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卓碧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你燒在這裡蠱惑人心了。你以爲就憑你巧舌如簧,就能讓所有人都相信你的花言巧語?那絹子就不能是在宮外寫的麼?難道你隨身寫到的墨汁裡面,也會加上魚鰾熬煮的膠不成?”
鄧綏勾脣,看着她慌亂又急切的樣子,展露了溫婉的笑容。“所以說你是真的很笨啊。”
她走過去,不慌不忙的拿起了那枚同心結:“你要冤枉我就算了,麻煩你功夫做的精緻一些。”
“什麼意思!”廖卓碧凜眸:“我幾時冤枉你了。少在這裡胡言亂語。”
“是不是冤枉我你心裡有數。這枚同心結,用的是最上乘的材料做出來的。哪怕只是一根絲線,都是宮裡專屬。你說我在宮外寫的絹子,不會帶着魚鰾熬製的膠出宮。難不成我隨身帶着這些材料,爲的就是半道上做個同心結?”
“那你不能是提前……”
“當然,你可以冤枉我是提前做好,帶出宮去的。”鄧綏就知道她要說這個,於是打斷了她的話。“可是廖貴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這些貢品是才送進宮沒幾日的。這一批送進宮來製作瓔珞的各種材料都和之前的明顯不同。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向皇后娘娘求證,入宮的貢品都是最先經過皇后娘娘甄選才能留下,想來娘娘一定清楚。”
陰凌月的確清楚。
打從廖卓碧拿出那枚同心結開始,她就知道廖氏今日是死定了。
反正這宮裡就這麼個情況,僧多粥少,不管是誰驟然沒了,對皇后來說都不是什麼壞事情。這麼一想,她也就淡然了。
“鄧貴人所言不錯,這同心結所用的繩結線,的確是才送進宮的貢品。那時候鄧貴人已經從宮外回來,也已經醒轉。”陰凌月皺眉道:“廖貴人,你若是真的有憑證,陛下與本宮願意聽你一言,可你若是這樣栽贓陷害,只能是自尋死路。”
“陛下,臣妾的確沒有說謊,肯定是有人故意用這樣的東西來又到臣妾上當。臣妾是中了歹人的奸計。”廖卓碧顯得十分委屈。“還請陛下徹查此事,還臣妾一個公道。”
“朕自然會徹查此事。”劉肇凝眸看了一眼鄭衆:“你去傳朕的口諭,近日知曉廖貴人徹查宮中戍衛記檔的奴才一律重賞。必得說出時間地點和所收銀錢,一經覈實,朕加倍恩賜。”
“諾。”鄭衆恭敬的應聲退下。
這樣廖卓碧大驚失色:“陛下,您萬萬不可以聽鄧貴人胡說啊。臣妾當真是被人冤枉的。”
“廖貴人你還是留着點力氣吧。”劉肇煩不勝煩:“朕念及你母家的功勞,從不曾苛待你。而你又一向自恃甚高,處處爭的頭面,朕想着,即便是你所謂,也不用這樣哭哭啼啼的來求朕,該給你母家的顏面,朕會給你。”
這算是訣別之語了?
廖卓碧有些不敢相信。“陛下,臣妾……臣妾並沒有……臣妾並不是真的要害鄧貴人……”
“好了。”陰凌月打斷了她的話:“不管是你出於什麼心思,你已經做出了這種事情。如今陛下寬宏,不打算再和你計較,該給的顏面還是會給你,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說到這裡,陰凌月沉了口氣,眉心裡都是焦慮之色:“陛下,臣妾以爲,不如先將廖貴人禁足在自己宮裡,回頭等整件事情都查明白了,再行處置。否則以廖貴人的性子,也必然不會屈從。到底都是一同服侍陛下的姐妹,臣妾不願意後宮再生出事端。”
陰凌月何其聰明,她就知道陛下未必同意。於是有從鄧綏身上下手:“料想鄧貴人也不會有什麼異議對麼?畢竟咱們都不希望姐妹之中有人受冤屈。更不希望有理的事情變得沒有理。”
“臣妾沒有別的心思,一切全憑陛下、皇后娘娘做主。”鄧綏表現的坦然多了。她知道廖卓碧害不了自己,皇后就一定不會允准她活下來。只是眼下要思量的事情,不光是這一件,她更願意暫時的結束和廖卓碧的爭端。
“帶下去吧。”陰凌月從皇帝的目光種得到了肯定,故而吩咐人將廖貴人帶走。
而這個時候,莫璃卻領着侍婢奉上了熱茶。
“來的正是時候,想來陛下也覺得口渴了。”陰凌月並未吩咐莫璃上茶,她這樣忽然就來了,難道只是有眼色麼?想起昨日,是莫璃送了陛下出去,心裡就有些不安了。該不會是那丫頭忽然開竅了,心裡有了別的打算把?
