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歡笑和淚水開始平息,陳瑤對大家說:“走吧,咱們回家!”
陳瑤開車,何英坐在後面,張偉坐在副駕駛位置。
兵兵吵着讓爹爹抱,張偉剛要伸手抱兵兵,何英怕張偉的傷口有礙,急忙一把把兵兵抱到懷裡:“乖兒子,來,讓媽媽抱,媽媽抱兵兵……”
兵兵不從,奮力掙脫何英,硬往前排坐着的張偉懷裡撲:“我不,我就要讓爹爹抱……”
陳瑤笑了:“阿英,別這麼小氣,讓俺們當家的抱一會你兒子,還能虧了?”
何英笑了,仍然抓住兵兵不放:“這孩子,越來越犟了,親孃不要,非得找乾爹……我還沒親夠呢……”
“你的兒子你天天親,以後有的是時間,今兒個你讓給俺當家的抱一會,別這麼小氣!”陳瑤邊開車邊笑。
張偉回過頭看着何英,擠了一下眼:“來,乖兒子,讓乾爹抱抱……”
說着,張偉伸出手臂。
何英會意,邊抓住兵兵的身體,邊慢慢往張偉那邊送,怕兵兵劇烈折騰。
兵兵一陣歡呼,伸出兩個胳膊:“爹爹抱——”
張偉抱起兵兵的上身,何英還抓住兵兵的兩條腿,就這麼慢慢把兵兵傳遞過去。
兵兵身體完全過去之後,就開始撒歡了,被張偉夾在兩腿之間,在張偉懷裡一蹦一蹦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着張偉的鼻子:“爹爹的鼻子好大,但是,沒有哈爺爺的鼻子大。”
張偉樂了:“我的鬍子還沒你哈爺爺的長呢……”
兵兵又摸着張偉的下巴:“爹爹沒有鬍子,光光的,就好像是雞屁股,哈爺爺的臉上長了好多好多草啊……”
“啊哈哈——”陳瑤和何英忍不住大笑。
張偉不敢大笑,怕傷口撕裂,只好嘿嘿笑笑。
一會,兵兵非要坐到張偉腿上,面對面坐着,讓張偉拉着他的兩隻胳膊晃悠玩。
“按規定,小孩子是不能坐在前面的,兵兵,來,到媽媽這邊,後面寬敞,好玩。”何英看張偉拉着兵兵的胳膊來回晃悠,有些擔心。
“我不,我就要在前面玩……前面好玩。”兵兵說着,伸手到張偉的腰間亂摸。
“幹嘛,小屁孩?”張偉看着兵兵。
兵兵摸了一會,臉上充滿了失望:“爹爹腰裡怎麼沒有狗熊叔叔掛的那個東西呢?”
“什麼東西?狗熊叔叔是誰?”何英在後面問。
“手槍,啪啪——”兵兵往張偉左肩膀一趴,對着何英,舉手作射擊狀:“啪——啪——狗熊叔叔有槍,狗熊叔叔是專門抓壞蛋的。”
“哎喲——”兵兵一趴,正好小腿頂到張偉的肩膀傷口,張偉不由自主叫了一聲。
“怎麼了?”陳瑤轉臉看了一下。
“啊——沒事吧?”何英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張偉咬了咬牙,抱住兵兵:“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你叫什麼?”陳瑤又看了一眼張偉:“好像是你身體那個部位很疼的樣子……”
“哦……”張偉支吾了一下,急中生智,一直自己的兩腿間:“這小傢伙踩着我命根子了……”
“哈哈……”陳瑤又是大笑。
何英沒有笑,急忙伸手把兵兵硬抱過來:“來,乖兒子,媽媽抱,告訴媽媽,狗熊叔叔是誰啊……”
“嗨,馬大軍同志唄,還能有誰?”張偉捂住肩膀:“大軍就是大狗熊……兵兵,狗熊叔叔好不好玩?”
“好玩啊,很好玩,兵兵好喜歡和狗熊叔叔一起玩,狗熊叔叔說他最喜歡兵兵……”兵兵在何英懷裡手舞足蹈:“媽媽,讓狗熊叔叔也做我爹爹好不好?”
