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二一 神靈開天
風雪呼嘯,離開冰火島便沒了半點溫熱,陰雲森森彷彿無邊的大山懸在頭頂,淒厲的風聲捲起無數的冰棱如鋒利的小劍,整個天地間一片昏漠。
天魔老祖大步穿行於風雲之間,心中不乏得意。
被幽北冥鎮壓了兩千年,心頭的戾氣是何等濃郁。若是幽北冥還在,天魔老祖肯定要跟他大殺一場以泄心頭之恨。但幽北冥走了,離開了這個世界,天魔老祖只好把這腔怨氣和恨意都發泄在他的門人弟子身上。
“殺光他們?太便宜他們了!”天魔老祖心底的戾氣又翻滾上來,“絕對的力量碾壓之下才能縱情任性!偶爾用一下離間和陰謀,看着他們內部相爭血流成河,這感覺也相當的好!”
“前輩看上去似乎很開心啊……”
正當天魔老祖深覺自己腦洞大開,滿意於自己擁有力量卻能捨力量而不用,而以蠱惑利用人心和慾望來達到目的分外得意時,一個聲音打破了他的這種狀態,轉爲震驚。
“誰?”
天魔老祖一陣悚然,正當自信滿滿時,竟被人欺身到近旁而不知,這讓他感到無比的震驚。
楚平撥開雲霧現真身,在天魔老祖打量自己時,他也仔細的打量着對方。
魔道行霸氣,天魔老祖也不例外,甚至是其中頂端的佼佼者。一張臉不怒自威,望之便令人心生畏懼,舉手投足間都帶着無匹的恐怖氣息,彷彿擡手就能破天,頓腳就能裂地。
當這個時候,人們反而容易忽略他的樣貌。就像如果一個人身家豐厚到令人驚心動魄,那麼他本人是英俊還是醜陋,漂亮還是普通,已經不會有人再關注了。
楚平當然是個例外。因爲天魔老祖氣勢再強,也沒有他強。所以他還是很從容的打量着這位魔道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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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老祖活了有多久?楚平記得當時幽北冥曾經說過,大乘壽元的極致是五千年,而天魔老祖被幽北冥封印囚禁已有兩千年,曾經好像也說過幾人壽元將盡的事。
白髮在風雪中狂舞,露出一張臉卻棱角分明猶如積威深重的帝皇,看向楚平的目光凌厲無比,但仍不掩驚奇。
“多年不見,還要恭賀前輩脫困出來啊!”
楚平的話讓天魔老祖更爲驚訝,厲聲喝問道,“你究竟是誰?”
楚平擺了擺手,輕笑道,“老祖不必緊張,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來是要問你,當初是誰把你從封印裡救出來的?還有,你送給那個北冥弟子的魔柱是從哪裡得來的?”
天魔老祖冷笑道,“年輕人,你就這麼自信能吃定我?”
楚平看到了他冷笑的表情下隱藏的驚訝。
天際的濃雲突然瘋狂的涌動,天魔老祖身上像是出現了無數漩渦,散佈天地間的靈氣如飛蛾撲火般朝着他聚攏。因爲聚攏的速度太快,靈氣密集碰撞,宛如一條條細長的靈蛇在空中甩尾擺動。
“天魔附生訣!”
楚平嘿嘿一笑,心下卻微微震動。這股絕強的吞納力量,竟引動的自己周身孔竅蠢動,緊鎖的力量如呼嘯的海波怒濤,想要破體飛舞。
“戰鬥之勢,瞬息萬變,勝負往往取決於微毫之間,”天魔老祖背後魔氣滔滔,整個人彷彿變成了擎天踏海的巨人,給人心神無與倫比的衝擊,“縱使你擁有的力量大,取勝的也未必是你。更何況,”他冷笑道,“在力量上,你未必比我更強!”
