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雪的節氣,一場清晨的霜,白日的雪倒也不稀奇。
李家最後能解決這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兒還靠得是當今皇上——皇帝的家事不是大臣們該置喙的,可大臣的家事,總是皇帝喜歡干涉一番的。
沒有亂點過幾回鴛鴦譜,沒有給誰家後宅添幾番血雨腥風,也算是白在高位上坐這一遭。
“朕平素聽聞李定疆你同夫人關係不錯,怎生能如此苛待自家兒郎?”誰不知道皇帝最會寵兒子?爲了一隻貓,能把寵臣之子打個半殘,往後誰看見楊承這個嫡長子不知道躲着走?
更何況,先皇后家倒了,皇帝對這長子的寵愛卻沒倒,放眼史書的漫漫長篇,這麼溺愛長子的皇帝其實也是一隻手就能夠數的過來的。
“臣……臣有罪!”事到如今,李平安的事兒已經被有心人捅到了皇帝這裡,李定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了。
李家能夠有今天,靠的就是李家祖祖輩輩的‘莽撞’。陣前不懼生死,換來一身軍功,對於官場上的這些勾心鬥角,不是疲於應付,乾脆是居功自傲,不屑參與其中。
皇帝並沒有迴應李定疆的話。李家的威望不只是在朝廷,更多是在民間。多少百姓都念着李家平定邊塞的功績,影響絕非一個文臣世家比得了的。
文官世家好倒,一人賣官鬻爵,能毀一世清明。武將不同,除非通敵叛國,不然上上下下,對之都有無限的容忍。更何況只是爲了‘將才’苛待自家兒女的‘罪名’?
“既然李家不會教養子孫後代,倒不如放在朕身邊養。”皇帝早就聽聞李定疆此戰傷了身子,怕是再難有後,恐怕李夫人還不知道,前者此番回來一再容忍李平安無能的原因。
“不出三年,朕定能還你個上陣殺敵的好兒郎!”
“臣榮幸之至。”皇帝是如此說的,李定疆就必須如此信,“臣這就把平安送進宮來。”
“那倒不必,宮中女子衆多,留他外男一個終究不是道理。”
跪伏的身子微微顫抖,這是身爲將軍的李定疆頭一次從心底裡感到害怕:“至尊的意思是……”
“宮內一旬,宮外一旬,將軍覺得如何啊?”
“至尊所言極是!”
“將軍不要同平安商量一番麼?朕可是有意認平安做義子……雖不入楊家宗譜,朕養他三載,便也算得朕半個兒子。”
“全憑至尊定奪。”話已至此,李定疆就算是再不懂朝廷裡的彎彎繞繞,也不至於連皇帝的話都聽不懂。
兩國交戰,凡議和,少不了質子,少不得嫁公主。幾代忠臣又如何?文臣早被清算了大半,自己本應該慶幸平安孩兒碌碌無爲纔是,怎……奈何如今說什麼也已經遲了,李定疆也明白過來,不是今日這一遭,也總少不得這‘有朝一日’!
“那就這樣定下罷!”
下位者看懂了又如何?左右是不敢反的。反了又如何?也剛好印證皇帝的‘疑心’是英明神斷。
把玩着地方剛纔供上來的蓮花紋青瓷小杯,皇帝想起自己寢殿中的那隻薄得透明的玉雕敞口杯,一時間分不出高下,皺了皺眉,示意大太監告訴諸大臣,無事便退了罷。
“你可是想好了,這送出去就沒有半途而退的可能。”驛長也不知道自己對着面前這新來的驛卒爲何總有心多嘴幾句。
自當看在對方年歲不大,卻一副久遭流離的模樣。
“嗯。”
“多謝。”
這還是幾日來淵唳雲第一次同自己說句感謝的話,驛長愣了片刻,點點頭,像是叮囑自家孩子般囑咐了兩句,看着淵唳雲騎上馬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