何英一怔,隨即親着兵兵的臉:“兒子,爹爹不是隨便可以做的,你只能有一個爹爹,有一個爹爹,就足夠了……”
陳瑤和張偉聽了何英的話,都沒有吱聲,車裡暫時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陳瑤說:“大軍已經在酒店訂好單間了,給你們倆接風洗塵……”
“哦……這傢伙今天請客啊,好啊,哈哈……”張偉呵呵一笑:“狗熊是我的救命恩人,好人啊……”
“聽大軍說,這次抓捕剛子,還有在興州抓住了小鬍子,局裡對他進行了獎勵,呵呵……又立了一功……”陳瑤說。
“立功有什麼用?關鍵是得來點實惠的,要是能按照業績,讓大軍擔任那派出所所長,那才叫真正的獎勵……”張偉撇撇嘴:“奶奶的,大軍這小子不走運,家裡沒人,又沒錢,提拔難免以後要落在他們後面……”
“這也難說,說不定大家都送禮,不好平衡,乾脆就安排那個不送禮的,送禮的安排到別的地方去當官,這樣的事情也是有的。”陳瑤說。
“那是傳說中的好事,咱家大軍攆不到,沒那福分啊,可憐的大狗熊!”張偉嘆了口氣:“這小子不知道咋想的,我給提供資金,讓他去跑官,他不幹……操——”
“馬大軍這人我覺得挺好的,很憨厚實在誠實誠懇地一個人,不過,這樣的人在單位裡容易吃虧,如果遇上好領導,能提拔起來,如果遇上潘唔能那樣的領導,就完了,比如老徐,遇上了潘唔能這樣的主管副市長,遇上了那旅遊局長,只要他們不完,永無出頭之日……”何英說。
“對了,潘唔能完了,那旅遊局長咋樣了?”陳瑤說:“他們可是一丘之貉……”
“誰知道呢,估計日子也好過不了,還不知道潘唔能在檢察院裡會吐出什麼東西來,我估計啊,這潘唔能一進去,得有一批人不得安寧了……”張偉說:“凡是跟着潘唔能幹過壞事的,我估計都睡不好覺了……”
“活該,這就叫報應,助紂爲虐,主子倒臺了,嘍囉都慌了……”何英附和了一句。
陳瑤沒有說話,看着車,腦子裡突然想起了老徐,老徐跟着潘唔能那麼久,知道的、做過的事情一定很多,受賄是很可能有的事情。如果潘唔能在檢察院裡開始往外倒,那老徐很可能要殃及池魚,到時候別說現在這個興州市先進典型沒有了,恐怕還要進去蹲幾年。
一想到老徐可能要遭難,陳瑤的心裡不由暗暗發急,然而,卻又無可奈何。
“恐怕潘唔能這一進去,會引起一個不大不小的地震,那局長是首當其衝,他緊跟潘唔能好幾年了,作的事應該不會少……”張偉又說:“老鄭這兔崽子不知道能否乾淨了?”
“你別掛念這些了,心裡清靜些吧,潘唔能倒臺了,咱們就安寧了,老鄭愛咋樣就咋樣,管他幹嘛?反正咱們現在又不會興州,見不到他,眼不見不煩……”陳瑤說道:“你回來就好了,這事我看基本就結束了,別再折騰了,好好去幹你的柳編和新中天吧。”
張偉聽陳瑤這麼一說,不敢再嘟噥了,他現在心緒,正擔心陳瑤發現傷口和自己算賬呢!
還是乖乖好好表現吧,別沒事找事了!
“瑩瑩,這段時間我聽小花說,你給我賺了很多錢錢哦……還把你的資金放進去做了流動資金,規模越做越大了……”何英把兵兵攬在懷裡:“我得給你發獎金啊……乾脆,賺的錢咱倆一人一半……”
“去你的,”陳瑤笑呵呵地:“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就安安穩穩攢點錢吧,這段時間,我估計你也折騰進去不少,多攢錢,留着給咱家兵兵蓋瓦屋,娶個花姑娘給兵兵做媳婦……”
兵兵一聽又叫了:“我不要媳婦,不要瓦屋,兵兵就要媽媽和娘娘做媳婦……”
大家又笑,張偉回身一捏兵兵的小肚皮:“小子,和你爹爭媳婦啊!還兩個都要,胃口不小!”
