映射中,前方遠處雄踞的雄關。
城頭長州二字。
蕭定權os:大哥跟我。舅舅難道想用這個來——逼迫陛下選一個?
顧思林os:不是逼迫,是兵諫,是在幫他抉擇!
蕭定權os:可這是——家國天下事!
顧思林os:是!家國,天下,事——他從前也抉擇過的,所以他成了君王。現在,輪到你了。
(切)蕭定權望向腳邊,染滿血的靴子。
顧思林os:從前——別人的血,是臣替他,踩過去的。
蕭定權顫抖的手指,伸向了靴子。
顧思林os:今天——臣不介意,爲殿下再踩一次。
蕭定權遲疑地提起了靴子。
顧思林os:好孩子。你什麼都不用做。只用,穿上它。
蕭定權遲疑地想穿上靴子。
顧思林os:聽話——不是說,只剩下舅舅了嗎,阿寶?
在穿上靴子的一刻。
阿寶os:這樣的舅舅——比其他的人和事,當然都重要。
蕭定權的動作暫止。
阿寶os:但是——比聖人和恩師的教誨,比君王的尊嚴和職責,也重要嗎。皇太子殿下——蕭,定權?
蕭定權看着手中的靴子,難以進退的選擇,低語:顧,阿寶?……蕭,定權?
【13】【控鶴衛衙門夜外】
水缸旁,
阿寶靜靜地看着其中,
飄着的柑皮,和已經熄滅的燭火。
身後輕輕的腳步聲前來。
淡淡的月影將蕭定權的身影投到了她的身邊。
身影止步。
阿寶沒有回頭。
身後,蕭定權的聲音:都滅了,還看什麼?
阿寶沒有回頭:御駕走了嗎?
蕭定權os:嗯。爲什麼要問他?
阿寶沒有回頭:沒什麼。殿下不要緊吧?
蕭定權os: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寶沒有回頭:哦。
蕭定權os:第一次,是我五歲的時候。
阿寶沒有回頭,微嘆了口氣,有不耐煩的神情:殿下,我累了,不想再……
蕭定權os:那時候,還在肅王府。娘在午睡,我偷偷溜出門,騎在門外的獅子上,等舅舅過來。終於有了馬蹄聲,我心裡真高興,可最後走過來的卻是爹爹。我一直害怕他,他總是板着臉,從不對我笑,也不對娘笑,那天他臉又黑着,我嚇得溜下來想跑,他在後面喊了一聲:‘蕭定權!’娘和舅舅從來不那麼喊我,我回頭,才說了一句:‘我不叫蕭定權。’他突然生氣了,一把抓起我,掉過手裡的馬鞭朝我身上抽。我一邊哭,一邊喊娘,喊舅舅,他下手就越重,王翁實在勸不過來,只能把娘叫了起來。
阿寶沒有回頭:哦。不叫蕭定權,那叫做什麼呢?
蕭定權os:那天以後,舅舅就很少來看我了。可是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的,除了翁翁和娘,這世上就只有他真心疼我。
阿寶沒有回頭:我懂的,畢竟是那樣的舅舅。什麼,都沒有他重要吧?
蕭定權os:你怎麼會懂?先帝,皇后,盧尚書,太子妃,他們都不在了。只剩下舅舅一個了。你怎麼會懂!——我的抉擇?
阿寶沒有回頭:夜裡露重,鞋又不合腳,先進去吧。
身後沒有了聲音。
阿寶轉身,想先入室。
忽又回頭,愣住。
她的身後,
蕭定權踏在滿是白露的磚地上,赤裸的雙足。
她與蕭定權隔着一段距離,
彼此互視了數秒後。
阿寶想接近他,
甫一動作,
蕭定權已經退後,
赤足向院門外,
艱難而決絕地離去。
阿寶停留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
【14】【空鏡-控鶴衛衙門夜內】
空無一人的正衙堂上,
交椅旁,
留下的,顧思林染血的皁靴。
【15】【晏安宮夜內】
殿內尚未收起的茶具。
宦官甲手中捧着一盞蔘湯,
在等待着皇帝。
焦灼的皇帝匆匆走入,
不語在茶牀前落坐。
追隨着皇帝腳步的齊王緊跟了上來,
接過宦官甲準備奉上的蔘湯,
半跪捧給皇帝:爹爹,不要緊吧……
皇帝接過喝了兩口後,
突然將蔘湯潑到了齊王臉上。
齊王愣住。
皇帝:都下去!
殿內侍臣們退得無影無蹤。
皇帝看着滿臉湯水的齊王:朕問你的話——
齊王嚇得點頭。
皇帝:顧思林說的——那支……逆曲,到底是不是你?
齊王搖頭,堅定否認:不是——!
皇帝打斷他:大郎,你別怕,爹爹不罰你。爹爹要你說實話,是爲了你好。這事果真也是你乾的,你趕快說出來,否則到頭來,爹爹也保不住你。
齊王看着皇帝,愣了數秒,猶豫了數秒,還是否定:不是……臣。
皇帝:——顧思林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你不是不知道的吧?!
