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老道身法好快,但見紅影一閃,便穿窗而出,三不管一掌拍出開路。
“蓬”一聲大震,將迎飛面來的一張木凳拍得四分五裂,人仍健進,到了窗外。
不等他站穩“噗”一聲後臀捱了一棍,打得他向前一栽,幾乎踣倒,他扭身一看,打他的是個蒙面人。
窗臺下躲着秋華,一記打狗棍沒將老道打倒,有點懍然心驚,火速躍上瓦面,大笑道:
“哈哈!這條狗真夠硬朗,利害!”
冷雨老道還未躍登瓦面,另一名老道已經在瓦面現身了,向秋華伸手猛撲。
下面火把一一點燃,原來預先已經準備好了,二十餘名打手同聲吶喊,高舉着火把,卻不敢上屋。七名老道除了五師弟腿上不便之外.分由四面八方躍登瓦面,果然將秋華困在屋上了。
這裡人聲鼎沸,街上紛紛關門閉戶。
十字街的巡檢司衙門悄然搶出八名青衣大漢,不沿街道向喧鬧處趕,卻躍登瓦面,向燈火照耀處掠去,一個個輕功十分了得,他們出入巡檢司衙門,似乎無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原來他們是不久之前,從鎮東入鎮的那一羣入馬,很可能與官府有關。
秋華機警絕倫,他不願和老道們纏鬥,挾着打狗棍向側一閃,避過老道的撲擊,乘冷雨老道向上縱的機會,反而向下躍落,以進爲退,深入重圍。
冷雨老道上了瓦面,秋華卻落在天井中。
瓦面上的老道紛紛向下跳,秋華卻向前進大廳急竄。
“小狗納命!”冷雨道長怒吼,人向下縱,手已先揚,打出了三枚子午問心釘。
可是秋華早有提防,他竄走的身形像驚蛇一般,左衝右折急劇地變換位置,三枚子午問心釘一一落空,他已竄入後院門,一閃不見。
誰也沒料到他那麼大膽,不逃出宅外反而往裡鑽,老道們預先訂定的瓦面攔截妙計全部落空,枉費心機。
冷雨道長不甘心,奮勇搶入,怒叫着不顧一切窮追不捨。後面只有一名老道跟來,三個人竄入了承塵崩損的大廳,秋華已到了廳門外。
“攔住小狗。”冷雨道長怒叫,招呼前院兩名持火把的保鏢攔截。
兩個保鏢已嚇得雙腿發軟,但又不敢不上,火把一揚,迎面掃出。
秋華大喝一聲,打狗棍左右分張,“噗噗”兩聲悶響,火星飛濺,眼前火光倏滅,帶着跳動炭火的火把,向右左飛走。
兩名保鏢心膽俱裂,不等秋華用棍招呼,嚇得向側便倒,滾出丈外讓出去路。
秋華飛縱而過,越過院子,不走院門而走院牆,手一搭牆頭,身軀橫滾而過,一閃不見。
冷雨道長又上了當,以爲秋華必定竄上牆頭,因此第二次發出三枚子午問心釘追襲。秋華側身滾越牆頭,三枚問心釘飛得太高了,連邊都沒沾上。
冷雨道長更是憤怒如狂,越牆狂追。後面,四名老道已魚貫追近。
院門外是街道,秋華上了對街的瓦面,向西越脊而走。
冷雨道長銜尾急迫,看清前面那座房屋有樓,高出這一面將近兩丈,算定秋華必定向上躍,他不能讓秋華再次脫身,那就必須阻止秋華向上躍,便大喝道:“打!”聲出手動,雙手齊發,六枚子午問心釘像一道網,向秋華的背影罩去,重心放在秋華的上空丈餘處。
秋華是暗器大行家,從地勢上已看出老道的心意,心中暗叫不妙,不能冒險向上躍走了,便向下一伏,改向左側急竄。
冷雨老道也不弱,先一步向左撲,一聲怪叫,五指如鉤伸手便抓。
秋華也大喝一聲,單手持棍旋身猛掃。
冷雨道人藝業了得,伸出的右手上擡,左手斜切,右手向下急挾。
“噗”一聲輕響,左掌與棍接實:用上了柔勁,一震一吸之下,消去棍上五成勁,氣集右脅,右手也抓到,硬生生擒住了掃至脅腰的打狗棍。
秋華心中有數,打狗棍不可能奪回來了,他不奪棍,反而放手,猛虎般撲上,鐵拳疾飛,“噗”一聲拳到人倒,擊中了冷雨道長的左耳門。