“嘻嘻……”兵兵被張偉捏得癢癢,哈哈笑個不停,在何英懷裡扭動着,邊說:“那兵兵就要一個,要娘娘,媽媽給你做媳婦……”
張偉一聽,無言了,忙轉過頭,不再說話。
何英和陳瑤都沒有說話,都笑得有些勉強。
車子很快到了市區的一家飯店,大軍早已經在門口等候。
兵兵一下車,見了大軍,就自然而熱乎地撲過去:“狗熊叔叔來了……”
大軍把兵兵一把抱起來,高高舉起,兩人歡快地笑着。
何英和陳瑤看了,相視一笑,陳瑤說:“這兵兵和大軍很投緣呢,關係特好!”
何英笑笑:“是嗎?兵兵這孩子親近人,不怯生,見了誰都能很快就熱乎起來。”
陳瑤一聽,何英話裡有話,也就不再多說。
大軍讓兵兵騎在自己脖子上,轉悠了幾圈,才放下來,和何英打招呼:“何姐,回來了!”
何英笑着和大軍打招呼:“回來了,大軍,謝謝你這些天幫忙看兵兵!”
“呵呵……這是哪裡話,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兵兵這麼可愛,誰見了不喜歡呢?”大軍拍着兵兵的小屁股。
兵兵被大軍託在胳膊上,伸手就往大軍的腰間摸:“狗熊叔叔,你的手槍呢,咋沒了?”
“叔叔只有抓壞蛋的時候才帶槍,吃飯的時候不帶槍的。”大軍抱起兵兵。
“那你吃飯的時候要是遇見壞人怎麼辦呢?沒有槍壞人會跑掉的。”兵兵歪着腦袋看着大軍。
“這——”大軍一時被兵兵的問題問住了。
張偉樂了,伸手摸兵兵的屁股,沒有槍,那就用手抓,壞人怕好人,好人用手就能抓住壞人的!
說話間進了餐廳單間,大家坐好,服務員上菜。
大軍要了一瓶白酒,對張偉說:“今晚我不值班,咱喝點白酒,如何?”
張偉剛要發話,何英怕究竟刺激傷口,接過話來:“別喝白酒了,喝飲料吧,張偉不能喝酒。”
“爲什麼
?”大軍和陳瑤都看着何英和張偉。
張偉還沒來得及說話,何英又說了:“你們問他啊。”
大家又都看着張偉。
張偉一愣,何英往自己這裡推是什麼意思,考驗自己的反應能力?
“嘿嘿……我這幾天扁桃體發炎,有點發燒,醫生囑咐不能喝酒。”張偉信口開河。
何英聞聽,暗暗發笑。
大軍聽了:“哦,那就算了,扁桃體發炎是不能喝,何姐,陳姐,你們要不要喝點呢?”
“哦……張偉不喝,我也不喝了,”陳瑤對大軍說完,忙轉臉問張偉:“怎麼搞的?現在還發炎不?還發燒不?”
說着,陳瑤把手放到張偉額頭。
“好了,基本好了,不發燒了,”張偉說:“醫生說最近幾天,不能喝酒的。”
“哦……”陳瑤鬆了口氣,看了看何英的神色,心裡又有些懷疑。
何英呢,正在和大軍說話:“我也不想喝白酒,今天都很累了,咱們以吃爲主吧。”
於是,大家都不喝酒,要了飯菜,開懷大吃。
吃過飯,大家分手,陳瑤開車送何英和兵兵回家,她和張偉到賓館開房間住。
當車子空間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張偉和陳瑤的情緒都上來了。
“停車——”當陳瑤開到河濱公園的時候,張偉一指路邊的草坪停車處。
“幹嘛?”陳瑤慢慢把車停下。
“幹這個!花姑娘——”張偉說着,伸出胳膊,輕輕把陳瑤攬過來:“寶貝,好久不見你,想死我了……”
“嗯……”陳瑤熄火,身體偎依過去,靠在張偉懷裡,仰起臉,閉上眼睛……
興州,宋佳的家裡,室內煙霧騰騰,一股香臭味瀰漫在空氣中。
宋佳和局長正在溜冰,局長在不停吞雲吐霧,宋佳則半跪在局長面前烤冰。
最近局長的量越來越大,精神越來越不好,溜完冰,在房子裡來回走動,神經質地發出恐懼的嚎叫,說有人在追殺自己,有時候自己經常趴在窗臺上往下看,甚至有一次,爬到了窗臺上,站了起來,向外眺望,一個勁說自己是一隻小小鳥,想要飛得更高,不要成爲獵人的目標……
局長心情煩躁,心神不定,從嗓子裡呼嚕呼嚕冒出一陣嚎叫:“老潘被槍斃了,我也要被槍斃了……”
看着局長的樣子,宋佳又驚又怕,局長剛剛從本地的電視新聞上看到爆炸案告破和潘唔能被抓的消息。
張偉和陳瑤找了一家賓館,開了一個商務單間。
從下車開始,張偉和陳瑤就手拉手,親熱地彷彿剛開始初戀的少男少女。幾日的離別,兩人感覺好像是相隔了幾個世紀,只有手拉手,才能感覺到彼此的熱度和確切存在,纔會有真實感。
進了房間,關好門,放下手裡的東西,張偉和陳瑤站立在房子中間,兩人再次環抱在一起,彼此默默地深情相望,眼睛裡傳達出彼此的熱烈和渴望。
陳瑤輕輕伸出手,撫摸着張偉的臉頰,仰頭看着張偉:“儍熊,看你的樣子,好像很憔悴的樣子,在興州這些日子,是不是過得很累?”