齊王跪地,態度轉堅決:陛下!臣指天爲誓,臣若行此大逆不道事,便無天誅,也要陛下下詔,將臣賜死在三尺劍下!
皇帝仍然微微疑惑地看着齊王。
齊王不語,摘下帽子,開始連連頓首:陛下!陛下!陛下!
皇帝終於嘆氣:好了。朕知道了——不是你就好。是顧思林,用你,在要挾朕。
齊王擡起頭,淚流滿面:兒,讓爹爹一直這麼爲難嗎?
皇帝看着他,微微點頭。
齊王撲到了皇帝懷中:爹爹!就讓兒走吧。
皇帝遲疑下手,摸着他的頭髮:你是爹爹最軟的地方,軟的,纔會被人傷到啊。可爹爹——不會,讓你離開的。
齊王的嗚咽聲,
皇帝輕輕拍着他:好了,好了,回去吧……
殿外鎖鐐震盪的輕響,
皇帝疑惑擡頭,
看到了,
殿門外,手戴鎖鐐前來的蕭定權,如同死灰的臉色。
【16】【晏安宮夜內】
伏在皇帝膝上的齊王也察覺到了異狀,擡起頭,
和皇帝一道,
看着臉色青白的蕭定權,
赤裸的雙足踏着殿內地面,
慢慢地靠近皇帝。
皇帝蹙眉:你怎麼……?
蕭定權眼中的尚未收起的茶具。
皇帝:誰放你出來的?
蕭定權眼中,依靠着皇帝的齊王,對自己戒備的姿態。
皇帝:太子……?
齊王突然起身,半展臂護住了皇帝:是五郎?他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皇帝壓下他的手,看看蕭定權的雙腳,吩咐宦官:先去給太子拿雙鞋來。朕說過,君子……
蕭定權突然止步,終於開口:讓他走。
皇帝和齊王皺眉。
皇帝:……什麼?
蕭定權:他是已婚親藩,早就該之藩了——臣說,讓他——
殿內兩秒沉默後。
皇帝順手按住了蔘湯的湯盞:你這是——
前去取靴子的宦官甲迴歸,看到了這一幕,不知進退。
蕭定權爆發:——讓他滾!
皇帝手中的湯盞已經投了出去:瘋了嗎?!
湯盞擊中蕭定權,然後在他腳邊,落地粉碎。
蕭定權:瘋了的,不是臣。
皇帝顫抖的雙手。
齊王扶住了他:爹爹……
蕭定權:不但要讓他趕快滾。也要讓顧逢恩,不能離開,要趕快回長州去。
皇帝:你聽得見,你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
蕭定權:不然,會出大事的。
皇帝看着他冷笑:會出大事,朕知道。(看看齊王)你舅舅構陷的本事,朕知道。可是這天下姓蕭,(爆發)不姓顧!
蕭定權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皇帝:你以爲他剛纔替你出頭,朕就會顧忌?!
蕭定權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皇帝:你這副樣子來跟他一唱一和,朕就會顧忌?!
蕭定權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皇帝:朕明白告訴你,告訴你們,姓顧的太子,我蕭家不——
蕭定權:長州會出事的!李明安會出事的!
皇帝懷疑地蹙眉。
齊王懷疑而警惕地看着蕭定權。
蕭定權:我不姓顧,我姓蕭。陛下——父親!
皇帝蹙眉,看着他。
齊王繼續懷疑而敵意地看着他,輕聲提醒地:爹爹……
蕭定權:我是儲君!君王的職責,比我愛的人重要。(看着皇帝身前的齊王)。何況陛下是,天下的——君父。
皇帝遲疑兩秒,終於不信任地:長州?李明安?什麼事?
【17】【長州夜內】
燈光透過夜霧。
已經關閉的內城門前。
楊盛跟隨李明安一道返回至兵營。
李明安:嘉義伯走了,本鎮也該,回去的——
楊盛:是,確實是有些糧秣的度支公事,還要煩李刺史多留一二日。
李明安:你們的糧秣一向是本鎮調撥,本鎮知道,他們對本鎮,都有怨言。楊都虞——這是也想跟對嘉義伯一樣,燒烤本鎮嗎?
楊盛:李刺史說笑了,列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就是兵痞,又有誰敢不聽號令?
李明安冷笑:姓顧的兵,我哪管得了?
楊盛:李刺史果然有顧慮,末將情願——將將印奉上。
李明安看了他片刻:這是激將?——都虞候,以爲本鎮真的不敢收嗎?
楊盛:李刺史——請。
李明安率先前行:這是,起霧了嗎?
楊盛看看他,再看看夜霧繚繞中的外城城牆,奇異的目光。
【18】【晏安宮夜內外】
蕭定權與皇帝對望。
蕭定權終於搖頭:到底什麼事。臣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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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還是顧思林,告訴了你什麼?
蕭定權遲疑看了看腳底,終於:沒有。只是臣自己的揣測——可是爲防萬一,現在派殿帥去長州——
齊王:揣測?調李重夔去長州。你們在京中,好再惹事嗎?
