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兒,你……”墨影似乎是生氣了。
畫黛根本不在意,笑笑,“你不是一直想見識一下離涯的厲害嗎?今天見識了一下,覺得如何?”
“這分明就是要我的命!”墨影眼睛微眯了一下,似是帶上了一點的怒氣。
畫黛頓時笑的無比燦爛,伸手拍了拍墨影的肩膀,“哪會啊,你死了,我可不就麻煩了?我可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呢。”說着,畫黛面色稍稍斂去了眼底的笑意,隨手抖了抖自己的那席紫色裙襬,“說吧,這次你突然回來,又有什麼事了?”經驗告訴她,墨影要麼不出現,出現了必定有事要她做。不,確切的是,又要離涯爲他去做事了。
這三年來,墨影看中的是離涯手中那把長劍,看中他縝密的心思,乾脆利落的手段,還有能隨心所欲控制他爲他做任何事的條件。
畫黛心中明白,離涯不拒絕墨影的命令,都是爲了自己,而離涯也從不告訴畫黛,他爲墨影到底做了些什麼。或許是怕她爲他擔心吧。
畫黛從不去問,可卻每次看着離涯離開時的背影,畫黛便會莫名的擔心。看着他回來或多或少的會帶着一些傷痕時,畫黛心痛,卻也只有默默的爲離涯療傷。
她知道,他們彼此都是被墨影牽制住的棋子,誰若是想掙脫,傷害的只有對方。
畫黛眼底一沉,帶着警告的意味看向墨影。
墨影的眸子撇了一眼畫黛,他隨即立刻收起了自己眼底的那抹怒氣,取而代之的是那他慣有笑意,不冷不熱,不溫不涼,只見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怎麼樣,我聽蝴蝶說你的進步很快,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了那麼多東西。看你改變,着實讓我驚訝。”
畫黛眸光微微的一沉,而後將視線轉向了旁處。
這三年來,墨影從未要求過她做她不願意的事,唯一要她做的,便是在東籬樓內看着樓中的姑娘是如何的在風塵中進進出出,。
三年前,畫黛同意爲墨影做事,成爲了綠柳山莊主人,卻也同時,墨影讓她走進了風月場所,成爲玄城富有盛名的東臨樓的頭牌花魁。
她從原本的清純佳人在風月場所中打滾了三年後,搖身一變,變的如此的嫵媚動人。
東臨樓,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歌舞坊,坐落在宣城的湖濱之地,山清水秀,它是由幾座小島連接而成,它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樓中姑娘,各個都是出了名的身懷絕技,善解人意,美豔動人,傾國傾城,無不讓人神魂顛倒,流連忘返。
只是東臨樓卻不同與別的地方,只要姑娘不願意,客人即使花再多的錢也不會讓姑娘出來接客,全憑自己的意願。
自然這規矩也得罪了不少客人。只是東臨樓卻依舊生意紅火,羨煞旁人,只因爲那些客人沒辦法控制自己不來這裡。
而樓中有一名女子,憑着她彈的一手高超琴藝和那一支如夢似幻的雲裳舞更是響徹了整個宣城,只是至今爲止無人見過她的真實面容,即使她出面應酬客人,也只是蒙着面紗驚鴻一瞥。所以更有無數達官貴人都想替她贖身,納爲妾室,然而,此女子從不與理會,更有甚者,她竟當衆將來者要爲她贖身的銀兩隨手丟在了大街上,而後笑着揚長而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畫黛。
畫黛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神情淡淡一轉,變的莫名的冷漠,背對着楚君桓。
面前是一片繁花似錦,漫天的杏花,開的是那麼燦爛奪目,映照在她的眸子中,閃爍這明亮光澤。
楚君桓微微的側眸,莫名有些怔愣的看着畫黛的側臉。
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他就很喜歡看着畫黛的側臉,靜默的出神。
這三年來,他親眼看着一個柔弱的女人慢慢的蛻變改變,從單薄柔弱到如今可以自由的遊走在任何的人羣之中。
她不會依附着任何一個人去生存,她內心的剛強似乎已經超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可是她的面容卻依舊是那麼平靜,她的眼睛,似是可以在任何的場合變幻着任何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她可以是嫵媚動人的,可以是清冷孤傲的,甚至可以是波瀾不驚,叫人怎麼都揣測不出她的心思。
可是卻還是會讓人覺得很安靜。
楚君桓很少會來這裡,即使來了,卻也不是單單的來下一些命令,更重要的是,他累了。
累了,所以就想來這裡,讓心能安靜一下,讓自己能安靜一下。
還有她。
楚君桓看着畫黛,出神了。她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總是能一而再再二三的牽動着他的思緒。
只是這樣的日子還能……
