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請諸位來喝茶了——而且,諸位不要太擔心。這纔是一個開始……”
衡華見衆人急迫,反而恢復從容姿態,淡定道:“這次,我們只要稍作調整,將元氣流向導回原軌,維持一二百載即可。”
鍾離子涵。“一二百載?”
“生滅興衰本有定數。覆洲之後元氣大變,本是權宜。隨着復興神洲的行動展開,元氣潮汐本就在逐步迴歸神洲時代。據我推測,未來二百年前後,當有一場真正的元氣大變。”
非人力所能改,而是讓本處於將就、臨時態、不穩定的元氣體系真正恢復到平靜期。
等那時候,就不會再因爲區區十幾個天書傳人和一座剛剛建成的步仙洲,引發元氣潮汐的崩塌。
衆人低聲議論起來。
衡華繼續朗聲道。
“諸位,元氣大變又如何?破而後立,不僅是災,也是福。
“我們要做的,並不是固定當下的元氣格局,拖延元氣破滅重立的時機。而是進行一定修補、舒緩,讓元氣潮汐在我們手中,平緩完成下一次的格局轉變。”
龍道人喃喃道:“這能做到?”
元氣潮汐崩毀的最惡劣結果是什麼?
靈氣沉寂!
末法時代!
元氣不是消失了,而是失去活性,無法被修士吸收。
無法煉氣吐納,修真之道自然沒落。
所幸覆洲之後的那一批前輩到底有聰明人,天上那幾位也暗中出手護着,總算沒讓覆洲後的元氣大變,徹底摧毀修真界,造成最嚴重後果。
經過數十年、上百年的緩衝,東萊的元氣體系開始按照新的格局緩緩運行。然後在那一批前輩的帶領下,重新修改功法,復興修真界。
一步步的,就這樣……
他們走到了現在,恢復了東萊修真界的部分實力。
而眼下,伏衡華竟聲稱下一次“元氣變革”不遠,還要主動掌控,把控下一代的格局?
“道兄言之有理。眼下的‘元氣潮汐’過於活躍,的確需要一次大改。”東方芸琪擔心有些人貪圖眼下安逸,不支持伏衡華,主動開口撐場。
“與其讓天地自然變化,不如在我等引導下完成。想來道兄此次茶會,也是爲了對接下來的‘引導’做鋪墊吧。”
兩位小聖人態度又一致了。
年輕一輩衆人眼神交錯,自然選擇和他們站在同一立場。
而西南二洲的人本就沒有開口資格,只是在一側作爲見證。
剩下伏家諸小、歐陽子銘、馮玉,也不會和伏衡華爲難。
至於丘均、黃宇,看向一言不發的其他人,也不開口當出頭鳥。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先開始這次的微調吧。我事前已有初稿,大家一起討論討論。”
木杖劃過,元氣潮汐立時產生變化。
先是四瑞洲上,多出幾座位於南北各處的洞府。
而這一點細微調整,就讓原本有失控趨勢的“超級大氣團”再度穩固。不僅開始緩和,反而藉助諸天書傳人每日吐納運功引導的元氣流向,推動四瑞洲進一步發展。
這廝——拉着我們給他家打工呢!
“懇請公主與會館一衆官員分開,居住在四瑞洲之西的玉音仙府。”
“煩勞赤淵兩位道友,居住在南側的赤靈仙府。”
“白唐居住在南側的離神府。”
“丹歌近幾日,回家去住。家裡給你備着洞府。”
……
衡華一一調度,將幾位客人的居所稍作調整。
諸人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啊。
喝了人家的茶,又聽說東萊有大危機。
在這種道德綁架下,誰不答應,誰就是和東萊一衆人爲敵。
不過——接下來纔是重頭戲啊!
不止兩洲客人,三書靈也打起精神。
他們當然清楚伏衡華是在幹什麼。
只見衡華伸手一指,造化元炁潺潺而動。自四瑞洲席捲延龍水域,繼而牽扯內九水域和四大海洋。
“造化之氣,當爲東萊之脊,貫通日月東西,銜接南北兩極。”
果然!
元氣潮汐,以造化爲主尊。
三天書在暗中吶喊,卻沒一個人敢告訴自家宿主。
惹急伏衡華,他殺人滅口怎麼辦?
“這廝,是要藉助這次危機,效仿太玄宗完成元氣分割,奠定自己的無上話語權!該死,我懷疑這場危機是他故意放縱的!”
不是八極書靈惡意思考伏衡華。
而是眼下這局勢,對伏衡華太有利了。
不通過天央盛會,僅利用一場茶會把東萊所有天書傳人拉到身邊。再用一個大危機嚇唬。讓他們乖乖聽自己的,對諸多利益讓步。
這……這太邪惡了!
有當年邪皇的風範。
想到當年那個傢伙,書靈心中更加膩味。
那傢伙在自己身上做了多少實驗?