“安固,你去看看,宣明殿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陰凌月不得不將衆人的心思都轉移到劉昌珺身上。總比皇帝在這裡看到莫璃的好要好許多。“好好的,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畢竟宣明殿還有那麼多人伺候着……”
心裡想着這件事情,陰凌月一個不留神,手裡的茶就灑了出來。
“哎呀。”茶水有些湯,她不禁身子一顫。
“趕緊去拿絲絹來。”莫璃吩咐一旁的婢子給皇后擦去身上的茶水。若是從前,這種事情都是她來做。可是她現在卻很牴觸離皇后太近,那種滋味也總是不好的。
“皇后娘娘,奴婢來幫您擦。”小丫頭低着頭走過去,手裡攥着絹子。
陰凌月“唔”了一聲,朝陛下賠笑:“都是臣妾不好,聖前失儀了。還請陛下恕罪。”
“表姐肯定是心裡想着劉美人的事情,纔會這樣神思不屬的。還請陛下不要責備表姐,也實在是表姐心繫後宮事物之故。”
劉肇點了下頭:“朕不曾有苛責之意,皇后也着實辛苦。”
小侍婢手腳輕柔,替皇后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方纔打溼的裙襬和袖口。
陰凌月正覺得舒適,聽見陛下這麼說,心裡也舒坦了不少。“多謝陛下體恤。只是還有一件事,劉美人故去,那四公主該怎麼辦?一直撫育在鄧貴人的嘉德宮嗎?若然如此的話,那周貴人的大公主又當如何安置。還有廖貴人的三公主……”
不等皇后說完,忽然就覺得脖頸處有些冰涼。她剛要低頭,就聽見身邊的侍婢低吼了一聲:“別亂動!”
“啊!”姚嘉兒驚叫了一聲:“劉……劉美人……是劉美人!”
“劉美人?”陰凌月格外震驚:“你不是已經死了麼?你怎麼……”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且死不了呢。你以爲灌了臣妾喝下毒藥就能賜死臣妾,還是你覺得,讓廖卓碧那個賤人推倒臣妾,就能殺死臣妾?臣妾的命可大着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姚嘉兒不禁激動起來:“你說表姐害你,這怎麼可能?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了。”
“我爲什麼要向你解釋。”劉昌珺手裡握着的,是一把鋒利的匕首。那匕首寒光閃閃的,緊緊貼在皇后的咽喉。她就着皇后的髮髻,迫使皇后仰起頭不能動彈。“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你們再逼我,大不了同歸於盡。什麼母家,什麼榮耀,什麼恩寵,對我來說都是一捧黃土,我死了,誰會傷心難受?根本就是假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陰凌月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本宮沒有功夫聽你廢話。”
“好哇,那正好。”劉昌珺忽然吼了起來:“那你就告訴陛下,告訴大家,爲什麼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是不是我知道的,關於你的咪咪太多了。若我還一直活着,只會叫你惶恐不安是不是。所以唯有讓我死了,你才能高枕無憂!”
“你的生死,與我何干?”陰凌月氣得不行。這劉昌珺竟然也學會了鄧綏那一招!都應躺在棺材裡了,竟然還能死而復生,簡直豈有此理。
不對!