滔天的魔氣與陰雲相接,其中隱隱傳來惡魔怒吼厲鬼**,他的身體明明沒有變化,卻給人以無比巨碩之感。
楚平嘿嘿一笑,右臂上倏然浮現出數條如蛇蟒般的沙索,螺旋纏繞在胳膊上,旋轉着匯聚於拳頭。在他拳上彷彿有一個黑洞,這些沙索最終都消沒於掌心。
“那就試試吧!”
輕聲道來,楚平大步邁前,一拳轟下。
天魔老祖揮拳迎上,轟隆巨響,虛空震盪。
砰!
天魔老祖像一顆炮彈被轟入了海中,炸開巨浪。
楚平甩了甩拳頭,笑着道,“原來也是大話。”
海水突然劇烈波動起來,一個巨大的漩渦緩緩成型,被周圍的海波簇擁着漸漸升起,越轉越大,狀如漏斗。
被這漩渦卷引,楚平黃衣鼓盪,長髮獵獵,整個人好像都要投向漩渦的中心。
巨大的海水渦流升起足足有千丈,如一座巨大的黑山兀立在汪洋之上。楚平甚至看到海水中無數巨大的海獸和魚類被旋轉激盪的海水絞成碎肉血雨,龐大的生命精元沒入其中,一股越發雄渾的氣息在漩渦裡如藏在黑暗叢林裡的可怖蠻獸,隨時都會跳出來,擇人而噬!
天空上厚重的雲層如山巒壓頂,一點點的被漩渦的力量牽引着下移。然而這只是表象,因爲烏雲有形,所以能看到它的移動。真正移動的,是空間!
這一刻,楚平也感受到了來自天空的壓力。
他輕皺眉頭,因爲他也修過天魔附生訣,甚至本體的肉身也衍生出了魔氣而踏出那一步。單以境界論,他本體肉身的境界就在天魔老祖之上,但他絕然無法施展如此手段。
“果然人人都不能被輕視啊,天魔老祖這手段,已經有幾分天威地勢的威力了……”
楚平的髮絲狂舞,迷亂雙眼。
他忽然間一手斜指蒼穹,一手垂對汪洋。看似漫不經心,神情卻極爲嚴謹。
“開天!”
一道神光起自楚平身上,耀眼刺目,劃破蒼穹。
神光奪目,看似渾然,內中卻有無數符文如星辰般跌宕,如被江水沖刷的小石子,滾動着,摩擦着,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合某種至理!
轟隆隆!
自蒼穹壓落的雲層中央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邊緣厚厚的烏雲翻卷着朝兩邊滾涌。
神光劃過,從最高處自然下落,如一柄巨斧,似一口神劍,在天地間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
雲崩!
海裂!
兀立於海波之上,像是被整個北冥汪洋簇擁着的巨大漩渦被神光裁開,無窮量的海水從空中墜落,如一場狂暴的驟雨,砸落海面,又濺起轟鳴震耳的驚濤巨浪。
雲卷如天崩,海裂見地心。
這是楚平曾在識海中與青帝門的無數殘念相爭時模擬的“開天”。
混沌中有神,他發出一束光,劈開了混沌,照亮了世界,這纔有天,有地,有萬物衍生。
楚平當然遠遠不可能與之比擬,莫說是開天闢地,就算是一個小小的星系他也不可能一擊而裂。
但這具分身是神祇,本質上他與誕自先天的神靈沒有區別。
天魔老祖聚海水而上行,引天空而下移,夾處其間,這便是一個小小的“界”,一個殘缺不全的“界”。
這一道神光,蘊含的力量不大,但蘊意深遠。
若是再面對古魔的界域之力,楚平便有信心一擊而破。
斬裂雲層海波之後的神光並沒有消失,如一道巨大的劍芒橫亙在天海之間,其中那些遊弋的符文也在不斷的重新排列,那是楚平在試演之後對其進行新的調整。
漩渦潰散,天魔老祖的身形從其中跌落。
白髮披散,看上去有幾分悽慘。他重重的咳嗽着,噴吐着鮮血。雄健的身軀這會兒給人虛弱之感,尤其是那雙炯炯的眼睛,目光有些渙散。
空中似有一道無形的階梯,楚平一步一步,從半空來到海面,行至天魔老祖身前,雙手揹負,彎下腰來笑眯眯的對着跌坐在海波上的他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天魔老祖心中的悲意沒有多少,更多的還是震驚。一如蓬萊島主被打敗時的震驚,他同樣不能接受眼下這一幕。