甚至還從自己身上切出八個先天卦象。
混蛋啊——這些修煉邪道邪術的,沒一個好東西。
衡華一邊提建議,一邊觀察東萊衆人神情。
坐在邊上的東方芸琪悄悄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腳。
混蛋傢伙,這麼大的事也不提前商議下?
這麼直白的說,我怎麼幫你圓場?
滄瀾子摸着下巴思忖。
八九玄功採練萬氣而成自身,並無定性的元氣偏向。所謂“天下萬易,唯易不改”,任何元氣如何變化,修煉八九玄功都怡然不懼。
故而伏衡華提出建議,他無意反對。
況且,伏衡華佔據先機,未來入主紫極,成爲下一個東萊話事人又如何?
跟我何干?
我是修仙的,是證道的。
爭權奪利,沒興趣。
再者,伏衡華對我一向謙恭,又有孟晨那廝攪事……
思罷,他替伏衡華對鍾離子涵等人道。
“造化至理爲天地根,爲東萊未來百年之主軸,倒也無妨。如今東萊元氣回升,本就依託衡華之功。造化爲先,在下一次的元氣變革中,也可更穩妥主導。你們怎麼想?”
怎麼想?
我們又不是傻子。
代表兩閣與太玄道統的三位大師兄沉默不語。
神洲時代,貫穿東萊“元氣潮汐”,佔據東萊最大份額的那一道氣,是“太玄陰陽氣”。
均衡天下,以太極陰陽貫穿四象五行,運生一個繁盛而包容的修真大世界。
太玄復興的最高目標,自然也是“陰陽氣”重新貫穿元氣潮汐,把東萊神洲的法度拉回曾經。
可眼下——
伏衡華以造化主導,看似回到神州時代的五氣均衡。但底子早就大不一樣了!
兩閣也有顧慮。
如果完全回到“太玄主導”的神洲時代。
那時的法則運行,功法咒術。兩閣都有傳承。眼下的用不了,翻出老一套即可。
但如果跟着伏衡華的基調走。眼下看不出問題,可往後修行……
鍾離子涵暗道:我紫皇閣與伏家交好,又有伏邁遠在。就算到時再來一次大洗牌,他總要爲伏邁遠的道途考量,會與我們協商,並主動討論編撰新的《紫青天道錄》。只是白白讓出去?
讓伏衡華弄出一條未知的道路?
鍾離子涵難以做出這個決斷。
這時,他看向龍道人。
龍道人閉目不言,暗中與東方芸琪聯絡。
果不其然,他得到東方芸琪的答覆。
答應。
造化爲先,玉聖閣自可大興。
話雖如此……但那時候是“伏聖人”大興,我們玉聖閣跟着喝湯水。而眼下,卻還有別的路可走。
殿內靜寂無聲,衆人目光放在三位大師兄身上。
最終,東墨陽開口:“神洲時代,邪皇梟首後,仙魔兩道談論大勢,曾談及元氣格局。最終……”
“做過一場!”龍道人斬釘截鐵。
打不過也要打!
自家的尊嚴,萬萬不能任由他人的施捨。
“做過一場吧。”鍾離子涵看他二人態度,也跟着戰隊,並補充道:“不論未來,只論當下。若要我等支持你的微調方案,造化爲先。先把我們三人壓過吧。”
先天紫氣轟然爆發。
緊隨其後的玉光、玄白之氣隨着鍾離子涵向伏衡華壓過去。
衡華不慌不忙,頭頂五色霞光流轉,一朵慶雲緩緩托起龜殼、寶扇、息壤。
先天星洛之氣與火精之氣、土精之氣交織,宛如密不透風的屏障,擋下三位聯手之威。
眼見雙方僵持,伏蓬明坐不住了。
“與我兄長出手,先過我這關!”
先天八卦運轉,直接轟向龍道人。
嗯,這三人裡,肯定不能對東大哥動手啦。鍾離大哥跟我們關係好,五哥又是他師弟。所以,龍道兄,委屈你了!
他這一動手,八極書靈坐不住了,馬上聯絡黃宇:“快阻止伏家人!”
黃宇一言不發,靜靜旁觀。
在伏家的凡人國度學習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年事事聽從書靈的懵懂之輩。
“哎——我讓你動手,並非爲難伏衡華。而是把伏蓬明這小子拉回來。他什麼修爲,也能跟這三人交手?自不量力!你把他拉回來,免得咱們家的道法被一宗兩閣的修士欺辱了。再者,也能賣他們一個人情。”
的確,伏蓬明打不過這三位道兄。
眼看龍道人分出法力對抗伏蓬明時,還能繼續和伏衡華的氣勢糾纏,黃宇坐不住了
我家道法,根本不是正面對敵的。你丟人不要緊,別把我們這一脈的臉面都丟了!