張偉雙手環抱着陳瑤的腰,將陳瑤的身體摟緊,貼近自己的身體,感受着陳瑤身體的柔軟和溫熱:“身體不累,心累!”
“爲什麼心累?”
“因爲想你……”
“呵呵……恐怕不全是吧,是不是那潘唔能的事操了你很多心?還有,你還掛念着老鄭,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的?”
“我要是不知道我就不是陳瑤,我要是不知道我就不是你女人,在你的口氣裡,在你的短信裡,在你的眼睛裡,我無時不感覺到你的殺氣,你走後,我一直提心吊膽,就怕你單槍匹馬去挑潘唔能,做夢都夢見你去找他……感謝神,你木有去,你很聽話,你很安全地回來了,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張偉心中一怔,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陳瑤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了,看着張偉:“你怎麼了?”
“哦……沒……沒什麼……”張偉支吾了一下,忙說:“姐,潘唔能終於完蛋了,你終於可以吐出這口惡氣了,真的應了你常說的那句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現在,時辰終於到了,這狗日的這次是死定了……”
陳瑤看着張偉,笑了下,放開張偉的脖子,拉着張偉的手:“儍熊,咱們在沙發上坐一會,你和我說說,他們是怎麼抓住潘唔能的?又是怎麼偵破這個案子的?”
“這個……”張偉隨陳瑤坐到沙發上,說:“省公安廳來人,和武警一起配合,包圍了潘唔能的住宅,然後,武警戰士衝進去,舉槍對準他,高聲大喊:‘繳槍不殺,優待俘虜!’潘唔能面對武警戰士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嚇得手裡的槍一下子掉到地上,忙說:‘我繳槍,我繳槍……就這麼樣子,潘唔能就被擒獲了……”
“就這麼簡單啊,”陳瑤有些意猶未盡:“我本來還以爲要發生一場激烈的警匪槍戰,還有,我做夢夢見的更離奇,夢見你單槍匹馬,帶着匕首,千里追兇,將潘唔能在異地擒獲,但是,在你抓獲潘唔能的同時,你也被潘唔能用槍擊傷……我都嚇死了,天天祈禱你平安歸來……阿彌託福,你終於安全回來了,我的小馬駒,我的大儍熊……”
說着,陳瑤又開心地抱住張偉的腦袋:“儍熊,是不是很久聞不到這裡的香味了?”
“姐,做夢都想到你的香味,走遍天涯海角,都能感覺到你的體香在陪伴我……”
陳瑤溫情的笑着,站起來,拉着張偉的手,眼神有些迷離:“儍熊,咱們一起去洗澡吧。”
“好!”張偉答應着,突然想起來什麼:“哦……姐,你先洗,我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要用這房間的電腦發一個郵件。”
“嗯……那好,那我去洗了,你抓緊!”陳瑤直接去了洗手間。
很快,裡面傳來陳瑤洗澡的水嘩嘩的聲音。
張偉吐了吐舌頭,好險,差點露餡。
張偉打開電腦,瀏覽新聞。
很快,陳瑤洗完澡出來了,穿着白的的棉布睡衣,邊擦頭髮邊說:“忙完了嗎?”
“忙完了,我這就洗澡!”張偉站起來飛快去了衛生間。
陳瑤有些疑惑,幹嘛要穿着衣服進去洗澡,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陳瑤穿着睡衣躺到牀上,靠着牀背看電視,順手關了房間的大燈,直保留了牀頭的一個小燈。
小別勝新婚,陳瑤此刻心裡充滿了熱情和甜蜜。
張偉進了衛生間,快速脫衣洗澡,洗完後,穿上睡衣出來,直接上了牀,順手關了牀燈和電視,然後躺在陳瑤身邊。
張偉剛躺下,陳瑤的身體就偎依過來:“親愛的,你關燈幹嘛?”