這一定是鄧綏的奸計。
陰凌月眼眸一轉,就看向了鄧綏的方向。
那個女人的臉上,乾淨清晰,看不到半點不同的顏色。
“你別激動,先放開皇后娘娘再說。”近旁的姚嘉兒少不得幫着皇后說兩句話,也好讓皇后覺得她不是沒有良心的。
“別過來。”劉昌珺稍微使勁,刀子就割破了皇后的肌膚。
微微皺眉,陰凌月倒是沒有那麼恐懼:“你這樣那倒挾持本宮,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要你當着陛下的面,親口承認你是怎麼害我的。”劉昌珺無比怨恨的說。“你恨我也就算了,竟然還奪走了我的孩子。你可知道那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皇后娘娘,我一直敬服您,您吩咐的事情我沒有一樣不盡力去做的。可是您爲什麼就是偏偏不放過我呢。你竟然讓廖卓碧親手來殺我,要不是我命大,當時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你是說當初你受傷,是廖貴人所爲?”王若瑩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怎麼會!”
“怎麼不會?”劉昌珺惡狠狠的瞪着王若瑩:“是廖卓碧那個賤人親手推倒了我,害我受傷險喪命。是她親口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皇后的安排。”
“胡言亂語。”陰凌月憤怒不已:“本宮幾時叫她做過這樣的事情?”
“皇后不會是想不認賬吧!您的手段,還以爲臣妾沒見過嗎?”劉昌珺氣鼓鼓的說:“不光要弄死臣妾,未免您的秘密不會外泄,您還讓她殺光了臣妾身邊的近婢、奴才,甚至連乳母都沒有放過。你以爲這樣,就能堵住所有人的作罷了是不是?”
“沒有做過的事情,且輪不到你強加在本宮身上。”陰凌月十分的生氣:“好了,劉美人,本宮念在你又病又慌,惦記自己女兒的情分上,就寬恕你這一次不追究了。你現在最好丟下匕首,趕緊去做你該做的事情,不要再胡攪蠻纏。”
“呵呵,皇后娘娘的話說的可真好聽啊。”劉昌珺纔不肯就這麼算了。“你故意讓人告訴我,是鄧貴人奪走我的孩子,讓我恨毒了她。可你以爲我是瞎子麼?鄧貴人是怎麼替我照顧興兒的,你以爲我這個當孃的看不出來嗎?你就是要活生生的把我逼瘋,讓我替你殺掉鄧貴人,好成全你的心意,憑什麼?我今天豁出性命去,也要宰了你。長久以來,你是怎麼凌辱我的,你又是怎麼對待我的,皇后,咱們今天就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在場的妃嬪,個個一臉驚懼,誰都沒想到這劉昌珺竟然也死而復生了。
最近宮裡的事情,的確太過離奇,說出去只怕沒有人敢相信這是真的。
而劉肇則一臉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絲毫不爲眼前這一幕所動。看樣子,他似是早已經東西劉昌珺口中的
那些事情,以至於絲毫不覺得驚訝。不過只是想看看鬧劇如何收場。
無棱則警惕得多,他趁亂慢慢的繞到人後,不知不覺就已經站在了劉昌珺身後。
“皇后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不用爲她惋惜。”劉昌珺忽然大小起來:“說白了,你們心裡不是也和我一樣憎恨皇后麼?這些年,她戕害妃嬪,荼毒皇嗣,你們有誰沒在她手上吃過虧的?現下我能替你們解決了這個大冤孽,你們應該感激我纔對啊!簡直沒有比這個更美妙的事情了,難道你們都不高興嗎?”
“你說的這些事,可有證據?”陰凌月沉穩的問:“那你爲何不直接稟明陛下,反而是用匕首威脅着我呢?”
“哼,你如此的陰險狡詐,會給我稟明陛下的機會麼?”
“現在不就是個好機會麼?”陰凌月不由得納悶:“究竟是你不敢說還是怎麼的?只會拿刀來比劃,就是你的本事了?”
“你少用激將法!”劉昌珺冷冷道:“若不是我早就發覺,有人在我的藥裡做了手腳,到這個時候,我的身子都開始腐爛了。皇后,你別以爲這世上就你聰明。我早就提防着你,我知道你希望我和鄧貴人魚死網破,所以我就故意給你演出好戲,讓你以爲你成功的控制了我,我能替你殺了鄧貴人。但其實並不是,我由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傷害她。儘管我的女兒被她帶走了,成了她撫育的女兒,我都沒有像恨你這麼恨她,因爲我知道,無論是我還是鄧貴人,都是你手裡任由擺佈的一枚棋子。都要敗給你的貪婪和自私!所以,我也一早就開始防備你!”