“哎……”冷雨道長狂叫一聲,腳下一沉瓦片碎裂,沉重的打擊力道,打得他眼前發黑,滿天星斗,扭身便倒。
秋華哈哈狂笑,躍下了街心,向東一溜煙走了。
冷雨道長捱得起揍,急急爬起緊握打狗棍,在兩名老道相伴下,躍下街心狂追。
柴府火起,小白龍乘亂進入,點了五處火頭,方悄然撤走。
秋華向前飛縱,突見街左的瓦面上人影憧憧,幾個黑影在瓦面縱躍如飛,不由心中一懍,趕忙拉掉蒙面巾,向街右的小巷中一鑽,溜之大吉。
街道昏黑,後面十餘丈外的三名老道,還不知秋華已經溜走,仍向前狂追,冷雨道長一面追,一面破口大罵:“狗東西站住,貧道要剝你的皮。”
左方瓦面突然飄下一個幽靈,迎面攔住了。
冷雨道長眼前仍有點發昏,恍忽中只看到對方沒帶蒙面巾,還以爲是秋華現出了本來面目,要和他在街心一決死戰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聲怒嘯,用奪來的打狗棍兇狠地掃去,直攻對方的腰脅。
對方是一位穿青勁裝的中年大漢,背系長劍,身材高大,黑夜中視線不明,形態與秋華並無不同,所以老道認錯了人,冒失地搶先動手,憤怒已令他失去了理智。
大漢向後疾退兩步,喝道:“住手!好沒規矩。”
冷雨道長怎聽得進耳?以一聲怒吼作爲答覆,打狗棍風雷驟發,再次反掃而出。
青衣大漢是個行家,聽出打狗棍的嘯風聲有異,知道遇上高手,不敢大意,退後兩步向側一閃,拔劍出鞘,發出一聲冷叱,從老道的右側欺上,“靈蛇吐信”疾點而出。
兩人接上手,立即各展絕學搶攻。
後面另兩名老道到了,他們並未看清先前打了冷雨的人是誰,甚至連人影也未看清,這時見冷雨師兄與人動手,料想自然是剛纔的人了,不問情由火速拔劍,分左右抄出,挺劍怒叱着衝上。
屋頂突傳來兩聲沉喝,接二連三飄下了七名同樣打扮的青衣人。第一個飄下的人落地劍已出鞘,大聲喝道:“呔!你們好大的狗膽!住手!什麼人?”
口氣十分託大,喝聲如雷。後上的兩老道一怔,不像是剛纔破窗送禮的人呢!同時,對方共來了八個人,豈可造次,趕忙向後退,不約而同地叫:“師兄快退!”
冷雨道長連攻九棍,居然勞而無功,對方身法詭異,尋暇蹈隙狂野地遞劍,雙方皆未佔便宜,令他心中漸清,再看到對方人多,自己只有三個人,再拖下去可能引起對方圍攻,便依言虛攻一棍,躍退八尺。
青衣中年人似乎心中有數,不想追襲,也躍退八尺,橫劍戒備。
八名青衣人在東,三老道在西,在街心相距丈餘面面相對,劍拔弩張。
冷雨道長正在火頭上,怒叫道:“小王八蛋,你找來了幫手,貧道也放你不過,崆峒門人不在乎你們人多。”
八個青衣人先是一愣,被罵得莫名其妙,最後是無名火起,中間爲首的那名大漢厲聲道:“原來你們是崆峒的道士,難怪如此囂張了。老道,尊駕的道號上下如何稱呼?”
“貧道冷雨。”冷雨道人氣虎虎地叫。
“你罵誰小王八蛋?”大漢厲聲問。
“當然是罵他!”老道指着剛纔和他交手的大漢說。
爲首大漢無名火起,踏前三步一耳光抽出。
冷雨道人更是勃然大怒,這個中年大漢未免太小看人,居然在知道他是崆峒門人之後,狂妄地伸手抽耳光,豈有此理!他怒火發如山洪,打狗棍一閃,當胸便點。
豈知強中更有強中手,大漢抽來的手掌看似不快,其實詭異而快速,半途沉掌一勾,便抓住了打狗棍,順勢後帶,身形仍然健進,左腳尖一晃便至,不偏不倚的點在老道的右腳脛骨上。
“哎……呀!”冷雨道長厲叫,丟掉打狗棍向後挫退。
街西火把漸近,其餘的老道和柴八爺已帶着人趕來了。
兩老道見師兄被人莫明其妙地擊退,吃了一驚,同聲怒叱,挺劍急上。
大漢用奪來的打狗棍向前一指,大聲喝道:“站住!你們好大的膽子,難道真的不想活了麼?”