“我今天喜歡在黑暗中行動,”張偉傷口處突然被側面的一用力撕裂了一下,忙又躺下來。
“怎麼了?”陳瑤溫柔地問張偉,黑暗中的雙手撫摸着張偉的身體。
“這一回來,才感到累了,身體比較疲勞……”
“嗯……那你躺一會,好好休息,先別弄了……好好睡一覺……”
“不,別,雖然很累,但是……”
……
結束後,陳瑤的手突然摸到了張偉的左肩部位,停下來,在剛癒合的傷口位置來回撫摸:“這裡怎麼好像有個疤?”
張偉心裡一愣,壞了!
張偉剛要反應,陳瑤已經伸手打開了牀頭燈,張偉左肩的傷疤赫然出現在陳瑤面前。
張偉一閉眼,等死吧。
陳瑤沒有作聲,仔細看着那傷疤,用手細細地撫摸着,一會用手指在疤口處輕輕一按,張偉不由地有些疼痛,叫了一聲:“喲——”
張偉一疼,睜開了眼睛,正好對着陳瑤大大的眼睛。
陳瑤的臉距離張偉不到10釐米,眼睛盯住張偉的眼睛,表情很嚴肅:“老大,說,怎麼回事?”
張偉一看,不敢撒謊了,陳瑤的眼睛距離自己太近,無法撒謊,也撒不出謊來,於是乾脆將眼光移開,裝死,不吭聲。
陳瑤把張偉的臉一扳,又正過來:“不許迴避,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偉撲哧撲哧喘粗氣,就是不說話。
陳瑤急了,一擰張偉的耳朵:“你倒是說話呀,這傷口到底是咋回事?”
張偉還是不說話,任憑陳瑤把自己的耳朵擰成了麻花,就只在那裡裝傻。
陳瑤把手都擰累了,張偉還是不說。
陳瑤急了,一下子坐起來,穿上睡衣,下牀,到包裡摸出手機:“好,好,我讓你不說,我這就給何英打電話,我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不信,何英能和你合起來哄我……”
說着,陳瑤要開始撥號碼
張偉這回說話了:“別打了,我說,我說!”
陳瑤放下手機,過來,坐到張偉旁邊的牀上,直視着張偉:“不許撒謊,要照實說!”
“嗯……”張偉坐起來,裹着睡衣,乖乖地點頭。
“那好,開始——”陳瑤坐在牀沿,神色嚴峻,注視着張偉:“仔細說,慢慢說……”
於是,張偉老老實實,規規矩矩,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陳瑤仔細地聽着,臉色越來越白,身體輕微顫抖,兩手緊緊地抓住牀單。
“就這樣,就是這些……”張偉最後講完後,看着陳瑤:“姐,我全部坦白了,我怕你受驚嚇,所以纔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別生氣了……”
陳瑤渾身顫抖,胸口激烈起伏,嘴脣哆嗦着:“你……你……”
陳瑤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肩膀一聳一聳地。
張偉忙過去,將陳瑤摟過來:“姐,慢慢說,別激動,別生氣,我錯了,我錯了……”
“你……你嚇死我了……”陳瑤終於用力說出這一句話,突然就撲到張偉懷裡哭起來,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你……你幾乎要了我的命……你……你太自私了……你要真出了事,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沒了,我也不活了……”
陳瑤的淚水一個勁奔流,洗刷着張偉的胸口。
張偉輕輕拍着陳瑤的背部:“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我再也不冒險了,我這次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如果不親自擒住他,我何以有顏面來見你,何以有顏面做你的男人,何以有顏面做王炎的哥哥……”
“可是,如果你出了事,我怎麼活,你想過沒有?你的父母怎麼過,大家怎麼過,你都想過了嗎?”陳瑤擡起頭,擦拭着淚水:“是報仇重要還是你的人重要?你難道就不能爲大家想想,爲那些你的親人們想想?”
張偉垂頭:“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了!”
“以後,你還想以後?”陳瑤抓住張偉的手:“你……你爲什麼就是不聽話,一句錯了就輕輕帶過,我千囑咐萬叮嚀,你就是聽不進去,你就是一意孤行,在去追潘唔能的路上,給我發短信還那麼坦然自若,還那麼談笑風生,你……你簡直太混了!”