突然,楚君桓似是想到什麼了,原本有些柔和的輪廓上一閃而過一絲慌亂,隨即立刻掩藏起他所有的表情,轉身欲要離開。
“你不是有事嗎?”畫黛見狀,轉身問道。
只是楚君桓卻沒有停下腳步,隨口道,“累了,明日再說吧。”說着,他卻如逃也似的離開杏花林。
他似是在害怕着什麼,逃避着什麼?那一瞬間,楚君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爲什麼,從來都沒有如此的不安過。
看着楚君桓離開的背影,畫黛稍稍沉思了一下後,轉身看想離涯,“今晚蝴蝶說今晚要我登臺表演,我去收拾一下,你回去好好休息,傷纔剛好。”
離涯聞言,上前一步,拉住了剛要轉身離開的畫黛,“黛兒。”
看着畫黛,離涯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每次看着畫黛在那風塵場所周旋的時候,他的心就如同被刀刺一般的疼痛。他不忍心讓她受苦,他希望自己能爲她做更多的事,可是……
畫黛先是一愣,而後擡眸溫和的衝着離涯笑了笑,拍了拍離涯的手,“沒事,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再說蝴蝶姐也只是要我在臺上彈琴而已。”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隻身漫步走過橋上,這座橋是宣城內最高的橋,站在橋頭便能看的到宣城各處的美景。微風從身旁吹過,夾雜着淡淡的杏花香氣。
畫黛站在橋頭,深深的深呼吸了一下,這三年,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她託人各處打聽着盧娘和姐姐的下落,可是卻總是杳無音訊。
轉身,清風拂面……
一個身影映入眼簾,瞬間,時間就如同停滯了一般,耳邊只殘存着竹風鈴低沉的聲音……
就在橋頭的對面,一個熟悉的卻讓人窒息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日落夕陽燦爛明豔,而對面的那個身影,似是踏着夕陽的餘暉而來,周身籠罩着淺淺的,未能褪盡的光澤。
日落雖美,可是與其相比,卻顯得暗淡了不少。
“楚……楚君桓……”身體猛的一個激靈,雙腳便定在了原處。
畫黛怔愣的停下腳步。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漸漸的從夕照的日暮之中走出,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的身旁而來。
他一席黑色底紋金色溝邊的長袍,俊朗的不苟言笑的臉龐,手中,是一把鑲金白底水墨的摺扇,他隨意的放在胸前的,只是這般的隨意的舉動,就如同有着君王一般不可凌駕的氣勢,一步步的向她這個方向過來。
對於畫黛來說,那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終身無法抹去那一個個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過往。
站在原地,畫黛緊緊的握緊了拳頭。咬了咬嘴脣,心中還是不經的嘲笑自己,原本以爲離開了,便可以真的放下了,可以拋去曾經的一切,重新開始。
她也曾經告訴自己,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她可以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可是真的到了這麼一天,她似乎還是膽怯了。
她不是聖人,可以拿得起放得下。那段情,那段過往,她拿起來了,卻最後放不下。她愛過,付出的感情也是真的,想要真的完全放下,或許她還是需要時間吧。
兩人擦肩而過,所有的呼吸都被剝奪了,恍如隔世……
當兩人背身而走之際,楚君桓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疑惑的側眸看向身旁帶着紫色面紗女人,那種氣息,似是那麼的熟悉,多少年了,他都已經習慣了冰涼和冷漠,卻是已經將這種感覺忘記的乾乾淨淨了。
只是她一席紫色露肩紗裙,卻是帶出了幾分妖媚的韻味,妖嬈卻媚俗,這,感覺很新鮮,卻也很舒服。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伴隨着這句話最後兩個字,楚君桓猛地轉身,眸光投向了畫黛身上,緊緊地看着,看着,幾乎要將人從內到外,從上到下徹底的看個透徹。
聞聲,止步,轉身,畫黛再次迎上了那雙銳利的眸子。
他的眼眸,就如同幽深的潭水,深不可測,又如同滿天的星辰,閃爍出讓人着迷的光澤,似乎就有那麼一種無形的魔力,可以將人一步步的拉進去,最後不得自拔,深陷其中。
在一片沉寂後,畫黛扯了扯嘴角,或許真的要感謝那一塊擋在面前的薄紗,因爲她知道她此時的笑有多麼的難看,多麼的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