兩老道竟被大漢威風凜凜的叱喝聲所鎮,站住了。
“你們知道在下的身份麼?”大漢沉聲問。
“你們不是小白龍和四海遊神的人麼?”一名老道反問。
“胡說!在下從未與這兩個江湖亡命見過面。”
“那……咦!剛纔不是你們在柴家鬧事麼?”
“見你的鬼!咱們八人不久前剛抵宜祿鎮。”
冷雨道長站直身軀,憤然地指着先前和他動手的大漢,火爆地叫:“貧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來路,這傢伙就是破窗鬧事逃走的人,你們賴不掉。”
“你纔是昏了頭白日見鬼呢,你不管在下是什麼人,在下原諒你無知,到崆峒找你們掌門理論,你快給我滾!”
大漢口氣之大,令老道心中暗驚,略一遲疑,問道:“閣下好大的口氣,能不能將你的身份名號見告?”
“在下姓池,匪號叫旱天雷。”大漢冷冷地答。
三老道大吃一驚,抽口涼氣情不自禁退了兩步。
壬午靖難之變後的第二年,當今皇上已偵知建文帝未死於火中,已逃出京城亡命江湖,爲穩定自己的江山,僞稱建文帝已死,暗中派了給事中吳大人吳熒,和以天下通聞名的內侍朱祥,走遍天下窮荒絕域之地,搜尋建文帝,必欲置之死地而後甘心。
吳大人不但精明強悍,而且武藝超人,朱祥是永樂帝的貼身內侍,兩臂神力驚人,可以生裂虎豹,吳大人以特使的身份,足跡遍天下,深入不毛,履遍大荒,明裡是奉命搜求民隱,察天下人心向背,暗中卻是捉拿建文帝的專使。
隨同吳大人奔走窮荒絕域的人,爲數不少,其中最了得的四個人,稱爲雲、雨、風、雷四神。
四人按天地神祗壇的次序排名,也就是他們身份的高低。老大是個老太婆,稱紫雲三娘,姓賀,外人只知她叫賀三娘,至於是不是夫姓,誰也弄不清。吳大人的手下,只尊稱她賀姥姥而不名,她的紫金盤龍杖可以裂石開碑,磨盤大的巨石應杖而碎,威力十分可怕。
老二叫血雨劍,姓青,名伯巨,這個姓十分罕見,年約半百,相貌威武。他的劍色如丹朱,揮動時像是滿天血雨,霸道絕倫。
老三叫陰風客鄒士隆,年紀不到五十歲,舉手投足間,渾身四周便會冷氣森森。他的兵刃是一把紫金如意,特別長,足有兩尺八寸,比閻王爺的勾魂令更具威力。
老四旱天雷池晉,年紀最輕,但劍道通玄,赤手相搏,他的霹靂神掌霸道絕綸,十分可怕,全力一擊,掌風可發雷鳴,擊石如粉,海碗粗的巨樹應掌立折。
這四個人是吳大人的得力臂膀,四人合力,足以翻山倒海搏龍擒蛟,無人敢當。
在天下各地搜了四年,雲雨風雷四神的名號震撼江湖,無往而不利,可疑的人犯到了他們手中,命運便決定了,無一倖免。
永樂四年,建文帝逃抵雲南,幸得西平侯沐晟見機封鎖消息,並派人故佈疑陣,引走了吳大人。吳大人終於在荊襄找到了張三丰,居然敢逼張三丰要人。
張三丰已修成半仙之體,不予置理,雙方衝突,四神加上朱祥五人圍攻,張三丰竟然應付困難,最後雙方妥協,不了了之。其中秘辛,外人無從得悉。據說,張三丰保證建文帝不會再出面和叔父爭江山了,吳大人則負責轉奏朝庭,以興建武當作爲張三丰不介入的保證代價云云。
由此可知,雲雨風雷四神的藝業是如何可怕,同時,由此也可看出他們的身份是如何特殊,各地官府只要他們吩咐一聲,莫不奉如聖旨,沒有人敢加以違抗。
吳大人與張三丰取得協議,是四年冬的事。五年,吳大人方馳赴宣府面奏皇上。之後,吳大人仍然帶着人僕僕風塵,往來天下間偵伺,被他探出建文藏身在雲貴。
六年夏,鄭和二下西洋之前,帶了不少高手隨吳大人入滇,兩批高手大會雲貴,如不是建文帝的左右義士捨命相救,大事去矣!這次他們火焚建文帝隱身的白龍庵,可是仍不知建文帝的確實下落。
之後,鄭和續下西洋,吳大人則還朝供職,暗中偵騎遍天下,但除非獲有確實可疑的消息,不然吳大人很少親自出動,只交由四神經手處理。因此,四神有了便宜行事的大權,名號更爲響亮。
崆峒的老道們,當然知道雲雨風雷的大名,聽對方報出了名號,嚇了一大跳。崆峒弟子再狠,也狠不過朝廷的特使,弄得不好,朝廷派來大批兵馬,拆掉崆峒山的所有宮觀,將不費吹灰之力,崆峒門人便將做喪家之犬了,豈不是完蛋大吉?