張偉低着頭,乖乖挨訓。
“路上,何英不讓你抱兵兵;吃飯時不讓你喝酒;進了房間不和我一起洗澡,說發什麼郵件;洗澡時跑到裡面去脫衣服;洗完澡出來就關燈;剛纔又說累了在下面做……你……你可真能啊,真會遮藏,真會掩護……”陳瑤用指頭狠狠戳着張偉的額頭:“我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你當面說的好好的,一轉身,就把我說的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你真能啊,張老大!”
張偉垂頭喪氣:“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下不爲例,還不行嗎?饒了我吧,姐,我不叫張老大,我不是老大,你是老大。”
“哼……”陳瑤氣的哭笑不得:“我告訴你,張老大,你以後再也別想有這種機會自己出去單溜了……我說你是老大,你就是老大,不許犟嘴!”
“是,我以後絕對不單溜了,正好你和我一起作伴,我求之不得呢……”張偉繼續低着頭:“我不做老大,你做老大,我還是做老二的好……你是大姐大。”
“撲哧——”陳瑤被張偉逗笑了,接着迅速又板起臉:“你再這樣,把我氣死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要不,你就再去找一個……”
張偉看陳瑤笑了,知道沒事了,忙把陳瑤摟過來:“姐,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再也不作事了,再也不讓你擔驚受怕了……”
陳瑤嘆了口氣,心裡的氣沒了:“唉……你可知道你出門,牽動着我多大的心啊,這次要不是我在家裡看公司和兵兵,我說什麼也要和你一起去興州……”
“要是你去了,說不定這次潘唔能就跑了,就抓不住他了……”張偉說。
“抓不住就抓不住,抓人本來就不是我們的職責,那是公安的事情。”陳瑤說。
“那怎麼行,要是讓他跑了,我會遺憾一輩子,報不了仇……”張偉說。
“跑了就跑了,如果報仇的代價是要讓你受傷害,我絕對不去報仇,在我心裡,你是最重要的,再大的仇恨也比不上你重要……”陳瑤將張偉的頭抱在懷裡,輕輕撫摸着張偉的傷疤:“還疼不疼?”
“不疼了,只要不做劇烈運動,就沒事,再過幾天,做劇烈運動,也沒事的!”張偉擡起頭,笑着說。
陳瑤擦乾眼淚,捋了捋頭髮:“這幾天好好休養,明天咱們先回瑤水,回你媽媽家,你在家休養身子,貿易公司這邊,我和小郭還有段叔先打理着,不懂的地方我問你……”
“嗯……”張偉忙順從地回答:“明日咱們夫妻就把家還……”
陳瑤的臉色緩和起來,心疼地將張偉放平:“乖,好好休息,不準再折騰了。”
同樣在這個夜晚,在興州宋佳的家中,旅遊局局長毫無睡意,來到陽臺,穿着一件大褲衩,狠狠地抽着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深邃的夜空,腦子裡盤旋着潘唔能被抓的消息……
他想到,潘唔能被抓後,一定會招出很多事情,包括自己跟隨他一起做的那些事。如此一來,自己也就會被抓進去,這一輩子的英明也就算完了,昔日的榮華富貴和耀眼頭銜,還有人前馬後的前呼後擁,都付諸東流,在家人面前,在朋友面前,在同事面前,在孩子面前,在同學面前,自己將有何臉面……
他又想到,說不定此刻,潘唔能已經將自己招出,說不定此刻檢察院的人已經在到處找自己,說不定自己的家明天或者後天,就會被搜查抄家……
不,我不能淪落爲階下囚,我是局長,我是人上人,我是國家幹部,我是人人尊敬的局長……局長心裡一遍遍狂喊着,大腦一陣陣劇烈地衝動着,盯着無垠的夜空……
我要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誰也不知道我的過去的地方去,那樣,我依然體面而尊貴地存在,依然能得到大家的尊敬,我永遠要做人上人,我不能做階下囚,那是隻有垃圾才做的……我要去,我要到那個地方去,去做永遠的人上人……局長心裡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局長的眼睛裡迸發出熾熱和希望的光芒,直接爬到這處於19層陽臺的欄杆上,伸開雙臂,向着沉沉的無邊的黑暗,毫不猶豫地飛了出去,邊口中唸唸有詞:“我心飛揚,給我希望的翅膀,我要飛翔去遠方……”
室內,宋佳無力地躺在那裡,腦子仍處於混沌狀態,對於局長的飛行壯舉渾然不知,直到樓下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一大早,老鄭和於琴坐在辦公室裡,兩人相對無言。
於琴拿着手裡的報紙,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對老鄭說:“真相大白了,潘唔能完蛋了,看看這抓捕的過程,從興州追到海州,還是在羣衆的協助下抓住的,真是的,警察好窩囊啊,還得有羣衆協助才能抓住……還有,潘唔能手裡還有手槍呢,這兔崽子,真有一手……就是不知道到這羣衆是哪裡的羣衆,這麼大膽,敢抓持槍的潘唔能……”
出於對張偉的安全需要,考慮到張偉的突然不辭而別,還有出於警方的面子,樑市長和司徒浪子對新聞媒體沒有透漏張偉抓捕潘唔能的詳細細節,只籠統說了一句:在羣衆的協助下。
“你說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你說誰有這工夫去抓潘唔能?”老鄭朝於琴翻了一個白眼:“這年頭,你以爲還真有見義勇爲的人?”
