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紗布被血水滲透,那紅色的邊緣是明黃色的液體,御墨斐的雙眸緊縮着她的左大腿,然後,大手顫抖地卻萬分輕柔地扯開紗布。
露出裡面,掉了皮的,粘着乾涸藥膏的傷口,隱隱露出裡面紅色的嫩肉。
凝汐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疑惑,疑惑他話裡爲何夾雜着那麼明顯的緊張,她還能有讓他緊張的事情?
“御凝汐!我問你,你的大腿到底是怎麼了?!”,氣惱地對着默不吭聲的凝汐低吼,他的心此時也彷彿她腿上,她背上沒有皮的嫩肉般,被生生地剝去了一層皮!
“是前天被熱湯燙傷的!你的語氣,是關心?還是緊張?真是好笑,我的冷血哥哥什麼時候在乎這點小傷了?!”,他語氣裡流露出的緊張,令她覺得可笑,可那分明就是緊張啊!
他爲什麼會因爲這點小傷而緊張?在他仗打她的時候,看着自己背後的血肉模糊怎麼沒有絲毫的緊張與心軟?!
她嘲諷他,鄙夷他,更不屑他的緊張!
御墨斐並未在意她臉上的嘲笑神色,只是靜靜地回味她的前半句話。那天,他以爲她是故意燙傷蕭瑜欣的,可他並不知道她自己也被燙傷了。
若是她存心想害人,爲何笨得把自己也燙傷了?!
“我問你,你那天究竟是不是故意燙傷瑜欣的?你昨天是要去送錢給曾小虹是不是?”,他不希望自己愛上的,是一個和她父親同樣惡毒的人。
“我只想說,我不是你想像中的,惡毒的人。我也不在乎你究竟信不信我的話,總之,我無愧於心!”,轉身,拉住棉被,蓋住赤luo的身體,她安靜地趴在枕頭上。
他信,信她的話,她的那雙不卑不亢的水眸已經證明了她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御墨斐怔怔地失神,看着她,房間裡的空氣變得很沉,很悶,讓他透不過氣來。
起身,離開了她的臥室。
寂靜的走廊上,他垂立在陽臺邊,看着漆黑的夜,掏出香菸,點燃,開始吞雲吐霧,開始釋放心口的沉悶。
只因,他對她的誤會。
不遠處,樓梯口,一道暗影趴在牆角,看着御墨斐的方向。
“唔——”忽而,漆黑裡,響起女人輕聲的驚叫聲,不過,由於雙脣被捂住,她的聲音並不響亮,只是低低的沉聲而已。
隨即,女人的身體被一個高大的暗影拖進了一個房間裡,在房門被關上時,她的嘴才被鬆開。
“又是你?!你究竟想做什麼?!”,藉着微弱的光線,蕭瑜欣看見了像幽靈般糾纏着她很多次的魏明!開口,便是尖銳的質問,完全沒有以往的嫺靜氣質。
“該我問你!爲什麼你要盯着御墨斐和御凝汐?!我說過,不准你接近御墨斐!”,魏明高大的身影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蕭瑜欣,看着她那張氣呼呼的小嘴,有想咬住它的衝動。
“你,你算是誰?我爲什麼要聽你的!神經病,BT老頭!本姑娘愛盯着誰盯誰,不用你管!”,看着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蕭瑜欣氣呼呼地怒吼,一張小嘴不停地謾罵着,活脫脫的一副潑辣的小辣椒模樣。
“唔——”倏地,雙脣被堵住,蕭瑜欣驚恐地睜大雙眼,瞪視着眼前的老男人,良久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這個老男人非禮,她的雙拳不停地揮打魏明寬廣健碩的胸膛。
“你BT!”,掙脫不了他的鉗制,蕭瑜欣憤恨地咬了魏明一口,才終於讓吃痛的魏明鬆開了自己!瞪視着氣定神閒的魏明,她憤恨地咒罵。
這是她的初吻,她留給墨斐哥的初吻,居然讓這個老男人掠奪了!想起着,她在心裡將魏明的十八代祖宗挨個問候了一遍。
“小丫頭,記住,不要欺負御凝汐!更別想得到御墨斐!今晚只是個小小的懲罰,不然,下次,我一定要了你的身體!”,魏明一雙幽暗的目光像是看待獵物般,看着一臉氣呼呼的蕭瑜欣。
在他眼裡,這個女人,很虛僞。他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真實面目,在御墨斐面前,佯裝着大家閨秀的嫺靜模樣,實則,是個潑辣任性妄爲的丫頭而已。
看着那張勝似他心底的一個女人的臉,魏明曾一度失神,最後,別開視線,準備離開這個房間。
“你BT!神經病!你以爲我怕你!”,對着那道高大的暗影,她憤恨地怒罵。這個該死的老男人,真像只老狐狸!
有種洞察她一切的,令她莫名的恐慌!