冷雨道長臉無人色,惶然他說:“施主是……是。”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姓池。”
“池施主……”
“池某奉命前來拿捕要犯,希望這要犯與你無關。”
與要犯有關,那還得了?冷雨道長打一冷戰,悚然道:“請恕貧道冒犯之罪,只因今晚有兩個小輩到貧道的往處生事,貧道被激得失了神,將那鬧事的人追至此地,一時衝動,誤會施主是那個鬧事的小輩,因此多有冒犯,施主恕罪。”
先前和冷雨交手的大漢冷哼一聲,接口道:“見你的鬼!在下可沒看見你追什麼人。街道上鬼影俱無,在下剛躍下瓦面,你便動手搶攻,豈有此理。”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頭?鬼怕惡人蛇怕趕,一點不假。冷雨道長稽首行禮,陪笑道:
“貧道確是昏了頭,多有得罪,務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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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天雷輕拂着奪來的打狗棍,問道:“老道,令師如何稱呼?”
“家師上遠上和。”
“原來是沖霄鶴遠和道長,他一向可好?”
冷雨又吃了一驚,對方似乎對崆峒十分熟悉哩!
“家師現在崆峒,多承垂住,他老人家十分健朗。”他小心地答。
“在下有事問你。”
“貧道聽候吩咐。”
“道長聽說過西海怪客鮮于昆其人麼?”
“貧道聽說過這位怪人,但從未謀面。”
“他目下在何處?”
“這……這倒不清楚,聽說去年……”
“在下問的是目下的事。”
“抱歉,貧道確是不知他目前的下落。”
“道長到此多久了?”
“午後方到,是應盤谷牧場柴場主之請,前來對付騷擾村鎮的兩個亡命小輩。”
旱天雷信手將打狗棍丟在身旁的小巷中,揮手說:“你們可以走了。假使有西海怪客的消息,尚請見告,在下落腳在巡檢司衙門,有消息可到那兒找我,必有重賞。”
冷雨道長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行禮道:“貧道尊命,如有消息,必定前來稟報,告辭。”
旱天雷揮手聊算答禮,帶着七名手下走了。
冷雨道長感到身冷汗膩膩地,抽冷氣向同伴說:“師弟們,咱們快回山,這裡的事管不得,否則將有大禍,走得愈快愈好。”
“師兄,馬上就走麼?”一名老道冒失地問。
冷雨道長似乎火氣特旺,不耐地叫:“你耳朵聾了不成,沒聽說愈快愈好麼?走!馬上走,免得麻煩。”
老道們走了,柴八爺怔在那兒。
秋華並未遠走,仍伏在巷內偷聽,這時方悄然離開,繞鎮南撲奔昭仁寺。
小白龍已在寺前相候,接到秋華便哈哈大笑說:“痛快痛快,要不是怕大火成災,我真要燒了柴八的府第,讓他醒醒。”
秋華無暇說笑,將遇見旱天雷的經過說了,最後說:“任兄,看來大事不妙,修羅奼女可能召來了旱天雷,可能天都峰十二老的事情發了。”
“什麼天都峰十二老?”小白龍惑然問。
秋華心中一懍,知道這事決不可張揚,改口道:“沒什麼,那是十二個老前輩的事。旱天雷要找鮮于老前輩,來意不善。咱們必須在天明之前,毀了鮮于老前輩的墓板。”
“爲什麼?”小白龍訝然問。
“那上面有你我的具名,如果落在旱天雷手中,咱們豈不成了他們追逐的目標了麼?張三丰一代神仙,也被他們纏得遠走他方,咱們……”
“快走!”小白龍凜然地說。
事態嚴重,決不可耽擱,兩人撲奔樑公廟,到了西海怪客的墓前。
小白龍倒抽了一口涼氣,脫口叫:“糟!有人比咱們快一步。”
西海怪客的墓前空蕩蕩地,豎立的木碑已經失蹤,不翼而飛,但插孔仍在。
“真糟!咱們脫不了身啦。”秋華跌腳叫。
“恐怕他們已經來過了。”小白龍凜然地說。
秋華沉思片刻,搖頭道:“不會是旱天雷的人,如果他們先來取走碑板,便不會向老道們查問鮮于老前輩的下落,必走立即找咱們了,再說,如果是他們發現的,很可能要掘屍驗看。目下碑板失蹤,墳墓完好,可知……”
“有道理,會不會是鮮于老前輩的朋友前來取走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便會有人找上我們,且擱下不管,咱們暗中準備應變。”
“三大牧場的事……”
“以後見機行事,咱們不能中途撒手,以免功敗垂成。”
“好,咱們好好準備應變。非必要不可和旱天雷動手,他的霹靂神掌可怕。”
兩人急急離開,返回昭仁寺。在寺中佈下了一些巧妙機關,引誘前來的人上當,然後分班監視巡檢司衙門的動靜,以防萬一。
八老道連夜西行,離開宜祿鎮。
整夜平靜無事,巡檢司衙門毫無動靜。
破曉時分,柴八爺派人疾赴淺水牧場送信。
昨晚的事,整個宜祿鎮的人全都知道了,整座鎮只有四條街八條巷,西街發生變故,鎮民豈有不知之理?