“不管是誰,反正不是你,就你這膽子?嘿嘿……空長了個男人的殼……”於琴譏笑老鄭:“見義勇爲的人這年頭當然是有的,畢竟還是有很多傻瓜的嘛,反正,我是絕對不見義勇爲的,憑什麼啊,這抓壞人本來就是警察的事情,國家養着他們,不就是讓他們幹這個的嗎,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
“哎——不能這麼說了現在不是國家養他們,換個時髦的說法,是我們納稅人在養他們,他們爲市民服務,是應該的,我們納稅人就是他們的父母衣食來源,他們理應爲我們服務……”老鄭看着於琴:“你知道是誰抓住了潘唔能嗎?”
“誰?”於琴看着老鄭。
“據我從公安內部得到的消息,是張偉,張偉抓住了潘唔能!”老鄭說。
於琴吃了一驚:“他?這傢伙真的很不怕死啊,幹抓持槍的潘唔能,說說具體情況……”
“抓潘唔能是省公安廳一個副廳長來的,帶了省裡的人,市裡配合,原定是晚上12點去那別墅抓捕,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竟然被潘唔能事先覺察了,他家裡有暗道,直通江邊,這傢伙從暗道跑了……最讓我不可思議的是,張偉竟然潛入了他家,恰好在潘唔能跑之後趕到,也從暗道追了出去,在瓢潑大雨中一直追到海州,追到東錢湖的別墅裡,在抓潘唔能的時候,潘唔能開槍打中了他的肩膀,他呢,竟然一個飛刀刺中了潘唔能的手掌,穿透了……然後,就把潘唔能的槍給繳了,把潘唔能俘虜了……”老鄭說。
“哦……這人真的是有一手,潘唔能有槍竟然還鬥不過他,實在是可怕!”於琴看着老鄭:“還有,張偉做事情神出鬼沒啊,這些日子,他突然來到興州,我就覺得他要乾點事,他一定是帶着目的來的,果不其然……他是如何跟蹤發現潘唔能的呢?又是如何潛入潘唔能的住宅的呢?潘唔能那房子是有報警器的。”
“這纔是他最可怕的地方,我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如此有腦子,竟然學會了偵察與反偵察,”老鄭擦擦額頭的汗:“原來前段時間他一直在搞暗戰……”
“他現在在哪裡?傷好了嗎?要是沒好,我們最好去醫院探視一下,多搞好關係!”於琴說。
老鄭搖搖頭:“別費那心思了,他是在海州住院的,我打聽了,傷好之後,突然就悄悄走了,到哪裡去了,誰也不知道,司徒浪子局長專門帶人到海州醫院去接他回來舉辦慶功宴,撲了一個空……”
說完這話,老鄭顯得很是心神不定。
“他這次來興州殺氣騰騰,顯然是來複仇的,爲陳瑤復仇,爲他妹妹復仇,爲他自己復仇,”於琴看看老鄭:“潘唔能完蛋了,他會不會就此罷休?如果不罷休,他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我——”老鄭驚慌地叫了一聲:“王軍、四禿子、潘唔能都完蛋了,他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我,他悄悄走了,不參加公安局的慶功宴,一定是又潛伏回興州了,說不定,在某一個角落裡正在策劃對我的行動……”
老鄭的臉色微微一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