皇帝看着齊王,難以抉擇的皺眉。
蕭定權:齊藩!鬧事的人——一直就是——你不思悔改。將來本宮也保不住——!
齊王從皇帝身旁起身:保?殿下的舅舅,今天可是擡出愍太子來脅迫臣了啊。殿下現在,還真想跟他一起,把中秋的逆案安到臣的頭上來嗎?
蕭定權:那本來,就是你吧?!
齊王:是臣——殿下爲什麼要認罪?
蕭定權看了看皇帝,語塞:那是……
齊王步步壓近他:是臣——殿下爲什麼要,修書給中書令?
蕭定權語塞:那是……
齊王:所惡往事,永不復言——那字,是臣的字嗎?印是臣的印嗎?能夠自辯,殿下爲什麼不在朝上自辯?!
蕭定權皺眉:那是……
齊王譏諷地:君王的職責?——自辯不能,殿下現在卻能說得出這種話嗎?!
蕭定權:齊藩。
齊王:有個好舅舅,殿下就真以爲能夠用家國天下事,上欺君父,下欺臣下了嗎?!
蕭定權:蕭定棠!
齊王:父子君臣,五倫之首——當着君父,臣請殿下,自辯啊!
蕭定權:你不要放肆!
皇帝擊案:你不要放肆!
對峙的兄弟二人住口。
殿內數秒沉默後。
蕭定權:陛下……
皇帝:他說的不錯——你既然都來了,朕許你自辯。
蕭定權:陛下,這不是一回事。
皇帝:爲什麼殺陸英?
蕭定權:臣沒有。
皇帝:那封手信,不是你寫的?
蕭定權遲疑:臣……
皇帝:那印,別人應該沒有吧?
蕭定權遲疑:臣……
皇帝厭煩地嘆息:朕也想相信你——可是皇太子,你的德行和言辭,要朕怎麼再採信?
蕭定權垂首,嘆氣。
皇帝:陸英的事,朕會酌情再問。先把鞋穿上,(吩咐內侍)送他回去吧。
蕭定權:陛下!
皇帝:朕說——押他回去!
左右宦官遲疑上前,欲攙扶蕭定權。
蕭定權愣了數秒:如果臣,不是皇太子了——
皇帝和齊王蹙眉。
皇帝:定權,你真的不要,再放肆。
蕭定權:臣的請求,陛下就能夠答應了嗎?
皇帝:朕對你的容忍,也是……
蕭定權於碎瓷中跪地:請陛下,廢儲吧。
數秒靜默後。
皇帝:來人!
宦官上前架起了蕭定權,將他拖出。
蕭定權:廢了臣,但是讓顧逢恩回長州!
皇帝起身:拖出去!
蕭定權被拖走:讓顧思林也回去!李明安是看不住的!
皇帝:他真瘋了的話——就鎖起來。
蕭定權被拖出了殿門:陛下!陸英之事,求陛下今晚再審吧,臣會認罪,臣會自請廢儲——來不及的!
皇帝:以後他的話,一律不用再上報!
蕭定權已被帶至內殿門邊,
他絕望地閉目。
身邊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殿下,就不用再審了。
蕭定權詫異睜眼。
阿寶不知何時站到的殿門外:寫那封信的人,是妾。
震驚的蕭定權和齊王。
殿內停留的皇帝。
【19】【晏安宮夜外】
晏安宮檐下,
被殿內燈光映亮的趙王的臉,
從殿門內依次退卻的宦官們和宮人們。
殿門關上了,
趙王臉上的光也暗了,
趙王無聲地一聲嘆息。
【20】【晏安宮夜內】
齊王的手,
親手將正在書寫到最後一筆的一封墨跡未乾的書信,從(阿寶的)筆下抽出,
捧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書案上,
並排的兩封書信:王事傷情蹔處彀中自有所應不當憂勞此書具卿所惡往事許卿損改永不復言
原件和墨跡未乾的重新書寫,只差一個印鑑。
皇帝的目光在兩封幾無二致的書信上徘徊,
終於無法全然接受地擡起了頭。
和站在案後,同樣驚愕的齊王,
一起看着案下地面上,
擺放的筆墨硯臺,
和伏跪的,手指上尚有墨跡的阿寶。
皇帝:你是?
阿寶:妾,曾經有幸,拜謁過天顏。
皇帝:朕記得你!你說,這是你?
阿寶:是妾。省示帖——殿下的獨技,只教給過妾。
皇帝沉默兩秒:是他——讓你寫的嗎?
殿門門檻前,跪地的蕭定權。
不可思議地看着阿寶。
阿寶:不是。是妾寫的。
皇帝:朕是問——是他讓你寫了,現在再讓你來頂罪的嗎?!
蕭定權一瞬慘白的臉色。
阿寶:不是。就是妾寫的。
皇帝:那這印?!
阿寶剛想開口。
齊王:別說是你抵盜他的!你們就是說得出——
皇帝皺眉,但沒有阻止。
阿寶:就是——
齊王:聖天子,會被矇蔽嗎?