一早,宜祿鎮更像一座死鎮市,家家閉戶,鎮民都留在家中靜觀其變,不敢外出自找麻煩。
辰牌左右,南街馳來五匹健馬,楊五爺親自帶了王總管和三名保鏢,馳過十字街,奔向淺水牧場。
不久,柴八爺也帶了五個人,不敢走十字街,六匹俊馬繞鎮北而馳,也向淺水牧場急趕。
巡檢司衙門有了動靜,巳牌初正左右,鎮東的荒野中,馳來了三匹健馬,三名青衣騎士進入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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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先後從四面八方趕來了二十九名騎士,進入衙門之後,便不見外出。顯然,昨晚鎮四周數十里地範圍中,皆有人伺伏窮搜西海怪客的蹤跡。小白龍和秋華留在鎮中監視衙門內的動靜,反而十分安全,未受打擾。
午牌初,秋華和小白龍見風聲不緊,策馬徑奔淺水牧場,但心中仍然感到不安。
衙門的三堂重地內,旱天雷正在召見帶來的手下弟兄,堂下共坐了四十名青衣高手,濟濟一堂。
旱天雷有點煩悶,虎目炯炯生光。他年僅四十餘,但看上去略顯老態,臉上佈滿了風塵之色,可見他對所負的重任已經盡了心力。
他生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國字臉龐虎目生光,不怒而威,身材高大,一雙大手顯得又大又厚,指節粗壯,一看便知他孔武有力,曾經下過苦功。
他在堂上時坐時立,顯得急躁不安,掃了堂下衆人一眼,劍眉深鎖,沉聲問:“你們說,難道一點形影都找不到麼?”
左面壁角上站起一個半百年紀的中年人,朗聲說:“回稟長上,屬下負責東南一帶,二十里之內搜遍了山凹水濱,那一帶荒野只有十餘戶人家,連麥地的每一角落,屬下皆已走遍,的確不見有什麼岔眼人物,也沒發現有人藏匿的痕跡。屬下認爲,西海怪客決不會在此地逗留,也許又竄至邊疆一帶興風作浪了。”
“不可能的。”旱天雷焦躁地叫,瞥了衆人一眼,又道:“李兄弟在西安盯上了他,在乾州不小心脫了線。離開乾州時他還派人送口信給我,說是走一趟蘭州,希望老怪這次是返回西海老巢,也許可能在路上將他攔住。由老怪的行程估計,我算定他返回西海的可能性甚大,因此和諸位加速趕來。昨晚咱們在停口鎮,恰巧遇上李兄弟身負重傷,昏迷在坐騎上,左頸側被鈍器擊傷,深抵頸骨。咱們救晚了些,他只說了西海兩個字,便嚥了最後一口氣。
按創口的情形看來,他受傷之地該在二十里外,按行程也該是宜祿鎮,定是老怪下的毒手,因此,老怪該是在這一帶藏匿。李兄弟藝業超人,老怪即使能勝,也決難毫無損傷,必定仍然藏匿在附近就醫,我不信找他不到,怎會毫無蹤跡的呢?你們未免也太過無用了。”
“長上,如果老怪有坐騎,而又受傷不重,會不會徑行西上呢?”臺下首一名大漢站起說。
“當然也有可能,但我已問過巡檢與鎮前後的人,都說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該死的小白龍,偏偏在鎮上鬧事,鬧得鎮中罷市,因此鎮民不敢外出,無暇留意過往的人,問不出絲毫頭緒來。”
“會不會是小白龍和四海遊神,他們二人掩護老怪逃走呢?”一名鷹目大漢站起發表意見。
“見鬼!四海遊神是二十四日到達的,李兄弟那時還在乾州。”
“那……那小白龍……”
“小白龍從平涼府來的,去年歲尾他遠遊甘州,我已打聽清楚了。”
“鎮西姓柴的人說,小白龍他們不是有三個人麼?另一人……”另一名大漢提出疑問。