本以爲一步登天站在這個世界的最巔峰,卻在瞬間跌落至深淵。從天堂到地獄,這種大起大落換做誰都不可能平靜接受。
天魔老祖身體裡像是有千百利刃在剜刺,但他忍着劇痛,目光望向在高空中靜止不動卻不斷閃爍變幻的那道神光,他更願意相信,那是一件威力絕倫的古寶。
“你到底是誰?”虛弱的他低聲問道。
他是千年老魔,他同樣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資歷更老的人。當今世上存在着的修行者,都只能是在他之後才崛起。因爲他的壽元已經到了極致,五千。
當他在封印中以爲自己終於到了油盡燈枯勉強也算得上壽終正寢時,封印被打開,他破境了。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輩分足夠大,毫不客氣的說,他是所有人的前輩。
敗給幽北冥乃至被封印兩千年,他憤怒,怨毒。
但敗在楚平手上,他失魂落魄,有一種羞辱感。
想到自己縱橫天地下時,對方可能還在襁褓中屎尿沾身,自己魔威震八方時,對方的祖上或許也曾跪拜在自己腳下,甚至在自己從未注意的過往裡,對方曾只是被自己呵斥的屁顛屁顛的小嘍囉……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心情很不爽。
楚平依舊是笑眯眯的,“如果非要我回答這個問題前輩才肯告訴我想要的答案的話,也不妨做個交換。不知道前輩還記不記得二十多年前,我無意中闖入火山,還得蒙了您的傳承,修了一樣的天魔附生訣。不過很可惜,”他嘆了口氣,“說到這門法訣,還是前輩您更厲害一些。”
楚平一口一個“前輩”的話讓天魔老祖更體會到那種羞辱感,但這羞辱感帶來的不是憤怒,而是難過。
難過?這種情緒有多久沒在自己身上出現過了?
天魔老祖的思緒如天馬行空,但當聽完楚平的話這情緒很快就被震驚來代替。
“是你!”
“是我,”楚平直起腰,“我告訴您想要知道的,作爲交換,您是不是也該告訴我提出的問題的答案了?”
天魔老祖的目光有些呆滯,嘴裡喃喃的說着些什麼。楚平皺了皺眉,低身靠近一些才聽清,原來他說的竟是,“真的是個小輩,只是個小輩……”
“喂!”楚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魔老祖卻依然沒有反應,這讓楚平有些頭痛,“難道真是老到頭腦不好使了?”
突然間,天魔老祖惡狠狠的擡起頭,咬牙切齒的道,“不過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助我脫離封印的那位,遠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哦?”楚平饒有興味的道,“那我的好奇心可是越來越強了。”
看着楚平臉上讓自己深惡痛絕的笑意,天魔老祖終於憤怒了,繼續惡狠狠的道,“他的麾下還有不少成就仙魔之位的人,我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你等着吧,只要你還在這個世界就絕對逃脫不了!”
“不少?”楚平挑了挑眉,“能有幾個?不過若是像你這樣的,有多少都無所謂。”
天魔老祖突然哈哈大笑,楚平挑起的眉頭微皺,擰身揮拳。
咔咔!
虛空崩裂開幾道裂紋,如醜陋的蜈蚣蜿蜒。
呂奉先翻滾着跌向遠處,再回身,天魔老祖已經消失不見,原地有輕微的空間波動,泛開的漣紋如水波漾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