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水不知是汗還是雨,淵唳雲只覺貼面的黏膩實在是惹人厭煩,帶着些許狠意的擡起手抹了一把,發現滑滑的,不像是汗,也不像是雨,倒像是血。
拿到眼前一看,果不其然是血。只是這雙小手,倒不知是誰的。
再低下頭去,淵唳雲發現自己的目光離着地面很近,就像是從自己腰高的位置在往下面看。
“阿耶,這劍法是祖傳的麼?”
是誰在說話?淵唳雲受驚般猛得轉向後方。等回過頭來,再看到的就是兩個差不多高矮的孩子站在空曠的院子裡。
一個身材勻稱,便顯得和修竹一樣高挑。一個駝背又未褪去自小帶來的胖,從這個居高臨下的角度看過去,竟像個球一樣!
淵唳雲下意識皺眉,剛想要湊到後者身邊去說些什麼的時候,又聽見一道極其熟悉的聲音。
“這是阿耶自己的劍法,稱不上絕學,學到精妙,輔以落淵莊的鑄劍工藝,也足夠讓你們在這江湖上穩穩當當。”
聲音的主人顯然對於自己這劍術是驕傲的,至於面前兩個小兒,無疑是這聲音主人的兩個孩子。
只是兩個孩子自小在容貌上便有非一般的差距,若在這劍法的領悟上依舊如此,即便是再公平的父母也總會有偏心的時候罷?
“你還不會麼?”還是剛纔那到聲音的主人開了口,隨着聲音傳到淵唳雲耳朵裡,一個模糊的身影也在逐漸逼近,在還差一點就要撞到淵唳雲眼前的時候蹲了下來。
“沒關係,你先把這劍握緊,阿耶手把手的教你。”
這位父親似乎是把更多的注意投在了更弱的孩子身上,可是孩子卻帶着有意向前靠近的淵唳雲一起往後撤了一步……
“你不要怕阿耶,阿耶不是想要……”
不是想要什麼?來人的話突然就聽不清了。只是淵唳雲知道,這句話的全部是:不是想要拋棄自己,只是給自己找一個更合適自己去住的地方。
什麼地方更合適自己去住?從江湖裡面叫得上名號的落淵莊,到一個鮮有人煙的小村農戶家裡麼?
這就是更合適自己?
所以,看罷!人是會僞裝自己的!那個“更疼愛小兒子”的父親,明明只是把自己最後的愧疚展現給別人看——讓拋棄自己變成自己命中註定要離開。
“阿耶……”
兩個孩子同時開口,可做父親的目光卻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
只是背過身去,沒有絲毫主語的開口,像是在施捨,卻不知道在向誰施捨:“你若是想留下也可以,這淵起平生你能從頭到尾打下一套,無論做得如何,我便破例讓你留下!”
“留下?”
“留下……”
小孩子口中呢喃着,不知道是不理解這個詞的含義,還是嚼不透明明是自己家,爲什麼要談“留下”這個詞?
可是小孩子連劍花都舞不好,更何談是這樣一套成體系的劍術?
淵唳雲突然覺得這套劍法自己很熟悉,熟悉到不用思考,即便是閉着眼睛也可以做出來的地步。
“做啊,做啊!”心裡唸叨了千千萬萬遍,可顯然沒有任何用。
但小孩子居然真的動起來了。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墊步踏地而起,飛身後仰,落地就是一個穩穩當當的虛步,劍也已經從身後,經過身側平抹至胸前。
這是淵唳雲從未體會過的酣暢淋漓。
“鶴兒,你這是在害他!”
鶴兒,晏亭鶴——淵唳雲的雙生哥哥。
難怪自己連淵起平生都能這般行雲流水,原來是因爲晏亭鶴!
淵唳雲更想逃了……要不是因爲晏亭鶴,自己何至於這麼顛沛流離的活了一輩子?