“另一人是黑煞女魅,一個專管閒事的鬼女人,在停口鎮我不是有指給你們看麼?淺水牧場辛家的人,曾經見過她在這一帶出現。”
“長上,咱們……”
“咱們仍要加緊搜尋,要巡檢通知鎮民們,如無事不許外出,任何人皆不許離鎮,咱們逐屋的搜索。”
“那小白龍……”
“許兄弟,你帶五個人跟着我,去淺水牧場一走,警告那兩個小輩,要他們離開,或者乖乖留下,不許生事。我已查出淺水牧場今天有盛會,三大牧場的主事人可能全到了。許兄弟,讓人備馬,這兒的事,由龍兄弟指揮,封鎖全鎮,嚴防鎮民走動通風報信,誰敢違抗,殺無赦。”
宜祿鎮成了死寂的市鎮,往來的商旅不許進入,一律須繞鎮而過,家家閉戶,戶戶關門。
秋華與小白龍到了淺水牧場,遠遠地便感到氣氛有點不正常,柵門大開,沒看見有把守的人,已非往昔陰冷肅殺的淺水牧場了,裡面不再看到襤褸的牧奴,也看不到懸劍佩刀的打手和提着皮鞭的保鏢。
距莊門還有半里地,辛大爺兄弟和柴、楊兩人,已經聯手出迎。他們的臉上戾氣全消,似乎脫胎換骨改頭換臉。
兩人在門外下馬,辛大爺先行禮,笑道:“咱們四人同時接兩位的大駕,兩位可能感到詫異。請入內小敘,回頭再向兩位解釋。”
柴八爺臉上發赤,抱拳行禮訕訕地說:“崆峒道爺們的事,兄弟知錯,尚請兩位包涵些兒。”
秋華心中瞭然,不好再挖苦他,回了禮笑道:“八爺言重了,其實在下和任兄也多有不是,行事操之過急,昨晚打擾尊莊,委實過意不去,多有得罪。”
雙方客套一番,僕人們接過坐騎,辛大爺肅客入府,直趨大廳,沿途牧奴含笑目迎目送,他們菜色甚重的臉上,綻起了興奮喜悅的光彩。有些則在兩人走近時,默默地含淚下拜。
大廳中酒筵已備,擺下了四席,少不了有一陣好亂,最後兩人盛情難卻,坐上了主客位。
酒菜陸續上桌,辛大爺舉杯敬酒。三巡之後,辛大爺站起正色道:“今天舍下充滿了祥和之氣,這是辛某在十餘年來,第一次覺得公平待人的可貴,第一次感到善惡之間分別在何處。在座的除了兩位貴賓之外,還有八爺和五爺。其他的人,是本牧場的師父和牧工們的代表。首先,辛某以無比慚愧的心情,感謝兩位大俠能給辛某這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再就是感謝八爺和五爺的合作,得以令咱們三大牧場採取同一行動。最後,辛某除了向牧工們衷誠致歉之外.還得鄭重向他們致謝。因爲近日來,辛某食寢難安,全莊人心惶惶,鬥志全消,朝不保夕,但牧工們明知外有兩位大俠聲援,內則師父們精疲力盡,他們並未乘機報復,僅默默地忍受折磨。不然,恐怕宜祿鎮已成焦土,血流飄杵了。今晨,辛某已向全莊的人提出保證,對各人的今後出路,已有妥善安排,今在兩位大俠之前重申保證,希望諸位安心。八爺和五爺已保證與辛某採同一行動,今後三大牧場不再有牧奴,也絕不再和人口販子打交道。”
他招手示意,堂後轉出一名師爺。捧着一卷絹冊,雙手奉上。
他在兩人面前將卷打開,往下說:“這是本牧場所有的人丁、牧地、倉房、庫存,及辛某願提出資遣與償付的金銀各項分配清單,特請兩位大俠過目。有關半年前買自慶陽府一帶的牧工,總計是五十四名,不幸在這半年之中,因不堪勞累而致死的人,已有二十二名。目下三十二名牧工,現在左廂候命,兩位大俠宴罷,兄弟再陪兩位去探望他們。
柴八爺也離席懇切地說:“辛兄的話,已代表了柴某的意見了,希望兩位大俠抽暇到寒舍一行,看看柴某是否已按保證行事,經此大變,兄弟也看開了,昨晚崆峒道爺們的態度,委實令人寒心。俗語說的,錢財如糞上,仁義值千金。兄弟弄來這許多造孽錢,委實問心有愧,一旦鬼神報應,萬千家財有何用處?所以兄弟在筵前鄭重保證,如有二心,神明殛之。