劉昌珺瞪着血紅的眼睛,皺眉道:“你可知道,我詐死之前,那個侍婢混進我差水裡,一定要我喝下去的毒藥,和你每日着人在我湯藥裡投放的毒氣味一樣。不錯,她的確是鄧貴人宮裡的人,可我知道,那毒是你讓她下的。堂堂的中宮皇后,你究竟在多少人宮裡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啊?以至於這些人隨時都能替你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只怕就連陛下身邊,都有你的人吧!”
陰凌月冷着臉,目光無比的刻毒:“本宮從未讓人在你的湯藥裡下毒。你可別忘了,是本宮着人治好了你的病。即便你不感恩,也犯不上恩將仇報。”
說到這裡,陰凌月有中不寒而慄的感覺。畢竟從頭到尾,皇帝看着她被人挾持,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陛下,臣妾並非劉美人口中如此不堪。臣妾也從未向劉美人下毒。這些事,不過都是劉美人一廂情願的揣測之言。至於廖貴人是否真的有謀害過劉美人,臣妾不得而知。還請陛下再次傳召廖貴人,當面一問就知。”
劉肇微微沉首,道:“那就去傳廖貴人回來。”
劉昌珺心裡稍微踏實了一些,道:“既然有陛下做主,那臣妾也就心安了。”
“先放下手裡的匕首。”劉肇這時候才道一句:“既然朕在這裡,犯不上用刀子說話。”
也是這個時候,無棱恰到好處的握住了劉昌珺的手腕。稍微一用力,那匕首就掉落在地上了。劉昌珺頓時就哭了:“陛下,臣妾心裡太苦了。臣妾好不容易纔生下了興兒,就只盼着能陪興兒平平安安的長大。可是接連的橫禍,讓臣妾幾度送命,要不是臣妾捨不得陛下,捨不得這個女兒,當真不知道這麼活着還有什麼盼頭……”
“若你所言屬實,朕一定會爲你做主。”劉肇也覺得她命苦。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她若不是曾經屈服在皇后的威嚴之下,言聽計從的替皇后辦事。又怎麼會有被人滅口的一日。
這個時候,廖卓碧也被帶了回來。
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眉目之間少了一些戾氣,卻多了幾縷擔憂。
“陛下、皇后娘娘。”
“廖貴人,咱們又見面了。”劉昌珺一開口,就驚得廖卓碧身子一顫。
“你竟然沒有死……你……”
“你當然希望我死了。我要是沒死,你所做的那些骯髒事不就被人揭穿了。”劉昌珺怒目瞪着她,氣鼓鼓道:“當着陛下的面,你就好好說說,當日爲何要取我的命。不就是因爲我沒有替皇后娘娘辦好事情麼。你們個個都覺得我礙眼,哼,今日可倒好,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一朝被揭穿,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法子繼續掩飾下去。難不成有膽子當着陛下的面殺了我來堵住我的嘴麼?”
“你休要再胡言亂語。”廖卓碧難免心虛:“我什麼都沒有做過……”
“是麼!”劉昌珺仰頭大笑:“那你說說,我爲什麼險些喪命。又是誰害我在病牀上躺了那麼多日子?還有我的近婢,興兒的乳母,所有當日見過你的人,她們一個一個的,是被誰滅了口的?倘若我真的只是自己摔倒,那些奴婢爲什麼不先去稟明陛下,再傳召太醫?怎的就一個個那麼迫不及待的去尋死了呢?連我是怎的斷氣還是一時的氣迷心竅都沒發現。不外乎是你,以爲殺了我之後恐懼,纔會不敢靠近就弄成了這出慘劇,也是我命大,終究能撐到現在,當着陛下的面指控你。廖貴人,當日你怎麼跟我說的話,你自己忘了麼?這時候當着陛下的面,你可還有膽子再重複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