阿寶看了齊王數秒:就是抵盜的。是很早以前,殿下不慎遺失的。
皇帝皺眉。
齊王冷笑:這種誑言——
阿寶:在行宮,妾本想還給殿下,沒有還成,就私留了。
蕭定權皺眉。
齊王嘀咕: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
阿寶:後來有很多事。妾對殿下,開始心存怨望。
齊王皺眉:還想詭辯……!
阿寶:就叛主,另事了新主。
齊王突然察覺到了危險,不說話了。
皇帝疑惑地看了一眼齊王。
阿寶:殿下發現了,這才除了妾的宮籍。妾更生怨望——(擡頭看着齊王)寫這封信構陷儲君,就是那人的,授意。
皇帝:……誰的,授意?
齊王開始緊張:御前亂語,你知道是什麼罪——
阿寶淡淡一笑:大王,急什麼?
齊王:你!你敢信口開河,不但你,指使你的人——
皇帝敲了一下几案:你住口!
齊王不說話了。
皇帝:說。
阿寶停頓了數秒:是——中書令。
蕭定權無比驚愕的目光。
【21】【刑部大獄夜內】
跟隨刑吏甲一路走向獄中的張紹筠,
終於遠遠望見了監室中的某人,
哭着撲了上去:爹,爹,爹啊!
靠牆倚坐的張陸正擡頭:你怎麼沒有——?
張紹筠繼續有節奏地哭着:爹,爹,爹啊……
張陸正:——沒有回鄉?
張紹筠:爹……
張陸正:別哭了!
張紹筠停止了哭泣:爹都這樣了,我回什麼鄉啊?
張陸正:白癡!——你這個——你現在來幹什麼?
張紹筠拿出了一個包袱:二姐讓我給爹送幾件乾淨衣服來。她讓我問問——爹,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張陸正接過包袱,看着滿臉涕淚的張紹筠,愣了片刻後:白……癡兒。(點頭)爹會——回家的。
【22】【晏安宮夜內外】
皇帝懷疑地:張陸正?——他爲什麼要你,構陷儲君?
阿寶:緣故——妾也不知道。要請陛下明,察。也許是因爲他,(看着齊王淡淡一笑)人儘可君吧。
剛鬆了口氣的齊王,再度感覺到了不對,開始緊張。
皇帝也再度看了齊王一眼,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數秒後:口說,無憑。
阿寶:憑據——有的。妾請下獄,請陛下,親鞠。
蕭定權緊張地觀望。
皇帝沉默數秒後:朕親鞠——要先說清楚,你說叛主,爲什麼他,還一心想要包庇你!
阿寶沒有回頭,笑了笑:妾,說不清楚。妾從來——就不懂殿下。
皇帝焦躁的表情,起身,剛想下令。
阿寶:陛下也是,一樣。
蕭定權緊繃的神情突然一瞬鬆弛。
數秒安靜後,
皇帝突然向殿門外走去:送到刑部去!
蕭定權再度緊繃起來,阻止地:陛下!不——
皇帝走過蕭定權:備車!
蕭定權阻攔地抱住了皇帝的靴子:陛下!臣也要一起去——
皇帝一腳踢開了他後,推開了門。
正在側耳聽壁腳的陳謹後退,跌倒在地。
皇帝看了一眼陳謹:先關在側殿!不許他暫離一步!不許他往外傳遞一個字!
身後蕭定權的聲音:陛下!不能!她是……她是——她是!
皇帝下階:去刑部!
【23】【晏安宮夜內外】
陳謹剛剛爬起,
再度被驚惶跑出殿的齊王撞倒。
陳謹倒在地上愣了兩秒,
用手勢指揮兩宦官入殿。
蕭定權下意識地起身,朝着阿寶跑去。
擋在了她的面前。
蕭定權搖頭。
爲難的兩宦官:殿下。
阿寶:殿下,讓我去吧。
蕭定權搖頭。
阿寶:你有你的抉擇,我也有我的。
蕭定權搖頭。
阿寶:殿下,我有話,告訴你。
蕭定權搖頭:你不用說,我已經——
阿寶搖頭,笑笑低語:兩次,我都住在,大相國寺。——我沒有走。
蕭定權的動作突然停止。
兩宦官上前,越過蕭定權,將阿寶扶起,帶出。
阿寶回頭:我也會,回來的。
蕭定權愣了數秒後,反應過來,再度想起身阻攔。
即被另兩人制服。
蕭定權突然痛苦的放聲:不能——她是我的——是我的人!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啊!
【24】【晏安宮夜外】
在殿門外站立的趙王。
一面看着安靜下階的阿寶。
一面聽着殿內的騷動:讓我,一起去……
趙王嘆氣,上前扶起了陳謹:陳翁,你說我,這麼做,錯了嗎?
陳謹一邊起身,一邊認真看着他:五大王——
趙王點頭。
陳謹:怎麼就——
趙王點頭。
陳謹:什麼姑娘,都能認識呢?