敝牧場在半年前買自慶陽府的人,只有十二名,目下仍有八人健在,明晨即派人護送前來,聽候兩位大俠吩咐。”
楊五爺也誠懇地表明瞭態度,他的牧場有二十五名從慶陽府買來的人。
在氣氛融洽中,決定了一切。三大牧場的場主皆保證痛改前非,秋華兩人甚感欣慰,也就不願追究既往,只希望他們言而有信,不再虐待牧奴。
秋華即席表示,不是不放心三大牧場是否依議行事,而是尚有事勾留,在宜祿需逗留十天半月。這等於是說,他要等三大牧場處理牧奴事結束的時候才走。
上到第六個菜,七匹健馬馳入了莊門。一名僕人慌慌張張奔上堂來,氣急敗壞地稟道:
“啓稟場主人,鎮上來了七人七騎,騎士們佩刀懸劍,已經入莊了。”
辛大爺吃了一驚,火速離座。
秋華和小白龍反應甚快,推椅而起快步出廳。所有的人皆隨後跟上,直出門樓。
七匹馬飛馳而至,近了。
“是他,旱天雷。”秋華訝然叫。
“準備脫身。”小白龍附耳說。
“不!咱們會他一會。”秋華斷然地說。
七匹馬在階下勒住了,辛大爺趕忙降階迎上,抱拳行禮含笑道:“諸位爺臺光臨舍下,辛某深感榮幸,請下馬入廳奉茶。”
七騎士一字排開,安坐雕鞍無意下馬,全用冷森森的目光,掃視着階上的人和階下的辛爺,不言不動。
辛大爺已看出不妙,僵在那兒。
旱天雷的目光,緊吸住小白龍的眼神,久久方問:“你穿白,是不是小白龍?”
小白龍有點緊張,吸入一口長氣,強自鎮靜說:“區區正是小白龍,池大人一向可好?”
旱天雷淡淡一笑,說:“池某不是官,用不着叫大人。”
“但池大人辦的是官家事,叫大人名符其實。”
“你不想示怯,想在嘴上佔些光,是麼?呵呵!池某不願和你計較,你在江湖的名聲很好。誰是四海遊神?”
秋華向下舉步,泰然地說:“正是區區在下,吳某在江湖的名聲可不太好呢。”
旱天雷緊盯着他,冷冷一笑,說:“你亦正亦邪,亦俠亦盜。”
“池大人過獎了。”
“你弄到幾面秦王府的護衛腰牌?”
“不多,兩塊。”
“你在三大牧場敲榨了多少金銀?”
“慚愧,分文未取。”
“這麼說你在爲牧奴們出頭羅?”
“池大人的消息靈通着哩!”秋華針鋒相對地答。
“你知道池某的來意麼?”
“小可猜不着,是爲了腰牌?爲了……”
“池某從不管閒事,而是來警告你的。”
秋華呵呵一笑,若無其事地說:“池大人提警告,可害怕得緊。”
旱天雷臉色一沉,冷冷地說:“池某不過問你的所作所爲,那與池某無關。目下池某在宜祿鎮拿捕要犯,不許你胡鬧,指給你兩條路走,要就離開宜祿鎮遠走高飛,要就乖乖的在這兒呆幾天,等池某事了,你再辦你的事。”
“池大人的話,小可豈敢不聽?小可決定留下了。”
旱天雷的目光,回到辛場主臉上,冷冷地說:“辛場主,你一個小小土霸,居然無法無天,你給我小心了。”
辛大爺直冒冷汗,感到雙膝發軟。
旱天雷馬鞭一揮,兜轉了坐騎,突又扭頭叫:“小白龍,四海遊神,別忘了池某已警告過你們。”
聲落,七匹馬潑刺刺地衝出,絕塵而去。
秋華注視着旱天雷的背影,點頭向小白龍笑道:“任兄,他很神氣。可怪的是,他像是個血性中人物,爲何卻要替皇帝老爺做那種可惡的事?”
小白龍搖搖頭,苦笑道:“世間有許多事,不是用常情可以推論的,這位高手本身就是個謎一般的人物,做的事更是令人莫測高深。”
送走了客人,衆人都感到酒意已消。柴八爺和楊五爺立即告辭,繞道返回自己的牧場。
秋華與小白龍由辛大爺兄弟陪同,到西廂會見從慶陽買來的三十二名牧奴。
牧奴們皆換了新衣,喜形於色,接到兩人喜極而泣,不約而同羅拜在地。
兩人費了不小工夫,方將激動的牧奴穩定下來。秋華站在人從中,開門見山地說:“諸位兄臺,小弟這次前來宜祿鎮,主要是尋找一位姓景的兄臺而來,諸位之中,請教誰姓景?”