魏明沒有再理會蕭瑜欣的咒罵,舌頭舔舐着嘴裡的血腥味,淡笑着離開。
直到一根香菸抽完,御墨斐才又回到了凝汐的房間。
空寂的房間內,傳來她輕淺的呼吸聲,他走到她的牀邊,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從醫藥箱內找出燙傷藥,萬分輕柔地爲她擦上藥膏,包紮好。因爲她的後背有傷,他只能讓她趴臥在枕頭上。
“痛……寶寶……”,正當御墨斐要走出房間時,他聽到了她的呢喃,他轉身,看見她已經仰躺在了牀上。
難怪她會喊痛!
“趴着,不要亂動!”他又大步折回,讓她趴臥好,對着熟睡的她,慍怒地呵斥,然,聲音裡夾雜的溫柔與寵溺,是他自己無法忽視的。
“寶寶……你在哪?帶媽咪走……”,小嘴裡不停地呢喃着,微弱的聲音卻清楚地傳進了他的耳裡,心口狠狠地抽搐着。
寶寶?她是在叫他們的孩子嗎?那個被他一腳踢掉的孩子!
腦海裡開始浮現那天的畫面,護士從手術室內端出的,血淋淋的一個肉團,那就是他們未成形的孩子!尚不知是男還是女,不到三個月,便結束了它的小小生命。
“痛……”又一個翻身,她再次仰躺在了大牀上,即使在睡夢裡,依舊能夠感覺到後背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楚。
他無奈地皺眉,翻身上了她的牀上,褪去身上的衣衫,讓她嬌小的身體趴臥在自己健碩的身上。而他則一直倚靠在牀頭,大手輕柔地撫觸她柔軟的髮絲。
“不要再動了,睡吧……”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聲音輕柔萬分,一如多年前,他哄她入睡。
她聽話般地,真的不再亂動,睡夢裡的凝汐,聞着熟悉的味道,雙手緊緊抱住他溫熱的腰桿,“吉吉——你回來了——”,睡夢裡,她將他的腰桿,當成了大白兔玩偶吉吉了。
他的呢喃,刺痛了他的心。
“御凝汐,你知不知道,吉吉就是我家曾經的寵物小狗的名字,那麼可愛的小狗,卻被御天雄殺掉了!他連一條小狗都不放過!”,撫摸着她的髮絲,他沉痛地說道。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纔會說出心中的苦,這些苦,他不願讓她看到。原因,只想不願她看到自己的痛苦。
“你更不明白我內心的痛苦,傷你,你痛,我比你更痛。”,或許他還不明白什麼纔算真正的愛吧,但是,那清晰的痛苦,是他無法忽視的。
怪就怪命運太殘酷,讓他們錯誤地相遇。
垂眸,一滴珍貴的淚滴從他的眼角滑落,灼痛着他的臉頰。
這一夜,她睡得異常地香甜。
這一夜,他撫摸着她的髮絲,一夜無眠。
在天就快亮的時候,他抽身下了牀,讓她趴在牀上,爲她蓋上薄被,在臨走之際,彎腰,捧起她的臉,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上了一吻。
沒有深究這個吻的意義,他只想順從自己的心意,吻一下她。
仇恨,已經讓他違背了心意許多次許多次……
他不知道在天亮後,他對她又將是怎樣的態度。他只希望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做想做的事情。
最後,愛憐地看了眼牀上的人兒,他回身,走出了她的房間。
不遠處的樓梯口,蕭瑜欣親眼看見他從御凝汐的房間出來,雙眸裡流露出複雜的神色,那裡面,有嫉妒,有震驚,有憤恨……
雙拳緊緊握起,修長的指甲嵌入了手心,她都沒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原來,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昨天,她甚至還在爲御墨斐對待御凝汐的殘暴而感到慶幸,然而,昨晚,他卻在御凝汐的房間裡,整整一夜!
墨斐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那個御凝汐有什麼好的!她是你的仇人啊,是你仇人的女兒啊!
在心裡,她瘋狂地質問?然,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這一夜,藍沐楓和一幫朋友在夜總會玩了一個通宵,摟過,抱過無數個小姐,然而,沒有一個能夠填補他身體的空虛。
在天亮前,他回到了空寂的海邊別墅。心,也無比地空蕩。
凝汐的不雅視頻已經全部被銷燬,第二天,蘇城沒有一家報紙報道了她的不雅照,唯有她和藍沐楓沒有婚約的消息被報道了出來。
這是御墨斐叫人做的。
在傷害她之後,又將傷害降到最低。但,互聯網的速度是萬分的驚人的,即使各大媒體沒有報道,那二十分鐘的視頻流傳,足以讓凝汐成爲互聯網關注焦點。
即使刪掉了視頻,即使屏蔽了關於不雅視頻的帖子,但,凝汐的聲譽真的是毀了。
轉眼,一星期過去,她後背的傷已經開始結痂,這一星期,她的洗澡問題,都是御墨斐親自解決的。每晚,他都準時出現在她的房間,逼她喝下很苦很苦的湯藥,她不清楚那是什麼藥,她倒希望那是毒藥。
喝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大小姐,吃藥了!”,這天晚飯後,傭人小玲端來一碗湯藥,遠遠地,凝汐就聞出了那味道,正是她平時喝的湯藥。只是奇怪的是,今晚不是他親自送來的。
“小玲,是你。”,看見小玲,這個很特別的女孩,她親切地說道。
“怎麼,看見我,是不是很討厭啊?”,對於溫柔可人的御凝汐,她實在是硬不來心腸,她覺得,自己漸漸地已經被她俘虜了!