【25】【刑部衙門夜外】
摸着眼淚的張紹筠從院中向刑部衙門大門一路走去。
跟隨在他身後的刑吏甲。
張紹筠:照顧好大人——
刑吏甲:衙內……
張紹筠:我就先回去了——
刑吏甲:衙內……
張紹筠:不用送了。
刑吏甲伸手:衙內。
張紹筠反應了過來,伸手向腰下荷包(阿寶送的)掏去,隨後又住手:現在沒有,回來給你。
刑吏甲悻悻止步,不滿:下回先說啊。
張紹筠也不滿向門外走去:還是杜侍郎在的時候好。
剛出大門,
身後數人匆匆追出的腳步聲。
張紹筠怒而回頭:說了回頭——這是賭場嗎,還追賬……
數人連同刑部員外郎(服綠)已經跪地。
張紹筠奇怪:那也不用……
刑部員外郎已經開口:刑部直宿諸臣恭迎——聖駕。
張紹筠回頭,
控鶴衛士護送皇帝的御輦已駛來,
張紹筠看看衛士,
再看看一地跪拜迎接者,
也遲疑跪地。
忍不住悄悄擡頭,又不敢。
他的視線前,皇帝的靴子和一衆人的鞋走入。
張紹筠嘀咕:聖駕……這鞋還不如我二姐做的……
他剛想起身,
一雙繡鞋自他面前走過。
他的目光被吸引,
擡頭,
愣住:……顧內人?
追上:顧內人!顧——
隨後被解送至的阿寶,
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奇異地停留在他腰下的荷包上。
阿寶對控鶴衛士某說了一句什麼後,跟隨接管的刑吏離開。
想追上的張紹筠被控鶴衛士攔下。
【26】【刑部大獄夜內-刑部正堂夜內】
獄門外的鎖鐐聲,
漸漸接近,
正在查看衣物的張陸正沒有在意,
鎖鐐聲終於停在張陸正的監室前,
人影擋住了他眼前的光線。
阿寶的聲音:這針腳——跟太子妃殿下的,一模一樣。
張陸正擡頭,
皺眉,
愣住。
看着已經戴上鎖鐐的阿寶被刑吏挾持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阿寶:我如果有這樣的好手藝,也能給我的爹爹,和哥哥,送一次衣服,那該多好?
張陸正疑惑地辨認着她:你是——?
阿寶:中書令,怎麼就會有這麼好的兒女呢?
張陸正認出了她:是你——?
阿寶:這麼好的兒女——怎麼就會是中書令的呢?
張陸正:你來幹什麼?
阿寶看着他的監室:趁着他們還沒來,我來跟中書令說幾句話。
張陸正:誰要來?
阿寶:提中書令,去過堂的人啊。
張陸正一愣,突然笑了:笑話!這個時候,誰能夠過老夫的——
阿寶:中書令!你的頭上,除了帽子,總得還有個——天——!
(切)刑部正堂。
走入正堂的皇帝,
和匆匆引領追隨着他的刑部員外郎。
(切)張陸正錯愕,站起身,趨近幾步:天子來了?
阿寶:我本來想說天理——不過,天子也來了。
張陸正:陛下他怎麼?
阿寶:都是我——請來的。
張陸正:你——?!
阿寶:長話短說——天子就會親鞠僞書之事,中書令想好,到了堂上怎麼回答嗎?
張陸正蹙眉:僞書?什麼僞——
阿寶:中書令與人串通,在朝上構陷儲君的那封,僞書啊。
張陸正:串通?構陷?僞書?你這是說——
阿寶:誰跟你說笑?這些事沒多久,中書令就忘記了嗎?
張陸正:我忘記——是你奉太子殿下之命,來給老夫送的——!
阿寶笑笑搖頭:一世貳臣,就不許我背主?一世誑言,就不許我,說一回謊嗎?!中書令!
張陸正:背主?
阿寶靠近他:那封信,其實是我寫的。剛剛,陛下也已經確認過了。
張陸正愣了片刻:你!放肆!——老夫曾主刑部,深諳律令,你以爲憑你幾句空話,就妄想——
阿寶:憑據——有的。
(切)院中,被控鶴衛士攔住的張紹筠,
扯下了他腰帶下的荷包,
張紹筠:那是我的東西,還給——
衛士某墊了墊,扯開荷包的夾層。
張紹筠:誒,別弄壞了!
衛士某已經取出了其中的東西,翻看數秒:這是什麼?
張紹筠:壓包吧。誰讓你弄壞的?!
衛士某:是你的?
張紹筠:我的啊!
衛士某:真是你的?
張紹筠:那還是你的?!
衛士某看看他,再看看手中,
蕭定權的第一枚金印。
(閃回補拍)八月十六日夜,前往張陸正宅途中的某處店鋪中,借來的印泥,阿寶將印鑑蓋在了手書上之後。又將荷包扯開了一條縫,將它放進了荷包的底層,草草用針線收口。(閃回結束)
(閃回)八月十六日夜,阿寶走出了正廳,
看着從一旁跳出的張紹筠,
將荷包一語不發拍到了他的手上。(第三十集)(閃回結束)
(切)張陸正驚:那印,那印是——?
