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驚眠,淵唳雲打着晃從河畔站起來時,只覺得自己此時此刻頭重腳輕,似乎隨時就能栽進一旁的河道里面去。
“三日?還沒有回來……”
很難說是爲了自己,不希望醫者早早殞命,還是思及故人,內心裡又藏着過不去的既往。照舊,淵唳雲在自己方纔聯想到晏亭鶴的時候就止住了思緒。
擡首望向山側,官兵來了一波又一波,卻一直沒有找出個所以然。佛頭依舊在寅夜亮起,官兵在周遭安營紮寨,許久也並未看到預料之中的任何警示和預言——似乎這一切真的就只是個巧合。
天底下的巧合從來比預謀已久多得多,只是在心虛的人眼中,一切的巧合都是有意而爲之。
“那邊站着的是什麼人?”
“追!”
原以爲來人是奔着自己來的,只是一隊官兵在離着近百米的地方追進了一處灌木叢。
“人跑了?”爲首的官兵知道,若是再沒有個交代,只怕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對於屬下的失手沒有半點好氣,“連個人都抓不住,要你們有什麼用。”
欲速則不達,置身事外的淵唳雲看得分明:那哪裡是什麼人,分明是有什麼小動物喜歡那被隨手丟棄掉的草藥和亮閃閃的寶貝。
大隊的兵卒經過,轟隆隆震得泥土翻動,這才驚飛了鳥獸。
“晚些時候殿下便來了,你們都與我打起精神來!”尋之不見,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氣也沒有半點用處。現下里爲官的,只在乎能給上位者留下如何印象,“若是殿下看見爾等這幅萎靡不振的樣子,是殺是罰,可就不由本官做主了!”
聽了幾句,淵唳雲只覺得無趣極了,調轉馬頭,準備繞過洛陽城,往裴鳴月口中的西北而去……
昨月朱樓今日起,擡頭看見磚瓦歷歷。這是楊承難得不需要喬裝出來宮外,卻也是不得不隱去自己一切情緒,專注行路。
“殿下,陛下望殿下早去早回。”宮裡近侍一直跟出宮門,任是誰也要說皇帝真個在乎這個兒子。
當然,楊承也樂得給皇帝這個面子,翻身下馬,對着宮裡的方向撩袍而跪:“臣,謝陛下關心。”
挑不出錯誤的一舉一動,不只是楊承這些年爲了一句“小侄兒”在皇帝的磋磨之下養成的,也是曾經雙親恩愛,父慈子孝下的一片誠心——歲月不曾催人老,卻早早催老了人性。
回望宮牆,楊承知道自己無非是從一個是非地,又奔向另一處是非地罷了。
層樓如疊嶂,幾處葬埋人。自幼出生在京城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楊承自以爲已經見識透人之生死。只是站到街頭,再回看這處金銀堆,又升起片刻恍惚。
雖然皇帝給自己架了個查案的身份,出得城門不久,楊承還是喬裝一番,找婦人家嗯胭脂、螺黛摸了臉,潛回京城來。
“聽說是……星落在造像上,都說未來要有個和尚……”
“和尚?和尚也是個假和尚。”
“那造像會不會有什麼隱蔽洞穴藏寶?”
市井之中的言語嘈雜紛亂,往往錯得離譜。只是離譜到了極致,便難免能從中挖出什麼不一般的價值來。
修墓人會給自己留個一次性的活路,雕刻造像的人,總也不可能飛檐走壁。現在裡,楊承要做的,無非是找到這條上去的路。
說不定這幕後之人和這些造像的匠人本就有着分不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