一名年約三十餘歲的帶病牧奴倚坐在壁根,他身側倚坐着曾在槽倉受吊刑的李姓牧奴,左右各有兩名壯年牧奴照料他們。
帶病牧奴舉起虛弱的手,有氣無力地說:“吳恩公,我們這羣落難的苦命人中,確實沒有姓景的人呢。”
秋華本來就沒抱有能在這些人中找出景浩的希望,因爲西海怪客已經查過了。小白龍在旁低聲說:“老弟,這樣找是無法找到的。”
秋華心中一動,向辛大爺說:“對不起,請賢昆伸暫行迴避好不?”
辛大爺兄弟倆知趣地告辭,退出房外。秋華站在人叢中,用低沉的聲音說:“諸位,也許在諸位之中,確是沒有姓景的,但希望諸位之中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在下先給諸位說一件高風亮節大義凜然的故事,諸位當能知道在下的用意了……”
他將景大人壯烈殉難的事蹟概略地說了,最後說:“景大人有子寄養長慶村,朝廷一無所悉,即使有人知道,也不忍心將此事說出。長慶村的人共有三姓,張、劉、郎。據在下所知,前青州教諭劉固先生,在景大人任御史期間,曾寄寓長慶村劉家。長慶村之所以受到牽連,被所謂瓜蔓抄累,起因是劉老先生與景大人爲知交,所以受到株連。劉老先生的愛子劉超,就刑時年僅十五歲,臨刑仰天一呼,網索俱斷,奪得劊刀,連殺十八名官兵,最後力盡身受磔刑。因此,長慶村村民罪名最重,一律戍邊。景公子景浩可能已改姓劉,被戍花馬池……”
傷勢甚重的老李突然接口問:“吳恩公,請問景浩被戍花馬池的消息,是誰查出的?”
“是一個曾任淮驛丞的人,姓傅名燕。在下就是受他所託,不遠千里前來尋找景公子的。”
李牧奴閉上雙目,喃喃地自語:“傅燕,傅……燕……”
秋華心中一動,走近蹲下低聲問:“兄臺貴姓大名?”
“我……我姓李,名堅。”
“李兄聽說過傅燕其人麼?”
“沒……沒聽說過。”
秋華俯下身軀,附耳道:“想想看,景公子。”
李堅掙扎了兩下,訕訕地問:“吳恩公,你要我怎辦?解我上京凌遲?”
秋華伸手扶住他,一字一吐地說:“只要吳某有一口氣在,必將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
你不妨仍然姓李,仍然叫做李堅,”
“我……我……”
“咱們去見見傅燕,他已替你作了妥善的安排。”
景浩木然地點頭,說:“傅大叔是先父在燕京時所認識的好友,他稱先父爲恩公,自小他稱我爲弟,但我仍然尊他爲叔,他與先父之間交往的經過,先父從不提及。他這人甚有骨氣,如果真是他,我放心了,他是值得信賴的人。”
秋華挺身站起,虎目閃閃生光,掃視了衆人一眼,然後用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吐地說:
“諸位朋友,今天的事,諸位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什麼,只是咱們在此地聊聊天而已。”
一個瘦弱的牧奴站起呵呵笑道:“不錯,甚至今天咱們未在此地聚會,小的只在槽倉做苦工。”
另一箇中年牧奴也笑道:“小的只聽到恩公宣佈替小的除去奴籍。”
秋華欠身爲禮,肅容道:“謝謝你們。辛場主已替諸位備好除去奴籍的契書,只消到巡檢司備案,便可申請路引還鄉了。有了除籍契書,你們以前便是辛家的牧奴,至於往昔的身份來歷,不會有人再過問,即使你們以前是江洋大盜,也沒有人懷疑你們了。諸位,好自爲之,祝諸位平安返回故鄉,與家人團聚,後會有期。”
說完,向小白龍頷首一笑,挽着景浩出廂而去。
莊中殺牛宰羊,庭開盛筵。辛場主兄弟親自監督僕從們發放金銀,向願留的分配土地。
願走的人,只等宜祿鎮平靜時,向巡檢司辦理除籍請路引的事。
宜祿鎮中,正在展開如火如荼的大搜索,旱天雷帶着人挨戶清查,鎮中各處警戒森嚴,無數青衣大漢往來巡走。二十餘名巡檢司的丁勇,在巡檢大人的率領下,逐屋打開所有能藏人的庫房牲攔。
旱天雷已搜至昨晚交手的小巷口,黃竹打狗棍靜靜地躺在小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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