阿寶:不是命我抵盜造僞之後,交給張監生保管的嗎?中書令?
張陸正愣了數秒,驚:構陷——你敢?!
阿寶笑:我已經對着天子供述了,現在造僞的印鑑又從令郎身上搜到了。證人證物,俱全。
張陸正:——構陷宰相?!
阿寶:對!就是構陷!——這滋味,冤屈的滋味,從前冤屈別人的滋味!中書令,好受嗎?
張陸正看着她:老夫不管你是誰,是奉了誰的命。老夫都會,當着天子自辯清楚的——!
阿寶搖頭:自辯——我勸中書令還是不要了。一世貳臣,連太子妃殿下都背叛了。到頭,還是做一回,張監生和二公子的父親吧。
張陸正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紹筠,頌之……?你說什麼?
阿寶:自辯——就不要了。只要我一口咬死,人證物證俱全,構陷儲君的罪名,天下面前,你想怎麼,你能怎麼——?!
張陸正皺眉:老夫——(他愣住了)
阿寶:你躲不過去的。可是主犯還是從犯,是身死!還是——族滅!
張陸正皺眉。
阿寶:這個分別,深諳刑律的中書令——應該沒有人比你再清楚了吧?
張陸正愣住,終於: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寶冷冷看着他:自己伏罪吧。
張陸正愣着。
阿寶看着他手中抓着的衣服:這麼好的兒女,不想再背叛他們的話。就自己,伏罪吧。
張陸正愣着。
阿寶:就算不是君子,最後還想體面一次,就自己——伏罪吧!
張陸正愣着的數秒間,阿寶已經向前方御室走去。
身後的張陸正: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寶止步,回頭看着他,誠懇地:我沒有殺你的女兒。但再見到她時,我會誠心誠意,五體投地,向太子妃殿下道歉的。所以也請你到時,誠心誠意地,向我的至親至愛,謝罪吧。
她向前走去。
張陸正蹙眉看着她的背影。
(切)提着鎖鏈提審的刑吏,從另一頭,向手中所握衣物糾結不已張陸正走來。
【27】【刑部大獄夜內】
鎖鐐震盪的聲音。
開獄門的聲音。
刑吏的背景音:中書令,請……
張陸正os:等等……
不語延遲的數秒。
隨後逐漸遠離腳步聲。
無表情站在監室內的阿寶,
突然無力地靠牆,慢慢滑坐在地。
她看着熟悉的關押過陸英和陸文普的監室。
【28】【刑部公堂夜內】
已經更換上張頌之送來的新衣的張陸正,
被帶到正堂的張陸正,
在看到皇帝之前,先看到了堂下,
被控鶴衛士挾制的,
驚恐不解的張紹筠。
阿寶os:至親至愛,不止你一人有。那些摧骨之疼,剝膚之痛。你在,每活一天……
張陸正眼中微淚,看着張紹筠。
張紹筠:爹?!
控鶴衛士立刻一劍鞘,砸在他的背上,將他砸翻在地。
阿寶os:……於我都是,酷刑和煉獄。
張邵筠想再掙扎:爹?
控鶴衛士想再動作。
張陸正:別動!你千萬,別再動……
在看到張紹筠暫時沒有動作後,
張陸正才快步驅上堂,
一眼看見了,
正座的皇帝,
手中正在把弄的,
一枚金印。
張陸正愣了數秒,
慢慢對皇帝行大禮,跪地。
皇帝把弄着金印不語,
刑部員外郎,
不等示意,已經將阿寶前後書寫的兩封書信,放到了張陸正面前。
皇帝:有人跟朕說……
阿寶os:那封信,其實是我寫的。陛下也已經,確認過了。
張陸正顫抖的雙手。
皇帝:朕想聽,你的解釋。
阿寶os:我一口咬死,人證物證俱全,構陷儲君的罪名,天下面前,你能怎麼躲的過去?
張陸正顫抖的雙手。
皇帝嘆氣:中書令,朕現在還許你,自辯。
阿寶os:自辯——就不要了。自己伏罪吧。
張陸正:臣——臣……臣——!
數秒遲疑之後。
張陸正:臣,有罪——(叩首)當誅。
皇帝鐵青的臉色:有罪。是陸英的事——?
張陸正:逆妻族族譜——是臣,揹着殿下改的。
皇帝示意兩份書信:還是——?
張陸正閉上了眼睛:臣也知道的,這是,造僞。
皇帝也閉上了眼睛:張愛卿啊,不該這麼做的。
張陸正不語。
皇帝:可是既然做了,也就不該再……
張陸正不語。
皇帝:一世——將來修史,貳臣傳,中書令,你一定,會是榜首。
張陸正垂頭。
皇帝:錄口供——中書令張陸正枉殺前御史中丞陸英父子,畏事發復陰令報本宮前宮人顧氏,竊取儲君印綬造僞構陷,業已供述。
書記官的奮筆。
皇帝起身:讓他——畫押。
未乾的供狀,筆墨和印泥端到了張陸正的面前。
張陸正望着供狀,筆墨,和血紅的印泥,
在下堂皇帝漸近腳步的逼迫下,
顫抖舉起手指,
蘸印泥,
臨近了供狀。
皇帝走過他身邊:就此——結案吧。
張陸正突然愣住了。
阿寶os:你躲不過去的。可是主犯還是從犯,是身死!還是——族滅!這個分別,中書令深諳刑律——應該沒有人比你再清楚了吧?