雖然小玲的語氣不是很友好,但是,她知道,她的心腸是好的,所謂,刀子嘴豆腐心。“怎麼會呢?我的小玲姐姐,我可巴不得你天天來鬧我呢!”,很久沒有和同齡人如此開心地打趣着說話了,小玲過來,讓凝汐覺得無比開心,嘴角浮現起難得的笑容。
“喝吧,聽廚房說,這是少爺叫一位老中醫開的補藥,給你調理身體的。趁熱喝了吧!”,小玲將湯藥端到她的面前,直言直語地說道。
小玲的話,她當然是相信的,只是很意外,他居然這麼好心地讓她喝補藥。
“嗯,喝完了!好苦誒,有沒有什麼獎勵啊?”,凝汐將湯碗放進桌子上的托盤裡,小手親切地捉住了小玲的手臂,輕輕搖晃,撒嬌般地說道。
“喂,御凝汐!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肉麻兮兮的啊,我被你這甜膩嗓音刺激地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小玲玩笑似地衝着凝汐翻着白眼,故意打趣地說道。
“喝藥是爲了你自己好,居然還好意思問我要獎勵!應該是我問你要纔是吧?!”,小玲甩了甩細碎的短髮,裝作酷酷地樣子,對着凝汐伸出一隻手。
“吶,這就是給你的獎勵!看,喜不喜歡?!”,凝汐從脖子上取下一條名貴的鑽石項鍊,放到了小玲的手上,神情愉悅地說道。
她有很多很多名貴的首飾,以前,她常常送給小虹,讓她拿去當了貼補家用。
眼前的這個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相似中性地像個男孩般的女孩,也是她值得信任的好朋友,她清楚,來御家工作的傭人,都是些家庭很困難的人,她也清楚,小玲家也一定生活很困難。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從脖子上取下項鍊,送到了小玲手裡。
掌心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小玲低頭,手心裡卻多了一條閃閃發光的項鍊!
“御凝汐!你這是什麼意思?!在施捨我嗎?我不稀罕你們御家的東西!”,沒想到,小玲竟氣惱地對她怒吼。
凝汐對她的好意,被她完全解讀成了一種施捨!她石曉玲即使再窮,也不需要別人的施捨!
憤怒地甩掉那串項鍊,重重地砸在了凝汐的臉上,鑽石的棱角割破了她細嫩的肌膚……
“小玲!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凝汐見着端着托盤就要離開的小玲,不顧臉上的疼痛,立即捉住了她的手臂,語氣急切地說道。
她不想失去這麼個同齡朋友,真的不想!
“御大小姐,你放開我,我要去幹活了!以後,請你收起你那氾濫的同情心!”,難掩的憤怒,無法平息,小玲低吼着。
“小玲,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是真心想幫你啊!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似乎是祈求般,她輕輕地放開小玲的手臂,但是一隻小手卻捉住了她的衣角,神情萬分真誠地說道。
她那真誠地神色,那祈求般的卑微語氣,讓小玲動容,“我們不會成爲朋友,你是我的仇人。”,哽咽着喉嚨,她淡淡地說道,語氣裡,有着深切地痛苦。
“到底我和你有什麼仇,你跟我說,好不好?!我真的想和你成爲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就當可憐可憐我,好嗎?!”
再次從小玲口中說自己是她的仇人,這樣的話,令凝汐心裡實在難安,而且不明不白。
“這要問你那死去的狠毒父親!你知道嗎?我的爸爸是被你的父親逼死的!你說,我們可能成爲朋友嗎?要不是少爺爲我提供了這份工作,要不是少爺對我們家的幫助,我,媽媽,弟弟,妹妹,早就餓死街頭了!”,終於,她低吼出聲,將心裡憋屈地話全部吼了出來。
心情舒暢了不少,但是看見凝汐那張難以置信的表情以及流露出來的痛苦神色時,她還是覺得心口很堵。因爲她發現,狠毒的御天雄的女兒竟然很善良,很單純,單純地有點傻。
對這樣的一個單純的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她恨不起來,反而越來越很想和她成爲朋友!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還是難以置信,在她的心裡,父親,一直是個很慈祥的人,疼愛自己,將自己寵上天的好父親啊……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看見我爸爸從五層高的樓上跳下,她的屍體就正好落在了我的腳邊,那殷紅的鮮血甚至滲透在我的腳底下!而他死之前,手裡還拿着一封遺書!叫我們趕緊逃跑,逃脫御天雄,也就是你父親的追捕!”,一口氣說出當年那慘不忍睹的畫面,她記得,那年,她才八歲。
那是折磨她的噩夢。看着父親腦漿迸裂躺在自己的腳下,鮮血肆意地蔓延,那種痛,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那個噩夢,也將折磨着她一輩子!
“對不起,對不起!”她真的不知道,一向和藹慈祥的父親,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小玲的話,她相信,只因爲,她從不會撒謊。
凝汐在小玲的面前跪下,仰着小臉,對她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