於是,黃宇輕敲茶盞,腦後先天八卦流轉,浩蕩金光如江河衝向伏蓬明。
“道友,你我修行易天之法,八極妙術。如何不知天數微玄,奧妙莫測?道,豈可由我等人力驅之?今朝梳理元氣可,爲他朝準備可,卻不可用今日之言,橫斷未來百年千歲的天命大計。”
他不阻礙伏衡華梳理元氣。卻不認可伏衡華今朝就定下未來的格局,定下一度天地大變後的造化爲尊。
伏蓬明一邊用三成法力牽制龍道人,一邊暗中融合八道天級道法,打算對龍道人臉上來一招大的。
可乾坤坎離四卦咒言剛剛編好,便被黃宇的偷襲打斷。
憋得伏蓬明臉頰通紅,怒視黃宇。
金光壓住伏蓬明,黃宇悠悠道:“且與我坐下觀看,這舊世與新法的紛爭吧。我八極一脈,理當超脫在外。”
天書之靈攛掇我開宗立派,我都一直不肯答應。
咱們這些占卜天機的,哪能隨意跑出去干涉天道?主尊之爭,肯定沒你我的事,你那麼上心幹嘛?
那因果,那業力。旁人不明白,你我看不明白嗎?
牽扯起來,你到時候早晚橫禍而死。你看造化大道能護你嗎?
天書之靈雖然不理解黃宇與自己所想而不同的態度。可見他出手了,還是鬆了口氣。內心負面情緒舒緩一些:嗯,總不能讓這造化之主得意了。
可黃宇一出手,對面伏昭明與伏黃離不樂意了。
他二人修行《八極書》,修爲遠不如伏蓬明和黃宇。可眼下,二人對視後默契出手。兩道八極金光同時轟向黃宇,幫伏蓬明脫身。
伏蓬明平復逆行的真元,一時間也惱了。
“黃宇,我家前些年對你不錯吧?如今這麼大的事,你竟敢在一旁拖後腿?”
造化爲尊,對伏家並非最有利的。
第一有利的,顯然是伏衡華的道統傳承。
但伏衡華終究是伏家人,伏家也能得到大惠。
在伏蓬明這種生意人眼中,這就是伏家最大,也是未來收益最高的一門生意。
這件事,他斷然不容黃宇打擾。
於是頭頂金光盤結靈雲,一面寶鏡冉冉升起。
“看我法寶!”
借伏蓬明的力,伏昭明施風塵淨界法,伏黃離催雷煌震界咒,風雷二卦合在一處,威能倍增。
眼看三人動火,黃宇嚇了一跳,連忙抽出腰間飛劍。
“八卦鈞天!”
八口飛劍同時運轉,與三人纏鬥在一處。
那邊四人氣勢交鋒,這邊四人打成一團。
看得歐陽子銘、江德遠等搖頭不已。
江德遠主動對東方芸琪傳音,卻見她默默點頭,不願做任何干涉。
做過一場定大勢,本就是老傳統了。
想要讓兩閣心服口服,不打一場,憑什麼讓人家認可?
就憑你長得帥氣看好?
鍾離子涵見單憑氣勢壓不下伏衡華,索性念動出劍。
湛藍色劍意驀然在大殿升起,千川百江之水纏綿糾纏,化作一口天劍轟過去。
“天劍,還是我教你的。道兄,你這點手段,莫要拿來獻醜。”
衡華伸出一根手指,在天劍刺過來時,與劍尖輕輕一碰。
轉瞬之間,天劍轉向對東墨陽眉心射去。
不是,你倆鬥法,牽扯我幹嘛?
東墨陽二話不說,腦後寶鏡升起,宛如一尊神相照向萬川歸流劍。
轟轟——
沒等天劍軌跡被陰陽道法顛倒逆轉,又有浩蕩神火從伏衡華頭頂轟過來。
“道兄,陰陽道術不是這麼玩的。”衡華那根手指輕輕一勾,神火糾纏在天劍表面,與萬川之水相容。
陰陽均衡,水火歸一,竟強壓着鍾離子涵的控制權,驅使天劍對東墨陽腦門再度砍下。
哪怕有“陰陽鏡法”護身,有大道神相護體,東墨陽還是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鼓動全力將這一道“水火之劍”擋住。
“不錯。道兄能接下這一劍,說明比玄星的修爲還略微高一點。”
玄星?傅玄星的水火合陰陽?
等等,他用傅玄星劍招的手法……
東墨陽看向伏衡華的那根手指。
一縷淡若無痕的玄白之氣糾纏在手指。
陰陽氣,顛倒陰陽法?
他用一根手指施展陰陽道法,將曾經與傅玄星交手時記錄的劍招,在此刻模擬——不,是回溯射出?
還是那根手指。
在東墨陽震驚時,衡華手指緩緩點向龍道人。
造化金光融於一點,穿過層層時空,鎖定龍道人破綻。
“道兄,這一記明玉指,請品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