皇帝即將離去。
張陸正突然擡起了手指:陛下,臣這是——有人授意!
皇帝突然止步:這次你又要說是——
張陸正:是大王!
皇帝的憂慮成真,轉身看着他。
(閃回)皇帝:中秋事後,你,是不是揹着朕私會過朝臣?
齊王:……會過。
皇帝:你跟他都說了些什麼?他今天在朝上,就敢賣了太子?!
齊王:爹爹!兒錯了!可是中秋那事,兒就是看不慣三郎!(第三十一集)(閃回結束)
皇帝突然意識到了齊王的危險,脅迫地:中書令,你上貳臣傳足夠,就不要再上,逆臣列傳了吧?
張陸正回頭,看着皇帝身後,被壓迫的張紹筠,
和自己所穿衣衫的袖口。
阿寶os:已經背叛了太子妃,這麼好的兒女,不想再背叛他們的話。就自己,伏罪吧。
張陸正突然轉身,提起了筆,在供狀上書寫了幾行。
皇帝大驚,往回走近:拿回來!
刑吏尚未近前,
張陸正已在供狀上按下了指印。
張陸正:是大王脅迫的臣!
皇帝拿着供狀,顫抖的手:構陷儲君在先,現在還想,再污衊……
張陸正:中秋當夜,大王來臣宅邸,跟臣說,散佈逆曲出自上意。臣信了,臣,糊塗!
皇帝同樣糾結而痛苦地捏緊了供狀。
張陸正:死罪——臣一人承擔。
皇帝:你一個人,擔得起嗎?
張陸正伏跪:求聖天子施天恩,放過臣的,家人吧。
皇帝繼續捏緊供狀:朕問你,你覺得自己一人——!
張陸正:至少放過臣的小女吧。她的庚帖已經送給大王,大王也應該——修過聘書了吧。
皇帝手上動作停止,愣住:你說……什麼?
張陸正:已聘之女,不在誅滅之列。前中書令之女,齊王妃,不也如此嗎?
皇帝徹底愣住了,他的拳頭鬆開,供狀墜地。
【29】【齊王府夜內外】
匆匆在門前下馬的齊王,
匆匆一路用手或馬鞭趕開打算行禮或問候的宦官和宮人,
往書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進入書房,
看了看案面:書呢?
剛被趕開的宦官某:什麼書?大王?
齊王:我放在案上的書呢?
宦官某:大王好些天不看,早收起來了。
齊王看了看書架,
無語而憤怒地:誰讓你們收的?!
宦官某驚嚇,跪地:小人不知道……
齊王上前,
開始翻找數冊,
都沒有找到,
焦慮起來,
索性把所有書籍都掃到了地上,
跪地繼續翻找。
宦官某吃驚地:大王想,找什麼?
齊王繼續煩躁地翻着。
宦官某:要小人們幫着……
齊王:滾!
宦官某欲退下。
齊王:不,快來幫我……
宦官某上前:誒,是……
齊王:不,快籠火,全都——燒掉!
宦官某:是,是!
【30】【齊王府夜內外】
(齊王妃的)裙襬和繡鞋,
朝着書房的方向走去。
並在書房外止步,
看着被火光映亮的書房窗櫺。
(切)書房中的幾個火盆,
齊王正在親自協助宦官們,
將書籍,
投進火盆,
滿屋飛舞的紙灰,
火光由大盛終至漸漸消滅。
滿臉黑灰和汗水的齊王:還有嗎……
宦官某:應該沒有了,大王。
齊王喘了口氣,坐地:先這樣吧,下去吧。
宦官們行禮,來回幾趟端着炭盆陸續退下:是。
只餘最後一個炭盆。
腳步再到齊王面前,停止,沒有了動作。
齊王有氣無力地憤怒:還愣着,端下——
他擡頭,看到了高髻的齊王妃臉,突然愣住了。
齊王妃奇怪地:大郎,這是在幹什麼?
齊王:阿綽。
齊王妃環顧空空如也得書房:燒什麼東西嗎?
齊王:哪有……是,燒了點,不用的。
齊王妃:好端端的,爲什麼?
齊王:別問了,出了點事。
齊王妃:什麼事?
齊王:沒什麼,已經沒事了,你放心……
齊王妃:是這個事嗎?
齊王妃手中的庚帖和聘書。
齊王愣住了:阿綽啊,怎麼?
齊王妃冷笑:庚午,辛未,壬子,丙子——這還是個小丫頭吧?
齊王趔趄着起身:阿綽,給我!
齊王妃一手把他再推倒在地:我放心?聘書都要下了,大郎,怎麼還不告訴我一聲?我替你去啊。
齊王:姐姐,別胡鬧,先給我。
齊王妃:大郎,你別鬧,你先給我啊。
齊王:給你什麼?
齊王妃:休書啊!我知道,我父不在了,我對你早就沒用了!
齊王:不是這事!——我對你的心,你還不……
齊王妃哭了起來:早知道今日,當年你又何必來招惹我?
齊王:當年沒有錯,錯的是今天。——不,不,我不是說你錯了,錯的不是你,是我,是那個東西。
齊王妃繼續哭着:鐵證在這裡,你還想騙誰?
齊王:沒騙,真的,姐姐,阿綽,你不信,咱們這就燒掉,全燒了,行不行?
齊王妃停止哭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齊王慢慢起身,伸手,想去接。
臨近時齊王妃警覺地撤回了手:你想幹什麼?
齊王無奈:那你自己燒,總行了吧?
齊王妃再度懷疑地看着他。
齊王試探地端過了炭盆,放在靠近齊王妃的位置。
齊王妃終於,把庚帖和聘書,都湊近了炭火。
齊王剛剛鬆了口氣。
齊王妃突然撤回了手:不對,燒了它,你再寫一份,不是一樣?
齊王急了,想去搶:我不燒,也能夠再寫啊!
齊王妃往外走:總算說了真心話吧?我就是不燒,留着它,找陛下評理去!
齊王:你敢!
齊王妃一愣,還是往外走去,至門口。
齊王:我的身家性命!你想全部斷送嗎?!
齊王妃愣住了。
齊王:只是想穩住張陸正,讓他咬住了太子。可現在,現在不一樣了!
齊王妃看着他:……?
齊王:你想看着我死嗎?!
齊王妃猶豫着:……?
齊王終於喪失了耐性,急了:來人!按住她!
室外沒有動作。
齊王:來人!
齊王妃冷笑:騙子。我跟陛下說理去。
齊王追到門口:拿來,悍婦!
撕扯中,齊王冠帶墜地,齊王妃髮髻鬆脫,掙扎推開門,走出。
仍在撕扯的兩人都愣住了,
門外,
面色鐵青,站立的皇帝。
【31】【齊王府夜外】
滿臉黑灰和汗水的齊王,
滿臉淚痕的齊王妃,
石化一般站立,不知該怎麼動作。
控鶴衛士某上前,
從不知所措齊王妃手中取過了庚帖和聘書,
交給了皇帝。
皇帝沉默地看着,
齊王低聲地:爹爹……
皇帝平靜放下,
看了一眼書房內的狼藉,和最後一個仍在燃燒的炭盆。
齊王:爹爹,這是……
皇帝最後看了一眼,齊王光着的頭。
齊王:爹爹,不是的……
皇帝一語不發,
轉身離去。
齊王愣了片刻,
瘋一般追上了皇帝,撲到地上抱住了皇帝的腳:爹爹!
皇帝一腳踢開了他,怒喝:稱陛下!
齊王:是,陛下。臣……臣……
皇帝:朕從前問你你不說實話,朕今晚問你你還不說實話。
齊王:是……不是……
皇帝:你現在,再欺君啊!
齊王伏地:臣,不敢!
皇帝:說,那道逆曲——是太子,還是你?
齊王:是……
皇帝繼續前行。
齊王:是臣。
皇帝意料之中的愣住,並且漸漸呆若木雞,至情緒複雜的悲涼,但終於止步。
齊王觀察着他,小心翼翼地膝行靠近:爹……陛下……
皇帝的語氣漸漸恢復了平靜:散佈的,是你?
齊王:……是……
皇帝:張陸正說這是朕的意思,是你?
齊王:……是……
皇帝:爲了安住他,還收了這東西,寫了這東西,也是?
齊王:……是……
皇帝笑笑:全都是你。朕打的,卻是太子?
齊王的“是”字已經到了嘴邊,生生忍住。
皇帝微淚自語:明知道今天,還是……他的生日……
齊王已到皇帝腳邊,淚流滿面,想拉住皇帝的衣襬。
皇帝自嘲一笑,撤回了衣襬,手心手背一反覆:這就是——朕的手心?
齊王:爹爹!不,陛下!臣知錯了!求陛下不要——
皇帝:你說的,就算沒有天誅,也要——
齊王:是,臣知罪了!陛下,臣一時糊塗。臣只是不想離開爹爹,陛下……饒(想叩頭)……
皇帝看着他,輕蔑地:原來你不但蠢,還是個——懦夫。
齊王愣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始不住叩頭至流血:……爹爹……不要拋棄臣……再饒臣一次……就這一次了……爹爹……
皇帝:你起來吧。
齊王:爹爹……?
皇帝:他明知道這不會是朕的授意,還放任太子去頂罪,中秋之時,他就做好萬全謀劃了。
齊王不解:誰,是顧……?
皇帝:事到如今,國法饒不饒你,朕饒不饒你不要緊,要看太子和顧思林饒不饒得了你了。
齊王愣了片刻後:今晚太子說的,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